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凶神恶煞地瞪着王琅,一直瞪到他站起身出了屋子,这才忍不住抱着被子傻乎乎地笑了一会,又赶快翻身下床洗漱换衣,让宫人给我梳了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发髻——天知道老长一段时间,我都是梳着两条大麻花辫来着。等到我走到从前起居用的南次间,暖阁上已经摆设好了一桌子早饭,王琅就盘坐在炕上,笑吟吟地望着我。
“你昨晚怎么不来。”我还是板着一张脸,缓缓走近了王琅,“害得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了年,连年夜饭都没有吃。”
我一直是个言行不一的人——这我是承认的。
所以我一边抱怨,一边毫不客气地赖到王琅怀里,又抓着他的手,迫他像摸一只猫一样摸着我,又眯起眼睛不由分说地蹭起了他的脸颊。
王琅被我蹭得直笑,“苏世暖,你是猫啊?”
话虽如此,他到底还是上下抚着我的背,和我温存了一会,才催我用早饭。“再不吃,就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我没有太多胃口,随便喝了一碗豆浆,吃了半块奶糕就算是吃过了早饭。一边吃一边不住地打量王琅的神色,揣测着宫外的动静。
他是自己不愿意出东宫来,并不是被皇上软禁,到咸阳宫来看我,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琅毕竟是将来的皇上现在的太子,只要有脑筋的人,都知道对他不能把事做得太绝。再说连王珑都来过了,他要进来看我,别人还能说什么?
这样一想,挑大年初一而不是除夕夜过来,理由就明白得多了:除夕夜的时候,姑爹人毕竟是在后宫过年的,比不得大年初一,宫里几个重量级人物都要接受朝贺参拜,自然没心思留意到他了。
“你还真没打算出场呀。”我问他,“大年初一朝贺东宫,是大事呢。”
王琅看起来真是前所未有的年轻俊朗,他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神色间竟有了罕见的朝气,而非是一向的冷淡矜贵。他兴致勃勃地说,“老头子就以为我总会顾全大局,在年前和他言归于好的,所以一直挺着不肯低头。”
然后——结果不就在眼前摆着了?
我忍不住就要笑。
皇上是玩了一辈子的无赖,一辈子靠无赖蒙混过关,不知道解决了多少个难题。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被王琅的无赖给堵得上不上下不下的日子。
王琅的几个兄弟,除了王珑、王璎、王玲之外,都是老实巴交扶不起来,出身也不大好的。也就是说,基本上都是端王那样的老实人。而王珑小打小闹一番之后,显然是放弃京城的游戏,要去就藩了。王璎呢,那个性子实在是登不得朝堂。王玲又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和哥哥年纪差得太大,背后的势力也实在是太薄弱了一点,要争是争不过的。眼下皇上就是想要再抬举一个人来敲打王琅,都抬举不出来了。
东宫废立,是国家大事,弄得不好,要天下震动的。
既然大家都清楚这一点,那么现在就轮到王琅以自己的身份来要挟皇上,使皇上难受了。
“从前人家都说你好。”我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靠到王琅怀里,在他耳边呢喃。“只有我知道你是个坏胚子。现在好了,天下人都要说你是个坏太子,就因为和皇上置气,硬是就病了……连大年初一都不肯露面,皇上的面子多下不来啊?”
王琅很无情地说。“我管他!”
他的手又要溜进我的衣摆里,可大年初一白昼宣淫,总不大好。我赶快握住他的手,不肯他继续下去。
他似乎也明白了过来,又慢慢地抽出手,淡淡地叹息了一声,捏住我的下巴,将唇印了上来。
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互相亲吻了,即使在从前,其实也都很少唇舌交缠。一旦情动,多半就是直接……咳嗯,敦伦去了。
现在明知道今天不可以走到最后,就更觉得这片刻温存,弥足珍贵。王琅一开始还维持着不疾不徐的态度,他慢慢地舔着我的唇角,可一旦我追逐起他的动作,他就又急切起来,几乎是贪婪地索取着我的每一个角落。要不是我始终还保持了一点神智没有让他得逞,恐怕大年初一白日宣淫这样不好听的事,还真的就要在我们身上发生了。
虽说如此,但到底此刻的景象也不大好看,王琅不肯我起身,他将我压在了他身上,逼着我栖息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心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我的发丝——不用说,发髻又乱了。过了一会,他自己喘息稍定,身下那根很不安分的东西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他才问我,“这一个多月,你都上哪玩去了。”
我不禁心虚地笑起来:王琅本人在宫中苦哈哈的时候,我却在外头散心,说起来实在是显得我很无情。不过想到此人和锦衣卫似乎也有一点交情,至少查问我的行踪是很方便的。我也就没有撒谎,如实告诉他。“京城里外的好馆子什么的,我和柳昭训都找时间吃了一顿。”
“嗯。”他闭着眼答,语气居然有几分宽慰,似乎我没有沉溺于思念之中以泪洗面,还是让他开心的。
“然后又到什刹海啊,各种庙会里去走了走,你也知道,年前了嘛,京城里就是热闹。”
“嗯。”王琅有一点咬牙切齿了,顺着我发丝的手指,力道也渐渐地大了起来。
我越说越心虚,“然后就是放马到郊外去跑跑……遇到过几次刘翠……”
察觉到他有青面獠牙的冲动,我赶快分散他的注意力。“你知不知道,我嫂子的堂妹刘翠,她似乎看上了你七弟呢。”
王琅就垂下头来,似笑非笑地看我。
“这我倒不知道。”太子爷的语气不紧不慢的,“我就知道七弟前几天进咸阳宫来探你,探了有两三个时辰。”
这个大醋坛子心胸居然如此狭窄,真令我诧异非凡。
每个女人在招惹得夫君争风吃醋的时候,心里总是有一点欢喜的,这个倒没有错。我也的确挺有些窃喜,但想到我对陈淑妃的承诺,又赶快很严肃地向王琅保证。“他就是为你爹做说客来的,指望这一次还是我们先低了头,把事情这么糊弄过去——”
王琅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我的耳朵,倒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七弟告诉你了吧,明年开春,他就要去就藩了。”
“嗯。”我有点遗憾。“看来刘翠和他多半是不成的了。”
王珑的封地虽然不是很偏远,就在山东一带,但藩王受到的限制毕竟比较大,再说如果在宫里,刘翠还可以没事进来参拜一下我。等到王珑出宫就藩之后,她就很少有借口可以见到王珑了。王珑又不肯娶她——看来这两个人多半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王琅又捏了捏我的耳朵,他酸溜溜地说,“一个多月不见,你就是满嘴的王珑?苏世暖,你虽然没眼色,但也不至于没眼色到这个地步吧。”
我哈哈大笑,“你也会吃醋呀?”
王琅就翻身把我压在底下,轻声细语地在我耳边说,“你第一天认识我?”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甜言蜜语。难得到我一听就吐了。
的确,话一入耳,我就泛起了一阵恶心,还没来得及叫王琅闪开,一口酸水反出来……
我就吐了王琅一身。
94养肥再杀
也不知道王琅是怎么安排的,虽然大年初一君太医身为医官,应该在太和殿前面准备朝拜皇上,但在我吐出来后没有多久,他居然就换下了一身大礼服,拎着个小药箱来给我扶脉了。
这一次君太医面对王琅就没有那么害怕了——我想这多少和他们在东宫一起被关了一个来月有关。
或者,就是君太医摸出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好得能让王琅忘记他失礼的好消息。因为他摸了半天的脉,居然还吊我们的胃口,露出了一脸的为难,左算右算,算了半天,才问王琅,“敢问太子爷,上回和娘娘相见,是何时何地?”
王琅如实告诉他,“冬至那天……”
君太医恍然大悟,他的脸色一下就开朗起来。“恭喜太子爷,恭喜娘娘,冬至至今两个月,娘娘这是害喜泛酸了!”
这小子实在是太有心眼了,估计是想到两个月前我正在娘家,也经常到处乱走——偏偏就是很难见到王琅,恐怕这个孩子……
话说回来,王琅自己就是在幕天席地的情况下怀上的,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像爹了吧,从前在床上那么多次都没有动静,唯独在御辇里难得一次,他就找上门来了。
想到那天在御辇里摇摇晃晃的景象,我捂着嘴又有点想吐,王琅很警觉地跳开了——他身上的衣服被我吐得一塌糊涂的,没奈何只好翻出正殿里皇上从前穿着的一件便服来换,好在父子俩身量相差不远,看起来还不至于太怪异——君太医又不禁做了掩口葫芦状。
冬至当天发生了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挺清楚的,王琅回宫就被关了。之前不是在车里就是在庙里,不论是什么时候和我敦伦的,那都不可能是在一张床上。君太医这个掩口葫芦做得是很有道理的,就算是我一时都不禁有点脸红,赶快岔开话题问他,“孩子怎么样,脉象还稳吧?有什么禁忌么,要喝保胎药不喝?”
“脉象健旺,似乎并不必特地进补。”君太医恭喜我,“娘娘的身体一向健壮如……嗯……”
他看了王琅一眼,到底没有把牛字吐出来,王琅轻咳了一声,俨然地道,“世暖身子骨强健如牛,众所深知。我听说凡是善于骑射的女眷,在生产上都较顺一些——”
“是,是!”君太医很奉承地说。“太子爷真知灼见,下官佩服、佩服。”
顿了顿,又道,“听说贵府的将军夫人,临产就极为顺利。产后第二天便可以下地走动,提刀练武,只怕就是因为平日里十分爱好骑射,因此骨盆开得就快。娘娘今日时常骑马,身体更加康健,这一胎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饮食医药多加注意,应当可以平安临产。”
提刀练武?
我的惊愕肯定是被王琅看在眼里的,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很客气地对君太医说,“典药局郎这一个多月以来真是辛苦了。听说郑宝林自从那天穿着单衣,在东宫门口受了凉,就一直高烧不退,本王心底很是担忧,典药局郎快回去照料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免得没到开春,东宫就有不祥之事,传扬出去,难免不大好听。”
君太医很快又开始抹汗,他口齿不清地说,“是,是,下官一定尽心尽力,一定尽心尽力!”
虽然君太医各方面都无法和王琅比较,但在胆子上真是一点都不逊色,当着王琅的面,他也敢保证一定‘尽心尽力’……我忍不住就捉狭地笑起来,想要打趣他几句,捉住尽心尽力这个话柄,看了王琅一眼,又硬生生地忍住了。等到他退出了咸阳宫,才笑着和王琅打趣,“真是各花入各眼,我实在是看不出来,君太医到底有哪一点好,值得那个人把他当成宝。”
王琅不动声色地说,“就是。”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盯着我看。
我待要勃然大怒时,他又一下把我抱到怀里,问我,“怎么办,这件事出来,你在咸阳宫是肯定住不下去的了。”
是啊,虽然说咸阳宫西殿也住得挺开心的,但怎么说也比不上东宫,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虽然说现在身边的人也都是姑爹的死忠,应该不至于被别人收买,但到底没有自己的东宫住起来放心。
可要我就这样把这件事算了,又觉得很憋屈。这么多年来,就因为姑爹是个皇帝,什么事他都是占了里子还要面子,眼下好容易和我置上气了,我还等着他来低头呢。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晾到他孙子出生!
虽然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孙子,但怎么说,都是太子的第一个儿子。也是我姑姑养子养女的后代,我就不信他不疼了!
……这么说起来,我和王琅好像还有几分兄妹乱/伦的味道……
我赶快掐掉了那又要跑偏的思绪,想了半天,还是没主意,只好问王琅,“你说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王琅低沉地笑起来,手按上我的小腹,轻轻地摸了摸,忽然间又感慨,“还好刚才没有轻举妄动。”
我忽然间觉得,也许前一段时间我没能有胎,就是因为这敦伦的次数太多了!
看来等老大出生之后,再想要个小的,就得算好了时机……
正在这漫不经心地寻思呢,王琅又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低声说,“小暖,我们就要当爹娘了!”
这句话语气平常,甚至没有多少喜悦,但却让我一下热泪盈眶。
都说女人有了身孕,就会更加不可理喻,这话真有道理。我只要一想到苏家人丁凋零,直到今日才有了后代,以后我和哥哥的子孙将会传递苏家的血脉,就觉得心头一阵酸涩,靠在王琅怀里居然呜咽了起来。他又宽慰了我半天,反常地放下身段甜言蜜语,把我哄得眉开眼笑地,这才起身走了。
我居然要到吃过午饭才想起来,几个重要的问题,譬如李淑媛的事他到底打算怎么处理,咸阳宫是否要再住下去——王琅全都没有回答。
这也不能全怪他,因为我根本都没有记得问……
唉,历练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聪明了一点,怎么怀了个宝宝,就似乎一下全打回原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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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待遇一下就从‘被软禁待处置的太子妃’,变成了‘被软禁待喂肥以便拖出去宰了的太子妃’。非但日常的食物供给,一下从丰盛变成了奢侈,就是衣食起居的待遇,也都上升得比我在东宫时的规格更高。小白莲、小腊梅两个人进咸阳宫服侍我还不算,过了正月初三,连养娘都进宫来了!
“柳叶要进来,我说你别进来了,你自己没生过孩子,哪里懂得伺候这双身子的人!”养娘脸上容光焕发的,虽然还有一贯的死板,但看得出来,老人家被我有身子这件事弄得是心花怒放。“你嫂子有身子的时候人在东北,我没能有用武之地,这一回你就看好喽吧,养娘保准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把你肚子里的小皇孙,也喂得白白胖胖!”
虽然我也很想平安地生个儿子出来,但一听到养娘的话,我就不禁想到了一种绝对白白胖胖,甚至胖得只可以蠕来蠕去的东西……
一想到这,我脸色一变,不禁又有了几分反胃,顾不得和养娘说话,抓过炕边的炭盒,哇地一声就又吐了出来。
君太医虽然年纪轻,但医术着实是不错的。太医院里的几个太医给我扶过脉,都说我脉象健旺,不宜过度进补,最近我也是吃好睡好,就是不时害害喜来证明宝宝已经在肚子里渐渐长大。
吐了半天,才抬起身子漱过口,我又觉得饿了,忽然间竟很想吃酸酸的东西,养娘和小白莲、小腊梅连忙端了一大冰盘的酸物上来,什么酸梅子、酸酱菜,醋浸大白菜……我闻了闻都觉得没有胃口,苦思冥想了半日,倒是想出来了一样酸酸的脆脆的,很开胃的东西。刚好王琅过来看我,我就眼泪汪汪地央求他,“太子爷,臣妾想吃屈贵人亲手做的清炒葫芦丝。”
自从我有了身孕,王琅虽然还一直‘高热不退’,但私底下倒是很龙精虎猛,虽然发着高热,但也可以每天挣扎着打扮整洁,过来咸阳宫看我们。所谓的门禁更是形同虚设,除了我无法走出咸阳宫之外,养娘等人都是来去自如。虽然皇上尚未露面,但我已经有点心软,甚至考虑是不是就这样算了——被软禁到这个地步的嫔妃,几千年来想必也是很少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