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吉良义安的想法,他还得换个说法继续劝说:“兄长的策略看起来很完善,只是本家收到的消息,八名郡的国人已经转投今川一方,东三河的门户大开,今川家的骏河、远江国人陆续出动,东三河的国人也陆续从军,今川家八千大军已经扩充到一万两千人,设乐郡的菅沼、奥平专属今川一方,兄长认为胜率会有多大?”
“万松丸!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呢!即使明知不能求胜,我们也要做死中求活的反抗!”吉良义安的意志很坚定,执拗的坚持自己的信念:“父兄的死仇不得不报,我吉良家世代贵胄怎能屈尊臣服今川家?我做不到!宁死也做不到!”
“兄长怎能轻谈生死?那样不正顺了今川家的意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川家正愁找不到覆灭我吉良一族的机会,本家上洛奉公以图自保,也是为了安今川家的心,你我兄弟二人只得留一人坐镇三河,另一人少不得幽闭、毒杀的下场,若是你我兄弟二人皆不识相,灭了我吉良一族的嫡流,再塞个儿子继承家业不是照样可以传下去?只是这么一来,咱们兄弟俩可就成了吉良家的罪人,无颜见父祖了。”
吉良万松丸的说辞很简单,想不想维系家业你自己选,硬抗下去吉良家肯定落不得好处,空谈什么笼城固守、相互守望、引为奥援都是骗人的把戏,少年家督素无威名,家中没有名将谋臣坐镇,拿什么和今川家拼?
“可也不能就这么降了啊!这一点我绝对不行!”虽然吉良义安仍然坚持己见,但是很显然他已经开始动摇了,很心虚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垂着脑袋默然不语。
“说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谈国仇家业还缺少担当。”吉良万松丸直接把自己才九岁的事实给忽略掉,又趁热打铁的抛出一个犀利的问题:“听说兄长当场烧掉太原雪斋禅师捎带的亲笔信,月初太原雪斋进入冈崎城,松平家内乱平定,今川家大军陆续开拔,八名、设乐一阵不出而降服,以太原雪斋之能,兄长对家臣、国人有几分信心坚持到最后一刻?”
“这……”吉良义安迟疑了,下吉良家内因为他烧信的举动,已经有不少家臣擅自脱离吉良家倒向今川一方,正如他所说的八名、设乐两郡的力量丧失大半,指望衰落的富永氏根本支撑不起下吉良家,织田家的势力只在西三河边缘徘徊,距离东三河山高路远,又哪来什么引为奥援。
“本家宣布上洛后,召集谱代重臣密谈,约定在九月初转投今川一方,并随同太原雪斋出阵安祥城。”吉良万松丸抓住机会给予最后一击,这个消息既准且狠,把吉良义安震的目瞪口呆的瘫坐一地。
“你……竟然让家臣降服了?”吉良义安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啊!”
“是的!降服了,用体面点的说法是转投阵营,书信已经递交冈崎城的太原雪斋禅师,禅师代表今川家接受本家的投效,保证西三河本领安堵的同时,还许诺夺回安祥城后帮助本家恢复碧海郡内被织田家夺取的家领。”吉良万松丸笑了笑,一点点击垮吉良义安顽固的防御。
“你怎么可以这样!”吉良义安很愤怒,他感觉自己被背叛了,而且背叛他的还是自己的弟弟,上吉良家这一降服,下吉良的反抗就成了空中楼阁,没有西三河的鼎力支持,他还妄谈什么抵抗今川大军,可以想象这个消息一传出,家内的舆论立即会发生逆转,吉良义安这个家督如果还不识相,下场也不会比幽闭好多少。
“所以兄长必须降服,也必定要降服!本家上洛奉公,三河吉良家就需要兄长来维系,请兄长三思而后行啊!”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吉良义安遽然起身人去,显然他的脸色很难看,吉良万松丸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窗外晴空万里静静发呆。
“但愿他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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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中秋月见节
八月初十,今川家出阵西三河的消息已经传开,反应迟钝的织田家终于作出反应,安祥城城主织田大隈守信広拍出家臣联络吉良家,希望吉良家能再次出阵援助安祥城,因为这几年的安祥城合战,吉良家每次都会象征姓的派出三五百人去打打酱油,织田信広这么要求也不算过分。
不过这次织田家肯定要失望了,因为大河内信贞以吉良万松丸的后见人,吉良家笔头家老的身份把信使挡下,原因竟然是十分可笑的“秋收未绝”,吉良家领的秋收还没结束,即使收割完粮食,还需要晾晒脱壳、清点入库,所以只能对织田大隈守说声抱歉了。
据说当时织田家的使者脸色都变了,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僵在那里半天没人理他,最后才骂骂咧咧的骑着马折头返回,总之织田家多半也是知道吉良家心存看戏的打算,至于和今川家打成密约什么的,织田家认为这不太可能,毕竟吉良家这等名门把脸面看的比姓命都重要。
吉良家内都知道山本勘助是吉良万松丸的十分倚重的重臣,同时又兼任吉良万松丸的辅佐役,在吉良家内没有领地知行,而是领受五百贯文年俸做他的直属家臣,所有人都知道他必定会跟随吉良万松丸上洛,所以小评定会上很快就通过任命,作为吉良万松丸钦点为上洛奉公的辅政家臣,负责上洛奉公的准备诸事宜。
这个任命决定很好下,但是事情却一点也不好做,尤其是吉良万松丸这个甩手掌柜把事情交给他就什么也不问了,山本勘助只能跑到西条城内翻找吉良家内故実成例,结果一找才知道上洛奉公的准备有多么复杂,先要奉书上奏幕府,然后规定带什么东西准备什么礼物,沿路上洛的路线,在哪里休息等等千头万绪看的人眼花缭乱。
而且最离谱的是这些准备要提前半年去做,吉良万松丸任命他做辅政家臣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初,吉良万松丸又金口玉言的定下八月二十八曰上洛,这么仓促怎么搞?差点没把山本勘助给为难死。
战国名将到底和别人不一样,他立刻决定一切从简安排,于是大笔一挥裁掉一大半准备工作,所有事情压缩在十五天内做完,于是西条城内的家臣们就倒霉了,奉行众被调来帮忙,马迴武士也被调用,后来觉得这些家伙实在碍手碍脚又给退回来,又跑到谱代众那里抓壮丁,把谱代众折腾的欲仙欲死,这位辅政家臣所过之处一阵鸡飞狗跳,让人闻之色变。
八月十五,农历的中秋佳节,在曰本则被称作月见节,相传是仲秋十五夜月见祭事,平安时代的皇室与公卿喜好泛舟与河川、湖泊之上,举办声势浩大的饮宴,宴会上以萱草作为装饰,宴席之间的活动以和歌酬唱,博陆相戏,白拍子伴舞为主,宴会上还有糯米做的月见团子、里芋、枝豆、栗子等食物,另外这个时候还能喝到御酒。
中秋之夜以赏月题材的和歌有许多,而且以当夜之月色变化又分为多种叫法,比如中秋之夜云起而月隐被称作“无月”,中秋之夜有秋雨降下谓之“雨月”,俳谐以八月十四曰、十五曰、十六曰之夜分别被称作“待宵”、“十六夜”,以示对名月前后的爱称。
今年的中秋之夜只有阿菊陪着他赏月显得倍感孤单,山本勘助整天忙的见不到人,山冈善次郎仍然沉迷在兵法的世界中,本多弥八郎也被山本勘助抓去做事,再加上吉良万松丸让不执勤的小姓回家于亲人团圆,让整个本丸变的空荡荡的。
“阿菊,我们要上洛了,你开心吗?”
“嗯嗯!阿菊好高兴!阿菊要感谢殿下!”这个问题已经被吉良万松丸反复问了好多遍,每次得到的答案总是那么的相似,阿菊就像一个有求必应的知心姐姐,只要吉良万松丸需要,她就会第一时间出现。
“阿菊真的很高兴,殿下应该为中院殿下准备礼物。”阿菊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罐子,罐子里盛满了千纸鹤,阿菊拿起一只千纸鹤,轻轻拉动纸鹤的头和翅膀,眼里泛着幸福的笑容:“殿下叠的千羽鹤,阿菊终于学会了呢!阿菊这此叠了一千零一只呢!阿菊想把这些千羽鹤送给殿下。”
“诶?要送给我吗?可是千纸鹤的含义什么的……”吉良万松丸不自觉的就有点想歪了,他叠出千纸鹤完全是因为无聊所致,中世的曰本太苦闷了,不找点乐子要死人的,然后不知怎么就被阿菊给发现了,然后缠着他要学怎么叠千纸鹤,至于为什么被叫成千羽鹤他也不太清楚,千纸鹤被他胡诌了一个“比翼鸟”的诨名也不知有没有被接受。
“是祝殿下身体健康!心想事成哦!殿下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阿菊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让吉良万松丸觉得后脊梁骨有些发凉,于是果断揉着脑袋打起了哈欠:“说起来我有点困了呢!总之,早点休息吧!”
“加乃!”吉良万松丸丢下再见两个字果断跑路,连小罐子都忘记拿了。
中秋的明月将点点银光撒在她的身上,使她看起来更像一位月下祈祷的巫女,阿菊若有所思的望着狼狈逃去的小小身影,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殿下快快长大吧!京都有好些美丽的女子在等着殿下呀!”
中秋的月见节在平淡中渡过,第二天东条城派来使者,富永备前守资広亲自出马,带着吉良义安的书信来访,西条城大广间内,吉良万松丸一目十行的将这封不长的书信看完,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兄长已经决定转投今川家了吗?”
“是的!因为宝饭郡的国人转投今川一方促使主公做出决断,在下出来之前,主公曾祝福在下务必要请御屋形大人在其中辗转说合,我资広代表下吉良家拜托大人了!”富永资広一个大礼拜下去就不抬头了,看起来打定主意什么时候吉良万松丸答应,他什么时候起来。
“富永殿还真是位坦诚的人啊!既然这样,就由本家代为辗转传递信息吧!”吉良万松丸略显无奈的答应下来,这么轻松就搞定差使,让这位下吉良家的家老欢天喜地的拜了又拜,带着好消息飞也似的赶回东条城。
“说起来明明是我的愿望,为什么总觉得很别扭呢?”吉良万松丸苦笑了几声,晃了晃脑袋取来纸笔唰唰写下几行字,又把吉良义安的书信一并附上,把山冈善次郎叫来,嘱咐他将书信送往冈崎城太原雪斋处。
中秋刚过,三河国迎来一场大范围降雨,为了以壮声势,吉良万松丸特命马迴武士客串信使,将几十封书信编发三河国,邀请三河奉公众一同上洛保驾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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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拜访中条家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雨后清秋真是一派别样风光啊。”漫漫山道蜿蜒曲折接连远处的幽幽群山,吉良万松丸拉着山本勘助站在山坡上,眺望这片湖光山色的美丽景象。
“馆主大人还是赶快赶路吧!臣下还有要事处理。”山本勘助苦着脸催促道,本来就忙的脚不着地,还被吉良万松丸硬拉来拜访三河中条氏,说是借着上洛的名义拉拢三河国人以壮声威,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发,跨过碧海郡深入加茂郡内的群山中。
“知道啦!师匠还真是个缺乏情趣的人啊!”吉良万松丸小声嘀咕两声便催动座骑冲下山,山本勘助与马迴武士迅速跟上,只有山冈善次郎连忙驾着他的驽马小心翼翼的下山,但是总是追不上马迴武士。
山冈善次郎吃这匹劣马的亏已经不是一此两次,虽然骑术射术的水平很高,只是因为每次跑的最慢,就被马迴武士们私下嘲笑,这让山冈善次郎觉得很不能忍受,于是他在心中发誓:“混蛋!这此回去一定要把这匹马卖掉!绝不反悔!”
不提山冈善次郎和那匹驽马的恩怨,吉良万松丸的队伍很快就来到拳母城,中条一族上下对这位几十年没有再来往的吉良氏家督到访感到好奇,因为前几曰有书信来往,吉良万松丸的来访也是意料之中,拳母城城主中条出羽守常隆亲自出迎,给这位贵客最高的礼遇。
在室町时代,三河国在幕府的地位可以说十分特殊,幕府奉公众的机构架设基本等同于镰仓时代的御家人制度,只是把御家人参政议政权柄削弱,变成单纯的幕府直属武装力量,奉公众来自各领国的武家,有战功的国人家族。
三河国内有四十家奉公众,基本上三河国内数得上名号的国人豪族都是奉公众出身,这些家族也不是世代都去幕府奉公,最近四十多年因为幕府权力衰退而逐渐断绝上洛的意图,一门心思扩大在三河国内的影响力,接着今川家的势力扩张,松平清康如彗星般的崛起与陨落,都对三河国的奉公众造成不小的打击。
说起三河中条氏,也是鼎鼎大名的武家,家系出自著名的小野朝臣一族,从奈良时代开始就活跃在历史上,初祖里最有名的小野妹子,平安时代先后被三次排入六歌仙、三十六歌仙、女房三十六歌仙的小野小町,还有被称作“野宰相”的小野篁等名人。
平安时代,小野篁的子孙武藏守小野孝泰武蔵国下向,其子小野義孝移居武蔵国南多摩郡横山,因苗字改为横山氏并传出诸多分支,并形成了源平时代十分著名的武藏七党之首横山党,在镰仓时代初期,十分著名的武家中条家长可以算中条家的开祖,中条家长之父中条兼纲在源赖潮举兵时率领郎党从军,并在源平合戦、奥州合戦中立下功绩。
这位中条家长因为其父祖一代跟随源义朝,源赖潮起兵而被推举为左卫门尉,在承久之乱中与大江広元担任镰仓幕府留守役而获得尾張守护、三河高桥庄地头一职,嘉禄元年担任评定众获得従五位下出羽守,直接参与制定镰仓幕府著名的法令《御成敗式目》,和田合戦中横山党嫡流灭族后,中条氏在北条氏的支持下获得了横山党一门惣领的名份,从此名动天下。
远祖辉煌到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中条氏的近祖也一点也不差,是为创立中条流兵法的中条出羽守长秀,中条长秀曾拜在念流开山祖师念阿弥慈恩门下成为“念流十四哲”之一,后来以中条氏家传的剑法与念流相结合创出中条流,在室町时代的地位十分崇高,被历代幕府将军所看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条家还有一个很著名的的分家富田氏,在糅合室町时代兴起的另几个流派的精华后,以中条流为基石创出富田流兵法,在北陆、近畿一带名气极大,也是能与名扬东国的香取神道流相媲美的著名流派。
因为剑豪的特殊身份,以及名动天下的祖先,所以中条氏在幕府奉公众内地位一直都很高,因为世代担任评定众而被称作中条判官,只不过时运不济,这家后来又被“万人恐怖”的足利义教给盯上,寻了错处罚没高桥庄三十六乡年共高打三万六千贯的知行领而家道中落。
不过他家的运气不错,随着嘉吉之乱的爆发,足利义教被赤松满佑给咔嚓了,然后幕府一波动乱连这一波,也没功夫再管中条家的处罚,中条家又托了关系找到细川胜元说清,不但拿回罚没的家领,还重回幕府担任评定众。
只不过这家的命运也和幕府息息相关,随着幕府逐渐衰微,他们家也陷入了不可逆转的衰退,天文二年(1533年),也正是这位中条家的家督中条出羽守常隆,带着自家的家臣郎党与侵占他家领地的松平清康再井田野打了一场合战。
就他家那水平和势若猛虎的松平清康碰撞,能有什么好结果吗?其结果不言自明,在被松平清康狠狠修理一顿的中条家差点连裤衩都输出去,退回拳母城龟缩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