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慈语气低婉凄清,顿了顿才能继续,“可是阿慈没有想到,先皇即便是在那般条件之下也要最后一搏,阿慈彼时只当先皇是因为大燕和楚地在对峙,想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也因为如此一直对先皇之行不解,即便是大楚和大燕相对,可彼时大梁与其中任何一国相比都难以成势,哪怕是楚地败北大燕得胜,大梁最后的结局亦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先皇那般做,甚至还是为大燕做了嫁衣裳……”
夏侯云曦的眸光认真起来,但凡是彼时经历过这场大战的有识之士只怕都会如此想,赵晟这最后一拼拼断了赵氏一族的生路,拼尽了梁军的最后一滴鲜血,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生出了这样的心?不管是大燕还是大楚,大梁终究不能胜过其中任何一方!众人都当是赵晟秉持多年的皇权帝王之威作祟,让他舍不得那位子,连夏侯云曦思前想后未得定论之下也这么以为!
夏侯云曦隐隐觉得公孙慈接下来所说之话必定才是赵晟选择这下下策的唯一原因,因此,她半眯了眸光,重新收茶盏在手,甚至稍用上了两分力道。
说到此公孙慈倒是笑了,反而唇角挂上了两分悠远笑意,不说赵晟倒是重新说起了始帝与开国梁皇,“始帝建国之时国内哀鸿遍野,战乱毁尽了平民百姓的村庄田园,要想重建家园,除开史书上大写特写的那些帝王睿智和臣工勤慧之外,少不得的便是强大的财力作为基础,史书上记载,始帝虽然生杀予夺,攻城略地之时手段狠辣,对待异族之时残忍无情,可是对于彼时的中原部族,他的声望还是很高的,建国初期,彼时的中原大族各个散尽财力来帮始帝撑起国库——”
公孙慈说到此夏侯云曦脑海之中那一闪而逝的疑惑终于闪现!没错,财力,就是财力,那时候的周朝比之现在的曦朝完全是两个层面,彼时的中原不及现如今的中原大,四面八方都是诸如楼兰、月氏、匈奴等凶悍异族,始帝先统中原,后收异族,是如何的帝王铁血才能在那个时代做到凌驾于所有权利之上!由此即便史书之上只是略略一提,可夏侯云曦也能想象那十年的征战之中有多少尸骨成山!
而征战花销本就巨大,随即又建立了大一统的周朝,山河残破,百姓流离失所,民心或民心不稳之下暴乱频出,再加上积年累月的财政花销,始帝哪有钱在诸多不利因素之下去治一个盛世出来?而解决这些问题的关键,便是一个充盈到可以不计代价重建山河慧与百姓的国库!
夏侯云曦心中有万千思绪缭绕,而公孙慈接下来的话更是与她的想法如出一辙,“娘娘必然知道,彼时的中原领土不过现如今的十之有三,始帝起兵之后对中原大加清洗,虽然没有对待异族那般冷酷,可是百姓对于一个毁了他们家园的人会有多少好感呢?暴君之名在当时广泛流传,只不过史官不敢写进史书罢了,想那始帝连年征战,原本为战争准备的积蓄早就花光,根本没有财力去建立新朝,异族生性顽抗,根本不知臣服为何物,几乎被屠杀殆尽,而中原财阀在当时经过战乱之后根本所剩无几,史书上所言的中原大族纷纷慷慨解囊支持新朝——到底是真是假呢?”
始帝创造了千秋功业,创造了传奇盛世,这些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朽,可是有哪一个帝王的身后没有几处阴暗血腥,这些华章之下的瑕疵终会被时间的洪流涤荡的一干二净,人门津津乐道的也只有那些添加了自己心中美好祈愿的丰年盛事,可要是细细论想起来,史官的笔杆子到底不能完全替帝王抹平,是非曲折,后人自有公论!
想到此夏侯云曦心中不免叹然,要做一个万世流芳不被人诟病的帝王真是太难太难!她忽的又想起了那一双凤眸和那一双温柔的手,心中忽而生出那流芳不朽的期望来!
夏侯云曦的走神公孙慈看的分明,可公孙慈并不去打扰她,她眼底的情绪太过生涩晦暗,公孙慈看不懂看不清,所幸,她便只凭自己的筹码等夏侯云曦来就!
良久,夏侯云曦才回过神来,她眼底生出了隐晦的光来,那一束光让公孙慈肝胆大震,几乎就要露出些许情绪来,可她到底是忍住了,只听夏侯云曦沉声一问,“始帝是否有不为人知的财政来处?”
公孙慈淡笑不语,夏侯云曦眼底的光越发的簇亮,“始帝有自己的财政来路,而当时七国分封之后始帝为了中原大治,自然会将自己的国库分给诸侯财库,各国在当时皆有大治,这么一来,才有了此后长达三十多年的始帝盛世!”
战后的国力恢复最是艰难,万俟宸在她面前所说甚少她也能明白,早前在楚国内乱打击氏族之时便有楚国大族在万俟宸施加的压力之下慷慨解囊,这份慷慨又何尝不是为了之后的战乱做准备,如今战事已毕,所剩之数夏侯云曦不得而知,却一定不会丰足便是了,而彼时大梁和楚国除了兵力之上的差距之外,还有一处便是财力的差距,楚国为了今日之计囤积了大梁的财富,而大梁……
见公孙慈默然不语,面上的笑意却更浓,夏侯云曦几乎立时便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处!她陡然眯了黑眸,“其他各国历来以武治为先,只有大梁崇尚文治,武治花销巨大,文治却不然,始帝分发的财富必然巨大,以至于大梁在没有大力推行武治之时积攒了财富,而这笔财富在之后的梁国历代君王之中都未曾擢用,更有甚者,大梁一直以来都已文治离国,这财富还会越来越多,而赵晟,正是有这份财富作保,再加上他向来看重的帝王皇权和他被压制多年的野心,最终选择了走最铤而走险的一条路!”
夏侯云曦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多的话,她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的光彩明灭不定,脑海之中一时之间有千重意念闪动,而公孙慈因为夏侯云曦直白的言语笑意微滞,却又是在下一刻恢复了自若神色,她眸光带着两分敬服的看着夏侯云曦,只因她所言几乎一字不差,她又勾了勾唇角,对着夏侯云曦眼底好似猛兽看到猎物后志在必得的光轻声一问,“治下曦朝盛世,开国帝后便能流芳百世,不知道皇后娘娘是否有兴趣呢?”
夏侯云曦走出那白墙小院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她看了看那佝偻着背脊站在她身前的管家抬步向着巷头的马车走去,马车静然而立,在这么的浓黑的夜色之中闪动着两分昏黄的灯光,那灯光暖人,只让夏侯云曦下意识的加快了步伐。
车帘一掀便伸出一双手来,身形一起下一刻她便靠进了温厚的胸膛,近在咫尺的是万俟宸略幽黑的眸光,他盯了她的神色片刻才放下心来抬手擦她额间薄汗,“现在走这样急,怎的不早些出来?”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眸光落在车中摆着的造型精致的狼头灯上,那狼头造型精致,可因是用了狼这样生人勿近的凶猛之物,放在一群兔子鸟雀灯盏之中仿佛是最不受欢迎的一盏,夏侯云曦一眼便看重,此时看着愈发的亲近可爱。
万俟宸见她又看了那灯,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低着声音咬她耳朵,“一盏灯而已,值得你看一晚上,在你面前的可是曦朝皇帝!”
夏侯云曦被作弄的笑出声来,所幸缠了他的脖颈靠过去,“是,是英明睿智雄韬伟略且要流芳百世的皇帝,臣妾冷落了皇上,皇上恕罪——”
万俟宸亦是笑开,贴了她的脖颈轻语,“罚你……”
车轮滚滚而动,昏黄的灯光便在这夜色之中越行越远,而在那青瓦白墙的小院里,正有一道身影立在漆黑的梁皇后牙床帐幔之前,冷声笑语,“从来都知道敬慈公主不可小觑,今日方可见一斑,如此完美的编纂,公主可是没有退路了可循了!”
话说卷三赵晟的想法其实有些不合情理,原因就在这里,现在被公孙慈一解释瞬间明白了有木有,连我们云曦都相信了啊,可是这是不是真的咧~请听下回分解~
007宫事暂定,嫁给先生
章节名:007宫事暂定,嫁给先生
凝香佝偻着背脊跪在夏侯云曦脚边,眸光低敛,面色平静,口中说出的话却字字铮然,夏侯云曦手指书册,听她说完了才淡淡开口,“既是明白清楚了,依你看该如何处置?”
凝香一愣,不由得将头埋得更低两分,“但凭娘娘吩咐。冰@火!中文”
夏侯云曦唇角微勾,“到底还是狠不下心肠,你可知此番若是稍有一点儿差错你的下场将为何?”
凝香僵着背脊不动,夏侯云曦将书册放在桌案上,唇角笑意渐消,“本宫若是不信你,你预备如何?外面的人想踩着你的尸骨往上爬,你竟然也愿意?既然如此,本宫如何能留你在这椒房殿。”
“娘娘!”凝香身形一震以额触地深深伏倒,“奴婢不愿成旁人垫脚之物,奴婢谢娘娘信任赏识,从此往后,凝香必当为娘娘鞍前马后,那二人心怀不轨,用此番阴损手段图谋上位,奴婢以为,当与掖庭宫当众杀之,以儆效尤!”
夏侯云曦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唇线渐渐抿成一条,凝香低拜着久未等到夏侯云曦回复心中难免的忐忑,背心的冷汗愈发多,在这大夏天的竟然让她觉得有些冷。
“新朝初立,内宫当以何乐为先,当众杀之不必,且想个名目发落至掖庭处置,其余人全部送往各院司,钟啸会带新人来,此番你掌事不利,本宫撤你掌仪之位留做内殿近侍,椒房殿内不比别处,若有差池,你再无机会可用?明白了?”
凝香此刻方才有力气深吸一口气,夏侯云曦的声音慵懒,不含任何情绪,可就是这居高临下的淡泊目光已是无形的寒剑,只让她心内惴惴一瞬间如至冰窟。
当初让她为掌仪之时她便觉得有几分意外,她的品行自诩无错,可是她年方十六,进宫不过三年,身为司苑房长史,虽然不是低等宫女可根本算不上品阶,且司苑房是宫内少有的清水衙门,来往人事并不那么复杂,即便她已经呆了三年却还是学不会宫里许多手段,当时她以为是皇后看重了她的香或是看中了她的性子,可此刻她方然明白过来,皇后自是看重了她的性子,却更是看重了她这并不算出彩的家世和位份,只有让她这样中庸之人上位,才可激起外头那些人不甘的心性儿,这不,不出十日便出了这样的岔子!
宫内少了两个人并非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可是椒房殿少了两个侍女必然会引起个院司注意,再加上此前钟啸特意遴选的宫女此刻全部被送走,虽然未曾有罪名加身,可是从椒房殿到底下三院二十四司的调度已经昭显了一切,这一次皇后行事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美,可越是如此底下人只怕越是要胆战心惊一回,所谓水静深流,如此连消带打死的死走的走,新朝内宫的那些波澜就此便要安然下来了!即便是有些心思想要攀附的都要再三思而行,而凝香明白,这位曾为凰王征战天下智谋无双的皇后娘娘绝不会只有这么一步!
凝香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几分,她是被皇后握在手中的棋子,妄她还以为那掌仪之位是自己的机会,却不想,从头至尾,皇后与她的不过是一个难两全的结局,皇后从未想过由她来任椒房殿掌仪!外面的人有野心有资本,自然不会甘于平庸,而她上位获宠,自然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她无能,自然只会被外面的人加害至死,若她侥幸过关,皇后也会用掌事不利的法子撤了她的位子……
凝香并非蠢笨之人,聪慧的心性和从小的家庭环境由不得她不去算计,此刻她浑身发凉,有一种被人玩弄拿捏的怨气,却又只是那么一瞬,只因她听得清楚明白,皇后说要留她做近侍,她家世不高,却也明白这皇后近侍和那天子近臣一般,最是主子心腹,最得主子庇护,一旦出了岔子,近侍没有担那些名头,也不会受那诸多责难,凝香僵直的背脊一点点的松弛,发凉的心肝儿一点点的回暖,她喉头微哽,皇后保了她的命,她又通过了皇后的考验,所以皇后允她这近侍之位,皇后到底是顾念着她的。
凝香心有思虑,却到底不是那天生长于谋划七窍心肝之人,静默了一瞬才将这些关节想明白,她抬起头来看了夏侯云曦一眼,正对上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漾眸子,那眸子里并无酷寒肃杀之意,带着几分怜惜的暖,到底和皇上是不同的,凝香忽而生出两分感激,她复又拜下去,“奴婢明白,奴婢定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夏侯云曦看懂了凝香情绪的变化,眼底有两分喟叹之意,唇角微勾到底有两分欣慰,抬手招呼灵儿,待灵儿扶着夏侯云曦下地,经过凝香之时她才笑意朦胧的启唇,“本宫无需你肝脑涂地,与其做此想,不如想想跟着本宫会有何福报。”
凝香的只觉得一股子暖意从膝头漫了上来,瞬时便沁满了她的周身,皇上说过的话还留在她耳边,此刻听着皇后之言,她那因畏惧而生的阴霾终于淡去一分,那一句“福报”还徘徊在她的耳边,她又怔了怔,深深的探了探,这才蹒跚的站了起来。
钟啸的动作很快,不出两日便将数十新宫女安排在了椒房殿外间,新来的宫女们大都家世不高,样貌虽然也秀美却都是各院司才能出众之人,夏侯云曦有些意外钟啸选来的都是地位不高的女内官,却也并未对此多加置喙,经了几日勘察之后定下了司计房掌计茹素与司簿房掌簿默言同位椒房殿掌仪。
茹素与默言俱是二十出头的老宫女了,俱是被家人卖进宫来从低等宫女做起才有今日之位的,在宫内蹉跎了十多年光景才有掌事的位份,却终是个不上不下受人刁难的苦差事,如今一来椒房殿便是六品掌仪之位,且因其上未设掌宫之位,所以椒房殿大小事务俱是由二人共同做主,更是高人一等。
又因司计房主管宫内各宫殿各院司的衣食柴碳的支出,茹素对宫内大大小小的院司内情都有了解,因司簿房掌管宫内名籍登录以及受赏受赐之事,默言对宫中上至各院司头目下至低等宫女的身家背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因为如此,茹素和各院司底下人打交道的多了便养成了活泼慧黠口舌伶俐的性子,但凡是她想去打听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与其他院司的管事们也都私交极好,得消息也最是快捷,而默言,人如其名,做的是掌管名册的活儿,最要紧的便是守口如瓶少说多做,由此便也养成了个千言不如一默的性子,沉稳细致,又心思玲珑,做起事来严谨且不拖泥带水,自然和茹素极为互补!
日子一晃便到了六月上旬,夏侯云曦进宫已经一月多,椒房殿之中人事已定,宫内安稳无波,一切都仅仅有条丝毫不乱,又因十五一次请脉之时说了句她思虑过重,万俟宸当即将钟啸和两个掌仪训斥一顿,各罚俸银许多,夏侯云曦心中明白这些与他人无关,便将手头上的事一放只安心养胎。
自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的炎热起来,夏侯云曦受不得凉食不得冷,椒房殿之中便只能放些凉水祛热,又因为身子愈发沉重,夏侯云曦午睡便移到了临着拢月湖的照影水榭去了,拢月湖是距离未央宫最近的一处内湖,紧邻着御花园,因为夏侯云曦移到了此处午睡万俟宸便下令将拢月湖旁的水榭和未央宫侧门以一条回廊连了起来,这样每日里夏侯云曦变少了那些弯弯绕绕来回行走之苦。
五月之内夏侯云曦并未让苏璃和洛青衣进宫,到了六月倒是会派人去请了她们入宫小坐,偏生这二人的身份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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