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屋子,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袋里全是父亲给自己讲的这些话和白天的那些事儿,似乎觉得抓住了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条理,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只是从前那些自己深以为然的道理,此刻却已经全都改变了。
这天夜里,几匹快马分别从洛阳前后离开直奔京城,而几日后,京城的几位阿哥桌案上也出现了关于今天这件事的回报。
“皇阿玛竟然带了弘皙一起微服私寻?”俊美男子狭长的丹凤眼一眯,对手下吩咐说:“让那边的眼线都把招子放亮点给我盯着他们去哪儿了!”
等手下人离开后,男子再度翻开信纸,看到某一处时冷笑出声:“当街仗势欺人,哼,皇阿玛还真是老了!想当年……”男子喃喃自语的放下了信,拿起笔来写到:“弘皙伴驾南巡一事已有回报,不足为虑。”
“送去八哥府上。”
苏州林府初见黛玉
第二天贾政和贾珠吃过了早饭,又买了些牛肉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托小二雇了辆马车,车夫听说要去苏州本不想去,后来还是贾政多给了些银子这才同意。
马车比不上荣国府准备的那样精致舒服,但是这回没有小厮婆子跟在身边,车夫又是个健谈的,父子二人和车夫一边聊天一边赶路,竟比来的时候更要有趣,一路上贾政从车夫的口中听闻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风俗习惯民间传说觉得大开眼界。
贾珠也是如此,车夫虽然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他所说的都是老百姓们心里所想的,这和贾珠从前所想的学里面太爷贾代儒所说的相去甚远,让贾珠心里更加有了变化,那天夜里贾政所说的话也更想明白了些,更是觉得自己从前看轻了父亲。
看见贾珠越发崇拜的眼神,贾政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可不是他的真知灼见,他是个俗人,自己身为中文系的讲师,身边也多是另类的腐儒,对市面上那些个流行的书是看不上眼的,独独他却有兴趣翻看,那时候流行的《如何做个XX》这类的书他几乎全都看了个遍,他说的也不外乎是这些浅薄的道理罢了。
一路上贾政并不急着赶路,到了稍稍繁华些的小镇或是历史名城都赞歇了一天带着贾珠逛一逛,车夫也觉得和这父子一路银子赚得多人又好,倒也不着急了,也跟着他二人转转,给自己的老婆孩子买些有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当做纪念。
这样一来,从洛阳到苏州,足足走四个月,此时天气已经转凉,车夫带着厚衣裳,可贾政父子的却都在小厮婆子手里,身上并没有,还是在路上赶制了两件,看了粗陋了些却很防寒。
九月末的时候,贾政父子终于到了苏州林府,让门房进去通报,之后不久见中门大开,一个中年男子迎了出来,贾政打量着这人,只见他年纪也是三十上下,身上并无锦袍华服一身朴素却丝毫不减他的气度,脸上一派儒雅,想来他就是林如海了!
“舅老爷可算来了,敏儿已经念得我耳朵都生疼了。”林如海见到贾政脸上也是欣喜的表情,再看到贾政身边的贾珠,不由含笑说道:“这位就是珠儿了吧,果然仪表不凡,将来也是有大造化的!”
听到有人夸赞贾珠,贾政眼里都泛着笑意,说了句“哪里哪里”谦虚了一通,林如海带着贾政、贾珠二人进了府门,为他们二人安排的院落早就收拾干净了,贾政父子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小厮们见他二人的穿着,连忙将整理好的衣服拿了出来,又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林如海也吩咐下人煮了两碗姜汤给他二人驱寒。
贾政又让婆子多盛了碗姜汤,再多拿了些银子与了那车夫,车夫千恩万谢的赶着马车离开了,贾政这才安心的回房把自己泡在木桶里洗了一个舒服的澡,而后倒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晚上林如海为他二人设宴接风。
席上贾政这才见到了贾敏,这个生养了黛玉那般品格的女子贾政早就好奇得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虽然是已经生养了一个女儿的母亲,可是却并不像其他夫人那般发福臃肿,反而多了分难以言说的气质。
兄妹二人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了,但是贾敏对贾政却并无生疏之感,想来原版和贾敏这个妹妹也是兄妹情深,贾敏也听从贾府来的婆子们提到了贾政前一阵子晕倒的事,今日见了贾政一问之下见到他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便在晚饭过后拉着贾政和他说着兄妹二人的旧事,连带着贾珠也有幸听了自家父亲年少时候的事。
贾政听了贾敏的话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迂腐的原版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甘寂寞淘气的主儿,没少被父亲责骂,贾珠听了更是用眼神偷偷漂着贾政,不敢相信贾政年轻的时候居然还爬到树上掏过鸟窝!
贾敏越说越开心,不觉已是夜深了,林如海在房里坐不住了,亲自到了堂屋里来,看到妻子说得正欢,不由得宠溺的笑了笑,而后走了进来。
“夜深了,先歇息去吧,舅爷和珠儿又不是明天就走了,有什么话赶明儿再说好不好?”
贾敏这才点了点头,跟着林如海回屋去了,贾政和贾珠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接下来的几天贾政算是把原版的少年经历全都补全了,贾政原来也生怕因为自己的性子和原版相去甚远惹人怀疑,好在贾母等人并不起疑,这些天听了贾敏的话这才明白,原来原版人到中年后也和年轻的时候性子大相径庭,反而是自己和原版年轻的时候颇有几分相像,难怪贾母王夫人她们并未起疑。
又抱来黛玉来看,只见女婴虽然幼小,却惹人疼爱的很,见了生人也不哭闹,只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贾政本就是喜欢孩子的,此时见了更是疼爱。
贾珠也跟着林如海听了不少官场上的事儿和如何维系搞好同僚关系与为百姓做事之间的平衡,林如海本就是探花出身满腹的学识,这些年在官场更是洞悉了世事,他的一席话让贾珠佩服的五体投地,再想想在洛阳那些个所谓的才子,贾珠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心里暗道还好这次跟父亲出来游历了一番,不然自己还真是只井底之蛙!
同样林如海对贾珠也很满意,他对贾家的情况也是知道的,原想着这孩子怕也是纨绔之流,却没想到见过之后却是个未经雕琢污染的璞玉,也起了爱才之心,更兼是自己爱妻的侄儿,更是上了心,当下问贾珠可过了会试不曾。
贾珠一听脸更红了,摇摇头道:“院考时侥幸进了前二等参加了乡试,却并未合格,如今只是个秀才,没有考中举人。”
林如海点了点头:“你年纪还小,能考中秀才已经很不错。”说罢,便提笔为贾珠写了几封推荐信,让贾珠回京之后去寻这几位一一拜访,又让贾珠写几篇文章给他看看。
贾政父子在苏州林家都很惬意,直到这天京城来了家书,原来是贾母写信来催他二人回家,如今已经是十月末了。
贾政父子虽也想继续多留几日,但是如今这时候回京城,最快也要十二月才能到,那时候马上就要到年关,家里要祭祖,还要在第二年初一去清虚观打醮为贾府祈福,贾政和贾珠父子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
也知道挽留不得的林如海便决定第二天为贾政父子设宴践行,正巧因为黛玉的出生,往来林府借着各种由头送礼之人多不胜数,林如海虽然一概不收,但也被这些人烦得厉害,便寻思也办一宴抱黛玉出来让宾客们见一见,也可了却了送礼这事。
当天夜里贾政单独去林如海的书房找他,这几天贾政犹豫了好久,他是知道贾敏最后的结局,这些天和这位妹妹的相处,感情越发亲厚的同时贾政也起了不忍之心,此时便拐弯抹角的问起了当初贾敏生黛玉之时是否凶险。
听了这话林如海叹了口气,便把那日的情况说了出来。
二月十二这天,服侍贾敏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进了林如海的书房,说道夫人要生了,稳婆已经请到家里多日了,此时已经赶了过来,林如海焦急的在房间外踱来踱去,看着一盆盆的清水被端了进去,变成了一盆盆的血水端了出来,再加上里面贾敏的叫声也渐渐的弱了下去,林如海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就在大家都急得冒汗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林如海猛的松了一口气,竟然站立不稳的跌坐在了地上。
“恭喜老爷,是个姑娘。”稳婆出来贺喜道,林如海见房门开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冲进了房内,直奔贾敏的床前,看着贾敏苍白的脸上全是汗水,虚弱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林如海紧紧的握住了贾敏的手,嘴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抱来给我看看孩子。”贾敏回握住林如海的手,微笑着说道。
稳婆识趣的把孩子抱了过来,此时孩子已经被准备好的襁褓包裹了起来,林如海从稳婆手中接过孩子,贾敏虚弱的想撑起身子,最终还是无力的靠在了林如海的肩膀上,看着眼前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孩子,贾敏心里既开心又有些失落,自己和林如海成亲十多年才有的骨肉,她自然是打心里喜欢,只可惜,不是男孩儿,想到林如海这一脉只有他一人,自己却至今才给他生了个女儿,贾敏心里很不好受。
贾政听了林如海的话,当下点点头,林如海这般了解自己的妻子,又如何感受不到妻子对生了个女儿而有遗憾的情绪,看来自己可以直入正题了。
刚要说话,却见管家来说明天设宴的事,原来,林家在苏州也是有名的人家,此时林如海夫妇中年得女,来送礼庆贺的人被拒在门外之后都不甘心,此时接到了明日林府开宴的帖子,都纷纷回帖表示一定到场,还有些没有收到帖子的也下帖子来问能否过府,管家拿不定主意连忙来找林如海。
见林如海事忙,贾政也只得把一肚子的话暂时收了回去,待明天自己临走前再说也不迟!
再遇少年启程回京
第二天,林家车水马龙十分热闹,林如海更是忙的抽不开身,贾敏一身淡粉色衣裳,抱着怀里俊俏的小黛玉含笑和那些夫人说话,林如海忙碌之中还不时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妻女,眼里带着满满的幸福。
看着面前的林如海夫妇,贾政心里有些失落,幸福啊,前生他因为喜欢的是男人,而这种喜欢却没有办法明言于人前,他也期待过自己的一份幸福,只是这样的感情连现代都无法明言,更何况是礼教严明的古代?垂下的眼里有一丝苦涩。
就在这时,有一老一小正从林府的门口经过,正是那在洛阳误伤了贾政的少年和老者,见林府门口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老者的眉头皱在了一处,扭头看了看四周指指点点的人群,老者走到另一个老人面前问道:“打听一下,这里怎么竟如此的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老人答道:“今天可是林大人为了千金摆下的宴席,可是大大的喜事!”
老者还没说话,那少年好奇的开口:“你是林家的亲戚?”
老人一愣摇摇头:“不是。”
“那林家生女儿,你高兴什么劲儿?”少年不解的问道。
“你们二位是外乡人不知道详情,说起这林大人啊,我们姑苏的百姓哪一个不挑大拇指说一个好字……”老人唾沫横飞的说着,老者津津有味的听着。
听完之后,老者脸色这才有了好转,只不过眼底的深思更深了,看了眼旁边的少年,老者开口道:“走弘皙,咱们也进这林府看看这林家的千金!”
此时林府热闹非常,门上的人虽然看着这祖孙面生,但是看着二人衣着气度俱是不凡也没敢阻拦,祖孙二人进到了府内,那老者看着林府的摆设等一干事物,还有筵席中的种种皆是既不寒酸又没有奢华的过分超出了规矩,更是连连点头。
祖孙二人在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看着往来的宾客,老者冷眼旁观着旁边那些人的夸夸其谈,只见有两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正互相吹捧着上一年污了多少的银子,少年眉头一挑就要发难,被老者按住,少年这才气呼呼的坐在了原处,再四下张望,看到贾政之后少年的眼睛眯了一眯。
贾政却没看见这祖孙二人,他此时正和林如海给他介绍的两个颇有名望的人物交谈,只是贾政看得出来,林如海在的时候那两人客客气气热络的很,林如海离开去招待别人的时候,他二人虽然对自己态度并没改变,但是脸上笑容虚伪却看得分外明白,想来,也是读书人的通病,看不起贾政这个没经过科举的裙带关系了。
他心里虽然并不在意这些,可是虚伪的客套来客套去却让贾政有些烦闷,看着林如海夫妇正忙,贾珠也忙着被这些师傅们指点做学问,贾政便抽空离开了热闹的正厅。
厅里几乎没人发现贾政的离开,可那少年一直在偷瞄着贾政,见他此刻单独一个人出去了,少年便对身边的老者说:“我想出去透透气。”
老者不知道少年想要做什么,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孙子素来坐不住便点头答应了,叮嘱他不要惹事便随他去了。
少年离开正厅后一路跟着贾政,见他出了林府便追了上去。
贾政听到身后响起跑步声不由得回头,见是那少年,贾政便停下脚步。
“喂,上次伤了你,这是最好的金疮药,给你。”少年话里面底气十足,可是微微有些紧张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看着少年别扭的模样,贾政反而有些想笑,他还以为这少年是来找茬的,却不曾想却是来间接赔不是的,只是找的借口太牵强了,什么样的伤养了这么久也该好了。
伸手接过药,贾政说道:“那伤早就好了,你这药怕是用不上了。”
少年一听脸色一沉,伸手便去贾政的手中抢药:“哼,用不上我还不稀罕给你呢,还我!”
见少年炸毛了,贾政眼底的笑意更深,把手中的药瓶攥的紧紧的:“哪里有要回去送出东西的道理,现在用不着了,说不准以后用的上。”
少年见贾政的表情不似在嘲笑自己,心里有些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收回手,少年冷哼一声:“伤到你是我不对,可是你儿子却有错在先!”他那日被皇玛法教训了半天,心里也有些委屈。
“珠儿也知道了自己错了,要不我把他叫出来给你赔个不是。”贾政闻言笑道。
“当真?”少年一听这话乐了,哼,他也要让皇玛法听听,究竟自己和那个孩子谁对谁错!
贾政点头后,少年忙拉着贾政回到了林府,贾政叫来了贾珠到这祖孙二人这里,贾珠一看这少年脸上也有些不自在:“那日是我不对在先。”
见贾珠态度诚恳,少年也把心里仅剩的一丝怒气丢到爪哇国去了,拉着老者的手说道:“看吧,他也说是他错了。”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贾珠果然不似作假,心下暗暗点头,倒是个好苗子!
再看了眼贾政,当初在酒楼上见到的时候只觉得面善,再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自己,后来晳儿误伤了他的儿子,自己这才让人调查一番,却没想到竟是那贾代善的次子。
当初自己封他一个额外主事之职的时候他正十六岁,如今却也是十多年过去了,其间他也曾注意过这贾政,可惜这贾政却是个平庸之辈,自己观察了一两年发觉他不堪大用便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人,现在看来当初自己所得到的信息恐怕并不尽实,再看了眼旁边欢欢喜喜的孙子,老者琢磨着,回去该给这贾政换个官职了!
此时林如海也发觉到贾政带着贾珠去了一个角落,看过去的时候林如海吓了一大跳,那个老者……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