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人才灵性,若是当今肯宣召见他一回,那……”
还未说完,就被元妃用眼神止住,“太太这话说岔了,也不该说!圣上日理万机,最是公正严明之人,本宫在宫里这些年瞧着,比之勋贵恩荫子弟,他更喜欢有才有德的仕子,宝玉既有这天份就该好好儿努力才是,万莫说其他取巧之言了!况且如今环儿都中了秀才,太太也该督导鞭策他才是,切勿再纵容溺爱了。”
元妃素有心机,又在宫中历练几年,看的愈发清透,才百般劝说王夫人管教宝玉上进,顺便拉拢提拔贾环。
但这话停在王夫人眼里却不是滋味儿:她自年轻时,容貌就不若姐妹密友等鲜艳,顶多可称清秀而已,这使她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嫁与贾政后便使尽手段遣散了貌美亮丽的通房丫头,只留了个木木讷讷的周姨娘,那等妒态比起现在的凤姐儿也并无半分不及。却不料这犯了贾母的忌讳,不仅塞给贾政好几个娇俏丫头,还三番两次的敲打她,王夫人从此变成了有名的贤德慈和人,也越发在心里恨狠了那几个丫头,一直拖了数年,才不着痕迹的处置了好几个丫头,可偏偏那里头颜色最好的赵氏因为是贾母跟前侍候过的被她明里暗里的护着,这怎么能不叫王夫人视赵氏为眼中钉?
更别提赵氏在她辛苦怀着宝玉的时候竟然停药有孕了,险些气的王夫人一尸两命,后又接着生下贾环,从那时起赵姨娘就成了王夫人跨不过去的坎儿,梗在她命里越不过去,尤其是宝玉生来身体就娇弱,让王夫人把这些账一并算到了赵姨娘母子身上,简直怨毒了她们,可现在娘娘竟然劝她拉拢善待那个孽种?这叫王夫人心里怎能不跟火烧的一样。
元妃说的情真意切,把王夫人想借她的手毁掉贾环仕途的算盘给打得粉碎,王夫人心口堵得慌,拉着元妃的手,也语重心长起来,“娘娘,你要想寻个臂膀,我瞧着没你舅舅再合适的了,如今你舅舅深的圣上信任,有了他襄助,何必还巴望着还不知道前程在哪儿的环儿?”
不等元春说话,便又犹犹豫豫的道:“非是我不待见庶子,娘娘只看我待探丫头如何就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而是环儿是火命,最克金命,你弟弟三灾八难的,我疑着,是不是……?”
王夫人还要说时,元妃的脸色已变了,飞快扫看了一眼殿中,低声急道:“太太慎言!”说着便有些气怒,口气便不大好了,只道,“什么命不命的,这话太太快休提了,太太只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就不该浑说这些,倘若让人听去,可怎生是好!行了,时辰也将至,太太好生回去罢,莫再思虑这些,只管听我的,要知道舅舅再好也是王家的,咱们家要兴旺还得子孙争气才好!”
王夫人讪讪的,又被元妃一句“舅舅再好也是王家的”说的脸色一白,只是元妃此时生怕她方才所言被人添油加醋污蔑成巫蛊之术,一门心思想着快快送走了她才好,哪里有闲暇去瞧她的神色,故而王夫人只得扶着金钏儿强撑着笑容出宫去了。
一路上王夫人越想越觉赵姨娘母子是她的克星,越想越气,一味的钻了牛角尖,倒回到贾府的时候竟把方才她自己胡乱诌的“火克金命,贾环克宝玉”的话信了七八分,不等轿子停稳了,就命人去请宝玉的干娘马道婆。
这马道婆是个最贪银钱的主儿,她巴不得荣国府里不安生,多请她来两趟,好得些便宜才好。
这回见王夫人一通命呀,克呀的,又是火又是金的,便探他口气说道:“这克命之说古来有之,有的本来是极好的命,却偏生被他人克着,因而病病弱弱的不得伸展。有明白的就请我们这样的来作一作,倘或起些作用,只是终究还要找着这克命的人才好。”
王夫人手一哆嗦,把帕子拧紧了,勉强笑道:“我瞧着宝玉就有些像你说的那样儿,不过这总归是没有源头的说法儿,你是他干娘,倒是要好好给他作一作法,别叫那些促狭鬼跟着他碍着他才好。”
马道婆便道:“说起来这也不值些什么,不过是除香烛供养之外,再多添几斤香油,供奉个菩萨现身法相的大海灯就是了。但到底不治根儿,太太若有心,还是找出那犯冲冲突的人才好,说起来这虽不易,但我们有法力的人,细细探看,却也总能找出点迹象来……”
王夫人心事重重的,挥手叫金钏儿给马道婆包了上等封儿,又叫她一日五斤香油的供奉海灯,便挥手叫她去了。
马道婆还有些不死心,她本意是想勾着王夫人多叫她来府里几回她借着这机会也能多寻摸些金银,却不想王夫人自顾自思虑上了,早就把她撇到脑后去了。
马道婆见在这里占不着便宜,眼珠子一转却是往西角里赵姨娘的屋子去了,寻思着赵姨娘是个迷信命的,找她说话或许能得些佛前的供奉来。
王夫人心里火烧火燎的,越发认定了贾环是宝玉的煞星,一叠声又命人去庙里请张道士给宝玉换寄名符来,又度量着这张道士曾被上皇亲封“大幻仙人”的名号,想来做起法来比马道婆要灵验几分,只是怕这张道士辈高位重,倘若从他那里传出什么话去,倒叫人有了防范就不好了。
直到折腾到天黑尽了,给宝玉新挂上两三个寄名符、装着护身驱邪符箓的小荷包才罢了,吩咐了十多人好生送宝玉回去后,荣禧堂明明灭灭的灯火下,王夫人一双眼睛显得阴寒无比,她掐着帕子,却是在想这贾环无论如何是不能留了。
而西角落小房子里的赵姨娘,却捧着双鞋怔怔的,就连线从针上脱落了也没发觉,一时想着那给出去的欠银子的文契,一时又觉胸口藏着的马道婆给的两个纸人并十个用纸绞的青面白发的鬼烫的心痒,这一回苦一回甜的,久久才吐出一口气来,心道,只要弄死了那两个,这阖府的家私可不就是她的环儿的了?到时候她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过的堪比老太太舒心呢?
——真可谓最毒妇人心,这一东一西,两个人喉里心里滚得都是害人性命的毒计。
此时,贾环正在史墨置下的三进宅子里,吃着杨奶娘亲手做的酒酿丸子,眯着眼睛不愿意回府来呢。
贾环和史墨这次俱都考了个好名次,倒是贾兰名落孙山了,李纨见此,管他愈发的紧起来,两个人想要约他出来说话松快都不得,渐渐地,倒有些生分了。
“舅舅的意思是叫咱们都去那白鹿洞书院,那书院在都城近郊,既离得近又能躲开保龄侯府和荣府的事儿,可谓一举两得。”
贾环点点头,说起那些阳谋阴计,他比史墨更通透,前些年史墨仗着前世看来的经验教导他,到如今他早就青出于蓝了,嘴里道:“快些去的好,莫说你那边保龄侯府里的阴阴啧啧,就是荣府里也不安生,林姐姐已经气得好几天不曾出来了,那么些糟污事儿,能躲出去是我的福气。”
史墨自从中了第二名之后,已经从荣府保古斋搬了出来,虽则那里还给他留着,但已十几日不曾去荣府了,听到这话,忙直起身问道:“不是在修园子么,这能关林姐姐个客居小姐什么事儿?”
贾环冷笑:“可不就是修园子才闹腾出来的么?他们因与那吴家、周家争风,耗费的银钱不知几何,到现在金银短了,可不得想法子弄来么,你道那好太太舍得为她女儿的好事就开了自己的私库?这不,主意打到林姐姐身上去了,头回给林姑父送信借了一万两银钱,林姑父看在林姐姐的份上给了,可不几天就又不够了,就蹿蹈着林姐姐给林姑父去信呢,张口就说要借二十万两!空口白牙的就算林姐姐向来不重黄白物也知道这借不得,不说别的,林姑父管着江南盐政,这一口气拿出二十万两就够别人参他两车折子了!林姐姐话说的有理,太太当面也没说什么,只叫她宽心,可没两天府里就传出话来,说是林姐姐在府里白吃白住,亲戚有求却不伸手帮一把云云……”
拨弄着手上的玉扣,史墨摇摇头,心道幸好林姐姐明白、林姑父还在,要是和原着似的被吞了几百万的家财还落得同样白吃白住的名声才冤死呢。
他眉头拧着,却是再不愿意听那些事情,只问贾环:“你打算怎么着呢?这躲出去可不是常法子,那里头人说一句就能把你召回去,还不如我自由些。还有你姨娘,这些天张狂的也太过了,我的小厮昨儿还看见你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拿着你的名头作伐子,空手和人烂赌呢,幸好董方认得他,才硬生生拉回去,不过我看哪,吓唬这一回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儿……你可得仔细想想。”
半垂着眼睛,贾环没说话,眼睫毛却是上下呼动着,史墨看他这摸样,心里就宽了一半儿,这是小孩动换心眼子的征兆呢。他索性也闭了眼,脑子里一会子想到还晾在旧宅里的那一对戚夫人送的“丫头”儿,一会子想到贾府算计林家银子的事儿,嘴角慢慢挑起半个——他可得好好琢磨下,趁着还没去书院报道的空儿给那两府里送点‘礼’去,就算替他小舅舅收一收这些年颠沛流离受苦的利息罢。
这两个,个顶个,也是不遑多让的人物呀……
☆、风波——你死我活
30、风波迭起
这一日和风爽日;晴空大好,正是荣国府里贵妃省亲的园子落成的好时候,阖府兴高采烈,只是贾赦新收了一个良家出身的美妾,故而未去凑热闹,贾母老迈;在庆祝园子雕琢完成的宴席上多吃了两盅儿便撑不住去躺中觉了,独贾政;被王夫人温言细说一番,兴致大起;携了清客和宝玉一同去游园。
这园子落成,贾母心里头高兴,便赏了许多菜肴佳果给小辈去;宝玉自不必说,那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的,贾兰得了几样新式的点心和一盘子内务府赏赐的荔枝,就是贾环,虽没特特请他进来与老太太同食,在席宴结束后贾母也吩咐人送一食盒去他的屋子去。
贾环在外头的男席上吃的半醉,回房后正歪在榻上看杂记呢,见小鹊拎着一红木食盒满面带笑的走进来,不由得瞥一眼那食盒,挑眉问道:“谁送来的?”
小鹊喜气洋洋的,连忙回到:“是老太太赏的,鸳鸯姐姐亲自送来的呢!”
见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人,贾环兴致缺缺,身子又歪了回去,可有可无的淡淡道:“扔那罢,爷饱着呢,不稀罕他那尊贵果子糕点的。”
小鹊自上回偷出王夫人给小吉祥的药末子给史墨贾环报了信之后,就一心一意的对贾环忠心了,她又是长日在赵姨娘身边侍候的,贾环也有多处倚重她,故而两下相合,这丫头从此更是一门心思为贾环考虑,这回见贾环百无聊赖的模样,不由大急:“三爷!这是老太太看重三爷的意思呀,咱们合该……”
“行了!出去!”贾环眼皮也没抬,打断她的话,冷冰冰道。
小鹊唬了一跳,痴望着贾环越来越出色的容貌,忽然百般委屈,眼眶不由得红了。
贾环余光瞟见,心头忽起了烦厌情绪,一双比雪山还要冷的眸子就看了过来。
秋水见状,顾不得她不是这府里丫头的身份,忙忙挽住小鹊的手臂,笑道:“环三爷他喝醉了,只怕现在肚腹不好受呢,妹妹何不煮一碗醒酒汤来,我观着三爷身边儿,也就妹妹最贴心了,妹妹你看?”
小鹊幽幽的看她一眼,抹着眼泪去了。
秋水松一口气,回过头来劝道:“三爷何必发那样的脾气?你这屋里连个正经服侍的丫头都没有,我看着也就这个小鹊是一心为你了,她又不是日常跟在你身边的,应付过去就完了么?再则我家大爷虽支使我来暂暂服侍您,但我毕竟不是这府里正经的丫头,名不正言不顺,好些事情还须小鹊襄助呢。”
贾环执着书,淡淡道:“心大的丫头,不要也罢。”
这话自是在说小鹊,只是贾环却忍不住余光紧瞧着秋水的神色,见秋水笑吟吟的并无一丝异状,不由得轻松一口气,同时又在心里暗恼:史墨身边的丫头模样也忒好了些,不怪别人传他爱|色,镇日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纵容这些丫头的紧,也不怕纵出个心大的来!
秋水瞧得分明,那小鹊行动分明已对环三爷有意,便也不再说话,日后结果自是那丫头自己的因果,她这个外人并不好多说,再者,史墨对身边人一贯该宽厚宽厚该严谨严谨,因着史墨的影响,她们自是有些见地的,几乎都抱着做个正头娘子的心思,像落霞说的好:“反正有大爷在,总不至于让我们的终身马虎草率了”——是以,秋水是有些瞧不起小鹊刻意讨好卖乖的行径的,故而听到贾环的话,不仅不多心瞎想,反而深以为然。
这倒让贾环些微诧异了,因试探问道:“我瞧着史墨对你们姐妹好得很,若是日后把你们收在身边,也是你们的造化了。”这话声音却低,瞧贾环神色分明言不由衷。
秋水闻言却恼怒非常,一边儿打开红木食盒子,用象牙箸把糕点夹出来摆在玉白薄瓷描粉摆碟里,一边不抬头的冷笑道:“原来环三爷的眼里这天底下的好丫头都得当了婢妾才出息呢?难不成三爷以为是个丫头就想攀高枝么,我们姐妹固然卑贱,却也不愿意过日日做小伏低,穿不得正红衣裳的好日子!”
这话却是逾越了,要知贾环的生母正是个从丫头开脸的姨娘,只是这贾环却怪的很,一丁点儿不见恼怒,反而要赞一声“好姑娘!”
只是他还没来的及说,秋水夹点心的手忽然一哆嗦,白腻的象牙筷从手里脱出来,哐当两声掉在地上,只见秋水的脸唬的煞白,唇上一丝血色都看不见,牙齿碰的叮当响,好几瞬才发出声来,干着嗓子涩道:“爷,这点心有、有毒!”
贾环脸色一沉,随手抛了书,汲上鞋就从榻上下来,用布巾包住手,捡起了地上的箸筷,只看见那包银的地方已变的浓黑,黯沉沉的泛着不祥的光。
秋水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极了,她瞪着那双包银的象牙箸,噗通一大颗眼泪掉了下来,却是生生被吓哭了:自从上回这府里的二太太想给环三爷下药的事被大爷知道后,大爷就费了好些周折弄了全套的食具,这象牙筷就是其中之一,要不是这外头包的银子特殊用象牙方不显,谁也不愿意平日用这死沉的象牙箸来。
——这银名药银,银子里掺和了些别的东西,又常年累月的浸在特定的药水里才得来,看起来和普通银子并无两样,但这药银有一样最显眼的异处,那就是坠手的沉,为了不教人看出端倪,只好用象牙开掩饰。这药银效用之强,远非普通银子可比,不仅有些微毒性的慢性药能验的出来,还能随着毒性剧烈乌色加重,因此用此箸便能看出毒性的强弱来。曾经史墨试过,就是平常百姓家药耗子的药也不过是让它变得乌中泛黑,可如今贾环手中的象牙箸包银已经变得黑幽幽的看不出一点儿浅色,这怎能不教秋水又惊又后怕。
倘若环三爷吃上一口,现在人就没了。
把箸筷撂在桌上,贾环怒极反笑:“老太太赏的?鸳鸯亲自送来的?这果真有意思极了!”
“带上食盒,咱们去见老太太去!这药可不一般,如此毒的药,必有一番出处,倘若老太太不愿请人验看,那爷就索性擎着这食盒去顺天府鸣冤罢!”
秋水用袖子胡乱抹干净泪,握握拳头,却是先把那盘糕点用帕子包起来两块藏在怀里,实在是好细的心思!
“三爷!不好啦!不好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等贾环双脚迈出门去,他的小厮钱槐便大呼小叫的冲将进来。
贾环扬起眉头,抬腿给了这小厮一脚,冷道:“爷好好的,还没死呢,你叫什么?”
这钱槐往日仗着是赵姨娘表侄,一贯拿大,学着他那趋炎附势老子娘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