《且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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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珍行-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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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跪不拜,飞扬的浓眉没入带着银霜的发鬓间,双眼直直看着曦帝,叹息般道:“大哥,别来无恙。”这么平常的一句话却使曦帝一震,许久也只是喃喃道:“是你。”* * * * * * * * * *“殿下。”出了忆樱宫的祁洛彬沿着九曲廊漫步入御苑却在途中被叫住,停步,回首,祁洛彬悠然笑道:“原来是季统领。”看着眼前一身正装,神情似笑非笑的尊贵皇子,季赫一阵恍惚,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从小看大,性子顽劣,总长不大,让人操心却又格外可爱的五皇子么?“季统领?”祁洛彬出声打断季赫的冥想,没有错过少年皇子眼底闪过的不耐,季赫急忙躬身道:“殿下,让周亲王单独觐见陛下,这…是否不妥?”“有何不妥?”祁洛彬状似不解,“周亲王与父皇是八拜之交,前些日子才平乱军功绩卓著,皇兄故世父皇病重,让他觐见开解开解,不是正合适么?”“可是,殿下……”“殿下!”远远的跑来的人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离木。”转过身,祁洛彬看着大步流星跑来的人扬起笑,站在一侧的季赫察觉出这抹笑比之先前要真心的多。“季统领宽心好了。”“啊?”祁洛彬边走向离木,边轻声道:“周亲王是不会有什么大逆之举的。”* * * * * * * * * *“冥义,贤弟。”曦帝坐起身,维持着王者的尊严看着他,“我们十数年未见了。”
  周冥义神色莫名的点了点头,“确实十四年了,自从…寒月离开后。”冥义,与其漂泊江湖行侠仗义倒不如我们一起结束这个乱世吧。结束…乱世?怎么了?没什么,只觉大哥的志向果然比我要高多了。冥义,你不要妄自菲薄么,我们兄弟一心一定可以的。哈哈哈……当年是谁意气风发,三尺青锋震退了群雄?当年是谁肝胆相照,金兰结义誓言同生死?对望的一刹却似光阴流逝了数十载。“我……”没有用帝王的尊称曦帝开口满是疲态,“我当年就猜寒月的事,也许你是知道的。”否则不会十数年避而不见,越是知晓越是难以安枕,他们夫妻情有多深,相对的怨恨就该有多重,担心着报复,十数年未见异动反而更不安心,所以…无论如何亦不能放过周家。
  知道么?周冥义压下心中的苦涩,不是没猜到,而是强迫自己不要去猜,因为那层遮掩一旦撕去自己又当如何?起兵谋反,让刚刚安稳的百姓再陷战火,让好不容易平定的乱世在自己手中再起么?
  娘她只是输了…原来她只是输给了这天下百姓安危在你心中的分量,呵,原来只是输了而已。
  雁儿……真的,对不起……“为什么?”一字一句,轻轻的,周冥义问出十多年来的疑惑,“当年,大哥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明明已是胜利在望,明明不需要与钨启合谋的,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呵呵……”曦帝垂首低低笑了出来,“为什么?”声音蓦然提高,“若是换作你妻子娘家势力雄大,自己的义弟在军中的声誉又远远超过自己,这皇位你能坐得安稳么?!”
  周冥义默然,随后轻轻道:“若换作十数年前我不会疑你分毫。”当年的周冥义震得很简单,既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又为何要相疑?曦帝一愣,随后笑了,“是啊,你一直是那样的直率爽朗。”自己因而与之相交,又因而暗生嫉恨,嫉妒他总是义薄云天不为私利,嫉妒他能得妻如此一个眼神间心意互明,嫉妒他身周多的是重情重义之人,可自己呢?自己的妻子不过不出房门的平常闺阁女子,自己的那个姻亲怀着龌龊的心思,易亲王因义拜服他,楚老亲王当年却是为利而攀附自己,怎么这样不公道呢?不断想着比着怨恨就无端重了起来。虽然如此,但是……“若不是十数年前兰残阳多管闲事,我本来不想拖周家下水的。”
  “若当真如此以大哥的智慧定还有别的解决之道,不是么?”周冥义摇头叹息,原本以为滔天的仇恨,原本被背叛的失望,此刻竟能说的平常,时间真的能磨灭一切,曾经的义气,曾经的仇怨,再相见甚至谈不上什么恩怨纠葛,只觉不尽的疲倦。碳炉烧得正旺,呲呲出声,曾几何时月下火堆旁两人共把酒言欢……大哥想不到转眼你就要娶妻了,听说未来大嫂贤惠出了名的,真是恭喜啊。
  呵呵,冥义你也快成家立室吧。啊?这样我们将来有了儿女,说不定还能结成亲家。这个…呵……望着病态毕露的曦帝,周冥义用上抹自己亦未察觉的怜悯不知是为人还是为己,大哥,如今你痛失一子,我有女离心,人生一世你我究竟所为何来?慢步走出,今日来不过想为这十数年恩怨做个了断,如今才发现原来还是多余,出殿门前,周冥义淡淡说了最后一句:“你知道么,大哥,当年我本和寒月说定待天下平定后便将手中兵权尽数交了给你,俩人结伴逍遥再不问这些的……”* * * * * * * * * 御苑里,祁洛彬姿态随意的坐在廊下,将手中的鱼饵一颗颗悠闲地丢入湖内,引得湖中锦鲤纷纷跃出水面,鱼尾摇摆,带起丝丝水珠,日华下炫目得仿若彩虹,又旋即落下。
  离木在旁张了好几次口,却始终未曾出声,简单如他也隐隐觉出祁洛彬的改变,只时不时地偷偷瞟眼站在后面的倩丽女子。“楚郡主。”许久祁洛彬才半侧过身子悠悠启唇。已站了良久的楚暮荷不由悚然一惊,定了定神,望向少年皇子,俊秀的面容,自成的贵气嘴角嗪着悠漫的笑,加之少年特有的气息,在那一瞬,明知不可能楚暮荷依旧有了那么一刹他会善待自己的错觉。“楚郡主是我二皇兄定下的未婚妻,不必如此拘礼。”带着悠笑祁洛彬似是出言安抚紧张异常的楚暮荷,却令之更加惊惶。他不提自己乃叛逆之后,不提自己将含着真相的遗书交给二皇子使其远赴边关,最终……偏偏提起早已作废的婚约,楚暮荷咬紧贝齿,她虽有些聪慧却毕竟生长闺房还远远不足,然这些日子诸番波折使其敏锐,她未必了解祁洛彬暗藏的真意却在那一瞬感到了危险,立时作了决定。
  只见楚暮荷一俯施全礼,而后道:“罪女乃逆臣之后罪孽深重如何敢高攀皇子之尊,污皇子清明?唯愿余生修行,诵经念佛为二殿下在天之灵祈福。”这番话说完离木不由睁圆了双眼,这楚郡主才多大年纪从此就静坐佛旁吃斋念佛了?那不是一辈子都完了么?祁洛彬挑眉,似是也有些诧异,偏首细细打量了楚暮荷番,在其冷汗几乎要沾湿了罗裙的一刻,方微笑道:“既然郡主有此心,也好。”离木园园大眼瞪着一派轻松的祁洛彬,后者只是挥挥手命人将楚暮荷带下,待楚暮荷下去,祁洛彬突然将手中鱼饵尽数扔进湖中,冷冷笑道:“她倒聪明。”离木讶异道:“殿下?”祁洛彬起身喃喃自语道:“也罢,让她殉葬只怕哥哥不乐意呢……”说着,起身不理呆立的离木负手而去。二皇子祁洛暄三日后出殡,现正躺于冰棺中,停于其昔日宫殿沐华宫中。
  出了御苑,慢行,沐华宫前是一片才栽植未久的竹林,而他的主人甚至无缘得见其夏日茂盛时的风采。踏入竹林,转眼已是夕阳西落,天空中云彩映着晚霞溅艳多姿,太阳的余晖洒在祁洛彬的身上,敛去挂着整整一日的笑容,拖着的影子显得有些孤寂。忽而响起一阵琴声,是谁?祁洛彬初闻大怒,二皇子薨,宫中不得闻管弦之声是谁敢在沐华宫附近弹琴好大的胆子!林中疾步而寻,心却渐渐平静下来,这琴弹得很一般实在称不上个好字,从琴音中可晓其指法并不熟练,但幽细清泠别有意境,恬澹随心,心积平和间透出丝丝伤怀,是真心的毫不做作的伤感。此刻令看了诸多假情假意的朝臣与后宫嫔妃嘴脸的祁洛彬格外感到安慰。
  或许…是个真正为二哥离世悲痛的人吧,祁洛彬这么想着怒气渐渐平复,林深处,琴声愈发清晰,纵身而上,立于高耸的竹枝上看个究竟,终于见到了弹琴者,祁洛彬却大感愕然,怎么会是她?随后释然会在此时不顾礼节,胆大妄为的也只会是她了吧。飞身轻跃至静坐弹琴的人跟前,那人却不理径自挑弄这琴弦,直至一曲毕方才整了整迤在地上的纱裙,抬起头笑道:“五殿下轻功进步神速,看来如今再下树无需他人相助了。”
  祁洛彬涨红了脸,平复的怒气又节节攀升,“你还敢提!”狠狠瞪着眼前清秀佳人,想起那与之外表全不符的恶劣性子,没好气道:“你还来做什么,不快些和你的秦世子一起逍遥快活去!”
  一身银衫,绣绝容颜,栖雁面不改色,“逍遥快活也不差这几日。”“你!”祁洛彬深吸口气,总觉得不论何时和这女人在一起总容易像孩子般生气。
  栖雁起身瞥了手中的琴,回望背后宫厥那人正在里面长眠,叹息道:“当日他邀我弹奏一曲,我却不会…今日总算补上了。”祁洛彬这才发现那如玉十指上满是细细伤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弹奏一曲,不是聪慧便可的吧?“二哥一定很高兴。”在栖雁的诧异中祁洛彬低着脸轻声道,很高兴你终于也肯为他花这些心思力气。微微一笑,栖雁放下琴道:“我走了。”“等等!”祁洛彬叫住她才发现似是没什么要说的,支吾间瞟见被搁下的琴问道:“这琴……”
  “留给他。”微笑着说完,银衫一掠,凌空而去。“又剩下一个人了么?”祁洛彬呆呆望着消失的倩影,回首看向独留地上泛着寒玉光泽的琴——玉湖冰琴。上前拾起,祁洛彬快步入沐华宫中,不理着丧服宫人的行礼,轻轻走近冰棺端详了眼闭目安然而睡的祁洛暄,将手中的琴小心放到了他怀中,和九霄环佩琴一起静静的放在那儿。
  * * * * * * * * * * *你知道么,大哥,当年我本和寒月说定待天下平定后便将手中兵权尽数交了给你,俩人结伴逍遥再不问这些的……“咳…咳……”曦帝揉了揉额头想起周冥义临走前说的话,心中泛起一股近乎无力的迷茫,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呢?如果自己没有多做那些事,也许冥义早就和寒月去逍遥江湖,得到周家的兵力自己亦无须担忧皇权不固,还有樱瑶…或许她就不会去得那么早。如果那样就不会有十数年的纠葛,恩怨越缠越紧,暄儿他……手中那份诏书毅然被紧握着,然,曦帝却有了动摇,移目最近的碳炉曦帝的手不住颤着一点点,一点点将那份诏书伸了过去,却被突然的一声“父皇”惊到,手一抖诏书滑落到了地上,柔润的黄绫在地上滚着,直滚到了黄缎靴子下。祁洛彬捡起地上已经散开的诏书看了眼,扬起唇似笑非笑:“父皇,立此遗诏当真即使九泉之下也不愿放过周秦两家么?”曦帝低下了头,不能不说他方才已经后悔了,但王者的傲气不许他在自己儿子面前认错,“咳…怨仇已深……”费力吐出几个字,似辩解,又自慰。祁洛彬笑道:“这些就不用父皇费心了。”“你……”终于觉察出这个儿子的古怪,曦帝瞪大无神的双眼却无力多言,只眼睁睁看着他笑着缓缓走近碳炉,将那份掷了进去。祁洛彬随手拿起一旁的火钳拨弄着碳炉,看那烈火将明黄的诏书吞灭,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父皇,我原以为哥哥的死对还是有所触动的,虽然母后死时你一句话都不曾有,虽然你冷漠地看着姐姐哭着上了嫁车,虽然对我这个没什么用的儿子你从来不加言辞,但我还是以为,呵,我真的以为你还是有感情的,至少对哥哥,你辛苦栽培了那么多年的皇子有那么一丝。”
  “……”曦帝努努嘴,却说不出话来,不知是完全没了力气,还是受了惊,竟一个字都说不出。
  “结果……”祁洛彬勾起嘲讽的一笑,“哥哥还未下葬呢,你甚至连死都不放过他用命去换的人。”叮一声抛了火钳,祁洛彬起身,恢复了仪态得体的皇子风范,“您不用担心了,天殒就安心得交给儿臣好了,儿臣会做得很好。”微微一笑,不理曦帝明显的有话在口,祁洛彬躬身道:“儿臣先行告退。”就转身退出了宫殿,甚至连头都没回。曦帝看着祁洛彬的身影消失,殿内又恢复了死寂,无力的倒回卧榻上,神色前所未有的枯败,闭上眼匆匆一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放过却什么都抓不住,眼前光越来越暗,身子反轻了起来,从未有过的轻松,沉沉的压抑,缠绕十数年的病痛都逐渐远去,整个人飘了起来,慢慢飘进了那无边的黑暗,他却不觉得害怕,在那黑暗的尽头他好像隐隐见到了一个粉色倩影,站在樱花飘落的樱树下,向他回眸一笑,无限温婉,“烈,樱花都开过了,你怎么又来迟了呢……”祁初十四年,三月,曦帝驾崩,五皇子祁洛彬即位。祁初十四年,楚家叛兵被平后,周,秦,易三亲王先后归兵权于帝。“殿…呃,不,陛下。”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叫错,离木咽了咽口水道:“您…早知晓周亲王会在见先帝后交还兵权么?”不会一开始就算计好了吧?“……”新帝祁洛彬慢条斯理的品茶,当然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了,还用问?“还有您亲自去秦王府…呃,慰问秦亲王后他怎么就……”据说突然间一夜白头,形如枯槁,离木怀疑的眼不断瞟着新帝。“……”为什么?自己不过告诉了他母后死前最后的遗言罢了,再厉害的人只要攻其软柱便会一败涂地,父皇过去实在太不高明了,他要赢秦王本是多容易的事啊,因为…母后的心在他那儿啊。看着离木呆呆的样子,祁洛彬心下叹息,离源怎就放下离家下任家主的位子入赘秋枫堡了呢?害自己身边只留下这么个既噪呱又没脑子的傻子!“对了,还有还有您是怎么猜到,不出十日箫亲王定主动交出兵权的?”离木满眼的好奇,语气中不乏钦佩。“……”易家本来便弱,易世子又不是合适的人才,楚家被平,周秦两家兵归皇室,易家郡主早早封了公主,自是乐得交出兵权以求保全。祁洛彬斜睨离木一眼,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看来自己要多留些心照看这心腹,省得他哪日不明不白就被人卖了。* * * * * * * * *青山绿树,飞鸟鸣,霜雪化,冬将去。翠山下,大眼小厮跑得气喘吁吁,“主…子……”“还是不见人?”秦昕不顾小瞳喘息未停径自打断,道:“不会啊,算算日子也该到了。”月前,他和栖雁决议各自了解未了之事再见,后得知周亲王还了兵权上此山修行,便约她在此等候怎的还未到?偏首才发觉下属弯了腰大口吸气,不屑道:“就这么几趟便喘成这样?”换作随影定不会如此?
  想到曾形影不离的人,秦昕不由喟叹,那个冰凝自己糊涂,心觉愧疚留书而去也就罢了,随影居然请辞说要去寻她,若是真动情也是应该,不过若是为了什么道义……......“你的丫环果然与众不同,竟敢逆主行事。”语气讥讽,却暗藏怒意。“冰凝不过一念之差,走就走了,你别再找她麻烦。”“哼,你原谅她了?”栖雁颔首,见其挑眉,道:“冰凝会有一念之差我亦有过,所以我原谅她,只是…再不能像过去般信她了。”秦昕晃了晃头,话是这么说可她总难免牵挂,随影去寻也好,她亦可安些心。
  瞟了小瞳眼,秦昕悠哉道:“再去看看。”啊?小瞳欲哭无泪,短短一个时辰自己已跑了数十次了,怎么这么命苦。正无精打采的再次转身没走几步远远见了个人影,好比久旱逢雨般,两眼放光,欢呼道:“主子,郡主…郡主来了!”
  秦昕远眺,果然不假几个纵身跃到来人身前,见栖雁一身素装,腰间斜插着一支玉笛并无多余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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