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璃抱着那卷轴一路上眉心都是深锁,心中在描画稍后见到夏侯非白之时的场面,甚至已经算好了夏侯非白的表情和动作,他定然会对她温透却又恰到好处的笑,而后问她在宫里住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太子好不好,云曦姐姐好不好,还会问这几日学了些什么,再说几句有的没得然后便会说时辰已晚你该早些去歇着!
苏璃在心中将这些问题一一想好了答案,然后又想好了自己对这副画的说辞,一路走过去到了主院门口的时候却是不见一人,然而院中却又有昏黄灯火亮着,苏璃微微迟疑了一瞬,再看了看手中画卷,终是迈步朝院子里走去。
这院子她来的极少,更是未曾去到房中,这是他的休息的地方,他从不在这里召她来,院子花木扶疏绿茵葱茏,一进来便是清新草木香味叫她心神一震,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就好像他待人一般,如清风拂面的舒服,不会疏离亦不会灼烈,苏璃稍稍站了站定了定神,正厅之内灯火通明门扉半掩,内里却是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她猜他现在一定是在看书。
走到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想去敲门,手刚抬起来却又是一顿,若是她敲了门他不见她怎么办?如此做想她所幸门也不敲了,就那么一推,整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苏璃面色如常,唇角笑意亦是恰到好处的紧,她对着主位,本想一抬头便能看到他意外的目光,可是待她抬头一看之时却发现主位之上没有人,不仅如此,南窗之下侧厢之中亦是无人,她脚步来回踱了两步,眸光落在了内室入口之处。
正犹豫之间内室之内传来一道声音,只有两个字,“进来。”
苏璃眸光诸般颜色变幻,他知道她要来?如此一想她便迈步朝里走去,内室的布置极为简单素雅,一色儿的天青色帷帐垂地,便如他那人一般,还记得去九重阁之时,他那一身天青色绸缎锦袍着身,便是从那九霄碧峰之中走出来的仙人!
没走几步一大扇屏风便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之后有人影隐隐绰绰,苏璃的心忽然猛跳起来,她已经有许多日不曾见过他了!
她略带两分怔然的脚步不停的往里走,脚步在绕过屏风的刹那微微一顿,而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来,本以为看到的仍是他水光明澈的眸,却不想入目竟然是——
苏璃猛的睁大了眸,第一个反应便拔腿逃跑,可她僵硬的腿还未动,他就衣衫半裸的转过了身,苏璃呼吸一滞,手中画卷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027大庭广众,怎可……(增修版)
章节名:027大庭广众,怎可……(增修版)
正午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帝宫峰峦一般的连绵殿阁之上,万俟烟手中捧着一份折子往太和殿外书房而去,时至八月初,暑意已经消了大半,万俟烟着一身浅紫色广袖宫装,墨发高高绾起缀以紫玉步摇钗儿,衬得其肤似凝脂眉眼如月,她的个子中等,宫装服帖的顺着她的腰线而下,愈发不堪一握的惹人心神微荡,宫廊之外有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肩头,她浑身上下瞬时被淡紫色的光晕包裹,浑似一株含苞待放的紫罗兰一般惹得人移不开眼去。
从长乐宫到太和殿的距离略远,她一路过来未乘轿辇,待走到太和殿之外时便有些喘,身后跟着的宫人在外等着,她只独自一人从侧廊往后面的外书房而去,手中的折子是八月十五中秋夜宴的详表,乃是夏侯云曦看过之后方才过来给万俟宸最后定夺的,若是没有差错,稍后便要交给礼部和鸿胪寺一道准备。
转过一个拐角便到了外书房,钟能本是在外候着,看到她出现不由得眸光一亮迎了过来,“给公主请安,公主可是来见皇上的?”
万俟烟亮了亮手中的奏折,“中秋夜宴的安排,皇后身子不便,我便去帮她打下手,皇兄这会子在议事?”
钟能为难的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有些犹豫的道,“只怕还有一会子,公主不如去后面的角殿歇一歇?”
那角殿与前殿的书房几墙之隔,专门是为了前来议事的臣子准备的歇脚之处,虽则如此寻常人也没有那样好的待遇,走了一会儿路她早有些脚酸,站在外头又受着热气也实在不舒服,万俟烟看了看那紧闭的殿门心知万俟宸不会快,不由点头应了。
钟能连忙叫了个小黄门过来引着万俟烟过去,又说只等万俟宸一空下来就去请她,万俟烟随着那小黄门顺着宫廊没走几步便到了角殿,殿门虚掩着,那小黄门告了声罪便退下,万俟烟便推开殿门进了殿中。
殿内光线幽暗,她一边掏出袖中的帕子拭汗一边往层层帐幔之后的锦榻而去,帐幔曳地,乃是为了让人在那榻上歇息之时所用,万俟烟掀开帐幔直直落座在那锦榻,身后罗帐依旧是落地闭合,将此处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锦榻鲜少有人用,平日里也自有人打点,万俟烟便不介意的往那软枕之上靠了靠,此刻几近午睡时间,再加上她适才费了些气力,此刻就格外的有些昏昏欲睡之意,四周寂静如斯,正是个小憩的好时候!
此处等闲之人难进,况且通向这里的道上还有人守着,心中无虑万俟烟果真是靠在那眯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只听到模糊的两道男声入耳——
“……此事已定,若成便是天下归安,若是不成,也算是解了皇上心中之难。”
“要是放在两年之前我定是要以死纳谏的,现在我心境已大有不同,你又何须宽慰与我,我不过是怕到时候朝内朝外反声四起,曦朝到底还没那么稳当。”
“皇上心中便有谋算,我等依令行事便可。”
“我自明白,皇上留你必然还有交代,我先走一步。”
“去吧,切忌此事不得外露。”
神思陡然清明,万俟烟面色发白,背脊僵硬,额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她怎地一晃神就成听墙根的人,那两人的声音她都有两分熟悉,想必定是万俟宸身边的得力之臣,听这话里话外都带着万俟宸之意,还有那最后一句“切忌不得外露”之言更是叫她心头泛起两分不安,虽则她根本未曾明白这二人说的到底为何事,可是若外头的人发现她在此只怕有些说不清,外头的人又是男子外臣,见她在此却不出声只怕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到那时外头的人如何做想,她的面子又往何处搁——
心中正待想到这一层,外面忽而响起了脚步声来,且那脚步声还是越来越向着这一方靠近,万俟烟的心蓦地提了起来,粉拳骤然握紧,眼珠儿滴溜四转,左看右看却根本看不到退走之路,只恨不得地上忽然出现个坑她好跳进去,眸光一定,她忽然看到了那帐幔角落,万俟烟心中一动,若是现在走过去,反正光线这样暗,或许那帐幔得罩得住自己——
思及此万俟烟缓缓站了起来,小心的提着裙裾往那角落移,可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瞬间一道劲风募得从那罗帐一侧突袭而来,万俟烟口中惊呼被那风势一堵还未叫出声来便看到那罗帐蓦然掀飞而起,随即一道墨色幻影一般的一闪便贴近了她的身旁,怪力袭上自己膝弯,她整个人身形一软,手腕和肩膀被来人一钳,身子被迫的向后一转,肩膀和腕上骤然一疼,她竟然就被这样制住还被按在了锦榻之上!
“谁给你的的胆子在此偷听!”
沉沉的话语带着杀气落定,万俟烟肩膀被抵在榻上生疼不已,身后之人的手劲儿更是极大,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折断,而她是公主之身,怎能被一个男子如此对待!万俟烟心中怒极恼极,她长这么大更不曾被如此无礼相待,一瞬间怒气攻心又是委屈至极,喉头一哽浑身发抖,连呵斥也一时难以开口。
宋柯在外头和颜回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帷帐之后有人,他每每来了宫中遇上万俟宸议事都会在此等候,由此分外熟悉此处,因是二人即将说完且颜回那人的性子十分暴烈,他便趁着他走了之后才进来抓那偷听之人,谁知他刚走几步便察觉到内里之人动作起来,他下意识的便觉得此人欲逃,当即身形一动快准狠的将此人拿了住!
此处光线暗淡,模糊能看到此人身形纤细,然而便是这般将人制了住他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一手攥了此人手腕另一手卡在她肩头,手下的触感柔滑且娇软似无骨,分明是女子!若说是普通宫女却又不是,触手的衣料软滑沁凉定是上品,身上淡香也香远益清不似寻常宫女能用,更别说那如云墨发之间一点紫光,宋氏乃是先楚大族,他的父亲更是跟随太上皇几番出征的大将军,身家已不是普通权阀氏族可比,他一眼便能看出那紫光乃是暖玉之光,非南境月氏贡品不可!
神思一转他心中便有浪涛掀起,那一闪而逝的灵光更是叫他眸光猛的狭了起来,手上一松巧力一带,那被他翻身压制在榻的人便被他扯得站起了身,与此同时宋柯大手向后洒然一挥,带着内劲的疾风蓦地将罗帐分了开来,门口的光洒洒照过来,登时在他眼前映出一张静婉精致却带着羞恼与怒气的脸!
万俟烟的眸色陡然大变,虽然宋柯的脸背着光隐在了阴影之中,但是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是谁,是他,竟然是他!
万俟烟有点傻了,在她的印象之中,他是征战沙场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常年戍边在军中极有声望,每每回来也都是跟在父皇身边,抑或是跟在皇兄身边,她几乎没有和他说过话,要知道,她会走路说话的时候他已经立下军功了!她对于他的声音也只是有印象而已,因此适才便未曾认出来,可她如何也没想到是他,要知道,她和他之间,是有婚约的……
万俟烟从未离宋柯这样近,他的手还握在她肩头手肘,他的面容果然如她想象之中的冷峻,和他的名字一样给人以“严苛”之感,他的眸光正直直看着她,显然也有意外和惊讶,可是更多的却是那漆黑的寒,她的怒和恼好似被他的目光冻住,只有委屈从他强大气场之下溜走,而后越来越放大,她心底不知怎地一堵,眼圈一红,吧嗒一声滚下一滴泪来!
宋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又惊涛骇浪骤然掀翻,看着眼前这双小鹿似地眸子心头一颤,竟生生有种叫他哭笑不得之感,又看了看一旁软枕之上的皱纹,只怕她适才在这里睡着……
宋柯心中思绪转动,随即却看到那一双眸子里水汽萦绕而后竟然下起雨来,他心头一震,握着她肩头的手都颤起来,他绝没有想到会是她在此,她的眸子里带着未消的惊惧和羞恼,那雨滴儿一滚更是添了万分委屈倒像是他欺负了她一般,他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娴静婉丽的天家公主模样,何曾见过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柔弱来,说实话,对于这桩赐婚他并不排斥,一则是以他的身份尚公主十分合适,他也要多少为宋氏一族考量,二来,他觉得她的性子还是比较适合做将军夫人的,至少不似同龄小女孩一般飞扬跋扈或是任性妄为!
神思几转她的泪却还是未消,宋柯不经意之间看到自己的动作骤然回过神来,他这怎地不是在欺负她?不由的猛然收手!可许是因为收的太快以至于万俟烟未曾想到,竟是张皇失措的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宋柯眼疾手快再次握住她手肘将她扶住,眸光直直看向她泪湿的褐色眸子,一时不知道改如何做才好。
他是经历过千军万马的人,更是生死无惧饱受血腥的人,他本以为世间他已经全然无畏,却不想在此刻心中防线俱碎,铁甲之师亦有些溃不成军的惶然,她眼底的羞恼与尴尬他看的清楚,不由得心中微叹,缓缓松手,朝后一退——
“微臣不知公主在此,请公主恕罪!”
到底是宋柯先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一拱朝她躬身,恭敬有礼寻不到分毫错处,万俟烟心中又恼又恨,却是在恼自己恨自己,今日之乌龙解释解释也就罢了,为何自己在他面前竟然掉下眼泪来,万俟烟侧身一避让开他的礼,抬手胡乱的将面上一抹,想开口却是难说出话来,眸光深沉的在他弓着的背脊上掠过,忽的越过他朝外走去。
她这样的反应叫宋柯身形微僵,耳边脚步声又急又快,不多时便走出了门去,倒好似他真的是欺负她的洪水猛兽一般,他眸中略带懊恼的直起身来,脑海之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泛着水光的绯红眸子,他想起自己适才所用力道心中暗暗有些后悔,可他与她有婚约在身,本就该避嫌,难道他现在还要跟上去不成?
心中几番思量,眸光却落在了榻上的一本折子上,宋柯上前去,那折子上的绢花小楷秀气却隐含劲力,内敛又不是气韵锋芒,他忍不住的拿在手里,看了看更是有违礼制的将其打了开来,在她手中的能有什么大事,打开一看果然说的是中秋宴饮,他的眸子从那棋子一般的小字之上扫过,眼底的光逐渐变的幽深,在他的记忆里她从未正色看过他,每每相遇她也都是避之不及,再想到适才她跑出去的模样,宋柯“啪”的一声将折子合了上!
她,只怕是不愿嫁与他的!
再说万俟烟出了那殿门之时自是不敢朝外书房而去,她此刻手腕和肩膀疼的很,面色更是有异,哪里能叫旁人瞧见,只好顺着那回廊一直朝后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忘了那折子,此刻叫她回去寻肯定是不能的,那折子倒是有备份,只是也不好落在底下人手里去,思及此她还是寻了个人少的道儿直接朝她的灵烟宫去,回了宫自有宫人上来请安见礼,万俟烟便只叫她贴身的宫女往那后殿去将她的折子找回来。
室内只有她一人,她这才撩了袖子看自己的手腕,一看之下不禁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娇生惯养的肌肤自是受不得刺激,便是这一会子已经青紫一片,更有一条条棱角的肿了老高,再将衣裳半脱去看肩膀,亦是青红肿痛的紧,宫中常备的祛瘀之药她自是有,待她整个擦擦抹抹的舒服了点那宫女便也回来了。
人回来了却是未曾寻到那折子,那宫女是个激灵的,又问了外书房当值的太监,甚至连钟能都惊动了却都是无人见过那折子,万俟烟虽觉得惊动了钟能不太好,心中却也是满腹疑团不得解,难道他拿走她的折子?
想想便觉得可笑,万俟烟只好叫人去取那备份的来,这一次却不是她亲自去送了,只叫人直接送到殿中省去让殿中省的太监直接呈给万俟宸便罢。
这一段小插曲并未在宫中浮起什么波澜,只是万俟烟连着三日未曾去看夏侯云曦罢了,夏侯云曦身子不得便利,连日来的宫宴都是万俟烟在帮忙,她怜着万俟烟受了累,自是趁势叫她歇着不必来回走动。
万俟晔满月之日本是在八月十一,因这一日靠近八月十五所幸便将满月宴放在了八月十五,满朝朝臣与官宦人家的女眷皆可进宫拜谒恭贺,也算是给诸位臣工的脸面,因是宫内早前改了宫制倡导节俭,因此这太子殿下满月之宴也未得大办,不过是个意思而已,更何况此后还有百日,还有周岁宴,万俟晔得来不易,夏侯云曦和万俟晔虽然不是迷信之人却也不想叫孩子像民间说的奢华铺排折了福,所幸一切从简。
将近一月,立储之檄文早已广布中原,天下诸人俱知这个不足月的小娃儿乃是这曦朝的储君,将来会是这曦朝的主人,彼时朝堂之上震动自然不小,其中以先楚老臣为重,皆言皇长子年纪太小立储之事当以长久察之方能完全,然则万俟宸心意已定,又因此连罢朝中三位先楚老臣,连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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