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段距离,他们站了下来。四顾无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可以确认无人跟踪。宁觉非不再迟疑,拨转马头,狠狠一夹马腹。
逐日猛的蹿了出去,如一支箭般射入茫茫夜色中,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云深坐在车中,听着急骤的马蹄声迅速远去,眼睛变得幽深,脸上神情却很沉静。他一动不动,直到马蹄声消失,才淡淡得道:“走吧。”
那车夫也是云深的心腹,闻言便扬手一鞭:“驾。”
马车再度前行,一路鸾铃轻扬,向临淄驶去。
第44章
西部边境地带是辽阔的平原,间或有些丘陵,也很平缓,然后地势突然升高,形成陡峭的高山。如果不畏艰险,攀上山顶,就会看到,那连绵起伏的雪峰是如此壮观,却也很难让人存活下来,堪称决地。
宁觉非和云汀带着两千鹰军,迂回曲折,专走荒无人烟的山地,悄无声息的穿越人迹罕至的沼泽,到达了雪域边缘,然后转换方向,由北往南,找寻可以通行的山口,同时寻觅故踪。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但都无所畏惧。在北方,像这样的雪山高原比比皆是,只是没有这里的壮观,也没有这里的无边无际,但大致地形和环境确是基本一致的,他们懂得应当怎么应付。
一路上,他们都在不停的赶路,除了宁觉非发布命令,它们一个接一个的低声向外传达外,基本上都不说话。
荒野中一片寂静,可以清楚听到马匹奔驰间急促的喘息和马蹄踏在土地上的沉闷声响,不过,很快便被寒风的呼啸声掩盖。
已是初冬,越往前走越冷,等到看见白雪皑皑,更是狂风凛冽,如刀似箭,迎面扑来,刮得人露在衣服外的脸和手刺痛,马得行进速度也慢了下来。
到达雪山之下的一个山坳时,宁觉非命令全体人员下马,换上白色的雪山战斗服,戴上小羊皮手套,以白布蒙面,同时给马腿包上棉套,然后拍了侦查小队出去,其他人就地歇息,等候命令。
云汀拿着一张地图,与宁觉非聚在一起商议着。那图是按照兵部的大地图进行分解后,逐张绘制在羊皮上的,他手上的这张只有西境的部分,因此十分清晰。虽然仍然是简图,总比没有的好,也不至于盲人骑瞎马,到处乱撞。
宁觉非看了一会儿图,再仰头看着周围高耸入云的山峰,观察地形。
大部分山峰都很陡峭,并且被冰雪覆盖,雪线以下是裸露的岩石,寸草不生,看上去十分贫瘠,没有什么生命的迹象。从眼前的景象看来,这一带基本上应该是无人区。如果有人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肯定比一般人要强悍的多。平原上富庶地区的军民对上他们,一触即溃,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出去侦查的小队飞奔回来,向他禀报,西北十余里之外又条小路可以通行,在山腰处蜿蜒曲折,直通向雪域深处。
宁觉非让云汀留下约束队伍,自己带着云阳和鹰军的两个百人队过去。
侦查小队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痕迹,云汀便没有争着去,听从了他的命令。
那条路很险,只有五尺宽,仅容一人通行,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渊,本来是土路,现在却有一些地方结了冰,很滑。上到一半,宁觉非就命令全体下马,留两个人守着马群,其他人步行攀登。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到了一个陡然变窄的地方,头上还突出着一块巨石,似乎随时可能砸下来,非常危险。宁觉非让其他人全部都停下,然后仔细打量这里的构造,琢磨着破坏的可能性。
狂风在山谷间回旋,发出凄厉的尖啸,不断扑打在他们身上,如果立足不稳,很可能会被卷入深谷,有死无生。
宁觉非回头叮嘱自己的兵:“你们全都靠着山壁,不要乱动,小心点。”然后继续观察。
那些士兵都很感动,很想叫他也当心,却不敢冒失,只能答道“是”,便紧贴着崖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宁觉非看了很长时间,确定脚下的道路与山体相连,十分坚固,而头上的大石却已风化,有不少裂缝,有些甚至在山风中微微晃动,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来,可是,他有经验,如果没有外力作用,也许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落下。
他带着士兵们往后退了大约三十步,从云扬身上拿过自己使用的强弓,对准伤口上突出部分的一道裂缝,便射了过去。
长箭准确的深深插进那条缝隙,悬在小路上的巨石抖了一下,几块碎片落了下来。
宁觉非对身后的两个百夫长说:“跳几个神箭手来射,其他人再退后一百步。”
那两个队长立刻行动起来,把队里的神箭手集中在前面,然后指挥其他下属往下撤。
小路狭窄,只容许两人并排,他们便第一排单膝跪下,第二排站着,四个人同时挽弓引箭,射了出去。
仅仅两轮射过,那边的巨石便摇摇晃晃,其他随石更是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全都对在小路上。
宁觉非看这势头,命令只留四人,其他人全部后退。
四支长箭如流星般向插满箭矢的石缝飞去,有的狠狠钉了进去,有的撞上箭尾,令上面的箭扎得更深。
接着,便听见嘎嘎嘎嘎的声音响起,碎石如雨下而,那块巨石更是慢慢倾斜,似乎如一张纸般,渐渐从山壁处撕裂。
宁觉非立刻命令:“撤。”
那四个弓箭手转身便向后飞奔。
宁觉非和云扬跟在他们身后,最后撤离。
当他们跑出三十步开外,便听到轰然一声巨响,脚下的大地都震颤起来,抖了好几下才停止。剧烈的声响在山野间回荡,经久不息。
宁觉非停下脚步,回头张望。
原来那个可以勉强过人的地方已经被巨大的石块堵塞,如果有人愿意费力攀爬,仍然勉强能过,可马却万万过不去的。一般来说,一生都在马背上生活的人都将马视为自己的亲人、伙伴,多半是不愿意将它丢弃的。如果到了这里,他们只能退回去另觅道路,宁觉非的目的便达到了。
看到这样的效果,云扬高兴得道:“元帅,我们成功了。”
“是啊。”宁觉非微笑。“走吧。”
所有人都很高兴,迅速下山,疾驰回去。
云汀听云扬讲述了破坏道路的情况,也很开心,随即指挥全体官兵上马,继续前行。
就这样,他们在两天之内发现了六处通道,其中有四处已被冰雪封住,很难通行,另外两处能够过人的小路都被他们用各种方式造成塌方或雪崩,彻底阻断。
第三天,分别从北方和中路进入的四路鹰军分队与他们会合了,还有五路分队去了南方,分别作他们的事,暂时不会北上。
从这里往东三十里,便是李舒当年与学岭人的部落首领德斯相遇的贡雅镇,往西约十多里地,就是进入雪域的最大山口老虎岭。
那里一年四季都可通行,且道路宽敞,很少有塌方、滑坡、雪崩、泥石流等天灾,是进出雪城的最佳通道。老虎岭上原有哨卡,驻着一个百人队,现在都已被消灭,哨卡里应该已经换了人在守卫了。
他们先进破坏的通道都是很难过大队人马的,自然无人守护,而像老虎岭这样的通道,只要稍微有些头脑的人便一定会以重兵看守,以免被人断了后路。
宁觉非堵塞的其他小路,现在竭力全力,就是要切断侵略者最主要的退路。
为避免引人注目,鹰军的马全都放在百里外的一处秘密山谷,由一个千人队看着,其他人全部身穿白衣,在雪地上步行而至。
宁觉非手上现有九千鹰军,如果攻其不备,应该很容易拿下老虎岭,之后要面对的,只怕就是敌人的疯狂反扑。
当夜,宁觉非亲率一个十人小队上山,侦查地形和敌情。
第45章
宁觉非仍然要一马当先,云扬却已事先关照了那十个弟兄,趁他没注意,大家一拥而上,将他拉到后面,自己先上。宁觉非无奈,只得紧紧跟随着他,以防万一。
一行人无比艰难的走了大约两个时辰,才隐隐约约的看到从山口哨卡的窗户里透出的一点灯火。宁觉非发出命令,要他们停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便和云扬两人悄悄没过去,贴住巨石块垒砌的墙壁,缓缓直起身来。
窗户是木制,虽然关得紧紧的,终究有缝隙,所以才会透出灯光。宁觉非透过裂缝看进去,并努力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哨卡有两层,二楼应该是士兵们睡觉的地方,一楼多半是用于办公和吃饭,此时,有八个人正歪歪斜斜地坐在桌边,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轻松地聊天。
屋梁上挂着马灯,虽然有些昏暗,却也足以让凝聚非看清他们的长相。
他们每一个都是高鼻深目,头发大部分是棕色或褐色,只有一个是黑色,眼睛的颜色看不清楚,但宁觉非几乎敢肯定不是黑色。
他们根本不是中原人,人人皮肤黝黑,在高原呆久了才会是那样的情况。
宁觉非侧过脸,将耳朵贴在窗缝上,凝神细听。
他们说的话宁觉非有一大半听不懂,但很快就发现,他们的不少单词很像现代的突厥语系,他勉强能明白意思,这样连猜带蒙,听了半天,才大概有了些端倪。
因为风雪阻路,他们的首领打算在这里停留一夜,明天如果不再刮风,便会出发,进入蓟国境内。
宁觉非又听了一会儿,那些人谈论的大部分是即将得到的花花江山,美人、美酒、钱财、粮食等等,说的人垂涎欲滴,听的人目光炽热,一副唾手可得的模样。
再听下去大概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了,宁觉非一拉云扬,便缓缓退后。
这里没有可供藏身之地,一旦天亮,便无所遁形,宁觉非不再停留,带着人小心谨慎地下了山,迅速回到营地。
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狂风依然不减威势,卷着大团大团的雪片在天地间肆虐。
云汀胆足了心事,见他们平安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宁觉非钻进他们在雪地里依着山壁挖出来的猫耳洞,顿时觉得比外面暖和多了。他和云扬都脱下落满雪花的外套,坐下来喘了口气。
云汀双手各端一壶热水,分别递给他们,又拿出一件裘皮大氅,披到宁觉非肩上,这才问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
云扬喝了一口水,这才说,“沿途都没看到人,哨卡里分上下两层,一楼有八个人,二楼不清楚,不过,就算上面挤满了,也不会超过一百人。”
云汀立刻有些兴奋,“那好办,我们上去两百人,给他们连锅端。”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云扬有些沮丧。“他们的口音太怪,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宁觉非喝了好几口热水,感觉整个身体都温暖起来,这才平静地说:“我听懂了一些。”
云汀和云扬都有些惊异,同时看向他。
“他们的首领就在哨卡里,被风雪阻了路,一时走不了,打算等风停了就过来。”宁觉非很严肃。“我们要立刻布置,争取能抓住他。另外,我估计东边会有他们的大队人马前来迎接。现在就派人出去侦查。东南北三面都要彻底搜索,不能漏掉一点情况。”
“是,我马上去布置。”云汀转身便钻了出去。
云扬兴奋地看着宁觉非说:“元帅,你连他们的话都能听懂,实在是太厉害了,果然是天神降世,非凡夫俗子能比。”
“瞎扯。”宁觉非觉得好笑。“我不是神,别胡说八道。”
“如果天神说自己不是神,我们自然也是要听从的。”云扬的眼里满是崇拜。“元帅,你是不是要亲自去抓他们的首领?我一定要跟着你。”
“嗯,我一定要去会会他,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宁觉非淡淡地道:“你带着虎头、玉带两个百人队跟着我。”
鹰军中的每个百人队都有自己的名字,全都以飞禽命名。虎头雕和玉带雕这两个对是云扬特别训练出来的,是鹰军中最精锐的部分,各个以一当百,所向披靡。云扬一听宁觉非这么说,顿时高兴地跳起来:“我马上去找他们,做好出战准备。”
宁觉非点了点头,看着他钻出几乎要被雪堆封住的洞口,便裹紧大氅,躺倒旁边铺着的狗皮褥子上,抓紧时间睡一觉,以恢复精神和体力。
外面风声呼啸,一直未停,对宁觉非来说,就像是催眠曲,让他睡得很沉。当风声渐渐小下去,他反而立刻醒过来,凝神片刻,便即起身,探出头去产看情况。
云扬睡在猫耳洞里的另一侧,宁觉非这边一有动静,他也醒了,跟着爬起身来,伏到他身边,从雪堆之间伸出头去。
宁觉非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这孩子实在太崇拜他了,自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不但始终赤胆忠心,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一直有样学样,满心希望最后能够成为他那样神奇非凡的人。
“人都安排好了?”他轻声问。
云扬连忙点头,“嗯,他们全都准备好了,就等元帅一声令下。”
“好。”宁觉非看着弥漫在这个视野中的大雪,略微想了一下,便道,“你去把云汀叫来,我们要准备行动了。”
“太好了。”云扬开心地一纵身,便窜了出去。
云汀很快就从旁边的猫耳洞里出来,飞速奔了过来。
他们都穿着白衣,在雪地中活动,别人很难发现。
宁觉非退回去,以便他顺利进来。云汀从怀里拿出来一块肉干,手上还抓着一钵莽麦粥,这时一起递给她,关切地说:“元帅,先吃点东西吧。”
在冰天雪地里能吃上这个,简直比山珍海味还美,宁觉非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下去,顿时感觉舒坦极了。
云汀盘膝坐下,看着面前这位异常年轻俊美的大元帅吃得那么香,不由得感到特别愉快。
宁觉非边吃边问:“出去侦察的人回来没有?”
“大部分都派人回来禀报过了。”云汀条理清晰地说。“元帅所料不错,在正东方向,大约有两万轻骑正向这里疾驰,根据估算,如果他们中途不停下歇息,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其他方向都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
宁觉非思索了一下,又问道:“山上呢?有什么动静?”
“没有。”云汀摇头,“我一早又派了人上去查勘,发现有两个地方可以藏住人,就分别设了两个点,密切主义哨卡的动向。迄今为止,上面没传来任何讯息,这就说明哨卡里的人并没有出来。山上风雪更大,如果想骑马下山,实在很危险,我估摸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所行动。唤作我,也会在山上安安稳稳地等着接应的大队人马前来,再做打算。”
宁觉非点了点头,简明扼要地说:“本来我打算让他们下来,再关门打狗,免得在山上动手,如果不能一举成功,他们很容易往学成逃遁。不过,现在情况变了,我们这里的一万人马要迎击他们的两万轻骑固然没问题,但也不能保证一定能生擒他们的首领。所以,我准备立刻带虎头和玉带两个小队上山,发动偷袭。你们兵分两路,留三个百人队守在这里,阻截从山上下来的人,其他人向东面迎过去,发动奇袭,阻扰他们的行进速度,争取能拖住他们五个时辰。”
“好。”云汀痛快地点头。“那我立刻传令下去,这就出发。”
宁觉非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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