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楚淮民定国安,这一路必然顺风顺水。倒是玉诰还需得在此废心周旋,更需得注意身体安危才是。”
“王兄说得好。玉诰这便记下了。”
两双狭长的眸子,交锋不下数回,同样的淡漠冷硬,锐利逼人,旁人皆不敢涉入半分,只能旁观。而夹在两人中间的轻轻,睁着一双无辜而天真的大眼,随着声源,左看右看,她是看不到什么,但却很能拢乱人心。
姜霖奕侧过俊脸,欲蹬梯上车,却是一顿,“希望玉诰你早日回王都,才好赶上我与轻轻的大喜之日。”
玉诰朝回过头来的轻轻一笑,道,“王兄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早早赶回来的。”
轻轻小脸一沉,他又接道,“轻轻,一路顺风。楚王都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哦!”他故意叫名字,而没尊称她为公主。
她立即扭回脸,“谢谢九公子提醒,轻轻对寻常物什兴趣不大。”
姜玉诰逮着机会,又道,“那必不是寻常物什,这一点,你问问七哥便知道。呵呵呵!祝你们回家快乐!”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轻轻丢过去一个大白眼,门被重重关上,车子很快驶离,随从兵将约计也有一万多人,量他想搞什么刺杀阴谋也没机会。
姜玉诰只是勾着笑,回味着关门前,她那娇悍有趣的表情。
开始不自禁地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也许,那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好了,即时看到真实的他,不知道他会有何反应呢?
呵呵呵,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她烦恼的。
车里的轻轻,没来由地背上生寒,脑子里幻出一抹极恶劣的笑来。那是她仅有一面的姜玉诰,可恶又自以为是的笑容。
她从没去过楚王都,在江陵城的半年也曾要求过,给姜霖奕拒绝了。她以为,是姜霖奕不想她被后宫女人们骚扰。不过……
当一路顺风地到达楚王都,行过热情欢呼的人群,接到几束漂亮的鲜花,挥手挥到手臂发疼,终于到达王宫大门口。
刚下车,感觉脚踏上了一条红艳艳的地毯,一声欢快的叫声咋然响起。
“奕哥哥——”
咦?!是谁,居然也这样唤人的?
身边的人突然松开了拉她的手,她只觉一股香风扑过,似有软绫划过面颊,身旁的雪衣人似乎抱住了什么。
“奕哥哥,盈儿好想你啊!你失踪这些日子,我天天向上神祈愿……”
她望向声源,努力眨眼,一瞬之间,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
那个同她一样唤姜霖奕的女人,正被他抱在怀中,兴奋得跟只小麻雀似地,叽叽喳喳个不停。而本应该生人勿近的她的男人,居然没有推开这叫月儿的女人。转瞬间,影像又模糊一片,但这一刻,已足矣教她难受。
脑中赫然滑过离开时,姜玉诰说的话。
―楚王都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等着你哦!―
难道,就是指的这个突然蹦出来,霸住她男人的奇怪女人吗?
该死,她到底是谁?
第2卷 第30章 姜月盈
“许久不见,盈儿都成大姑娘了。”格外温柔的声音,让轻轻心底愈发不舒服。她真想看看,那个从来不会轻易对女人温柔的男子,现在是什么表情模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奕哥哥,你一点都不关心盈儿了。一走就是两年多,连封书信都没有。”女子娇俏地声音,满含着撒娇的意谓,看来两人关系一定非同寻常。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盈儿莫要生气,生气可就不美了!”
呃!他……他他他……他居然用哄她的语气,哄起另一个女人来了。酸涩迅速充溢满胸,带起一丝心疼。
但轻轻面仍带着浅浅的笑容,无神的大眼状似无辜地转动着,交合在袖底的双手,紧握出一层汗渍。
“什么嘛!奕哥哥又笑话人家。”
“好好,我们不笑了。你呀,还是这么爱撒娇!模样是大了,性子还是没变。”
“才没有。”女子声音陡然扬高,似乎有些故意朝轻轻这方叫嚣,“月儿已经开始学习新娘典仪了。”
“新娘典仪,月儿这般小,也想嫁人了?”
女子似乎更加不满,“奕哥哥,人家再一个月就行及笄礼了,就满十六了啦!”
此番,轻轻可以想见女子是如何娇羞地看着男子,那声音中、眼中,也许还有她看不到的姿态中,都散发着惹人的春情,只要稍有心思的人,莫不能看出其中意义的。
可是,为什么她的男人还一迳随女子磨叽下去?
忍不住了,她伸出手,朝着白光处挥舞,“奕哥哥?”
终于,他是及时伸手拉住了她,将她揽到身边,应该是放开了那个半路杀出的陈咬精。听那一声低讶,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惊讶的表情。
可恶,敢跟她抢男人。就凭你年轻两岁又怎么样,先来后到耶,要懂得敬老尊贤!
她又道,“这位姑娘是……”
她能瞧见一团银色,还是故意把脸转偏。
姜霖奕揉揉她微凉的小手,道,“这位是我三皇叔的掌上明珠月盈郡主,叫她盈儿便可。”微微一顿,又启声,“盈儿,来见过你未来的嫂子,晏语轻轻。她是当年祈帝遗失的唯一女儿,兰公主。”
“嫂子?”姜月盈声音赫然变调,“奕哥哥,你要……和她成亲?”
“那是当然。我可是花了两年多时间,才追到轻轻。”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瞬间涤去了心头的那抹不适的疼痛。他还是她的那个他呵!
这方,她明显感觉到姜月盈散发而来的愤怒,不甘。她笑容依旧,迎向那声源,双手紧紧攀握着他的手,这个怀抱是她晏语轻轻的,任何女人都别想跟她抢!
“呵呵呵,恭喜奕哥哥,不过……轻姐姐好像……是个瞎子?”
未料小丫头恢复得极快,转眼就直攻人要害,尖锐得让人措手不及。在这样的场合,如此当众指出别人的隐疾,实在不知她是真天真,还是假无辜了!
姜霖奕却收紧了手臂,笑道,“轻轻是为了阻击司马睿十万大军,才受伤至此。不过,很快我们就能治好她。呵呵,我倒是更喜欢她现在这般模样,拉着我便不放了。盈儿是不懂,你嫂子若健好,我就不会追她追了两年多,才追回她。”
温柔的指腹轻轻滑过她的眉颊,他温柔的举止,言辞,定是让周人都一片怔然。
姜月盈小脸一僵,纵是心底极不甘,仍是硬扯出笑来,她的家教,身份,地位,都不允许她便如此落败于一个瞎子。
“奕哥哥,我哪有让你追两年啊!”她佯装大方一笑,朝姜月盈道,“盈儿妹妹,你莫要听他胡说。”
“轻姐姐如此帼国不让虚眉,盈儿真佩服。”姜月盈上前一步,拉住了轻轻的手,朝姜霖奕笑道,“奕哥哥,父王也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就由我扶轻姐姐进去吧!”
说着,一个声若宏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轻轻只看到一个暗影靠近,身姿颇为雄壮,拉起雪亮的人就要离开。
姜霖奕便道,“盈儿果然懂事不少。那轻轻就交给你了。”
“奕哥哥请放心,我会把嫂子照顾好的,绝不会让你前功尽弃,呵呵,”
“你这丫头!”
姜霖奕宠溺地揉了揉月盈的头,又拍拍轻轻的手,才上前与三王爷并行入宫。
人一离开,轻轻便浑身戒备起来。虽是看不见,女子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扶着她的小女人绝不会那么简单认输。
光影渐渐变黯,似乎已进入宫殿内。
前方还能听到姜霖奕的声音,似乎与那三王爷聊得很欢,间或着另一个清朗的男子声音。
这个时候,她真想快点恢复视力,才能全方位第一时间观察敌人的动向。啊,真受不了!回头一定好好问问屠大哥。
姜月盈看看前方的人,故意扬声道,“嫂嫂,这是我们楚宫的正宫门,寻常时候都不会开,只有王室三公才能从这里进出。这扇大门啊,是用九百八十一斤青铜筑成,比起皇都的宫门更宏伟更壮观哦……”
轻轻心下一异,只有点头笑应。心下明了,姜月盈分明是给自己难堪,明知道她看不到,还那么兴奋地介绍四下的景观。
但这和乐亲昵的一幕,看在前方偶尔担心的回望中,却成了令人安心的景象。
姜月盈暗自一笑,故意放慢了脚步,“嫂嫂啊,您小心脚下哦!”
“嗯,谢谢盈儿妹妹。”
这番虚应,真令她想吐。但是,当前的情况下,又不好发作,只能隐忍。
但前方人影渐行渐远,轻轻不知他们已经落后很大一截,而听不到前方的声音,她心下着急起来,步覆也自动加快,姜月盈却仍在介绍沿途的一应风景,说得是绘形绘色,俱细糜遗。
走着走着,姜月盈突然松开轻轻的手,指着远处的宫阙,“轻姐姐,你看那里就是楚王的凤寿宫,而在凤寿宫旁边有一座叫凰鳞宫,曾经是奕哥哥小时候,同她母妃住过的哦!哎呀,不好意思我又忘了你根本看不见。”
她这说得起劲儿,轻轻却大步往前走,根本没想到她们这处在宫道交接口,前方宫门有一个高高的门槛,那是分隔内外朝的承运门,门槛由八十一斤铁筑成,雕龙转凤,金银包就,华丽得让人不忍踏上去。
“公主,小心啊——”
但这一声唤,委实太迟。轻轻急急抬起的脚,重叩在门槛上,撞得脚尖生疼,惯性向前的身子直直扑下门内,由于门槛过高,门槛内外皆有三级石梯,这一跌下去,定是不轻。
“嫂嫂,那里是门——”
姜月盈一声尖叫,但轻轻的身子已经倒下,她迅速运息至手掌,接地时只需得一撑,就能再站起来,未料姜月盈却冲了上来,看模样是想拉住她,却没刹住脚步,重重撞了她一下,她心中一诧,手上的力量没有凝聚成形,身子又被撞歪,直接倒了下去,腰儿一下搁上了门槛,而手也落在石梯边沿上,加上姜月盈为做戏充分,也顺势倒了下去。
“郡主(公主)————”
数声尖叫,齐齐响起,却都晚了一步。声落时,两个女子都跌进了门内,叠成一堆,轻轻在下,月盈在上。
本来轻轻身边还有自己的婢女跟着,但婢女们也似未见过大场面,被姜月盈的介绍引开了注意力,才晚了一步。
好疼!
手,腰,被搁了。而她背上的那些旧伤,多数结痂已好,却有几处重伤还没好全。刚才跌下时,背部被石阶搁了,定是又拉开了伤口,似乎有温温的液体流出。
“啊,嫂嫂,快,快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我本来想拉你,没想到……嫂嫂,你没事吧?”
姜月盈急唤声中,带着明显的鼻音,似乎急得快哭出来了。想这副模样,定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还好,只是手被擦破了点皮。盈儿你还好吧?”
“我没事,倒是把姐姐的漂亮衣裳弄脏了。”
姜月盈转身就替轻轻拍灰,刚好轻轻是背着地,她这方用力拍去轻轻背上的灰尘,正好打在那伤口上,疼得轻轻一个抽气,身子又向前一个趔趄。
“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摔到哪里?”
姜月盈看轻轻身子不隐,又激动地拉起轻轻的手,偏偏还是刚才被撞击的地方,就着那伤处又是一捏。
当下,轻轻再明白不过,这全是姜月盈的小把戏。果然,这生活在后宫里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故意放慢脚步避开奕哥哥才下手,之前的热情介绍都是用来放松外人戒心。而这一下手,便是不轻,真弄得她全身是伤痛。
姜月盈将轻轻的不适看在眼里,眼尖地发现她身上似乎有其他的伤,便逮着不放。抬手又朝轻轻捏去,轻轻正抚着自己被擦伤的手,完全看不到敌人的袭击。
“多谢郡主好意,公主曾受重伤,不便久行。”
一只大手,突然挡开了姜月盈的手,她迎上一双漆黑的锐眸,吓得手一抖,扑了空。
华真扶过轻轻,再不顾众人眼眸,直接抱起轻轻,大步追姜霖奕而去。其实他已经跟着多时,开始也被姜月盈的天真活泼蒙蔽,直到刚才发生的一连串细节,他瞧得很清晰,可因他身份只能跟在引路太监之后,不能靠近女眷,而晚了一步。
看着轻轻被秋月盈重重拍上背伤时,那迅速苍白的小脸,还有因为看不见,双手在虚空中寻求依靠的无助,此番她的狼狈,更令他愧疚不已。
当下,就是有人呼喝他不懂规矩,冒犯郡主,他的眼里只有公主一人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狗屁!
姜月盈看着那走远的高大人影,气得狠狠一跺脚,急着追了上去。美眸中尽是不甘,心中极怒,晏语轻轻,我绝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得到奕哥哥。十年了,我好不容易长大,怎么可能拱手将奕哥哥让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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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一片黑暗中,见了楚王,在一堆虚应和恭维中,完成了觐见。见识到这楚宫激烈的内斗,便是在大殿上,那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明褒暗眨。
楚淮朝野明显被分成了两派,一派倾于世子姜玉诰,大公子和六公子与之同盟;另一派以姜霖奕为首,三王爷向来器气其才华。但相较之,姜玉诰毕竟是嫡出世子,母亲又是楚王后,后宫势力更多地偏向他这方。而这次大战后,他又借机夺了兵权,削弱姜霖奕在内宫外的权利,整个形势对姜霖奕极为不利。
姜霖奕还是宣布了他与轻轻的婚事,当下楚王颇为高兴,听声音,虽然咳嗽连连,还是乐见其成。
可是,这方楚王后却横插一句来,“公主与奕儿能结成连理,当是我楚淮之福。如此,这日子便定在一月之后,应是最好。对了,公主现下安置在何处?”
姜月盈立即应答,“王后娘娘,嫂嫂当然住在我们王府。我已经跟奕哥哥说好了,一个月后也是我的及笄礼呢!正好这些日子,我还能跟嫂嫂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啊!”
她这娇憨又情理并重的一说,引得众人都笑出声来。但轻轻却愈发不安起来,她可不想跟小魔女共处一室。现在背上还隐隐作痛,只想快些回去歇息,看看伤口如何了。
可她触不到姜霖奕,两人的位置被男女眷的界线分开。她又看不到他,心中许久未生的那种无助感,突然溢满全身。
奕哥哥,应该不会让现在这样的她,离开他才是!
几乎是十分地笃定,而且她早知道姜霖奕在王都有自己的少君府,更不用让她去别人的府中住了。
“多谢月盈美意。不过轻轻身子有伤,还需医治,这住在王府上多有不便。”果然,姜霖奕拒绝了,轻轻着实松了口气。
王后笑出声,“果然浓情蜜意,连一刻也舍不得分开呢!不过,这女儿家出嫁可是大事。况且,轻轻又是长公主,虽然先皇已不在,但咱们应尽的礼术都不能少。”
楚王也深觉有礼,应和道,“王后说得是。咱们可不能亏待了兰公主,这礼术自然要做到最好。奕儿啊,你就暂时忍忍吧!小别,胜新婚。呵呵呵……”
姜月盈一见,乐得弯了眉眼,急道,“奕哥哥,你还是怕我们舍了你的新娘子不成?有什么伤,王府里的御医还照顾不周了。如果您不放心,那就叫你的大夫也住到王府来,就行啦!”
众人一个口径,姜霖奕虽心下不愿,也在三王爷的安慰下,应了下来。
轻轻越听心越沉,不由伸手要找人,“奕哥哥……”
她这一叫,姜霖奕自然不舍,急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反正她也看不见,反正她的名声他们都心知肚明,她可不想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