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
曲兰心和石朗说得愉悦至极,忘了时间,只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响,跑过来一个宫女,对着他二人行了礼,小声催道:“二小姐,石统领,王后娘娘请二小姐快些回去,她快拖延不住了!”
石朗明白,当即抱歉道:“差点忘了,你若是出来太久,曲夫人怕是会着急的。”说着同她拱手道别,请她回殿。
曲兰心没料到此事居然风荷也知晓,而且目前看来,知道的不仅不少,还泰然处之。她见到石朗的惊喜霎时变成了满腹疑问和警惕,也不想再继续逗留了,随着宫人回了殿。
红萱见她回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方才她连着看完了两场歌舞,低头却发现曲兰心没了,原先以为也是去了王后那儿,可她左找右找,硬是没见到曲兰心的身影,夫人又没有回来,可把她给急坏了。现在见到曲兰心,一颗提得老高的心才回了原位。
“二小姐,你去哪儿了?可把奴婢急坏了。”她也有些心虚,怕曲兰心反过来责怪自己,若是告诉了曲夫人,回去了可是要受责罚的。
曲兰心只是摇摇头,并不在意,她此刻心里全是疑问:如果风荷知道自己喜欢石朗的事,那必定是母亲或者大姐告诉她的。但看她方才要人催自己的举动,似乎今日之事她也早就知道,而且……她刚好在自己想办法溜出来的时候恰好把母亲请了过去,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能说明风荷在帮她。
风荷帮自己?得出这个结论,她十分愕然。从小她们两人就不对盘,风荷怎么会帮忙呢?可今日跟石朗确实有了进展,可谓相谈甚欢,将她自西古海回来后的阴郁一扫而光,整个人都从一条死胡同里走了出来似的。她甚至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些无时无刻记录石朗生活工作的纸,有可能也是风荷的安排。
曲兰心整个人都迷茫起来,只盼着能与风荷好生谈谈话,可惜,眼下这情况是没得机会了。
风荷今日实在很累,肚子大了,本就行动吃力些,除了费心婚礼之事,保持国母礼仪,还得替曲兰心操心感情之事。她今日也是赌一把,堵石朗看到信会回来,虽然只有五成胜算,可石朗竟然真的来了,她便顺水推舟又帮了曲兰心一把。可能是现在身份地位不一样了,她面对曲兰心不再像以前一样针锋相对,到底宽容了不少。毕竟曲尚书夫妇对她不薄,她怎么的也得对这个姐姐做点力所能及的,若是曲兰心能体谅也不枉她的苦心,若是不体谅嘛……反正她马上就远去棽月,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咧!
周梦鹤隔着面具看着自己的大肚妻子做着这些琐碎事,他虽然都知道,但是没有插手,若是他还有父母兄妹,他也会这么劳心劳力,是以他看在眼里,一心纵容而已。
“喝酒!”傅元谌端起金盏对他示意。
“干!”他干脆的举杯相碰,一饮而尽。
……
第二天,曲兰心还是没能见到风荷,因为周梦鹤带着换了便装的风荷悄悄回了一趟风荷坞。
“这样太隆重了吧?”风荷亲手拎着自己早上起来做的四种凉食,停下来看了两侧的侍卫队列一眼:不过是来祭拜一下婆婆,周梦鹤却让整个御林军从路口一直排列到东面的墓地来了,全村人都责令回避,导致此刻四下里都是人,却安静得只有鸟叫声。
“你若是三年后还想回风荷坞来住,就非得这么隆重才行!”周梦鹤一语点破。
风荷顿时心领神会:村里熟人多,怕是会认出来,届时不好办,只是周梦鹤戴了面具到时候可以不承认,可自己从头到尾都露着面,认识的人多着呢!
周梦鹤知她所想,安慰道:“别担心,我和大舅子自有办法,只要我们回来,便会安稳无事,像从前一样。”以傅元谌的能力,封个口根本不在话下,且此地的宗族又是以赵侍郎为首,更加无妨。
风荷放了心,跟着他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了后山西边的墓地里,此地靠山沿湖,风水甚佳,按规矩划了三块,一块是赵氏宗族的公墓,一块是外姓村人的墓地,另有一圈用砖石砌起来的地方是赵侍郎家列祖列宗安息的地方。
虽是夏季了,但依稀还能看到清明时扫墓的痕迹。周梦鹤小心扶着她走到墓地里,寻到靠近山边的一座不起眼的坟包处,风荷一眼就看到了此坟的不同之处——别人家的立碑都是石的,只有这座坟的立碑是铁的,且瞧着有几个年头了,锈了好几处。周梦鹤薅了周围的一把铁线草,揉成团擦了擦碑面,锈迹脱落,上面的字也显露出来:已故慈母周氏梦月夫人之墓。
“娘,鹤儿不孝,今年清明都没能回来给您扫墓,您可别生气!”周梦鹤一边说话一边接过风荷手上的食盒,将凉食摆了出来。“不过,鹤儿却替您带了媳妇和孙子回来,今日一道都来看你来了。”
“娘,我是风荷,是您的儿媳妇,给您叩头了!”风荷一边说一边跪了下去。
早有随身侍女带着软蒲团,铺在了坟前,周梦鹤上前扶住她,心疼道:“等生了宝宝再磕不迟,娘不差你这一叩。”虽然铺着软蒲团,他可舍不得风荷弯腰困难。
“我方才都跟娘说了要叩的。”风荷挣脱他的手,哪有对着仙逝的长辈说假话的?还是在墓地上。
周梦鹤无奈,只得等她叩完一个,立马将人扶了起来:“一个就够了!”
风荷颇没好气,她可是很诚心的来看婆婆,叩一个哪行?
“明天将娘的长生牌位请去棽月,以后生了宝宝,再叩也不迟!”周梦鹤哄她。不待她说话,点了柱香,作了三揖,上到了香炉里。
“娘,鹤儿知道您不喜欢棽月,但鹤儿答应了大舅哥,所以,还得在那里过上三年才回来,希望娘不要见怪!”周梦鹤面含歉意,他不仅答应过睡在墓中的人,也答应过身边的人,结果都食言了。
“娘,我会陪着他的,你不要担心。”风荷握紧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赔罪
从风荷坞回城,已经是下午,周梦鹤陪着风荷先回了曲府,准备同曲家人再一起吃顿晚饭,毕竟明日一走,可能三年后才会回来。
“你这丫头真狠心,娘这头一个外孙儿都不准备让见一见,还要等三年。”曲夫人眼泪汪汪的拉着风荷絮叨,风荷乖乖听着,不敢相劝,自己这一决定的确有些任性,不过,她眼珠一转:“娘!我跟大姐前后脚生,家里陡然多两个奶娃娃,你哪里忙得过来?光一个就够你折腾的了,等到我三年后从棽月回来,有个现成的大孙儿该多好?而且梦鹤说了,他娘不在了,以后就让宝宝喊你奶奶,娘你意下如何呀?”
“真……真的?”曲夫人由悲转喜,不敢相信的看着风荷。
“当然真的,”风荷见她高兴,继续道:“说不定大姐和大姐夫也会觉得这决定好。”光看冯威那赖着不走的样就知道在曲府过得舒心极了,他自小跟着傅元谌,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早就把曲家当成自己家,岳父岳母当亲爹娘了,是以风荷敢断定冯威会跟她一样做决定。
“小威也是个苦命孩子,自小就没了爹娘……”曲夫人高兴之余,有些唏嘘。
“小威?”风荷竟不知道冯威已经跟娘关系如此之好了,喊的这么亲切。
“他比蕙心小三岁,却懂事又有担当,对你爹和我好得不得了,真真应了那句老话:女婿半个儿!他比起那戴家的,不知好了多少倍,最重要的,让娘有孙子抱啦!”曲夫人对冯威赞不绝口。
“那就好,娘和爹不就盼着大姐过得好么!”风荷陪着曲夫人高兴,突然想起昨日的事,便提醒道:“对了,娘不止要帮大姐带娃娃,还得抓紧时间给二姐备嫁妆才是。”
曲夫人一头雾水:“兰心怎么了?”她压根没考虑近期曲兰心会出嫁,毕竟现在连亲都未曾相过。
“说不定今年之内就嫁出去了!”
“嫁出去?”曲夫人腾的站了起来:“嫁给谁啊?”风荷的几句话实在是莫名其妙,让她摸不着头脑。
“石朗呀!”风荷将她又拉回到凳子上,凑近了,将这段时间的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股脑儿全讲了出来。
曲夫人听得一下双眼圆睁,一下握紧拳头,时不时还倒抽一口凉气。末了看着风荷,一脸难以置信:“这就成了?”敢情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许多事,她一概不知。
“只要二姐不出啥意外,石朗这二姐夫的宝座就坐定了。”风荷下结论。
“你都设计的这般周密精细了,还能出什么意外?”曲夫人没想到二女儿的婚事被三女儿搞定了,此刻又后怕又欣喜——大胆归大胆,能成就行。
二姐作死呗!风荷内心来了一句,不过,她可不敢说的如此直白,换了个委婉的用词:“娘,你也知道二姐的性子,某些方面,她有些喜欢跟人别着干,扭着来……”
“你二姐这性子,就是作死啊!”曲夫人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以前瞧着还好,如今看来,越发作得厉害了,你就说上次你回宫,她躲在屋里装病不出来,问她又什么都不说,偏偏还脾气大得发怒,乱砸东西……”曲夫人想到那张凳子就直皱眉头。在家还好,这要是嫁了人,她突然觉得头疼。
“想是二姐见到姐妹都成亲了,就她卡在中间没个着落,心里有些急躁,等我走了,娘和大姐好好开导开导她,如今又有石朗在,亲情加上爱情,二姐这性子应该会改改的。”风荷小声安慰她。
两人本在花厅闲聊,前后都有过道贯通,时不时有丫鬟下人经过,是以都没没注意身侧屏风里的情况。曲兰心此刻正躲在屏风后听着,手里的帕子都快绞变形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胸口起伏剧烈。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到风荷以妹妹的口吻谈她的事,跟小时候的告状不同,那时她会仗着娘的宠爱冲出去替自己辩解,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了——她不好意思。而且,她发现风荷是发自真心在帮她。
曲兰心的茫然似乎找出了一丝光亮——有的事,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和不堪,人都是想往好了过,哪里会针对着不放?她从西古海回来后,除了家里越来越好,旁人更是一丝异样的眼光也没有,昨晚,王夫人那些有女儿的妇人们都对曲夫人直说大晋家世上好的男儿她可以随便挑,当时她还只当是客套,如今想来,应该是真羡慕的。而且风荷方才也对娘承认了这些天她偷偷递纸条的事,她听见了,心里居然没有生气,更多的是欣慰和感激,包括所说的自己的别扭性子,更是让她萌生了改变的欲望,家里所有人,果真像爹说的一样,都是关心她的。
当晚,曲兰心特意将自己正式穿戴一番,从厨房亲自烧了茶水,用托盘端着进了曲夫人的院子,对守门的嬷嬷耳语了几句,嬷嬷忙不迭的跑去向曲夫人通报:“夫人,二小姐特意过来赔罪了!”
曲夫人当即合上手里的帐册子,讶异非常:“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小姐手里端着茶,准备向您赔罪呢!”守门嬷嬷重复了一遍。
曲夫人立刻激动的站起身,作势出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拢了拢头发,深吸了两口气,等面上的激动不那么明显了,这才款款坐到了内堂中的太师椅上,吩咐道:“让二小姐进来罢!”
曲兰心规规矩矩的端着茶在门口等着,等到里面传出曲夫人的声音,又有丫鬟挑起丝帘请她进去,这才缓缓行入屋内。
管事的老嬷嬷们都是人精,且又知晓前些日兰苑里发生的打砸事件,一早就把软蒲团在地上摆放好了。曲兰心此刻穿的是大晋未婚女子正式礼服,上穿月白色对襟绣团花宽袖裳,下着石榴红十二褶缀玉佩及地襦裙,端端正正走到屋中央,开了口:“不孝女曲兰心今日向母亲请罪!”
按照惯例,曲夫人还得问上一句:何罪之有?可她这会儿问不下去了,两只眼眨巴来眨巴去,拼命不让泪水往下掉,掏出帕子在脸上按了按,轻声回了个“好”。
曲兰心跪了下来,垂首高举托盘道:“娘,兰心前些日子只顾自己任性妄为,做了很多让娘和爹伤心头疼的事,还差点伤着了娘,兰心思过多日,自觉愧疚至极,恐伤娘心,今日特意亲自烧水煮茶,向娘请罪!请娘亲原谅女儿一时的糊涂。”
管事嬷嬷立刻取了茶递与曲夫人,曲夫人揭开碗盖,抿了一口。
“二小姐,夫人用了你的茶,已经是原谅你了,快些起来吧!”管事嬷嬷立刻开口替曲夫人说话,又使眼色让丫鬟扶曲兰心起来。曲夫人笑吟吟的看着曲兰心,声音欣慰至极:“二丫头果真懂事了,长大了,娘今日这茶喝的高兴,高兴。”
曲兰心亦是心里面卸了一半的负担:她不是铁石性子,当时发了火,过后其实早就后悔了,更何况听说还差点砸着曲夫人,更加坐立难安,原本想着道歉,可一直同自己别扭,且还缺乏那么些勇气。直到今天听了风荷和曲夫人的谈话,她才下定决心请求娘的原谅。此刻心里也好受多了,同曲夫人小聊了一会儿,这才回兰苑去。
晚间,曲尚书听夫人讲起这件事,老脸上立时喜得开了花,不过,他亦还有担忧:“不知明日风荷离开,她还会不会使性子不出来?”他的担心不无道理,也有前车可鉴,毕竟不久前来过这么一回,兰心虽然向母亲赔罪了,可风荷那边……就算风荷不会怪罪,这于情于理也极为不妥。曲夫人的高兴被他的担忧感染了,也开始担心明天的送别。
第二天一早,傅元谌就派了御林军前来接棽月王夫妇,同时通知曲府全家届时出城相送。
曲尚书别的不担心,头一个看向曲兰心,曲兰心冲他一笑:“爹,我都收拾好了,待会跟娘一个马车就好。”竟是答应了。
半个时辰后,曲府上下打理完毕,曲尚书和曲夫人,曲兰心一辆马车,曲蕙心和冯威一辆马车,一齐往城门口驶去。
曲兰心手里攥了个小包袱,捏得颇紧,曲夫人一上马车就瞧见了,心里好奇得厉害,忍着没问,想看看她要做什么。
风荷又坐上了来时的那辆豪华大马车,不同的是,来的时候有大姐和冯威一块儿作伴,现在要回棽月,只有周梦鹤陪着自己了,伤感不要钱似的将她的一颗心灌满,溢出来,流向四肢百骸,涌上双眼,潮潮的,湿湿的。方才在皇宫里,她寻了个没人的机会抱着傅元谌还哭了一会儿,此刻,想到曲府全家都在城门口等着送她,又想哭了,心里头似乎堵了团棉花,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周梦鹤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心疼的钻进马车里陪她。
“这次回棽月就我一个人了。”风荷窝在他怀里,语气很有些哀怨。
“乱讲,还有为夫和宝宝呢!荷儿不是一个人。”周梦鹤宽慰她。
“上次有大姐相陪,这次就我自己坐马车,怎么不是一个人?会无聊死的。”
“那为夫进来陪你,不骑马了!”这还不容易,况且,他好玩的花样多多,保证风荷开心。
“别反悔!”
“求之不得!”他坏笑。
作者有话要说:
☆、长亭别离
或许是周梦鹤的安慰起了作用,风荷内心的惆怅消了不少,及至到达城门口,脸上多少有了些笑意。
傅元谌原本是陪着周梦鹤骑马双行,半路上周梦鹤撇开他进车去安慰风荷他也没介意,只是想到风荷的月份渐大,怕路上有什么闪失,且再过几个月,孩子出世,他作为亲舅舅,竟一时见不得外甥一面,心里也有些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