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放不下啊。
他从没想过,这个词也会出现在他的字典里。这个时候,他正在谋划除掉楚王都——淮阳城中,那十几个兄弟的事。亲足相残,骨肉分离,这等事在他生命中早已屡见不鲜。他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放下的。
可是,当她一听说西秦国的那个雍西候爷的事,就会失神很久,那个痛苦又思念的表情,让他想狠狠捏碎不想再看到的表情,让他放不下。还有她写了很多情书般的信,偷偷寄出去时的羞怯表情,也让他放不下。所以,他告诉自己,必须放下,否则将输掉更多,而他绝不能输掉一件重要的东西。
于是,在一日比一日更多的闪躲中,他向她提亲。如果她拒绝,他就可以彻底放下,实施自己早准备好的计划。依他得来的情报,她那么爱着那个男人,极度渴望着要嫁给那个男人,应该不会答应他的提亲。但是出乎意料,她居然答应了。
好啊好,原来那男人的霸业对她是如此重要,那男人要她办的事也是如此的重要。所以她不惜以嫁给另一个男人为手段,以盗得他的戒印——代表楚淮国最高权利的另一个象征。
婚礼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消息被他控制在范围之内,江陵郡外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他在人前绝对是个温柔体贴的未婚夫,对新娘子呵护备至,而在人后却对着一个小竹筒发呆,就是大半个时辰。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个爱字,本来他计划在新婚夜时对她说。被她抢先了那么多次男人的权利,至少这句话他得抢在她之前说出来。不管真心与否,却只为争一口……可笑的气。
婚礼前一天,却突然传来那个男人要成亲的消息,她正准备试戴凤冠,那是他提前一月即至宣于君店中订做的,耗用百颗最好最上剩的南海珍珠,比之公主出嫁还要昂贵珍稀数倍。宣于君听闻他要娶亲的消息,就非常好奇是何等奇女子能掳获他的心。但后来发生的事,令宣于君相当恼怒,故而之前在假山那里一听说轻轻是周芷兰,才会有了那般的反应。
但,在她听到消息的那一刻,珠冠顺手而落,砸在地上,珍珠瞬间碎了一地……
他的心口,也划过一抹尖锐的痛。那是平生第一次。他突然知道,他还是输掉了那件最重要的东西——他的心。
他安慰她,许是成亲太突然,心理准备不充分,生了新嫁娘的怯婚症,只要休息一晚就好。她也顺了他的话,说要独自静一静。从那开始,他本放下的计划又开始了,她不知道一个陷井正张大了嘴,等着她跳进来。
不过,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她用迷//药迷昏了母亲,将所有人引到母亲的房间,包括他在内。她却借口离开偷诫印,哪知给小妹曲池撞上,两人发生冲突,曲池的脚被重伤,她的一切似乎都暴光了,情急之下便偷马离开,赶回西秦国,要去阻止姬凤倾的婚礼。但是仍被他抓了回来,下了蛊,定下契,才送她回到姬凤倾身边,时间刚好在姬凤倾大婚的第二天,一切他都算计得刚刚好。
但是,他唯一没有算好的是自己的心。如果按照周芷兰的性格,如果她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装的,那么她回到西秦国必然会深受重伤。他下的蛊毒,力量如何,他最清楚。那一只,还是宣于君最新养出来的蛊王。一想到姬凤倾可能会杀了她,他放不下,仍是追了上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那是我今生,第一次如此后悔。”他突然收紧了握她的手,仿佛怕她会溜掉似地,看来的狭长眼眸竟然微微泛起红丝,“幸好燕九州及时接住你,幸好那莫楚材还有两把刷子,否则……”丰唇一抿,崩出冰冷噬杀的话,“我即要他雍都城五十万人为你陪葬,就是姬凤倾是秦王最正统的继承人,我也能要他众叛亲离,碰不到半分王位。”
“你……”他眼里阴鸷叫人不寒而栗,难怪姬凤倾总说没有绝对把握对付他。原来,这份执掌天下的霸气和骄傲,他从来不输给任何人,只是人人为他一副绝色温雅的外表所惑,从不知道这藏在绝色皮相下的一颗心,是多么强势,冷酷。
周芷兰便是被这样的他爱着,成即是幸福无双,若败了,便是玉石俱焚。
好可怕的男人!
事实终于弄清楚了,他们三人,有阴谋,有爱恋,有情意,算来计去。结果,大家都是输家。他们都后悔了,却都没能挽回周芷兰,因为她已经死了。那么她又是……谁?
他目光一敛,又恢复了那柔情似水的模样,轻抚过她的脸,问,“兰儿,你还想逃避到何时?只要你愿意醒过来,你就会相信我所说的,都是事实。”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愿意醒过来。”
“聪明如你,怎么会不明白。要不是你不愿意面对这个令你伤心绝望只想一死的事实,你怎么会封闭自己,而让晏语轻轻出来代你应付现在的一切?”
她吓得一把抽回手,坐起身,惊恐地瞪着他,“你胡说。我才没有逃避,我就是晏语轻轻,周芷兰她明明就死了。我才不是她,我是我,你不要……”
那些回忆,那些莫名其妙突然冒出口的话,那些潜意识,那些奇怪的熟悉感,那些……反反复复的梦境……应该这样解释吗?!
“轻轻,我说过现在不是你一个人,你还有我,你要相信你自己。否则,那种事会再……”他伸手想拉回她,她跳起身一把推开他,大叫。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你胡说八道。你休想骗我,你……你从那时候开始,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开始,就又在算计我什么了,是不是,所以你才这样说的,你骗人!我不是周芷兰,我不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不,轻轻,你听我解释。我说的都是……”
“不要,不要!我不听!”
她打开他的手,跳下床就往外冲了出去。
姜霖奕不得不追了出去,顺手取下一件披风。唉,这丫头又在逃避了。但是现在她身子还弱着,这天气越来越冷,如此衣衫不整跑出去,还真是……醒来后,她的性子倒变得扭捏了。
轻轻一路往殿外跑,但她那没功夫的跑步哪比得上人家的轻功,没两下就给追上,直接拉回了怀,硬披上披风,还被训,“丫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模样住要跑哪里去?”
“我……我哪有……”往下一看,只有一件亵衣,脚丫子还光光的,抬头瞪过去,“还不是你害我的,都是你……你……你欺负人——”
瞬间,雪衣人僵在那里,只觉得满头的乌鸦呱呱叫得欢。
“轻轻,江陵君,你们……你们这是……”
本来应该很安全、清洁的小路上,居然突然出现了双娥和乐阳,他们身后跟着唯恐天下不乱的雁悠君,就知道是他坏的事儿。
姜霖奕一把拉过轻轻,护在了身后,冷冷看了雁悠君一眼,后者急忙别开眼光,直做非礼勿视状。
“双娥,我……”
“正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不知几位来,是为何事?”姜霖奕抢在轻轻前,断了她的话。偏偏这话落人耳中,当真不是一颗炸弹的威力。
双娥与乐阳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突一跳。寻常人都会说“不是”,他却说“正是”。这下搞得他们这群来看好戏的人,变得里外不是了。他们想的是哪样,承认了就是承认自己思想下流,不承认吧,那又不好说是什么样。总之,这话里的味儿太不是味儿!
乐阳开口,“少君多虑了,我们是担心轻轻一个女孩子家,有些事总归是不便于跟公子说的。所以才想来……”看一眼双娥,“接她回宫里聊聊。”
说得可真委婉,事实上明明就应该接她回去。现在说得好像是她们逾越了本份似的,唉唉,师兄的眼光太利,害她有理都不敢直说了。
“我要回去。”
轻轻终于可以插话了。这会儿不顺着现成的梯子爬,岂不浪费了。
姜霖奕淡淡一笑,便转身,掩去所有人目光的同时,为轻轻拢好了披风,系好带子,包严实了,才道,“你要回去,随时都可以。不过,我希望你还是先换套衣服再走,如何?”
她抱紧身子,想退,但他握着她的肩头,又动不了,只有不看他,“不用了。我这样可以走。”
他轻叹一声,“好,随你。”
终于,他还是让了步,让开身,看着她一步步离开他。
深深望着那背影,她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这样看着她义不反顾地离开他。
“轻轻,我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如若再骗你,我姜霖奕必招五雷轰顶、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几声惊呼响起,雁悠君和乐阳都不敢置信,他竟然会发下这样的毒誓,因为这根本就不像他。聪明如他,从来不会做给自己断下退路的事,更何况是这种信任问题。信不信,其实只看人心,并非真看事实如何。
轻轻蹙紧了眉头,没有回头,没有出声,只是顿了顿身形,双手将披风揪得死紧,双唇死死叩着,深吸一口气,吐出时,大步往外走。双娥和乐阳左右看看,不得矣只好追了上去。
索于磐缓缓踱来,斜睁着姜霖奕,说,“值得吗?”
姜霖奕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抹背影,唇一弯,“当然值得。本少君何时做过不值得的事了!”待人影已经不见,才负手转身,慢慢往回走,风流韵质的风仪体态,在在令园中美景失了颜色。
索于磐跟上,却道,“人这一生,总会马前失蹄。”
跟前那人没有半分迟疑,回,“于我,已是过去式。”
索于磐忍不住抽了抽眼角,“你也太自大了。”
“彼此彼此!”
“可是,师兄,她就是你最大的弱点,你不怕?”
“怕你?还是你的那个小情人?”
他忽然转身,看着他,他瞬间面红耳赤,正应了他唇角那抹绝对狡猾的笑意。
。。。。。。。。。。
檀香缭绕的室内,一片冷窒。
纵是满地散乱的衣裳,却没了丝毫暧昧的情欲味儿,端坐两方的人,一个怒目瞪视,另一个神游他方。
终于,怒火包不住,喷发了,“姬凤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女人啪地一巴掌打在小木桌上,拿起桌上茶碟,狠狠一掷,碎裂声崩耳。
姬凤倾转回头,看着女人,沉声道,“瑶姬,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没有。要不是你的军师说你找我有事,我……本宫可没瞎功夫来陪个心思只往野女人身上溜的臭男人!”这口气冲,却是满带酸味的。
“住口!兰儿不是野女人。”
“哼,叫得可真亲热。别忘了,她现在可不是任何人的女人。人家她现在住的是公主宫,也许再不久就成了皇后的义女,那身份可就非常人可比了。”
“瑶姬——”
一声厉喝,伴着一道无形的气流,倏地身向软金塌内的无骨美人儿,美人侧身一拂袖,划去那股劲气的同时,好好的衣衫被划成碎片,酥肌曝露,却是半分羞窘也无,直跃而起,扑向椅上的男人,大叫着,“姬凤倾,你太目中无人了!要不是有我帮你,皇帝早就对你下了杀心,你还能活着在皇宫中出出入入,跟那些高官……呃……你……”
一只涂满寇丹的手,呈五爪直罩在他心口,却足差了一寸,这方命脉已经被大掌生生扼住,一动不动,只有死瞪着美眸,口舌之能也了逞不得。
“别忘了,我们是各取所需。若非有我,你也早就被皇后陛下的耶律世家给除掉了。宫外你又有几分势力,为你打点一切?!我警告过你,不要闹妇人之气,你倒好,回头就把我的女人往楼下推。”
“你……啊……”
他手下一压,目光狂嚣霸道,“楚材叫你来,就是要好好告诉你,我的人,你最好给我离得远远的。否则,你这第一宠姬的地位,也别想做到明年!听懂了吗?”
“懂……我懂了,你放……”
凤眸中杀气一闪而过,她岂会笨得再捋虎须,美眸一转,倾出一片委屈泪水。委实没想到,那女人对他如此重要,当日只是试探一下,他就亲身而救,不惜伤着身子。哼,今日的屈辱,她一定会想办法讨回来。
“真懂了,我便不再追究。”言下,又将人捞了回去,放在怀中,大掌轻抚过那双泪眼,神情又是一片慵懒舒松,“兰儿身上有国玺的秘密,现在我还未找到东西。所以,绝不可轻举妄动。”傲气的眉头轻轻一挑,那微湿的鬓发伏帖着俊朗的面容,性感,危险。
“瑶儿知错了,候爷……您不要生气了。”
她别开身上多余的布料,如蛇般顺竿爬了上去,乖乖伏帖着那副胸膛,轻轻喘着气,悄悄诱惑厮磨起来。对付男人的身体,她自认绝对比那个小丫头要拿手得多。
他闭上眼,脑子里却仍是那张撑红了双眼,明明脆弱,却永远也不会向他低头的小脸。一股灼热的火,由腹窜到心口,仰头一叹,喉头有湿漉的小舌在滑动。
该死的!他何必如此想她。
凤眸一睁,抓住眼前的女人,翻身压下,狠狠吻上那张邀情的红唇,将所有的浴火怒火一并发泄。
第1卷 第86章 一鸣惊人
接连数日,轻轻都和双娥、乐阳一起排舞,练剑。
不过,即使不去外朝,外朝的人却非常勤快地往这内宫跑。奇怪的是,明明应该深禁的后宫,居然还让这些大帅哥随便往里钻的。
“双娥的剑法活泼俏丽,很有灵性;小师妹的剑法,气势最足;而……”雁悠君看向轻轻时,故意顿了顿,才道,“小轻轻的剑法嘛,柔媚不足,霸气稍具,更适狠辣。”
轻轻郁闷地垂下剑,却是很诚恳地问,“真的吗?我还是狠辣型的?”
后者也非常诚实地点头,“对。那招师兄教你的最柔美的一招,回峰流雪,师兄舞起来嘛,不用说,当然是回峰千刃壁无崖,流雪飞霜一段香。可被你一舞,啧啧,那个意境就全……”
乐阳一把推开雁悠君,笑道,“轻轻,没关系,咱们再舞几次,就像了。这招我也会,我教你!”
说着就舞了几遍,轻轻再试,总归还见好转了。
没一会儿,便见一翩翩白色身影走了来,众人又停下剑,轻轻没由来地有些紧张,探看过去。人近时,率先跳脚的还是双娥。
“又是那朵讨厌的烂桃花来了。”
看清楚是宣于君,她紧张的心情一下子却似落了空,失望浮上心头。一直以来缠自己的那种烦躁的心情,更加明晰,让她不得不承认,她有在想他。每一次雁悠君来时,她总不自觉寻找那抹熟悉的白纱绯衽身影,可惜每一次都被放空。
她那天又没说错,他是欺负她啊!欺负她没武功,不顺着他就点她穴。好吧,她承认他是为她身体着想,为她的安危着想,才点她穴的。可是,他也用不着生气成这样,都过五天了,居然也不来看她。要是她死掉了……呸呸呸,她瞎想什么。
唉,是周芷兰逃婚,是周芷兰毒害了他母亲,又伤了他小妹,还外带欺骗了他纯洁的感情,恶……果然是个大恶女!可是他也在她身上下了蛊毒了,还想借姬凤倾的手杀周芷兰。一样险恶啊!说来说去,还是他们欠她的多。对,她绝不认错。
“哼,鸭子学舞!”
“烂桃花,有本事你跳一段美的给本宫看看。”
“没空,我不想对驴弹琴。”
“你这头自大的烂桃花!”
“公主殿下,你用错量词了。”
“你……你……”
这两人是天生的仇人啊!可是瞧两个兴奋的样子,似乎很喜欢这般的相处。周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