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诚挚得近乎讨好,冯宛甚至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人在意了另外一个人后的卑微。
冯宛的长睫毛闪了闪,她低下头,轻轻说道:“她们能回哪里去?还是算了吧。”
赵俊连连点头,又小心地问道:“宛娘不生我气了?”
生他的气?不,她早就不生气了,她早就没有力气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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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钱呢?
见冯宛摇头说不生气了,赵俊并没有感觉到轻松。
他盯着眼神中,依然平静冷漠的冯宛,恼意又生。
忍下恼意,赵俊尽量温柔地说道:“我现在去求见五殿下,宛娘可要一起?”
冯宛摇头,她福了福,“我累了。”
“那为夫去了。”
他大步离开,走了几步,他想到五殿下还是看重自己的,这不,才来几天,他就派人垂询。相信自己只要把握得住,还是能够心想事成的。
他又想道:从这两天打听的消息可以知道,几位皇子都长大了,彼此之间明争暗斗。看来我这事做得不对,既然一心追随五殿下,怎么又能想去靠近四殿下呢?这种错误以后不能再犯。
他毕竟是个聪明人,想了几天,便明白了一些关键。
当天晚上,赵俊是兴冲冲跑回来的。
他下意识地冲到冯宛的房外,刚要敲门,突然想到她的冷漠,那扬起的手便僵在空中。
牙一咬,他转身朝外走去。
不一会,眉娘的房中便传来一阵笑声。女子的娇笑,与男人的爽郎大笑混合在一起,使得宁静的夜空都变得热闹起来。
听着这笑声,正从后院树林中转过来的冯宛想道:看来他成功了。
弗儿亦步亦趋地一直跟在冯宛身后,此刻见她看向眉娘的房间,上前一小步,轻声的,好奇地问道:“夫人,郎主为什么这么开心?是不是他当了官?”
她这话如其说是问询,不如说是提醒。她在提醒冯宛前去眉娘房间,妻妾夫主三人一起乐呵乐呵。
冯宛没有理会。
这时,眉娘的娇笑声中,传来赵俊欢喜的声音,“眉娘,你说我今天还碰到谁了?”
眉娘配合的温柔好奇地问道:“夫主碰到谁了?”
“我碰到了四姑子冯氏阿芸,”赵俊得意洋洋地说道:“你一定不知道,她入宫了。哈哈,看陛下那神态,对她还很欢喜呢。”
原来赵俊入了宫,同时还见到了冯芸。
一切都如前世,什么都没有变,变的只是她而已。
冯宛提步,朝着自己房中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赵俊一直很忙,有时一连几天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这半个月中,刚刚走马上任的赵俊,忙着交际应酬,忙着与同僚和权贵们来往。那钱,还真是哗哗地直流,转眼便见底了。
这一天,他中午回来时,沉着一张脸。
瞟了一眼管事,他命令道:“把所有婢仆都叫过来。”
“是。”
“慢,先把夫人叫来。”
“是。”
得到管事的通知,冯宛很快便赶来了。
赵俊坐在书房中,埋头写着字。听到冯宛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道:“你还有多少嫁妆可用?”
嫁妆?
她家虽然钱财不菲,可那坐吃山空的父亲又好色又好显耀,盯紧了母亲的每一分嫁妆,她嫁过来时,只有小小的八个箱子。后来见赵俊有出息了,由无品无级的小吏,一步步爬到九品官后,又给了她三个箱子。
那箱子里,值钱的也就是五件首饰,和五片薄如柳叶的金叶子。
这些年来,在元城一直是她当家,虽然赵俊的钱不多,可她理财得当,家里一切都井井有条,从来没有动用过那些嫁妆。
看来,赵俊是撑不下去了。
赵俊说出那话后,见冯宛沉默不语,便抬起头来。
他盯着她,皱眉说道:“宛娘你也知道,我刚来都城,处处都要用钱。虽然五殿下帮我求了一个七品的行走,可现在还不到发俸禄的时候。家里这么多人吃用,我又要交际,手头实在吃紧。你把那几件首饰当了吧,金叶子也给我,撑过这一关,等我发了俸禄全部补回给你。”
他耐耐烦烦地跟冯宛说到这里,眼神语气都有点不高兴。一直以来,这些事都是冯宛操心的,家里短了花用,她应该二话不说,出面扛了才是。现在要他开口,这是她的失职。
在赵俊地盯视中,冯宛嘴角微扯。
她知道,他所谓的俸禄,根本连他的交际喝花酒都不够。家里短了用度,这仅仅只是开始。
垂着眉,冯宛讷讷地说道:“那些首饰,在凤儿绒儿走时,我每人给了一样。”
一听她这样莫名其妙的用了‘他的钱’,赵俊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两个家奴,不要她们的卖身钱,已是大恩了,你还给首饰?”压着怒火,他问道:“其它的呢?把其它的拿出来。”
冯宛却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前阵子身体不适,用度便大了些,首饰当了,金叶子也用了。”
赵俊勃然大怒,他蹭地冲起,指着冯宛的鼻子骂道:“你说什么?你都用了?”
他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好啊,什么样的用度,要当掉首饰,用掉五片金叶子?啊?”
冯宛脸有点白,她袖底下的双手绞动着,轻声打断他的话,“自离元城以来,这一路上夫主不曾给我花用,我只得动用嫁妆。”
赵俊的声音一哑,这时,冯宛还在低低的解释道:“夫主不知,那当铺知道我们是外乡人,急着赶路,价压得低。几个婢仆与我一样,舟车劳累,我又请了大夫用了药。那大夫药价甚高,为了不耽误夫主行路,我得忍了。”
赵俊听到这里,指着冯宛直喘气。他一屁股倒在塌上,恨恨叫道:“好你个冯宛,你花钱的本事倒是大着啊。”
他气到极点,一时疲惫之极。瞪着冯宛,他恨苦地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到底她以前为什么不这样,他说不出来。他只是感觉到,以前的冯宛,永远把他的利益摆在第一位。她短了花用,她就算不睡不吃,也会纺布绣花来贴补,她就算病倒在塌,也会把那钱省出来给他吃喝了。
她什么时候起,这么只顾自己了?她的体贴呢?她的贤德呢?她的温柔呢?她的善良大方呢?都跑到哪里去了?
赵俊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一张俊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红。那手指直直地指着冯宛,却给恼得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赵俊才放下手,咆哮道:“都叫过来,把所有的婢仆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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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媚眼
召集婢仆后,赵俊没有废话,直接说用度紧张,得卖掉一部份人贴补家用。
因恼怒冯宛,赵俊瞪着曾老叔和弗儿,瞪了一阵,他对冯宛命令道:“这老家伙留着也没用,卖了吧。”
他说的是曾老叔。曾老叔的卖身契在她手中,又是随她陪嫁过来的,要卖掉他得经过冯宛的同意。
冯宛与上次一样,没有争辩,道:“知道了。”
让人奇怪的是,曾老叔跟在冯宛身边十数年,听到这消息应该很伤心很绝望的。可他也是不恼不怨,只是老实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赵俊疑惑地瞟了曾老叔一眼,便被旁边另外五个婢仆的哭声给弄得心烦了。
他手一挥,对管事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牙婆来。”
说罢,他衣袖一甩,跳上马车便匆匆离去。
赵俊走了,那几个被点名出外的婢仆,只能流着泪,可怜巴巴地求着冯宛。他们的求助声没有力道,毕竟夫人连身边侍奉十几年的老仆都保不住,又怎么能保住他们?
望了一眼悲从中来,一脸绝望的几人,冯宛带着曾老叔,朝一侧树林中走去。
来到林中,冯宛轻声道:“老叔,趁这个机会你就离开吧,我有一些事,也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外面办。”
曾老叔心中有底,闻言应道:“是,女郎放心。”
冯宛又道:“你年纪大了,就与曾秀住在一起,好让他照顾一二。”
“是。”
他抬起头,关切地看着冯宛,期期诶诶地说道:“可是女郎,这样一来,你的身边没有放心的人啊。”
冯宛摇了摇头,她微笑道:“这个你老就不要操心了。”身边没有可用的人,确实是件麻烦事。可办法总会有的。
赵俊从元城带来的婢仆,不过十三人,路上走了凤儿绒儿两人,现在加上曾老叔,又走了六人。剩下的婢仆只有六个了。
这六个婢仆,服侍冯宛的一个,服侍眉娘和赵俊的各一个,还有三个,都是擅长驱车,又能当护卫使用的壮仆。
接下来,赵俊再次没日没夜的应酬忙碌着。
这一天,一个护卫急匆匆地赶回府,找到冯宛说,陛下新封了一位美人,那美人因与冯宛是旧识,所以五殿下令她前去作陪,赵俊也在那里。
是冯芸吧?
不过区区二十天,她就成为美人了,还可以出宫,还可以令得五殿下都刮目相看,真是不简单啊。
胡人不耐烦繁琐的规矩,尚袭了东汉时的体制,**仅有皇后、贵人,其下只设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冯芸进宫不过二十天,便成了美人,那是极有本事的。
当然,成为美人是容易,再上一层可就大不易了。
稍作梳洗,冯宛便坐上了马车。
街道中很热闹,冯宛掀开车帘,一边打量着四下的人流,一边暗暗回想着梦中见过的前世情景。
二刻钟后,马车驶入了五殿下的府第所在的街道。就在这时,行走中的马车突然一顿,停了下来。
一个骑士策马而出,来到了冯宛旁边。
这骑士,头上戴着斗笠,可光从他露出的下半边脸,便可以让人感觉到他惊心动魄的俊美。
赶车的护卫自是认得他是谁,这时连忙堆起满脸的谄笑,看着他靠近冯宛。
把斗笠抬了抬,那一双斜长凤眼盯向冯宛,“你的情况不妙啊。”卫子扬的声音有点尖锐,这份尖锐混在他本来靡荡慷懒的语气中,倒显出一种稚气来。
说完七个字后,卫子扬盯着冯宛,等着她开口,他这表情同样显出与他年龄相等的稚气。
冯宛一笑。
她抿着唇,竟是朝着卫子扬眨了眨眼,声音小小的,有点调皮地问道:“你是说陛下新封的美人不喜欢我,还是说我那夫主恼我?”
没有想到她是这个表情,卫子扬怔了怔。
转眼,他扬唇一笑。
这人本来便长得祸水,这么开怀一笑,冯宛直觉得眼前华光四射,似是突然对上了大放光彩的朝阳,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
卫子扬见状,凤眼流波,那眸中的血色媚光更灿烂了。他低声说道:“你这妇人还真有意思。”
见到冯宛还是避过头闭着眼,他眉头一皱,双手把她的脸一扳,逼得她看向自己后,又说道:“我说妇人,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怎么令得亲妹子也不喜了?”
他说道:“你可知道,你那妹子是个有手段的,她与陈雅联手,便是五殿下也不得不在意。”
陈雅?冯芸这么快就勾搭上她了?
冯宛微微一笑,她垂着双眸,借由这个动作避开眼前这人的容光后,懒洋洋地回道:“她们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赵府摆在那里,家财也罢,人心也罢,赵俊也罢,她们想要尽管拿去。”
说到这里,冯宛见卫子扬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似是在审量她话中的真假。
当下,她闭着左眼,右眼连眨几下,长长的睫毛下,那美丽神秘的眼眸含着笑闪耀着。
朝眼前人抛了这么一个媚眼后,冯宛对上呆若木鸡的少年,忍着笑,继续懒洋洋地说道:“至于我,只要有卫君庇护便够了。”
她那双眼,本来极美,极神秘,仿若星辰夜空。这一眨,这一忍笑,便如星夜昙花,齐刷刷地盛放。
卫子扬一呆,再次感觉到面前这妇人的眼睛,有种把人的灵魂吸入的力量。不过转眼,他便轻哼一声。
感觉到他的不满,冯宛先是一呆,转眼,她竟是看到这少年耳颊处,有点可疑的红晕。
见冯宛好奇地看着自己,卫子扬再次轻哼一声。他暗暗忖道:这妇人一直严肃端庄。平素行止说话,还带着淡淡的忧伤。似乎有什么事积郁。
没有想到,一个平素看起来雍容端庄古板的人,突然轻佻,会让人这么转不过弯来。
再一次,他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卫子扬不耐烦地说道:“你既然不惧,那就先过去吧。”
冯宛从善如流,她对驭夫说了一声,马车继续向五殿下的府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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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反击
五殿下的府第便在前方,冯宛一下马车,一个仆人便走上前来,领着她向客殿走去。
毕竟是胡人,便是堂堂殿下的府第,也只见宽大,不见精美。冯宛打量着,说起来这地方,她前世时也是走过多次的。
穿过一条走廓,来到一处两层高的,木制仿晋风的小楼前,里面一阵说笑声飘来。
是一些女眷的笑声。冯宛听了听,不再犹豫,跟在一婢女身后踏上台阶。
几层帏幔之后,五六个塌几随意地摆放着,每一处塌几上,都坐着一个身着华服,脂粉厚敷的女子。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妇,这少女模样端庄,高鼻白肤,透着种胡人的建壮。
在这少妇的左侧下塌,则坐着一个宫装女子,这女子眉细颧高,唇厚明媚,正是冯芸。与在元城时见到的不同,此刻的她薄施脂粉,云髻高挽,轻纱披肩,俨然一副贵妇人模样。
这几人交谈正欢,笑语不绝,冯宛到来时,有几人朝她瞟了一眼,便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更有两人,悄悄地向冯芸使了一个眼色。
当下,冯芸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来。
她们继续交谈着,似是没有一人知道冯宛地到来。
这时,冯宛走到了门口,她朝里面众人瞟了一眼,不由一笑:还是没有改变啊,果然与前世时一样。记得前世时,她害怕给赵俊添麻烦,又一心想与冯芸重归于好,只得被她们牵着鼻子走,受尽了羞辱。在这里受了羞辱不要紧,回家后,她还被赵俊痛骂了一顿。
冯宛停下脚步后,一脸温婉地看着殿中众人,双手拢于袖中,不语亦不动。
那领她而来的婢女走了几步,见她不曾跟上,回头盯她一眼,问道:“怎么不走了?”
冯宛垂眸,微笑道:“贵客盈房,座无虚席,我侯于此处聆听贵人语,也是荣幸。”
她说得温和优雅,笑得雍容自在。可那话里话外,分明是指责堂堂五殿下府,特意把客人叫来,却连塌几也不给备着,有**份了。
房中的五女同时向冯宛看来。
接着,她们相互看了一眼,有意无意间,都望向冯芸。
五殿下妃蹙了蹙眉,她也瞟了一眼冯芸,见她脸上戾色犹存,一点松口的迹象也没有。
她挥了挥手,唤道:“给客人备塌。”
“是。”
一令吐出,早有准备的婢女们麻利地走上前,把塌几摆好。不过那塌几摆的位置就有点不对了,它摆在冯芸的右后方的卑位上,冯宛只要坐下,任何人看了,都会以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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