腔热血涌上脑袋,连双颊也泛起烘热,他不过是一个难民中爬出来的小兵,而那个人,竟然丝毫不在乎他对她的不敬!只言词组之间就对他这般看重!
不管风行烈是不是认真在听,方御放开了声音大吼一句:
“是!烈主!属下必不辜负您的厚望!”
其实风行烈只是职业病复发了,她向来喜欢搜罗人才在身边收为己用,烈焰骑也好,幽冥卫也好,现在的余少凡还有这个方御也好,她帮助和提拔的人多去了,自己也没那么多心思记得,不经意间却打下了深厚的人脉基础,这个曾经在家族中养成的习惯,的确让她获益匪浅。
这样熟悉的场景啊!风轻云淡的洛云看了这个满腔欣喜遭逢知遇之恩的小兵一眼,笑容中溢出的是满满的回忆。当年的他们,哪个不是这样被烈主赏识,由烈主带着走出了地狱的生死煎熬呢?他们每个人对烈主的感情,哪个不真挚,哪个不热切?紫金山巅一别,痛彻心扉,愤恨入骨,尚未经年,再见到时却生出几分恍如隔世的感慨来。
“洛云,随风……他还好吗?”风行烈漫不经心的一问,眼底却泄露了颇为担忧的情绪。奚随风从来都是沉稳冷静以大局为重的性子,这点风行烈知道,可是她更清楚在奚随风的心里她是个什么位置,那样的人不发则已,一旦真的疯狂起来,恐怕比起她的偏激任性不惶多让。
“行烈你的命令,烈焰骑何曾不服从过?你命随风和我们活下去,没给你报仇之前,他敢死么?”脸上露出几分苦笑,洛云的笑容透着几分古怪,行烈,随风是听了你的命令活下来了,可是他……
奚随风是没有甘心去和阎王报导,而且他目光犀利依旧,带了烈焰骑四十四人在风行烈的死讯传出,边境大乱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用武力镇压了几股小型起义,占领了边境一处险要城池。用透过暗月门远送来的一些资产安抚他们,又将大秦风王实际是被诬陷被君主逼迫致死的讯息散布出去,晓以大义,随便扯了几个借口,打着振兴大秦为风王报仇的名义,便将这些人收归己用整编为军。
大秦风王在秦国的口碑哪还用说?烈焰骑招牌一打态度一明,周围只要是有战乱的地方难民们纷纷结了队赶往烈军的所在地也就是如今的烈城,奚随风头脑清明心思缜密,打的是混乱之中存活的主意,这处地点便选在了秦国同南藩交界之处,也就是离百汇关的不远处。
南藩与秦国有接壤,也有许多乱民为了生存什么都不顾了成群结队赶往南藩烧杀抢掠,形成流寇,造成了南藩王分心不足,被同辈亲王发动政变夺去大权,而后不顾一切不合情理地起兵转攻大凌,引来凌国镇远王战神凌羽翔南下,青丘对着秦国那边虎视眈眈,也暗中调度军队陈兵边境,一时之间这秦凌青南藩三国一藩边境局势乱成一团,比起百汇关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奚随风便是从中撷取了最大的好处,发展军队不说,四处平定流寇,时不时打入大乱的南藩境内抢劫物资,又有暗月门的经济支持,如今的烈军竟然也被他整顿得有模有样,不比在大秦时的正规军队差上半分,且军纪严谨,不时加以深明大义地“洗脑”一番,竟然真的让他搞得风生水起,现在烈军拥兵已经超过十万,上下一心,若是这么发展下去,成为一方乱世霸主割据军阀不无可能。
风行烈心里思索着奚随风最近的作为和烈军的形势,少有的走神了,竟然没发现洛云话语中的古怪,只听了个字面意思,淡淡舒了一口气。
烈城毕竟不大,时下战事尚多,流寇纷乱,烈军的营地也是在城外的一处空地的,在洛云的带领下,风行烈一行很快来到了肃杀气息浓重的军中,方至大帐,守门的兵卫已经迎了上来:“洛将军您回来了!统领正在接见三方联军的来使。”一眼瞧见风行烈,硬是愣了一愣,他几时见过这般风采的人物?他骑的竟是洛将军的爱马黑云!洛将军还站在他马后毕恭毕敬?口中不禁喃喃地疑惑道:“洛将军,这位是?”
洛云没来得及说话,风行烈已经眉毛一挑,冷哼道:“三方联军?”
很好,很好!那三个不知轻重的狗屁大王果然忍不住联合了!不过你们以为联合就有用了吗?号称三十万,里子还不知道能用的有多少!想光靠人数吓我们,叫烈军妥协?半路还敢打劫我所在的商队?胆子真够大啊!可惜我风行烈还从来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
熟悉风行烈这个表情的洛云已经开始在心中叫老天了,暗暗为那三方联军捏了一把冷汗,他晓得风行烈把半路被袭的一笔胡涂账已经全算到那三个将军大王身上去了,真是可怜啊!你们惹谁不好要惹到烈主,难道你们不知道烈主一向秉持人若犯我灭他满门的理念嘛?
洛云给方御和守门的小兵使了个眼色,方御会意地带了周围一圈子人领着余少凡等人到别处安排去了。
走到大帐之前已经能听到其中的语声,那沉稳醇厚的语声果然是奚随风。
“三位,我说的很明白了,烈军不需你们这样的同盟,你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从帐门的缝隙中,风行烈一眼瞧见了三个将领打扮却满身油光的男人,左右两三个脂粉上得极重的女子伴着,向来是军妓,不由更加火冒三丈,连军妓都光明正大带来烈军了!竟敢这样藐视我风行烈?
然而再往稍微里面一瞥,风行烈的瞳孔却蓦地张大了,心神仿佛猛然被锤中,手中一直在把玩的银质面具在无知无觉之中握成了一团银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刚毅中透着沉稳的英俊容貌依旧充满了男性化的魅力,刀削般的五官仍散发着凌厉肃穆,只是连唇边暗暗透着一缕失意和苦涩,而肩上……
披下的长发晃在身后,只用一根发带浅浅系着,那一头青丝,如今竟然已经……
那满头的白发如雪!为的是谁?
随风啊随风,你这是何苦!
风行烈从不迟钝,从很久以前她就明白奚随风对她的心思是怎样的,可是为了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她,让理应光华夺目的一方英豪变成了这个样子,值得吗?随风,值得吗?
“什么见鬼的统领!我看你是不知死活!我方三十万大军难道害怕你这区区十万人!你这军中除了这些臭气熏人的士兵还是这些肮脏的男人,连个乐子都不会找,怪不得你少年白头未老先衰!”肥头大耳的男人一把握住怀里娇小女子的丰臀揉了几下,少女呻吟了两声,他好似颇有成就敢地怪笑:“奚大统领,我们山寨可比你这破地方好多了,起码也是歌舞常在啊,堂堂烈军也不过如此,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情趣也没有!”
不理会这般冷嘲热讽,奚随风淡淡瞥了他们一眼,从那个人死了以后,他的心早就没有空闲去装着这些世俗争斗,攀附拼比了。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把自己关在黑暗中,嘶吼过,怒骂过,痛哭过,疯狂过,一颗心早就已经破败不堪,若不是为了给那个人报仇,若不是她命令他活下去,他哪里还会继续在这个世上苟且偷生?此时这些人的话,在他耳中听来,根本与犬吠无异,哪值得他去关注?
“你们自己走吧,两兵交战不斩来使,但是若你们继续赖着不走,本将也乐意将三位留下。”奚随风淡淡说道。
“你……”满身肥油的男子指了指他,却又不敢真的说什么,听奚随风的口气,他要是真的一声令下,要他们的性命就此交代在这里形同捏死一只蚂蚁。
“哼!”三人愤愤站起,刚要往帐外走,一个声音却突兀地传了进来。
“三位使者真会说笑,烈军的歌舞哪里会比那种小寨子里的差?奚统领也压抑了许久,今日难得我来了,无妨唱上一曲,你放松一下也不错啊。”
原本坐上看着军机地图毫无动静的奚随风,突地一仰脑袋,手中握着的茶杯不自觉的落在地上摔了粉碎,整个人仿佛连灵魂也颤抖了起来。
那声音却不顾帐里的人同意不同意,词曲已温润清朗悠扬地缓缓响起。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
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
我爱不灭”
听着如此熟悉却距离他如此遥远的声音,奚随风踉跄着从坐上不稳地站了起来,摇晃了两下,甩了甩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犹在好梦中,一掐手臂,一股锥心的痛传来,那随后而至的声音毫无停歇。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跌跌撞撞一把冲到帐门之前,颤抖着双手拉开了帐帘,轻歌的人依旧没有停顿,暗夜星辰般的眸光带着复杂的情绪投向他。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
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没有看错,他的眼睛虽然恍惚虽然已经迷蒙成一片。
那个熟悉的面庞,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笑,熟悉的人……
他忍不住一把握住她在一堆男人中,显得有些纤细的手臂,手上传来了人体的温度。
没有错!不是在做梦,不是产生的幻觉,不是他自欺欺人塑造的幻影!
是她!是她!是她!
一缕清冷的泪顺着面庞不由自主地滑下,那么久那么久麻木的没有感觉的心在这一刻重新复苏,明明那么多日日夜夜里每分每刻都想着她念着她,一大堆的话想对她诉说,然而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已然僵住的奚随风能吐出的竟然只有两个字。
“行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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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风云:第十九章 那个混蛋]
奚随风第一次见到风行烈的时候,是在一个寒冷的大冬天,他蜷缩在大街的街头一角,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木然地看着这个繁华又丑恶的世界。
他生来并不是乞丐,有不错的家世,虽然他只是父亲几个孩子中很平凡的一个,总也能过着快乐安稳的日子。但是天灾人祸,家族中被彻查出窝赃凌国奸细,圣怒之下,满门判罪。
他和很多神情委顿的人一样,被人用绳索捆起来,如同牲口般地和其它人绑成一长串牵在马后,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不知道要去哪里。
在黑夜中挣扎着逃脱,在马蹄的追赶下滚入满是烂泥的湿地之中,在饥寒交迫里重新见到城市的影子,然而走到街头,迎来的第一个人与他交谈的人是个流氓地痞,迎来的第一声招呼是一顿毒打。之后的日子里,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死了,然而一天之后懒懒升起的朝阳,便告诉他,他还活着。
底层人的世界,就是一个地狱,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人格什么尊严什么坚持?
然而他却依然沉静地看着这个世界,依然会将自己乞讨来的东西默默塞给躺在街边的老人,依然不对那些恶习成性的混混多言一句,哪怕会挨饿会受冻会遭到残暴的毒打。
那天很冷很冷,他恍惚地看着街道上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影,在意识几乎离开身体的时候,却感觉到一股温暖降临在眼前。
睁大眼睛,看到的是一个馒头。
冒着热气的馒头,那是天堂般的温暖,一双小巧精致的手,再往上,是一张已经颇具祸水资本的笑颜,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不是属于那个年岁应有的睿智和光华。
她说:“你看起来不错,我生在大户之家,要是你今后有所成就,就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
他问:“你是谁。”
“风行烈,你呢?”
“我姓奚,没有名字,你叫风行烈,那我以后就叫奚随风。”该忘记的便要忘记,逃出来的时候就明白,他不再是以前的他,也回不到过去,既然回不去,那就只有看着未来。
而后戏剧性地被师傅收养,拼命努力,在师傅的数名弟子之中脱颖而出,学有所成。
风行烈的名字也一天一天响亮起来,当他有实力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已是盖世英豪,大秦风王,傲然猖狂,自信耀眼。那一天,奚随风跪在她身前坚定地说:“你是大秦风王,奚随风便是你最忠臣的下属。”
多少年来,那么多战乱,那么多困境,那么多惊险我们不都是一起走过来的,而那天紫金山巅,你却决绝地对我和身后的兄弟们认真无比地喝令:“活下去!这是命令!”而第二天,几个熟知情报的兄弟悲痛传讯,你在紫禁之巅七刀刺心,跳入了万丈深渊!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我也真的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奚随风捉着风行烈的手臂良久不愿放开,深而沉的目光带着恳切和祈求:“告诉我行烈,你叫我活下去,然而没有风行烈的世界,你叫奚随风怎么活?没有了风行烈,你让奚随风从今往后跟着谁,如何随风?一次就够了,我没有再多的头发可以白,也没有更多的心可以死,剩下的,就只有这一条命!”
没有挣脱,反手拍了拍握在左臂上的手背,风行烈的笑容很无奈。
这个男人啊……
风行烈对周身的事物从来都相当敏感,眼光太过锐利,往往一眼就能够看透真像事实,奚随风在她身边那么久,她又不是瞎子,体会不出来他的深切关怀,一心守护,那她直接再去跳一次紫金山得了,省的辱没了大秦风王的智慧。
她能感觉到,奚随风虽然是全心全意对她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爱她爱到深深烙印进了灵魂里,几乎没什么人可以把这个印记给洗刷掉,但奚随风却又那么理智,从没有真正想过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更不会去奢求什么。
感情债背在身上谁会觉得舒服?而此时的风行烈,能够做的,只是为他唱上一曲,宁宁心神,提提精神,让他心中好受一些,清楚的告诉他,她知道他的情,知道他的谊,然而,心里却一千一万个明白,他们之间也只能这样。
她对他,真的不如他待她,不愿生出愧疚这样引人尴尬的情绪,也只好无奈了。
“我在你们眼中就那么小媳妇样吗?整天要死要活?我堂堂战神风行烈,难道被他秦涵逼得跳了一次紫金山就变成深闺怨妇了?你们这帮小子一个一个别这么紧张兮兮的好不好?”对外虽然一直是男装打扮,但是现在身边这些人都是从小跟随着她的,身份根本就不是秘密,风行烈也不顾忌。
至于那三个联军使者,早在听到“风行烈”三个字的时候面色如土,屁滚尿流地跑了,风行烈没多言,众人也就没有阻拦,此时想必那杂牌联军内部也该收到了消息。
洛云在一边不满道:“还不是因为行烈你前科严重,跳一次紫金山还是小事?那我说咱们烈焰骑明天集体跳江算不算闹着玩啊?”烈军中的军纪虽然严厉,风行烈这个人平时却是没什么太大架子,何况洛云等人都是跟了她很久的,她的脾气清楚地很,玩笑也开的随意。
瞧见风行烈因为“前科”郁闷不已的样子,众人不由得一阵哄笑,七倒八歪。
平复了情绪,奚随风恢复了稳重和冷静的一面,呼着众人集体进了大帐,说起了三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