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今日里怎么不在父皇那里?”
万俟宸面色如常,“治水之事已定,我现如今不过在等你的最后一计。”
万俟玉闻言当即从怀里掏出那明黄色的信封递过去,状似无意的道,“也不知道最后还有没有其他的了,如果能让他想一想只怕会是更好些。”
万俟宸不露声色的接在手中,正要打开看的时候慕言忽然闪身而入,“主子,吉公公来了。”
吉利是万俟婓身边的宦官总管,万俟宸闻言将那明黄色的信封封好等吉利出现,不多时,吉利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昭阳殿中,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太监进的门来,面色带笑的道,“给太子殿下请安,给洛王殿下请安,皇上有令,着太子殿下速速拟好平乱战法送往未央宫,踏月族又来战报,我军损伤惨重。”
万俟宸眸光微眯,看了看自己的桌案,军机处若有战报为何没有呈给自己?
吉利站在那里等着,万俟宸挥挥手,“本殿稍后去见父皇,你先退下吧。”
吉利领命而去,万俟宸将那信封打开,待看到那笔力疏狂的八个字之时眸光微微一亮,他转身看向万俟玉,神色郑重而深邃,“即刻带那献计之人来见我。”
万俟玉心中一跳,却看万俟宸转身便走,他唇角几动,万俟宸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门口,万俟玉面上发苦,终究是懊恼的长长叹了一口气,
万俟宸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未央宫之内一个人都没有,进的御书房之时万俟婓正在看一本不知是什么的奏报,看到万俟宸来了头也不抬的道,“听说已有战法?说来听听?”
万俟宸看了看四周,“父皇,军情紧急不妨将宋涯即刻传召进宫。”
万俟婓摆摆手,“不忙,你且先说来看看,若是战法得当,再宣人不迟。”
万俟宸想了想终究还是开了口,先是将那二十四字的计策一说,而后细细分析起来,“此法乃是连环计,每一环都不用楚军生死力战,且战且退却是让敌人身心具疲且造成我军兵力弱的错觉,此后的佯败只为诱敌深入,只要每一步都最好,到最后一步之时将那踏月神象困住,至此踏月族人再不能仪仗那神象助力,本就身心俱疲之下踏月族人更是寸步难行,我军此刻只管趁火打劫,此战,必胜。”
万俟婓听得眸光深邃,“你觉得能用?”
万俟宸点头,“用此计,必胜。”
万俟婓面上不辨颜色,眼底却有精光闪动,“好一个连环计,即刻让宋涯进宫,具体的计划你来和他细细说来,要快。”
万俟婓说的肯定,万俟宸纵然想着那献计之人此刻也知道孰轻孰重,他应一声是转身出门,下令让慕言传宋涯进宫,宋涯本来就在待命之中,进宫的速度亦是极快,回到昭阳殿的时候万俟玉正忐忑的想着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万俟宸糊弄过去,却没想到万俟宸一回到昭阳殿根本没有说要见自己便和宋涯一起商榷战法去了。
万俟玉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就此出宫去,只好一个人在花厅打发时间,而这边,万俟宸一边和排兵布阵,一边却是在等慕言回来,待和宋涯将所有的作战关节都疏通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万俟宸命宋涯去往未央宫领兵符随时出战,一边看着巨大的西南地图听慕言的回禀。
“洛王殿下一直在花厅等主子,也没见去带那个献计之人回来,我无意之中问澄心昨日洛王殿下有没有去未名居的事,澄心却当即矢口否认,此外,在四日之前,洛王殿下曾经在天下第一楼带走了三个和宇文家二小姐有过节的年轻人,当时是被王爷的侍卫带走的,可是京兆伊和刑部都没有洛王殿下收押犯人的记录。”
万俟玉不可能用私刑,可两处都没有记录,那么那三个人被带去哪里了?
万俟宸掏出袖子里的四张信笺纸,眸光如深不可测的万丈海渊一般,忽然,他将那信笺纸猛的握紧,衣袍一掀浑身寒意的往外走,献计!连环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万俟玉等的愈发不安,恰在此时一道脚步声响了起来,澄心面色苍白的进来厅门,声音发颤的道,“主子,太子殿下带着人出宫了,慕言刚才来问我昨天您是不是带着公主去了未名居——”
万俟玉心中一跳,“你怎么说的?”
澄心摸摸鼻子,“您不是交代了不能说起未名居嘛,我就说没有!”
万俟玉眸光微眯,“笨!既然慕言都问了,那三哥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就是承认了如何,我带着阿烟去看牡丹难道不可以,你否了才是心里有鬼,瞒不住了,咱们快去看看——”
万俟玉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出了长乐宫连马车都不坐了直接骑马飞奔出宫,可就是这般万俟玉还是没能赶得上万俟宸的脚步,等他到了未名居的时候未名居的大门已经是半开,门前停着十多匹快马,长乐宫暗卫守在门口,老管家面色苍白的跪在门口的青石板上,看到万俟玉来了眸光大亮。
“怎么回事?”
长乐宫暗卫们对万俟玉熟视无睹,那老管家战战兢兢的道,“太子殿下带着人过来,生了很大的气,直接说要见王爷您留在园子里的人,老奴想着您交代过不能让外人看见云公子几人,便没敢说,结果太子殿下直接打翻了家丁闯进去了,云公子几人还在园子里,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万俟玉嘴角一抽,心想着那是他三哥,怎么能算是外人,他都来了若是见不到那人怎么会善罢甘休,这个时候就不应该拦着平白自己受苦,他挥挥手让一众家丁们都退下,自己脚步极快的往苍梧院去了。
一路走万俟玉的心一路都在滴血,那满院子即将盛开的牡丹花啊,就在长乐宫侍卫们的璀璨之下如果被风霜打过一般,所有院子的院门都被残暴的打了开来,一片凄惨狼藉之中,万俟玉还未走近苍梧院便感受到了让人背脊生凉的寒意,他定了定神走进院门,只见院子里厢房正房都房门打开,慕言慕枫面色微沉的站在房门口,看到万俟玉来了眸色都带着几分同仇敌忾的味道。
万俟玉心中猛然一颤,赶忙往屋里走,一进门便看到万俟宸一身黑袍背影挺直的站在夏侯云曦常用的桌案之前,而整间屋子里不曾看到夏侯云曦或是绿桑或是肖扬的身影,略带幽暗的光线之中静谧的诡异。
“三哥——”
万俟玉颤颤的喊了一声,万俟宸转过身来,手中握着一封写着八个字的信笺,同样的信封自不必说,那信笺上俊秀清逸的字迹直刺得万俟宸心中一疼,此时此刻,那八个字之中的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还未写完。
万俟宸看着万俟玉薄唇轻启,“她在哪?”
管家明明说她在院子里,这大园子里如风卷残云一般的被他们肆虐过了,苍梧院只怕更是一处不漏,怎的他还问自己人去哪里了?
万俟玉一怔,有几分懵了。
007面见楚皇,守的云开
章节名:007面见楚皇,守的云开
“回禀皇上,太子调用长乐宫五百暗卫正在长安城内紧锣密鼓的搜寻,洛王殿下的未名居被太子殿下一把火烧了,现在洛王正在城西救火。”
万俟婓听着手下的回禀眼底的光芒几闪,挥挥手,那黑衣影卫当即退下。
未央宫承明殿之内,万俟婓一身暗黑色龙纹常服静静的坐在南窗之下案几旁侧,在他的对面正坐着一个一身天青色衣袍正在煮茶的少年郎,他唇角微勾的看向那眉眼精致容色如画的少年,开口的声音如长辈一般温润透彻,“依阿宸的性子,见他这般倒是稀奇的很。”
案几之上红泥小火炉里的水已经煮开,夏侯云曦在万俟婓的眸光之下专注的分茶,不卑不亢的接受这位帝王的打量,珞珈山之上两人曾有一面之缘,他还给她了一块玉佩,可是彼时的二人谁也不认识谁,不过是一个惜才的长辈爱重一个见解独到的小辈罢了,可是此刻,在那温润的笑意之下,夏侯云曦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帝王之威,一种从心脏到发梢无处可避的压迫让她的呼吸变得缓而慢,她波澜不惊的唇线微扬,并不接这句话。
万俟婓手中把玩着一个玉色通透的玲珑扳指,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在桌面上,一声声的脆响让夏侯云曦的心也跟着震动起来。
他的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微微一笑,“真是叫朕意外。”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将手中分好的碧螺春放入茶壶之中,抬头对上万俟婓暗光深沉的眸子,“皇上也让云曦很意外。”
夏侯云曦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畏怯之色,正如当日在珞珈山之时一样,可是相比珞珈山之时,眼前的女子周身如玉一般隐隐生光,眼底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锋芒,茶壶之中渐渐溢出茶香来,万俟婓抬手往窗外一指,“阿宸最爱兰。”
夏侯云曦手中还在洗盏更酌,转眼向着窗外一看,一株悠然独立的兰草正翠**滴的落在微醺的光影之中,她唇角勾起,“佛门将寺庙称为兰若,兰是禅花,有佛性,非有禅缘,不结兰缘,既是佛门弟子,自然爱的兰花,佛门讲求戒,定,慧,兰花正贵在一个‘定’字,且身兼天地灵气,所谓室浊则兰萎,屋凶则兰枯,爱兰者,必定坚心忍性,仁厚平和。”
夏侯云曦低着头,眸光专注的盯着那煮开的茶汤,手中的动作行云流水,口中低低说着话,万俟婓看在眼里,唇角不由得扬起,“当年是阿宸的母后让阿宸做了那佛门俗家弟子,这番解释,倒正是合了他母后的意。”
夏侯云曦心中一动,将那煮沸了的茶壶取下来,而后三道茶水注满眼前的杯盏,她双手举起一杯茶奉到万俟婓的面前,“皇上,请。”
万俟婓落在她纤长的手指之上,片刻,接了过来,轻抿一口,面上的表情不辨好坏,夏侯云曦苦笑,“想来一定是及不上他的茶艺了,他曾说过,煮茶之时非专心不可成,云曦现如今心跳如擂鼓,让皇上见笑了。”
她面上不疾不徐,此刻却说出自己心跳如擂鼓,万俟婓放下手中茶盏,看着夏侯云曦的眸色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温厚,“能想出那般连环计的人,难道还会在朕面前觉得紧张不成?”
夏侯云曦眸光微动,“若是面对主君论起谋略,云曦自不会心怯,只是现如今,云曦面对的是自己敬重有加的长辈,云曦难免忐忑。”
万俟婓笑意渐浓,好一个长辈,夏侯云曦眸光微敛,带着恭敬与谨慎,想了想,万俟婓忽然道,“你觉得,阿宸的太子妃该是如何的人物?”
夏侯云曦抬头,眼底机锋一闪,看了看窗外的兰草,她一笑,“必定要如这兰草一般不畏春寒,定,内有锋芒且馥郁国香。”
万俟婓笑起来,生于宫廷之中的女人这馥郁国香只怕是第一,定与谋也是后宫掌权之人不可少之处,他以为夏侯云曦要说只有这般,却不想她根本未曾说完。
夏侯云曦笑意凝住,眸色变得郑重,“这些对于一个楚国太子妃来说便已足够了,可是我想,他要的并非只是一个楚国太子妃。”
万俟婓的眸光微眯,眼底的笑意渐渐淡去,夏侯云曦只当不曾看见他眼底的暗芒,眸光忽而变得悠长旷远,“云曦幸的白凤先生一番教化,方知中原七国必定因强生乱,如若即将到来的是凡有血气必有争心的大争之世,那仅仅一个馥郁国香内有锋芒的太子妃并不能真真正正的站在他的身旁。”
语声沉稳,眸光坚毅,夏侯云曦或许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在发着光,“即便是帝王之家,既然成了那合卺大礼便是夫妻,既是夫妻,必定要相互扶持方能家和万事兴,他要做的事情非有大韬略,大韧性,大志向者不能当之,他要励精图治要运筹帷幄要挥斥万军,与他相配之人更需要退可震庙堂,进可御万军,谋略手段,无一不可,如此,方能在那至高之位上成为他最大的助力,而这些,并非洛阳的柳姑娘临安候家的二小姐可以做到的。”
万俟婓眼底本有几分机锋暗藏,却在听到她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渗出了几分笑意来,他看着前一刻还满眸光芒的女子眼里忽而浮起几分不忿,直惹得他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扩大,一边笑着一边不断地摇头,“你说的这话阿宸只怕都不曾说过,一个女娃儿,心太大的话,男人只怕不会喜欢。”
夏侯云曦也笑,眼底却有狡黠光芒一闪而逝,“听闻圣文皇后九岁便能写下一篇治国赋,十一岁已经能和当时的状元郎朝前论道,此等锋芒真真让云曦仰慕,云曦想着,在这样一个以男子为天的世上,真正比东海更深邃,比终南山还高远,比千里寒原要广阔的当是男子的胸怀,这样的男子必定不会多,皇上您定然是其中一个,他,自也不会差,何况,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女人的心都容不下,又用什么去装这天下这江山呢?”
万俟婓眸光笑意盛满,看着夏侯云曦眸光锃亮的模样眼底眸光一转,“你刚才说的柳姑娘和临安候小姐大抵真是不能做阿宸的太子妃,不过有一个人倒是可以——”
夏侯云曦眼底光彩一灭,万俟婓看的清楚明白,当下笑意更浓,可下一瞬,夏侯云曦竟然眸光漆黑语态轻松的道,“听闻洛王殿下提到过,西凉割让祁连山口的两城与楚地,还有扩充军队与兵马武器的打算——”
万俟婓不置可否,夏侯云曦眉头一抬唇线弯弯,“如果云曦没记错,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前,楚地曾经割让三城给西凉,为的是让西凉南境有屯粮之地,前一次的割地乃是楚地主动示好,乃是打通西凉这一环,好让他在回大楚的路上畅通无阻,这一次,西凉的割地大可当做此前的回报,同时,西凉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祁连山口给楚地之后,楚地虽然完全的压制了羌胡并且掌控了苍墨,但同时楚地与苍墨的防线也要拉长,且楚地和羌胡乃是盟友,羌胡并不是好战之族,目前对于楚地完全没有威胁性,反倒是楚地北境的兵马一旦用作整个战线的防守,那么相对于对西凉的防卫便要减弱,西凉连年来征战掠夺,这难道不是楚国的一个隐患吗?”
万俟婓一边点头,一边端起茶盏抿着,夏侯云曦虽然在说着西凉,却是语气淡淡,并无令人反感的故意挑拨之意,微微一顿,她继续道,“当然,西凉也极有可能与楚地真心真意的结盟,但是,如云曦所说,这边边角角的两座城池相信一定不能入皇上您的眼,而皇上您看重的西凉的军队,西凉连年来征战,军士们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已大多年事已高,西凉人口并不多,大力扩充军队的同时几乎就是减弱了农耕工商,随之而来的便是国力的减弱,没有强大的国力支持,这一支军队能支持到何时?而对楚国来说,届时只会多一个负累。”
“再有,您看中的马匹与武器,楚国现如今收服了大宛,马匹根本不是问题,再加上羌胡强有力的支持,楚国的战马将会是七国最好的战马,另外,武器,据云曦所知,在两年半之前,在燕国淑妃被贬为庶人之后,西凉曾经大批量的在苍墨以东的西夏故地开采铜铁,从去年的年中开始与西凉北境建造兵器库准备大肆的制造强兵利器,可是,现如今这所谓的强兵利器还未面世,皇上不妨和云曦打一个赌,云曦赌西凉造出来的这批兵器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夏侯云曦眼底爆出锋利的光来,万俟婓看着,只觉得这个一直在他面前十分恭敬有礼不急不缓的女娃儿忽然变得有几分凌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