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尘――”眼看两人距离越来越远了,莲生心里发急,却不防山路崎岖,自己也是脚下一滑,砰的一声朝地上就栽了下去。
莲生一下子趴到了地上,怀里的小竹也摔了出去。
“小竹――”莲生大惊,忙爬到小竹身边,伸手要抱,却只觉入手处有些湿热,再忍不住哭叫道,“小竹,你摔倒哪里了?是不是流血了?痛不痛?若尘,你在哪儿?等等我们啊――”
小竹艰难的爬起,并不看莲生,却是一转身又朝前面若尘的方向追赶了过去。
莲生忙忙的爬起来,泪水却越掉越多,只觉眼前一阵模糊。前面突然黑影一闪,莲生愕然抬头,发现却是若尘又回来了!
“若尘――”莲生狠狠的抹掉脸上的泪,急急的道,“我和小竹不会拖后腿的,带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我们是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若尘没有看莲生,一俯身抱起小竹继续向山上跑去,莲生忙跟了上去。
“轰隆――”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仿若山崩地裂一般,整座大山霎时陷入一片死寂,可很快,便有无数的惊鸟呼啦啦的从林中飞起,惊慌的聒噪声顿时传遍了山林。
“发生什么事了?”祠堂里的人呼啦一下涌了出来,惶恐的瞧着发出巨响的方向,一个个脸上惊疑不定。
江秋红身子晃了几晃,脸色更加惨白,自己记得不错的话,那里,正是大桂和江清歌冲过去的方向,难道,刚才那声巨响是那野人弄出来的?!
站在江秋红身边的里长恰好听到了江秋红的呢喃,回过身来一把抓住江秋红的衣领,“秋红记得可真?那个方向,果然是大桂她们逃的方向?”
“里长,我绝没有记错的!”江秋红肯定的点点头。而且能弄出这么大声响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野人!除了她,自己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怪物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听到那声巨响,若尘只是稍停了停,然后便更快的冲了过去,嘴里木然的一遍遍小声说着:“清歌,不怕啊,若尘马上就来了。清歌,不怕――”
丛林里枝蔓横生,不时有斜逸的枝条挡住去路,若尘却只是把小竹往怀里揣紧,跑的太快了,密林里便不时传出枝条被撞开后又反弹到肉体上的啪啪声??????
天空里飞来飞去的夜鸟越来越多,陆地上的野兽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是全无所踪,三人一路奔来,竟是一只走兽也未碰到。
正在跑着的若尘忽然站住脚,放下小竹,俯身在地上全神贯注的仔细瞧着。片刻后,莲生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上来。
若尘很快抬起头来,抱着小竹往左边更加陡峭的山峰爬去。
又爬了大约半个时辰,莲生的喘息越来越重,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前面的若尘却仍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
“若,若尘――”莲生抚着胸口,剧烈地喘息了下,心里实在担心的不得了,若尘病体未愈,从昨儿个到现在也不过是喝了一碗汤,这样没命的奔跑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若尘忽然站住脚,对着露出地面儿的一块儿巨大的山石发起呆来。
“若尘,咱们,歇歇,好不好?”月光下,背对着自己的若尘两只衣袖早被丛生的灌木挂的绽开,外面的袍子都快成一条一条的了!
慢慢挪到若尘身前,莲生又是一呆――若尘的脸上赫然是一条条醒目的血痕,应该全是跑的太急了,来不及拨开树枝被划的!
“嘎――嘎嘎――”上方的鸟叫声忽然密集了起来,越来越多的夜鸟飞了过来,不停的鸣叫着在低空盘旋。
若尘没有理莲生,自顾自的皱着眉绕着巨石转了一圈儿,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这里,自己前儿才来过,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大块巨石呢?若尘呆呆的出了会儿神,可竟是怎么也想不出缘由。转回身,又去抱小竹,却没料到小竹忽然一下子挣脱开来,猛地扑向旁边一棵歪倒的大树,喉咙里忽然发出“啊啊”的闷叫声,听在莲生耳里竟是凄惨至极。
“小竹,怎么了?”莲生一下子跳了起来,忙忙的要去查看,却不防身后一股大力忽然袭来,莲生身不由已的歪倒一边,紧接着就看见若尘疯一样的冲了过去,和小竹的小手一起哆嗦着捧住了某个物事――
清冷的月光下,莲生终于看清,那是挂在树枝上的一绺布条,蓝色绣着暗花的布条――
那是,清歌离开时穿在身上的。
若尘迟钝的顺着断树的方向望去,一点点的落到那块巨石上――
大树是拦腰截断,剩下的半截树桩正好就在巨石的后面!
那棵大树虽是断成了两截,可仍有几十米高,那么高的树枝,怎么可能挂到清歌的衣衫?!除非――
那块石头先撞断大树,然后大树倒下时挂到清歌的衣衫,然后那块巨石就轰然砸下――
“若,若尘,这里,有把匕首――”莲生颤抖着举起自己脚踢到的硬物。
若尘木然回头,眼睛先是睁得溜圆却又瞬间闭紧――
那把匕首,正是清歌随身携带,须臾未离!
“啊――”若尘的声音凄厉至极,对着那巨石直直的冲了过去,刚落到树梢的夜鸟只吓得呼啦一下又纷纷飞向高空!
46此心安处是吾乡(二十四) 。。。
“清歌,别怕,我来了――”
“清歌――”
“清歌――”
??????
一声声的呼喊撕心裂肺,似杜鹃啼血,听得人肝肠寸断。
到最后,若尘喉咙里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只有两片嘴唇不停的上下翕动着,只是细看那口型,仍能看出,若尘在说:“清歌,别怕――”
手里的匕首不停飞舞,另一只手拼命的往外刨土,手上的茧子先是被磨烂,然后变成水泡,最后烂掉,终至一片血肉模糊;高大的身影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身影早变成了个土人相仿,散乱的头发歪斜着,上面沾满了黄土和烂叶,本是白色的小袍子早变成了土黄色,手里擎着一个磨得光秃秃的木棍,一点一点艰难的往外扒拉着,白皙的小手指早已是红肿不堪,小小的身子也无法再撑下去了,孩子便趴在地上,只是两只小手,却仍是固执的挥动着。
莲生抹了把泪,把衣衫里的土石倒到地上,又极快的跑回来,把若尘和小竹挖出来的土石运走。心里的绝望却是越来越浓,这么大块的巨石,只要是被砸着,又有谁可以幸免?
清歌,求你,你一定不可以在这下面!要是你在这里,若尘和小竹,都会疯掉的!真的!他们会疯掉的啊!
密集的树枝忽然一阵晃动,紧接着便有密集的脚步声传来,逐渐靠近巨石所在的地域时,那脚步声又停了下来。
“里长,前面好像有人。”江秋红仔细听了片刻,胆战心惊的对里长道。
里长脸色变了变,迟疑了片刻道:“没事儿,我们这么多人――”
回头看了看身后拿着各式各样武器的女人们,心稍稍安定了些,又想到自己的女儿或许就在前面,便不再犹豫,当先朝异响发出的地方摸了过去。
后面的猎人们互相看了看,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那是什么?”走在最前面的猎人突然停住,语气惊恐。
其他人也都是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却没办法说出来一句话!
这个地方大家打猎时都来过,最是野草丰茂又相对平整的一块儿地方!也因此,经常会有麋鹿和黄羊到这里来!即使现在是冬天了,那这里也应是枯草,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块儿巨石突兀的出现在这里?而且看那巨石的样子,分明是被人生生的砸入了这地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神力,能凭空把这么大一块儿巨石几乎砸到地底?!
“啊,妖怪!”又有人惊呼,却是一个分不清样子的人晃晃悠悠的从巨石前面的坑里爬了出来,不知倒了些什么在地上又摇摇摆摆的缩了回去。
“不,不是妖怪,那是,莲生――”借着黎明的曙光,江秋红最先分辨出来。
“莲生?”大家都是一愣,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没有碰到什么阻拦,有胆子大些的又靠近了些,这才看清那巨石前面已经被挖出一个一两米深的大坑,而坑里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泥人儿在不停的往外刨着土!
竟然正是昨晚突然出现在祠堂的莲生和萧若尘兄弟!
其他猎人也反应了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对自己这么多人的到来仿佛全无所觉,依旧拼命的刨着土的三个男人――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已有数米的坑,难道说这两个男人领着个孩子竟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挖了一夜吗?!
“这是什么――”人群中的江燕如忽然惊恐的叫了起来,刚才只觉脚下好像一软,只是天色尚暗看不清楚,现在天色微亮才发现,自己脚旁边竟好像是一个人的脑袋!只是那人脸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面罩,一时看不清是谁。
听燕如的声音不对,其他人呼啦一声就围了过去。
“呀!这不是,大桂吗!”有大着胆子的上前把那头翻转过来,人群中顿时一片惊呼。
江大桂竟是只露了一颗头在外面,大半截身子都被碎石沙粒给埋着,特别是两条腿上还压着一块儿百十斤重的大石头,石头旁边还有一大滩已经凝固的血迹。
有人上前,七手八脚的把江大桂给扒出来,才发现江大桂的两条腿虽是断了,却竟然还有一口气在,但,也已经是命在旦夕。
里长抹了把脸上的冷汗,忙让几个人赶紧把江大桂抬下山去。心里也立时明白了为什么若尘三个要挖那块儿巨石!夜里的巨响恐怕就是这块儿巨石砸下来时传出的!难道说,那巨石下面――
“快,大家一起,想法把那巨石撬开!”
其他人也明白了里长的意思,忙拿了手里的物什上前,一个个埋头挖了起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整整一个上午,竟是不过挖出了那石头的四分之三!
“里长,不如,我们歇歇吧?”有人抹了把汗,看着那兀自挺立的石头不由叹气。
“是啊,这么大块儿石头,我们也不知道要挖到几时,大家都是天不亮就过来了,这么长时间也确是累了!”江秋红捶捶早已酸疼的肩道。
里长站直身子,看看身边疲惫不堪的人们,阴沉着脸点了点头,“好吧,大家歇会儿。”又冲着还在不停挖土的若尘三个道,“清歌家的,你们三个也来歇一会儿!”
若尘高大的身躯跪坐在坑底,早已散开的头发,上面沾满了浊沉的黄土,随着若尘挖掘的动作而不住前后甩动着,竟是对里长的声音充耳不闻。
里长愣了一下,这个男人看着憨愚,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痴情人!昨儿个挖了一夜,今天又挖了这么久,便是屯子里最强壮的女人也早已累趴下了!可这男人竟是一会儿都不曾歇息,就那样沉默着不停的挖着,就好像他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挖地的东西罢了!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孩子,明明已是累得摇摇摆摆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这么久了却不但连哭闹都不曾,更是和他那哥哥一样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
还有那个因为太累了而不停摔倒然后又不停爬起来的莲生――
这三个男人,难道都是傻子吗!竟是这么不要命!若是,若是,若是那江清歌真被砸在这下面,便是早一步晚一步挖出又有什么区别吗!
“清歌家里的,莲生――”里长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若尘三个却仍低着头默默而又倔强的挖个不停,甚至若尘翕动着“清歌”的嘴唇儿,都不曾因为里长的话而有半分改变!
已经拿了干粮开始吃的人们慢慢停了下来。
“都不要吃了!都来挖!”里长红着眼睛吼道。
众人默默放下手中的干粮,捡起地上的工具大踏步过去继续挖了起来。
正在埋头挖土的若尘忽然住了手,身子突然开始剧烈的哆嗦起来。他的面前,赫然是一角蓝色的衣袖!
若尘手颤抖地往前伸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好像极为恐惧的想要推开。突然伸出左手拽住粘在右手上的匕首猛地往外一拉――
“哧啦”一声响,因攥的时间太长,早和右手的血肉粘连到一起的匕首连带着掌心的皮肉一块儿被撕掉!有人惊叫了一声扭了头不敢再看。
若尘仿佛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却是低了头,虔诚的慢慢俯□子,徒手一点点扒去下面的沙石土粒,若尘的动作那样轻,仿佛怕弄疼了什么人;十指上的指甲早已经磨得秃掉了,指肚也慢慢的磨破,鲜红的血顺着手指缓缓淌下,渐渐洇湿了手里的泥土,却又很快被新的沾着鲜血的泥土掩盖。
一个小小的身子慢慢爬了过来,吃力的扒着那双大手旁的血污的泥土,那双从来没有过任何情绪的眼眸写满了无助和恐惧。莲生捂着嘴软软的跌坐到两人身后――
若尘和小竹的面前,一件蓝色的夹袄袖子渐渐清晰的显现出来,那是,清歌临走时,自己给她披上的那件!
其他的人也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慢慢围了上来。
“你们去,把石头推开!!”石头的下方已经挖了个深坑,合众人的力量把石头推开已不成问题。
“清歌家里的,你们都退开!”里长又冲若尘三个喊道。这么大块儿石头要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会滚到其他方向!
坑里的三个人却仿佛全无所觉。
里长瞪着眼睛冲着江秋红几个人道:“你们下去,把那三个人给拖上来!”
江秋红一愣,黯然的点头,想到刚才祠堂里若尘的神力,不敢怠慢,找了十多个最是孔武有力的女人下到坑里。
已经料到了若尘会反抗,却再没料到,竟会这样激烈!
拉了若尘两条胳膊想要拽他出来的两个最是彪悍的女人竟被清歌如同扔沙袋一样手臂一振就给丢了出去!江秋红忙命其他人一起扑上去,才算压制住若尘。
拖到上面的若尘被牢牢的按在地上,两眼早已是血红,死死的盯着坑里那只蓝色的袄袖,嘴唇翕动着,无声的嘶叫着清歌的名字!
“轰隆隆”一声巨响,那块儿石头终于顺着挖好的斜坡骨轮轮滚了下去,密林里顿时腾起一片浓烟。
待浓烟散尽,几丈深的坑中,一件蓝夹袄清晰的显现出来,夹袄上面还有点点碎掉的血肉??????
若尘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突然“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红的血。
一旁的里长急喝道,“还不快把他放开!”
话音刚落,那几个本是牢牢压制着若尘的女人惨叫着飞了出去。
若尘冲着那夹袄便扑了过去,竟是完全忘了前面早不是平地而是几丈深的大坑。
脚下一空,若尘的身子顺着大坑骨轮轮便滚了下去,一头栽倒在距夹袄不足一米的地方。
跌坐在地上的莲生努力的想要站起身子,竟是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被抱在怀里的小竹上下牙齿不停的打着战,小小的身子慢慢的缩成一团。
良久,莲生咬着牙抱着已经无法动一下的小竹慢慢的挪到坑底。
终于,若尘一点点的支起身子,动作极缓慢的朝着那件蓝夹袄爬了过去,傻傻的看了那夹袄半晌,两眼中渐渐溢满了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若尘慢慢俯□,贪婪的把头埋入那沾满了血肉的夹袄里――
“清歌――”
“嫂子――”同一时间,莲生怀里的小竹也手足并用的爬了过来,一只小手揪住若尘的衣襟,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