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眼,她便收了回来。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冯宛温柔地说道:“ 夫主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你与我,缘已尽,情已断!”
“ 砰; 的一声响,却是赵俊一个坐势不稳,整个人向后跌出,那膝盖便撞上了几。
他仓惶扶住,抬头时束发有点松散,急急抬头盯向冯宛,赵俊嘶哑地叫道:“ 你照胖么?” 他的声音中有着悲凉,“ 宛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他心太乱,刚说到这里,便被口水呛住,当下侧过头不住的咳嗽。
一声又一声的嘶咳中,冯宛没动,她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杯中的酒水,酒中的月光。
她不曾动身,赵俊的心更是凄苦一片,这半年她总是这样,不再温柔,不再那么无微不至地关心着他。自她搬到北院后,他夜夜无眠,脑海中浮现的,总是她那时的温柔情意,总是她一次又一次,从不说出,只是为他忙碌着的身影。
难道,一切真不能回到从前吗?
没有人知道,前一世时,在知道冯宛死迅时,他本不曾那么悲伤的。只是,他伸出手唤着“ 宛娘斟酒; ,他斥喝着“ 夜如此凉了,宛娘,为夫的袍服呢?” ,他想到得意处,习惯性地回头唤道“ 宛娘,你说为夫这主意如何?” 时,会陡然记起,那个人,那个未远都在,未远为他准备好一切,未远都急他所急,想他所想的妇人,已然不在了。
她,死了!
她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个念头,冈浮现时还只是令他一怔,只是不知怎么的,到了夜深时,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垩中,却突然感觉到,那种彻骨的冰寒,和寂寞!
这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想也不曾想过的,可怕的冰寒!它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如此铺天盖地。
仿佛,从此后,他永远只是他一个人,从此后,再也不会出现那么一个傻女人,为他着想,疼惜着他,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为他付出一切。
再也不会有了。
这世间,他兵是自己一个人了。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明明他功成名就,位高权重,明明新建的驸马府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明明他成为了朝中权贵府中的常客。
明明他得到了一切,为什么会觉得这般的冷和寂寥?
在一夜夜无眠后,他想过,这只是暂时的,过个不久,他就会忘干净的。
可是,他居然无法忘记。便是与大公主新婚,便是拥着娇妻出入宫闱,春风得意时,他也挥不去那刻骨的冷。
终于,他忍不住了,他逼着弗儿,来到了冯宛葬身的地方。去的时候他是想,毕竟她为自己付出过,给她一个葬身之地吧。定是这样,定是因为她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这才缠上自己,让自己不得安宁的。
可他也没有想到,来到那乱草堆,看到那腐烂的尸体时,他会如此如此的痛苦……那种痛苦,足以噬心剔骨!
与赵俊的激动相比,冯宛平和得让人刺眼,在他连声的质问中,她晃了晃酒斟,慢慢站起。
便这般站起,对着月光下,有点狼狈也有点痛苦的赵俊,冯宛温柔地说道:“夫主,你当真不知道吗?”
在赵俊抬头看来时,她微笑着,平心静气地说道:“ 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与宛娘共侍一夫?夫主你早就应该知道,你选择了她,便是放开了我们!” 她的声音一落,站在内侧门处,那后面的两个窈窕的身影猛然一晃!
冯宛看着赵俊,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大主,以她公主之尊,都不嫌弃你是一个娶过妻的人,你又何必放不开呢?” 这话一出,则令那内侧门处,站在最前面的人容色稍霁。
冯宛的声音,继续在夜空中飘来,“ 夫主啊,你与我,真真缘份已尽啊。”
说到这里,冯宛转身,衣柚一拂便想入内。
见她要走,赵俊腾地站起,他伸手抓向她。那手才抓到一半,他动作一滞,僵硬艰涩地唤道:“ 大,大公主?”
冯宛转过头来。
内侧门处,大公主领着两个婢女,和妩娘月娘一起走了进来。
转眼间,五女来到了冯宛面前。
与下巴昂得高高的大公主不同,此刻的妩娘和月娘,脸色煞白一片,她们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赵俊,又看向冯宛。那受惊了兔子一样的眼神中,有着绝望和哀求,这两个曾把冯宛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妾室,现在居然哀求地看着她。
“ 冯氏!” 大公主傲慢的声音令得冯宛收回子目光。
盯着冯宛,大公主下巴抬得高高的,她冷声说道:“ 你这妇人不知羞耻,还敢到我父皇那里告状,本宫今晚过来,本是想给你一些教训的。” 顿了顿,大公主说道:“ 不过,念你冈才说的话中听,本宫今天就放过子你!”
说罢,大公主转头看向赵俊。
对着赵俊,她咬了咬唇,想要发火,却只是压低声音,软软地唤道:“ 阿俊,你跟我走。” 她跑到赵俊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半拖半拉地朝外走出。走出侧门时,冯宛便听到大公主似娇似恨的声音,和赵俊温柔小意的低语声同时传来。
这两人,都没有看到眉娘和月娘两人。
这两人,明明听到冯宛说了,“ 大公主那是什么人?她怎么可能会与宛娘共侍一夫?”“ 你透择了她,便是放开了我们; 这样的话,可两人压根就没有解释半句,甚至,连勉强的敷衍也不曾。
白着脸,月娘身子猛烈摇晃着,她望着月色下冯宛那宁静的眉眼,自己对自己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夫人她是妻,大公主也是妻,大公主当然无法容忍夫人的存在了。我们只是妾,哪个丈夫不是三妻四妾的,大公主哪会在意我们?
想是这样想,可不知怎么的,月娘就是无法制止那无边的痛苦和不安。
妩娘也是如此,她这几天,每每看到大公主都是刻意奉承,饶是卒苦无比,也不曾讨得一个好眼神。此刻听了冯宛的话,那心也是空荡荡的一片。
就在这时,冯宛向她们看来,她温婉的,轻言细语地说道:“ 我是移院别居之人,又招了大公主的眼,两位,你们还是赶紧跟上吧。”
说罢,冯宛转身朝寝房走回。
她刚走出五步,月娘微哑的声音传来,“ 夫人,” 她颤声唤道:“ 大公主,真会嫁给夫主?”
难不成,她还心存侥幸?
冯宛回眸,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 一定会,而且快了。” 说罢,她转身进入寝房。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冯宛微笑着想道:这个月娘也是个有心智的,只是不知道,不再心存侥幸的她,会不会使些有用的手段来对付大公主?
第116章 知情钟爱染陌
一夜转眼就过去了。
这一天,冯宛起得很早,她知道,卫子扬会在今天向陛下开口,她在等候着。
太阳一点点升起,原来红色的日头渐渐转白,原来带着寒意的晨气,渐渐被暖洋洋的日光取代。
慢慢的,一个脚步声来到她身后。
冯宛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这轻碎而缓的脚步声,是月娘发出的。
果然,在她的身后,月娘朝冯宛福了福,低低地唤道:“夫人?”
冯宛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
月娘咬着唇,她看着背对着自己,冯宛飘逸窈窕的身影,想了想,又低低说道:“夫人,前些时日,是月娘不是。”她的声音一如以往的低弱,可是,却清澈,却含着真诚。
冯宛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月娘悔了。她笑了笑。
不等冯宛开口,月娘咬着唇,声音因一夜末眠而显得有点哑,“夫人是个大度的,月娘天真,竟把夫人当成了……”她说不下去,只是又福了福,说道:“夫人,月娘错了。”
冯宛回过头来。她温婉地看着月娘,轻声问道:“月娘现在跟我说这些话,又有什么必要呢?”
月娘怔忡着,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冯宛,喃喃说道:“是啊,是没有必要了。”夫人她都别院而居了,她都是冯夫人,而不是赵夫人了,她都亲口对夫主说什么像已了,情已断了。
望着眼前这个面相便透着温善,便透着淡泊的夫人1月娘暗暗想道:除了大公主,便是妩娘她,面对夫人时,只怕也恨不起来,厌不起来吧?
原来,夫人这个人,与她们争的求的,一直是不同的。她们看重的,夫人早就放开了,早就放手了。
这样的夫人,她是羡慕的,可是,她做不到,她万万做不到。她的处子身给了夫主,她在夫主手中,由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已婚妇人,她父母的家产和殷殷期待,当时出嫁时的风光,都让她不能回头了。她,不能回头了,只能走下去了。
低下头,月娘咬着唇,终于问道:“夫人,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大公主她,马上就会嫁给夫主为妻了?”她听到冯宛轻轻的“恩;了一声,声音虽淡,却是十足的肯定。
月娘身子晃了晃。她的头更低了,哑着嗓子,她又问道:“夫人,大公主真不能容人么?”
这话一出,冯宛淡淡一笑,她开口道:“这话何必问我?”
是啊,何必问她?眼中见到的,耳中听到的,难道还不是事实吗?
月娘咬唇的动作更重了,不知不觉中,她的唇间沁出了血丝,“那夫主他,尚了公主后,会不会,会不会赶走我们?”
终于问到她最想知道的事。这个时候,月娘都屏住了呼吸,她都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冯宛轻缓温婉的声音传来,“赵俊他,应该是会努力的川……”
月娘的身子又晃了晃,是啊,夫主是会努力的,只是,努力有没有成果,他能不能敌过大公主的强势,那就说不定了。
不知不觉中,唇间鲜血流向了下巴的月娘,怔怔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山景。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带着父母辛劳一生得来的财富,她带着梦想和骄傲,还有幸福和期待来到赵俊身边,不是想得到这个结果!
原本,做妾都是妾屈了自己,可什么时候起,她连做妾也是枉想?人家公主想容就容,想赶就赶?难不成,这就是她苦苦求来的良人和归宿?
月娘知道,这种事,原本是可以找到赵俊的阿叔质问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用?他和赵俊面对的,是堂堂公主!连夫人这样的原配妻子,都被大公主赶走了,她一个妾室,算得什么?
寻思来寻思去,月娘脸白如纸,只是冯宛注意到,在绝望中,月娘那双眼眸中,闪过一抹狠辣!
这才是她喜欢的。
微微垂眸,冯宛温柔说道:“月娘,你和妩娘她们,怎么还没有孕呢?”她轻轻叹息,“若是有了孕,她便是公主,也不敢赶走你们吧?”
一话吐出,月娘嗖地抬头,而冯宛,似是没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话,衣柚一甩,飘然地向前走去,“外面来人了,月娘,你退下吧。”
“是。”月娘自然而然地向她一礼,顺从地退了下去。
只是退到林荫道的角落处时,她停下了脚步。
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车滚动声传来,这马车,却是赵俊的。
只见那马车一来到林荫道处,便急匆匆停了下去,只见赵俊从马车中一跃而下,急急地朝着冯宛的院落冲去。
此刻的他,头发有点乱,唇角甚至还有一片乌青,看起来又愤怒又狼狈。究竟发生了什齐事?
月娘一惊,连忙悄步跟上。
砰的一声,赵俊踢开了侧门,冲入了院落。
他冈要咆哮,一眼看到站在榕树下的冯宛,当下几个急步冲来,眼看就要冲到冯宛面前时,冯宛抬起头来。她朝着几个护卫盯去。
那一眼,有点冷,也带着警告。几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同时向她走近。
赵俊刚冲到冯宛面前,便看到护卫们在靠近,当下涨得紫红的脸孔一收,脚步一缓,那刚要扬出去的巴掌,也给垂了下去。
他停下脚步,沉怒地喝道:“冯氏!你别给脸不要脸!”骂出这句话后,他喘着粗气,嘶哑的咆哮道:“你,你这贱妇!那事明明已经过去了,你怎么就不知收敛?还借机向陛下闹事?难不成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上那男人的塌?”
冯宛回过头来。
她双眸如水,静静地看着赵俊,声音平和中带着冷,“赵家郎君,你失态了!”
语气有着高高在上的冷静。
赵俊一噎,那口气苦陡然堵在了胸口,他连喘了好几下也不曾缓解,当下冲上一步,古手一扬,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巴掌刚刚扬起,一个护卫便扣住了他的手腕。
在赵俊脸色青紫中,那护卫瞪了一眼,低声喝道:“郎君,请自重!”说罢,他重重甩开了赵俊的手。
赵俊急退一步,他目眦欲裂的瞪着冯宛,终于,他扶着双膝喘起气来,他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连近她也不能!连碰她也不可!
紫涨着脸,咬得牙齿格格作响的赵俊,嘶哑的咆哮道:“贱妇!贱妇啊!”喷出的唾沫,都喷到了冯宛脸上。
冯宛垂眸,她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把脸上的唾沫星子拭去,然后,她轻轻的,温柔之极地说道:“昨日里,若不是我苍天偌我,大公主那一鞭,还有那两个护卫挥出的刻,已刮花了我的脸……,便是昨晚,大公主殿下也过来了,她明说了,是来给我一些教训的。”
淡淡一笑,冯宛的眼神冷得安静,“关系到我身家性命的大事,在赵家郎君眼里,原来只是一些小事?郎君明知道大公主是个不肯罢体的人,还说什么那事已经过去了,还骂我不知收敛?”
她轻轻一笑,喃喃说道:“也许,在郎君看来,我这个妇人要等大公主划花了脸,要等大公主一剑砍断了脖子,才有资格说话吧?”
她又是轻轻一笑。
笑声如铃铛,说不出的动听,合在这冬日的阳光下,却是说不出的凄苦和冷漠……,川,赵俊呆住了。
角落处的月娘,也呆住了,同时,她的脸色更白了。这一刻,她直觉得吹在身上的风,怎么这般寒冷彻骨?
冯宛荐转过身,声音转淡,“赵家郎君,你与我早就无话可说,你还是请回吧。”
赵俊不走。
冯宛也不理他,她信步走到榕树下,在他开口准备辩解时温婉地说道:“两载夫妇,一载半的恩爱,便是至今,你与我名份犹在。赵家郎君,便是宛娘不再依附于你,也请郎君说话行事时,三思一二。”她凄然道:“宛娘也不求什么,只求在公主有所行动时,郎君能通知于我,能替宛娘保得这条小命!”
她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有没有用,她只是知道,赵俊对她好似有情的。她想,不管有没有用,试一试总是无妨的。
赵俊唇动了动,他的脸色还有点青,只是那勃然大怒,已转为沉黯和说不出的灰败。
他还是稳稳地站在那里,还是在盯着冯宛,一点也没有离开地打算。
当然,也没有应承她的要求。
冯宛也不理会,信步踏入寝房,直到房门被轻轻带上,赵俊才反应过来。
这一反应过来,他不知怎么的,双脚却是一软,只听得他扑通一声软倒地。
在月娘惊愕的眼神中,赵俊双手抱头,低低的,怆然的,发出一阵不知是鸣咽还是咆哮的嘶吼声来!
赵俊一直没有走。
他便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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