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得太深。这件事查到什么地步,我们也根本都不甚了了。如果四处打听,反而有可能蒙上嫌疑……
“说来说去。”我告诉哥哥,“还是要看姑爹的心思,只要不牵扯到废立,他怎么敲打王琅,怎么办这案子也都是家事。要怎么做文章,也凭姑爹高兴,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姑爹的先招出了,再布置应手。”
世阳本来正在冥思苦想,听到我的话,先是刘翡眼神一亮,紧接着世阳也神色一动。两个人又沉吟了几分,交换了几个眼色,世阳才笑着夸奖我,“行啊,小丫头,你的思维是赶得上哥哥的缜密了。”
我的思维虽然不敏捷,但这件事毕竟琢磨了很久,要是连这点心得都没有,我苏世暖就真的是个傻子了。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哥哥,小暖也不能光长年纪不长心计呀。”
哥哥看着我,眼神温暖,他拍了拍我的头,又将我按到了他怀里,低声说,“小暖,你是真的长大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感动,他就又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脸,“不过,死丫头,你就是生了七八个心眼,也还是我妹妹。在我面前,可还轮不到你动脑筋!”
他站起身来,和嫂嫂商量,“这件事当然还是要进宫告诉给王琅知道?”
嫂嫂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你这说的就是废话。”
然后哥哥就再不管我,径自出门去了——这个人虽然满口‘你已经长大了’,但说到底,还是没把我当成个大人。
我不禁感到少许气闷,却又觉得哥哥他们也没有错:不把我当回事,也是因为我虽然长大,但也的确比不上他们的精明厉害。
老实说,我还真巴不得永远都是这样,什么事都有哥哥和王琅做主,我要做的只是安安分分地过我自己的日子,偶尔欺负一下东宫的妃嫔们,顺便再专心地期待一下我和王琅的小宝宝……
才这么想,就觉得我实在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女人,并且还挺笨的。王琅能够钟情于我,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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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定下心来,准备等皇上出招,我虽然还没有打起精神来四处玩乐,但心里反而似乎卸下重担,这归宁的日子也过得更加悠闲。倒是哥哥一下忙起来了,时不时入宫请见不说,没有入宫的时候,也经常一出去就是一天。
“男人们有男人们的事。虽然不甘心,但在京城,女人们也有女人们的事要忙。”刘翡捉我来写礼贴的时候,就是这样和我解释的。
将近年关,苏家又是多年来头一次回京过年,当然年礼要比往年加厚几分。还有些亲朋好友也要适当的走动走动,只可惜世阳忙,刘翡身子又沉重,我嘛虽然有心出去走动,但身份摆在这边,也实在不方便露脸。只好在礼物上多多花费心思,这本来是养娘的活计,不过柳昭训难得归宁,我和刘翡一合计,就放了她们母女几天的假,让她们去庄子上小住几天。只好由我这个太子妃亲自出马,来写礼单了。
抄抄写写之余,也难免和刘翡说起亲朋好友家的变故——看到年礼上送往刘翡娘家的礼单上,特别有给她堂妹刘翠的几份小礼物,我就想起来。“刘翠现在京城吗?也不接来住几天和你做伴!”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当然是:让我这个做人嫂嫂的也掌掌眼,要是好,正好介绍给王珑。
刘翡扫了我一眼,捧着肚子遮遮掩掩地说,“她啊,她性子野得很,来了几次,觉得我们家没有什么意思。就又到外头去打马冶游了。”
听起来就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虽然还没有见面,但我已经挺喜欢这个小丫头,“那也不要紧,等我回宫之后,你把她带进来请个安。我再带着到露华宫里走动走动——嫂子,小玲珑除了那双腿之外,可没有什么好挑的了。表姑又是省心人……这么好的货色,咱们可要先紧着自己人!”
刘翡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这么好,当年你怎么不要?”
“那当然是因为王琅比他更好嘛。”我很自然地回答,得到了刘翡的一个白眼作为回报。
“好在哪里?”刘翡嫌弃起来。“一张死人脸,出身又那样复杂,平时说话拿腔拿调,就知道欺负你……”
看了看我的表情,她忽然又笑起来。“那时候你不愿意嫁进东宫,闹得天翻地覆的,好几次我都和世阳说:不想嫁咱就不嫁!咱们家不用卖女求荣。是你哥哥坚持,说王琅心里有你你心里有王琅,你要是不嫁进去,将来才有得后悔呢。我那时候嘴上不做声,心里却想……我想你这个性子,就算王琅再爱你,嫁进去之后也是吃苦的。”
她又靠近我,放低了声音打趣,“没想到小暖你为了王琅,居然学得这样的快!”
我不由大窘,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好。刘翡大笑起来,过了半天,又自言自语,“我就是闹不明白,你说你糊涂也就罢了。王琅可不糊涂啊,当年他放纵你闹成这个样子,也是诚心要把婚事搅黄的意思……他爱你爱成这样,又是为什么不想娶你呢?”
是啊,这个问题,也的确问进了我的心坎里。
我才想说话,屋外就进来了两个小丫鬟回话,“姑奶奶,外头有个年轻的男客找您!他说是宫中人遣他过来报信的。”
80请君入瓮
刘翡身子沉重,不便去见外客,养娘和柳叶儿又都不在。虽然这个年轻男客听起来很有几分风流韵事的味道,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让人把他带到小花厅里。自己带着小白莲和小腊梅,从后门进了花厅。
听小丫鬟说,来人戴了一顶帷帽,并没有露出脸来。所以在进门前我也想到了几个人名,其中倒是王珑的名字排在前列。这个人的心思虽然隐藏在重重迷雾之后,而且我近来是越来越觉得他可能和王琅也未必全是一条心。但多年的情分摆在这里,遇到事情,我总还是觉得他和我站在一起。
不过一进小花厅,一看到来人胖胖的身躯,我就认出了君太医来:他在东宫供职,又经常过来给我与王琅号脉。算得上是在东宫走动最频繁的男眷了。
“是东宫出了什么事么?”我赶紧问,“难道是李淑媛闹出了什么事来?”
君太医摘掉帷帽,向我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才抬起身子,擦着额前的汗水对我说。“娘娘,恐怕要糟!”
我早就发现这个人虽然似乎胆子很大,平时没大没小不注意礼仪的时候也不少,但他最大的特点其实还这那就是胆小。一旦牵扯到什么宫廷密事,什么恩怨情仇,这个人脸上的汗一般是可以冲出一条河来的。
心底也不是没有一点看轻,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苏世暖了。转念一想,也能体会到君太医的恐惧。
他这是以低微的身份,卷进了最高位之间的争斗。一个不慎,家破人亡都是小事,君太医不怕才是傻大胆呢……
“什么要糟?”我还是没当一回事——毕竟上次那自摆乌龙,无端猜忌王琅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君太医就看了小白莲和小腊梅一眼,我摆了摆手,放心地让这两个丫鬟下去了:王珑若来,我需要两个丫头做伴。君太医嘛,和他单独相处也没有什么。
两个丫鬟毕竟没有怎么见过世面,她们对视一眼,脸上都有了一点忧色。却也都没有说话,便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人一走,君太医立刻就又跪到了地上。“娘娘。”
他面色煞白。“今早开始,东宫就只许进人不许出人了。皇上将朝阳宫里的人也都集中进了东宫,马才人、姜良娣、李淑媛和宝林都被迁回原址居住,又将东偏殿里外钉上了木板……”
话说到这里,我也有一点坐不住了。
姑爹这动静,闹腾得也实在是太大了吧!
“他这是打算等王琅回来了,就直接把他关起来?”我不禁喃喃自语。
君太医在这种事上一直是又胆大又胆小的,他着急地说,“这不是废话吗?太子爷昨儿才去的小行宫,今早就有了这一番动作。娘娘,您也不是不知道,最近羊选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您不在宫里,不知道重芳宫的行事有多张扬,这些事全是贵妃娘娘底下的人做的,倒是都没有看到马公公出面!”
这一下,我是真的坐不住了。
皇上要关王琅,我是不怕的——其实怕也没有办法,就是再怕,王琅能跑到哪里去?再说王琅毕竟是姑爹的亲儿子,姑爹关他也不是第一次,每一次都没有在物质上太亏待太子爷。
可现在这隆冬腊月的,皇上发话让贵妃来关王琅,我这心就提起来了。别的不说,停了东宫的地暖,那个大冰窟就能把王琅给冻出病来!这可不是开玩笑,四九城里年年都有人活活冻死。就是冻不死,留下病根——苏家在东北打过仗,被冻坏了的人能活几年,我心里有数的。我爹娘就是……
“姑爹这到底是想干什么!”我来回走了几步,才注意到君太医人还跪着呢,赶快让他,“你起来说话吧!”
君太医现在倒没有那么慌张了,他咽了几下口水,又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当时的细节。“今儿早上我上值晚了一些,才进紫禁城就瞧见马公公手底下的一个小太监,还有马公公本人和护军正在说话。一见到我,小太监就把我拉到一边,细细地说了这事儿,还说:您这是来得晚,还不快点回家?是赶着被关进东宫去呢?现在全皇宫都戒严了,出一个人都要葳蕤半天,您这是赶着往里头送呀?”
“我看马公公和护军说得热闹,知道这是老人家心慈,给我个空儿,赶忙就退出来给您送信来了。”君太医脸上又密密地沁出了汗珠。“等走到墙根儿外头还没上车的时候,那小太监又过来了,他说今天紫禁城是许入不许出,消息管得非常严。他惯常交往的那些个兄弟都跟着去了天坛,这边也没有多少趁手的使唤人……又备细给我说了一遍里面的事……”
马公公毕竟还是向着我们苏家的!
平时瑞庆宫里里外外都离不开马公公的安排,说到揣摩上意的工夫,马公公认了第二,我看没有人敢认第一。
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马公公虽然受过我姑姑的恩惠,但他们做太监的人,第一求的就是自保,苏家要倒东宫要倒,他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不会这么公开地给我们做人情。
我心下稍安,本来还想进去和刘翡商量,不过看了君太医一眼,心里又有了新主意。
再威猛的母老虎,到了这时候也要猫冬了,我侄儿都七八个月了,随时可能临产。最近刘翡虽然不说思维迟钝,但反应也的确没有当时那样敏捷。
这件事要是告诉给她知道,她惊吓之下如果临产,场面反而会乱得更不可开交。
“瑞王和福王也都跟着太子一起去天坛了吧?”我问君太医。
一年冬至祭天,是朝廷有数的大典。除了我姑爹可以倚老卖老让太子爷代他去城外吃风之外,京城大小文武百官乃至皇亲国戚,没有谁能够临阵脱逃,除非实在老病的,一律都跟着王琅到天坛去了。要到今天向晚时分,才会回北京城来。
“都跟着去了。”君太医怔了怔,告诉我。“都是三天前就跟过去随太子一起沐浴焚香。”
这也是大云的惯例……要不是皇上忽然在冬至日来这一招,我还以为羊选侍的事,就算要发作也得等过了新年再说……到时候刘翡临产已毕,也能腾出身子来帮忙思忖对策。
怎么皇上忽然间就决定向东宫发难,还把事情搞得这么风声鹤唳的,又忽然间拉扯上了苗家!
我一向不以思维敏捷见长,现在更觉得有无数的疑团在心里滚来滚去的,觉得这件事不合情理的地方实在太多。只是锦衣卫为皇上一手把持,封锁消息是一把好手,很多事连哥哥王琅都不清楚,更不要说被认为是不堪大用的我了……
不行,现在绝对不能乱!
我深吸了几口气,问君太医,“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君太医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设法去天坛报……信……”
他的语气并不大肯定,显然是不很看好自己能把消息送到社稷坛上去。
是啊,现在的社稷坛外头都把守了重兵,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怎么可能越过重重把守,在国家大典中将消息送到王琅、世阳手上?只怕君太医连祭天大典是怎么办的都不知道!
不过我心头还是一暖:王琅一向不大看得起君太医,说实话,我其实也不大看得起他。我甚至还很奇怪他怎么有胆量来偷太子的女人。但是我没有想到,在要紧关头,君太医心底虽然依旧胆小,但行动上却极为胆大。明知不可为,却还想要去天坛报信,不让王琅毫无防备地回东宫去。
这种人在战场上往往能活到最后,放对了地方,就是勇士。
“你现在做的应该是回东宫去。”我干净利落地告诉君太医。“你是东宫的人,出了事应当要回去,否则皇上责问下来,你的下场反而更不好说。”
君太医咽了几下,他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与一丝苦笑,“娘娘说得对,可君某要是回去,这消息……”
“消息我亲自送过去。”我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让别人来办,我不放心。也只有我才能办好。”
当年我哥哥没有挨得过我的撒娇,曾经将扮成男孩儿的我,带进祭天大典去闹王琅。对于天坛的布置,我还是很熟悉的。
能将重担卸下,君太医显然放松了一点,可是想到要回紫禁城去被关,他脸上又出现了几分惧意。我看在眼里,对他的心情也有几分了解:对于王琅来说,这一次多半还是有惊无险,但在底下人,每一次有惊无险,都可能有几条性命遭殃。君太医做了出头的椽子,当然会对自身安全有所担心。
才要说几句话来宽慰君太医,他已经站起身来向我告别,“娘娘说得是,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君某这就进宫了。”
他又自失地一笑,“恐怕锦衣卫来拿人的大汉将军,已经到了某的下处吧!”
他按理应该进宫当值,却在进宫后回身脱逃,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锦衣卫的,出来送个消息这点时辰一过,想要继续走避,也都很难有地方容得下他了。
“我当然还有别的吩咐了。”我赶快说。“君太医知不知道有些药材,在喝下之后,身体会特别渥热,脉象也比较快,摸起来,很像是发了高热的样子?”
君太医的眼神就慢慢地亮了起来。
他又和我说了几句话,便回身告辞,颇有几分慨然。“娘娘说的事,就包在君某身上!”
我等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叫住他。
“君太医。”我说,“今次事了之后,你和郑宝林的事,就包在本宫身上了。”
君太医回头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好像他等这句话,倒是等了有一阵了。
“娘娘一诺千金!”他握住嘴做葫芦状,又有了几分为我把脉时的风趣。
我一下明白过来,不禁失笑——好个君太医,他胆子大着呢!
81出人意表
送走了君太医,我想了想,还是翻身进去见刘翡,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将这件事说了一遍,并没有告诉她经手封闭东宫的人其实是皇贵妃,而并非皇上。
这件事没有牵扯到皇贵妃的话,看起来就像是皇上似乎决定把王琅打压得更灰溜溜一点——其实要不是皇贵妃插手,我也是这样想的。以皇上的作风,他如果要动王琅的位置,君太医第一个不能跑出来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