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眯着眼睛,道:“你叫什么,有什么话?”
小丫头道:“奴婢坠儿,有些话不敢不回老太太和太太。奴婢先前正巧在麝月姐姐除衣裳的时候看见麝月姐姐的肚子挺大,还觉得奇怪,后来一想麝月姐姐这些日子的确是丰润了也就没当回事儿,今儿袭人姐姐……我……老太太!太太!”
贾母闻言,又惊又怒,就连王夫人,也捂着额头犯晕:难不成宝玉屋里头,竟不止袭人一个坐了胎?
那麝月却更是可恨!袭人已是过了明路的宝玉的房里人,阖府都知,只等着新二奶奶进门子就给开脸,这麝月不过是当初看她老实本分才提拔了一等,竟也存着这样的野望?
不多时,麝月就被揪来跪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两个婆子上前狠狠掀起她的衣裳,这两个人一看,果真是坐了胎,那肚子大小,比袭人小不了多少!
王夫人气急,狠狠把茶盏掷到地上,摔得粉碎,瓷渣子崩了麝月一脸:“都是你们这起子贱蹄子,生生把我的宝玉勾坏了,他若是不好,可看我能饶了哪一个?!”
这话出口,贾母便有些醒觉,王夫人亦是,二人对看一眼,均想起这段日子宝玉身上不舒坦的事情来了,那时太医说的是“哥儿身子虚,需得好好补补”,现在看来可不就是虚么!
一思量,贾母和王夫人就有些心惊肉跳,宝玉才几岁,他们少年人最忌讳贪欢,年纪小小不知节制把身子掏空捣腾坏的年轻公子哥儿,每年这都城都有好些。
王夫人首先就坐不住,连声命跟着跪着的宝玉从地上起来,这大冷天儿的,别冻坏了这宝贝蛋。
又一连声儿的命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来。
贾母也知道那些太医们医术虽然高明,可向来说半句留半句,就图个安稳,除非你明明白白的去问,宝玉这身子到底如何,她心里也是打鼓,但,“这个时辰了,你去哪儿请太医去?还嫌今儿闹得不够大么?”这太医亦是有品级的官员,如今大正月的,又是晚上,留守值班的太医都是为着宫里头的贵人们预备的,他们这时去请,就需得去那些太医的家里头去请,可不正叫人说闲话么。
王夫人没法子,只得应下,明儿再请。
贾母环视这屋里头的大小丫头们,越看越心惊,往常时候这些人上不得她跟前去,她也不会正眼瞧她们,如今这一看,却有些心惊肉跳——不为别的,这里头年岁大些的,大多眉毛疏开来,胸脯也挺了起来,眼见着就不是处子了!
宝玉屋里的丫头,不是室女,这还能说明什么?!
几个丫头,收用了也就收用了,没甚大事儿。这若是大老爷屋里的丫头,再多上一百个贾母也没这么忧心,可宝玉才多大?就……偏偏宝玉的性子,这屋里头都是些平头正脸的,几乎个个是美人儿!——这看在现在的贾母的眼里,这些美人都成了勾人的妖精了,这些妖精爬上了主子的床,哪儿能消停,不得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勾引她的宝玉?那宝玉的身子……
喘着粗气,贾母也顾不得地上跪着的袭人和麝月了,怒问:“宝玉屋里的丫头都在这儿了?”
有宝玉的嬷嬷看了下,还有不在的,贾母立刻派人去拿。
等人齐整整的排排站近屋里,挑拣出去还未留头的小丫头。除了宝玉的这些丫头,贾母只留了她和王夫人的心腹侍候,其余婆子丫头都被撵了出去,才冷冷吩咐:“关闭院门,派人守住这院子,再去请方才那大夫来!”
王夫人怔怔的:“老太太,您这是?”
贾母怒极反笑,气的浑身打战,指着底下的丫头道:“还能为什么,勾坏宝玉的丫头可不止这两个!你这作母亲的,难道眼睛是瞎的么,往常就没注意过?!”
王夫人看那些丫头,也看出了些端倪,气的脸色铁青。站着的丫头里头就有几个面色煞白的。
☆、74宝钗结局,袭人下场(终)
正这时,院外一阵喧闹,却是贾政听说了事情,要来拿宝玉去打死。
贾母腰板做得绷直,怒道:“他作老子的,管教儿子,我拦不得,只求他宽限个时日罢!要打要杀明儿我叫宝玉自去领去!倘或明儿不必他来打杀,他这儿子就去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亦去了方好,可教大家干净!”
外头来通传的人听着不像,只干答应着,好在贾母声音大,贾政在门外也是听到的。
贾政连忙跪下,口里连连请罪。
贾母冲着门口道:“你不出去,还在这儿作什么。你只放心,明儿宝玉一准去任你打杀!”
又冲着人喝道:“愣着作甚,照我说的,守好院门,不理谁来,都撵出去!”
贾政只好退下。
片刻后,那大夫才来,头上冷汗津津,生怕犯了这内宅的阴司,没个好下场。
这回也不像方才袭人那般叫人躺在帐子里,只伸出手盖上帕子叫请脉了,除了贾母和王夫人跟前挡了两个山水大屏风,宝玉的丫头们都是俏生生站那里。
大夫更怕,低头不敢看。
贾母身边的婆子出来靠近大夫身边低语了几句,那大夫惊诧,心中哀叹,可不就是大家门第里的龌龊么,他怎么这么倒霉。
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为之。
但贾母的婆子应与重金,大夫只得破罐子破摔,从药箱里拿出脉枕,挨个诊脉。
这一诊,果真应了贾母与王夫人的担心,那里头竟然又诊出一个有孕的。
王夫人眼前发黑,叫人把那些丫头连带着袭人麝月带去别的屋子拘了,才又叫宝玉上前去,也顾不得让人传话,直接道:“大夫瞧瞧我儿。”
大夫瞧了贾宝玉一眼,心内有些同情,这大抵就是那些丫头的主子爷了,方才那些女子,可没几个处子,这小小年纪的,也太不知节制了,不知道底子坏了多少。
反反复复诊了数次脉,又在宝玉身上按压半晌,细细问过,大夫才低声道:“公子身体底子倒无大碍,只需杜绝房事,好生补养些时日便可。可……”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大喜。忙道:“可什么?大夫尽管说!老身定有重谢!”
那大夫把心一横,道:“请恕在下直言,少爷肾足少阴之脉似有阻涩,其中横骨、气穴两处穴位更是……”
这足少阴肾经脉事关什么,王夫人和贾母也是略微知道一些,当下就急了,“勿掉书袋,直说罢!”
那大夫声音又低了低,沉吟片刻方道:“却是少爷阳精有赌,恐子嗣不利。”其实这大夫心里也纳闷的紧,一般说来这子嗣不利的男子大都脾肾两虚,根基亏损,这小公子这样无度却反而不是这样,也亏得不是,不然这小公子的身体可不壮实,要是脾肾亏损,恐怕有碍寿数……
这就是薛家那药的好处了,虽助房事,但那药却都是用温补的药物制成,不是那等虎狼之药,还对身子有补养的效果。
大夫心里倒松快些,他并不知这宝玉还未娶亲,在他想来,虽则阳精水稀,可于房事上却无碍,顶多是不能使女人怀孕罢了,可方才那些女人里就有三个孕妇,这小爷的子嗣怕是齐全了,倒没甚障碍。
贾母和王夫人可不这样想,她俩只希望这大夫是个庸碌的,误诊了她们的宝玉,心里还有一线希望等着明日的太医来。
那大夫被带出去的时候,嘴里还念叨着奇怪奇怪,实在是他行医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症状,他心里猜测许是这少爷的精囊有了什么病症罢——也是可怜,明明那话儿没事、子孙液也没事,却偏偏有用的东西出不来,唉——
那大夫被重金打发回去,却在当夜被强人闯进房去,同他一个被窝里的小妾一块儿,被人缢死。五城兵马司以强盗抢夺金银断了案,可那强人却终究没寻到。
第二日一大早,贾母和王夫人便顶着个黑青的眼圈,命人去请吕太医来。只是吕太医来了,却也掐灭了她俩最后一点希望,宝玉的确子孙不利了。
好生送走太医,贾母正待吩咐众人闭严了嘴巴,却有婆子满脸惊惶的附耳回禀了些事情。贾母听闻,终是支撑不住,一翻白眼昏死过去,众人忙乱着又请了太医才罢。
等贾母醒了,一切都迟了,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小小年纪纵情声色,还未娶亲,那房里就有三个丫头坐了胎!
少年贪欢,捣腾坏了身子骨,不行了呢!
那贾宝玉,是个色中饿鬼,如今子嗣上不利了,正是报应!
嗳哟哟,这么小年纪就坏了子孙根,怕是立不住了,荣国府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听说了吗?昨儿有个大夫被强人杀死了,有人见他从荣国府里出来,是得知了这丑事,被杀人灭口了罢?
贾母老泪众横,虽深恨宝玉房里的狐狸精勾坏了她的金孙,却不得不留下袭人等三人。其余的,贾母也不敢大动作,就怕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只得把人都叫来,道她们二爷一日好,就有她们的活日子,倘若宝玉有一点儿不好,便一律打杀!
袭人等被供了起来,一面心中惊喜,一面忧心宝玉,但终究是喜悦占了大头。袭人三个的情形,更是坐实了外头的留言。
宝钗听到传言,更加深居简出,稳坐钓鱼台。
贾母那边果真不敢再给宝玉相看亲事了,先前有些意思的人家纷纷避而不见。阖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说宝玉活不长了,就是有那不在意宝玉子孙不利的人家也不敢把闺女嫁过来,毕竟没有孩子倒还没什么,可没了女婿又没亲外孙,荣国府能给他们这样的姻亲作什么靠山?他们何必攀这门亲事。还不如把女儿送给别的贵人呢。
贾母也不敢给宝玉娶个那样的媳妇儿,那样的能有几个好的,进了门搅得浑天混地的不要紧,若是嘴上无遮拦叫宝玉郁积于心,可怎生是好?
如今整个荣国府的风气一肃,贾母下了死命令:但凡有敢嚼上一句舌根子的,一家子都打死!宝玉出门听到一句闲话的,跟着的长随小厮都打死!又变着法子拘着宝玉不叫他出去,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
袭人三个有孕,宝玉也没别的心思出去,他正新鲜着呢。
贾母和王夫人密商了数回,王夫人终于踏上了梨香院的地儿。
……
不管怎样,薛姨妈总是心疼薛宝钗这个闺女的,王夫人一提,她脸上便冷了下来。
王夫人心里不好受,却还得打起精神来赔笑。
薛宝钗却带着莺儿进来道:“妈妈,我同意。”
薛姨妈大惊,之间薛宝钗眼眶通红:“前儿哥哥还担忧宝玉的身体,说外头传言宝玉要立不住,为着这哥哥收罗了好些药材。我与宝玉一处长了这么大,怎能忍心他落得这样的境地?别的我却不说,只一样,宝玉……不在了,我能替他照料好他的血脉。”说着便哭了起来。
王夫人也流下泪来,听了这话,再不疑宝钗的心意——可不是么,宝钗不知道宝玉立不住是谣言,她既信了这谣言也愿意嫁给宝玉,宁愿进门作个寡妇也想着宝玉的血脉,这是何等情深意重!
原本贾母和王夫人也是思量着宝玉那三个未出生的孩子,才想聘宝钗为妇,怕的就是娶个不知根底的进来待日后她们不在了宝玉的媳妇搓拿孩子,那可能是宝玉这辈子仅有的孩子了。
王夫人连连哽咽,抚着宝钗的头发道:“好孩子,好孩子!”
待王夫人走后,薛姨妈又怨又怒,只听宝钗哭道:“我有什么法子呢?妈妈想想,要想这府里下力气帮扶哥哥,除了我嫁给宝玉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马上贵妃就要生了,等贵妃生后,听说了这事少不得要大力帮咱们家一把!”
薛姨妈闻言,果然迟疑了。
贾母与王夫人恐生变故,急忙便下了定,那聘礼,十成十的厚重,宝钗连着半月忙碌,亲手缝制了自己的嫁衣,贾母和王夫人听说,心里头更是满意。
就连贾政,也是一连几天的把薛蟠带在身边教诲。
下定后一月,宝钗便过门成了宝二奶奶。她和莺儿两个,牡丹蔷薇,若即若离,松弛有度,把个宝玉痴迷的恨不得长在她们身边,早已将有孕后走了容貌身形的袭人等扔过了墙。
宝钗也大度的很,过门三天就给袭人三个生了姨娘,一个月后又把莺儿抬举成了姨娘。王夫人和贾母都赞她贤惠。
不几月,有孕的袭人三人先后就诞下了孩子,不仅孩子好好的,就连大人也是好好的,这更叫贾母和王夫人放心了——但凡他心里有一丁点儿藏奸,就能去母留子。只是那三个孩儿倒有两个是女孩,只袭人那一个是个儿子,叫贾母和王夫人有些不足。
因感念宝钗的贤良,也是补偿的意思,更为了宝玉‘唯一’的儿子的前程,那小哥儿刚生下来就抱到了宝钗屋里,袭人哭的死去活来也没办法。宝钗大度的很,不仅赏了许多东西给她,还允诺她可时时来看孩子。
袭人委委屈屈应了,倒叫宝玉见了堵心,他自觉宝钗已是宽量到了极致,这袭人还不知足,当真是成了鱼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移了性情了。
宝玉一堵心,更是日日围着宝钗主仆两个打转,宝钗私底下时常有些小性子,叫他更迷花了眼。
袭人产后郁积于心,身子便不大好。有一日去正房看小哥儿,正巧被王夫人撞见她抱着小哥儿哭,王夫人当时就不大高兴,谁料小哥儿半夜竟发起烧来,寻了太医来瞧,说是过了病气,又说小哥儿在娘胎里没养好,这一病引发了隐症才会这样急重。
袭人从此便失了宠,本来因为她是哥儿的生母,在王夫人和贾母跟前很有一份体面,可如今贾母与王夫人恨她慢待子嗣,当着阖府的面禁了她的足。
三个孩子,麝月生的姐儿没立住,不等半岁就去了,贾母和王夫人受惊,不敢再叫姨娘自己养孩子,就把另一个女孩也移到宝钗屋里,宝钗忙不过来,就叫莺儿帮着,莺儿极用心,贾母和王夫人看在眼里,也怕宝钗分了照料小哥儿的心,索性把那姐儿给了莺儿养。
在哥儿周岁时,宝钗忽有一日晕了过去,太医来看,竟说宝钗有喜了,王夫人等又喜又怒,那太医又给宝玉请了脉,说道,宝玉的身子还是弱,那堵塞的经脉虽然疏通了些,但是子嗣上仍旧艰难,只是宝二奶奶的身子骨尤其的好,颇易生养,这才能有了孩子。
贾母、王夫人喜极,她们倒也不怀疑宝钗私通,毕竟宝钗极重规矩,每日里不是管家事,就是陪着太太们说话,再不就是陪伴宝玉,几乎没有独处的时间,便是推测出有孕的日子,宝玉房里的嬷嬷也能证明他们二人那几日的确同房了。
又是赞宝钗有福,又是赞她照料宝玉有功,这时,宝钗的地位更是越过了宝玉去。
宝钗却以前如何孕后还是如何,连疼爱小哥儿也不少半分,就是素来心有芥蒂的贾母,也是真认为宝玉这媳妇厚道。
十月怀胎,宝钗果然生下个白白嫩嫩的小哥儿,比袭人生的小哥儿将出生时皱皱巴巴黑黑小小的,要可爱可怜上十倍,与宝玉小时候极像,一出生就成了贾母和王夫人的眼珠子,那个庶长子立马退了一射之地。
有了嫡孙,王夫人变了脸,将袭人远远送去了庄子上,不叫她给宝钗添堵,宝钗却无知无觉似得,待袭人的孩儿仍旧爱重,贾母不愿让这个孩子做了乱加的根源,更怕他像贾环似得越过嫡子去,便做主将孩子给了莺儿养,也记在莺儿名下,此事一出,莺儿倒成了宝玉一双庶子女的亲姨娘了。
亦是那孩子没福,从根子上就歪了,随了袭人的孬心思,才三岁就嫉恨弟弟得宠,宝钗的孩子在花园子里学走路的时候,他竟想把弟弟推倒,被众人拦住后慌不迭逃跑,爬上假山后不小心栽了下来,头上破了个好大的口子,没等大夫来到就断了气。
处置了那些追着小哥儿跑的丫头婆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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