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曦有些微的不甘心,眸光一低道,“今日是云曦破坏了您的宴会,更伤了工部侍郎刘大人——”
公孙墨终于转过身来,他上上下下打量顾云曦一瞬,嘴角却是带着笑意,顾云曦抬起头撞上他的眸子不禁有些愕然,公孙墨上前两步看着她,“云曦,今日的你没错,再有下一次你仍然可以折断刘侍郎的手。”
顾云曦心中一动,“王爷——”
公孙墨绕过顾云曦走上主位,随意的抿一口放在那里早已凉了的茶汤,再抬头时已是面色大好,“今日是逼不得已,京中的这群老家伙除了色便是钱,我看大燕的国库就是被他们掏空的,只可惜现在我需要人手来扳倒国丈,只有与他们逢场作戏罢了。”
微微一顿,公孙墨看着顾云曦的眸子有几分怜意,“本王可以与他们逢场作戏,但绝不许你委曲求全,你已经为本王做了很多了。”
顾云曦眸子里一暖,彼时她纵然知道自己身为公孙墨身边的人不应该那般对待他的客人,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一个下午她都有些忐忑,生怕自己一个任性坏了公孙墨的大事,而此事他竟然如此说,瞬时便让她心中的不安烟消云散。
看顾云曦还有些微的内疚,公孙墨洒然一笑,“你自放心,本王有办法让刘准对本王死心塌地。”
顾云曦闻言点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己下午来本是有要事要禀报的,她微微沉吟一瞬,“王爷,今日南越公主去了丞相府。”
公孙墨扬手让顾云曦落座,这才惊讶一问,“为何?”
“当日南越车队进京时我曾带着楚衣惊了她的车架,如此便算是见过一面,她大概是喜欢楚衣,在那晚的宴会上便说了要来丞相府看看楚衣——”
公孙墨皱眉,“楚衣?”
顾云曦这才反应过来,嘴角一勾笑道,“王爷还不知道,就是那只从嘉陵山带回来的小狼,我给她取了名字。”
公孙墨嘴角一勾点点头,眸色却更深了一分。
顾云曦继续她的话,“她既然来了我自有好生相待,几句话聊起来她便说三日之后她就要带着洛萧离开大燕了。”
“三日之后?”
公孙墨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他眸光锃亮的看着顾云曦,而顾云曦面上却有几分犹豫不忍之感,“她说,南越的车队三日之后从朝阳门出燕京城,而后向南走五里坡,下了鳞鱼峰走官道,过西南十四州直取燕国西南边陲。”
公孙墨听在心里点点头,“这条路是最近的,南越皇帝病急,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绕远路,到与我想的差不了多少。”
顾云曦点点头,却忽然觉得放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颤,她缓缓起身走向窗边,夜色似乎更深了些,窗外的松枝上挂着雪粒子,淡淡的星光下晶莹剔透十分好看,她似是看的痴了,连公孙墨走到她身后她都没有发现。
“这是父皇的命令。”
顾云曦回神,“我明白。”
“洛萧在大燕十年一直深居简出,虽然没有什么地位却一直保了自己平安,他本来也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竟然能如此隐忍不发要么是他天圣懦弱无能,要么就是他拥有常人难以比拟的心志,这一次回南越,父皇没有绝对的把握放虎归山,所以我们要不惜代价的留下他。”
公孙墨看顾云曦一眼,“南越没有女皇接位的传统,现如今南越皇帝病重,如果没有洛萧,他们就只能从外戚宗亲里面选下任皇位继承人,这么多年来大燕在别国安插了不少人马,父皇的意思大概是想以此来控制南越。”
顾云曦眸光微寒,“南越的地形多为丘陵,且风调雨水农耕发达,是一个天然的屯兵所在,控制了南越便可以调兵控制周边的云宋,东齐,西凉等国,到时候一旦打起仗来,我们不必因为粮草补给捉襟见肘。”
公孙墨上前一步与顾云曦并肩而站,他眸光星亮的看一眼顾云曦,“云曦,我从来不知道你已经看的那么远。”
顾云曦嘴角一勾,亦是转过身来看着公孙墨,“当我选择王爷的那一天我就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大燕看起来民富兵强一片繁荣昌盛,可是在其他地方战火已经烧起来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与其我们粉饰太平悠闲度日直到战火烧到自家门口,还不如利用我们的财富我们的兵马,主动出击自己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云曦——”
公孙墨有些动容,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出来,顾云曦看着他的样子掩嘴一笑,“王爷不必着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取得皇上的信任,大燕是我们踏出去的第一步,更何况这天下局势瞬息万变,我们还要且看且行。”
公孙墨笑着摇摇头,似是在感叹,“云曦,本王从来没有信错你。”
顾云曦向着公孙墨微微欠身,“承蒙王爷不弃,云曦定然倾尽所有助王爷一臂之力!”
——
帝国历四七五年的年末,对于大燕来说是一个相当热闹的时辰,然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诸国来使为大燕献上自己的金银宝玉绫罗绸缎之后都要相继离开的。
连着几日的外使车队出京,整个燕京的百姓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大阵仗,顾云曦的坐着马车出门的时候街上的百姓之间正在引论纷纷的无非是哪个国送的东西多,哪个国走时带走了什么。
紫兰在车里逗弄着楚衣,本来除了顾云曦谁都不待见的它现在对紫兰偶尔也会给给好脸色,顾云曦今日要去朝阳门,只因为有一位公主今日要从那里离开。
“小姐,咋们现在这个点儿去会不会有点晚,洛然公主是怕是一大早就走了的。”
顾云曦嘴角微勾,“不管赶得上赶不上,只在乎这一份心意。”
紫兰点点头,又开始作弄起楚衣来,马车静静的行驶着,也不知是怎么了,本来懒懒靠着顾云曦的它忽然起身低啸了一声!
“嗷呜——”
紫兰惊呼一声,整个人眸色畏惧的躲到了车厢的角落里,顾云曦眉头一皱安抚的看一眼紫兰,这边摸摸楚衣的背脊,楚衣却是不依,眸光直直的再低嚎了一声,顾云曦眉头一皱,这厢紫兰已经吓得嘴唇发白。
“好啦好啦,我再不惹你了,你不要生气,不要咬我啊!”
紫兰楚楚可怜的念叨着,顾云曦见楚衣终于再次躺了下来心中反而多了几分不安,她掀开窗帘往外一看,街尾正有一辆墨色的马车滚滚前行着,不过一瞬便消失在了转角,顾云曦只觉得那马车似曾相识,到底在哪里见过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低头看看闭上眼小憩的楚衣,再看看那行人来往如常的街尾,沉暗的眸子微微一亮,“紫兰,你可知道楚国的车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紫兰被吓怕了,此刻只弱弱道,“似乎是前天,又或者是昨天,紫兰也不清楚,我只是听到府中出门买办的小厮议论来着,具体的却是记不清了。”
顾云曦点点头,眸光越发的沉暗,“先去朝阳门,加快速度。”
听到顾云曦忽而变得郑重的声音紫兰一惊,掀开车帘跟马夫交代一声又进了里面,“小姐不是说赶不及也没关系只要心意到了就行吗?”
顾云曦一叹,“既然要的是心意,就应该送对地方才是。”
紫兰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听明白顾云曦这话是什么意思——
午时的朝阳门正是人声鼎沸来往如织的时辰,远远地便看到一行人马正在巡防营的检查之下挨个的出京,顾云曦看着那行人马的衣衫制式,果然是南越的队伍,顾云曦下了车,却不着急往人群之中去寻,她目之所及,只看到高大壮实的南越随从,却不见本该属于公主的华丽车架。
紫兰站在她身后见此一叹,“只怕公主是当先出去的,要不咋们去城楼上看看?”
顾云曦眉头微皱摇摇头,“那样太招摇。”
看来看去还是没有看到洛然的马车,顾云曦眉头微皱的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来,那是一个明锦丝质的香囊,白色的缎面上绣着几朵白色的蔷薇花,清新淡雅十分好看,顾云曦将马车里的楚衣抱出来,将香囊放在它鼻端,楚衣低低呜咽几声,顾云曦在它背脊上一拍,由着它跳下了马车。
城门口的人都急着出城,并未注意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的在他们脚下穿梭,顾云曦静静的等在马车旁侧,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明显。
少顷,楚衣动作迅捷的回来了,顾云曦弯腰抱起它,楚衣低低呜咽着蹭着她的手臂,那模样好似受了什么委屈一般,顾云曦的眸光越来越沉谙,“上马车,去德王府!”
紫兰还未反应过来马车已经再次行动了起来,紫兰看着顾云曦沉暗的眸子轻声发问,“小姐,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去德王府?”
顾云曦嘴角一抿,“洛然根本没有走朝阳门!”
紫兰一怔,心中却有些不明白,然而顾云曦周身的气场已经十分冰冷,她哪里再敢多问一句,车夫快马加鞭赶到德王府的时候顾云曦没来得及批披风就跳下了马车,紫兰在后面追之不及,然而为他们开门的小童第一句话便说的是,“顾姑娘,王爷不在府中。”
顾云曦额上冷汗淋漓,“孙鲁、孙哲还在吗?”
小童面色为难,“顾姑娘,凡是王爷出门,孙鲁、孙哲两位护卫都是跟着的,您怎么了?”
顾云曦快要急死了,然而德王府她虽然来得多,每次见得都是那么几个人,现如今还可以找谁呢?
就在顾云曦着急的时候一行身着粉色婢女服的女子走了过来,顾云曦抬头一看眸光大亮,“绿珠?”
绿珠也是微微一愣,她将手中的事物交给身后之人快步走了过来,“顾姑娘,您可是来找王爷的?他现在不在府中——”
顾云曦将她拉至一旁,“绿珠,我知道王爷现在大概已经出了燕京城了,可是我实在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找他,你知不知道最快找到王爷的办法是什么?”
绿珠看着顾云曦额上起的细汗微微沉思片刻,“绿珠知道怎么找到王爷,可是王爷这一次出去是有非常重要的事,如果——”
“没有如果,我要你告诉你家王爷的正是你说的非常重要的事,你得告诉你家王爷,他等的人没有走那条路!”
绿珠此前照看过顾云曦,本就是极得公孙墨信任的,此刻听到顾云曦这样说自然知道耽搁不得,当即便让顾云曦稍等片刻自己下去吩咐快使给公孙墨送消息,大约一炷香之后,绿珠再次出现,顾云曦急急迎上去,“要多长时间才能把信送到王爷手中?”
“王爷现在在哪里姑娘想必也知道,我们的情报网递消息是最快的了,可是至少也得要小半日时间才可。”
顾云曦一愣,“过去小半日,赶回来又是小半日,这一来一去至少得要大半天!”
顾云曦心中着急,她没有想到洛然去丞相府的目的竟是如此,她以为她得到了洛然一行的行踪,可这正是洛然想要她听到记住并且传话给公孙墨的东西,是她送去的消息误导了公孙墨,她竟如此大意!
顾云曦眸色一冷,转身看着绿珠,“绿珠,你现在找人快马加鞭送信到成王府去,让他带上他府中高手在朝御门等我,就说事关德王,一定要火速!”
绿珠也觉得只怕是出了什么事,此刻半点不敢耽误,顾云曦看着绿珠下去找人送信,自己也忙不迭的出了王府上马车,紫兰正要跟上来,顾云曦却是制止了她,“紫兰,你现在回相府去,今日之事不可声张,娘亲问起来你就说德王留我在王府用晚膳。”
紫兰蒙蒙的点了点头,顾云曦一声令下,马夫快马加鞭的只朝着朝御门而去,燕京城南北朝向,东西两面分别有三道城门供众人进出,正南面非天子不可用,朝阳门在东,既然洛然没有走这里出城,那就一定是走西面的朝御门,顾云曦脑海中响起刚才在街上看见的那辆墨色马车,心中越发的不安。
楚衣向来不会无端叫嚣,她怎么能这般掉以轻心?
马车从东至西横穿这个京城,待到了朝御门的时候顾云曦已经能看到公孙成霖的身影,她心中一松,也不得不感叹绿珠的速度之快,公孙成霖还未等她下车便迎了上来,“云曦,出了什么事?”
顾云曦有些无奈,公孙墨之所以没有把这件事交给公孙成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件事是见不得光的,诸国之内现在只怕都知道了烈帝准了洛萧回国的请求,这般前后言行不一,对于诸国王者的大燕来说太不合宜。
然而此情此景,顾云曦还是不得不说了。
公孙成霖的眸子渐渐变冷,他眸光沉重的看一眼顾云曦,锃亮的眸子瞬间多了几分黯然,顾云曦深吸一口气,“殿下,王爷的心意想必你是明白的,只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也不得不拖你下这趟浑水了——”
公孙成霖双拳紧握,“不用多说,我明白,时间不早,我们得赶紧出城!”
顾云曦转身从马车里抱出楚衣,交代了车夫原路返回,这厢问公孙成霖,“殿下可有多余的马借我一匹?”
公孙成霖微微犹豫,再想到顾云曦是能为公孙墨拿到雪莲花的人,当即也无所顾忌了,他下令让他身后的十人之中的一个下了马留守京中接应公孙墨,其他人则都是要跟着他出去,看守城门的是巡防营的一个副将,似是和公孙成霖认识,看到他带着这么些人出城免不得多问一句。
公孙成霖一笑,“冬日还未完,上次的大猎本王受了伤没尽兴,今日到城外小猎一番,晚些时候便能回来。”
这样一说那副将倒也无话可说了,顾云曦已是骑马跟在他身后的,此刻忽然转头问那副将,“今日可见楚殿下从此处出城?”
那副将微微一愣,“楚殿下?他不是刚从嘉陵山热泉回来养病么,怎么会出城去,末将今日不曾见过——”
顾云曦点点头,看也不看那副将一眼扬鞭催马出了城。
一行飞骑奔驰而出,渐起水沫子一路,副将看着顾云曦等人离去的方向,一双小眼之中微微沉暗,他轻轻一叹转身准备上城楼,却见一人紫衫黑裘站在那城楼楼梯处,这副将面色大变,口中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宋、宋将军——”
宋涯面色冷峻的站在城楼入口处,眸光往顾云曦等人离开的方向一看,朝着面露惊慌的副将点点头,“我新年之后才上任,虽不是统领你们这边的,却也先来熟悉熟悉,于副将领兵有方,宋涯受教了。”
于江眸中的风浪渐平,面上终于能扯出一丝笑容来,他朝着宋涯拱手一拜,“宋将军谬赞了,将军可还要末将陪您到处看看?”
宋涯挥挥手,“看的差不多了,这就告辞了。”
于江向着宋涯一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中的人流之中时才深深吐出一口气,只因为半个时辰之前,一辆通体全黑的马车从于江的眼前驶了过去,在那车里坐着的,没有别人,正是本该闭门养病的楚殿下万俟宸!
城楼上的冷风呼啸而过,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整座燕京城有如一条盘龙一般团窝在这奢靡繁华之上,然而没有人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座金银堆砌起来的华城已经开始腐烂,这歌舞升平背后的风起云涌,这声色犬马背后的肮脏龌龊,那糜烂腐朽的口子起初只是一点点,到后来越来越大,终有一日会再也承受不住高高在上的功名利禄轰然倒塌!
日前下的雪还堆积在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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