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一下瘫在了地上,手无力的垂着,戒指骨碌碌滚到了一边,风荷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先前那名侍卫立刻身手矫捷的将戒指抄到了掌中,递到了风荷面前:“娘娘,没摔碎!”
风荷朝他竖起了大拇指:哥们,有前途。不再理会身后的场景,转身就走,她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作为一个死刑犯,孤独恐惧的等待死亡或许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不过,若是她心情不佳,肯定是要去周梦鹤那儿吹吹枕头风的。
“大王~”她现在叫得如同狐狸精上身。
“爱妃~”周梦鹤比她更爱演,搂进怀里直接上手上嘴。
“唔……有个事儿……”她抵住他乱拱的脑袋:“把那俩人贩子赶快处理了吧?”
周梦鹤用手代替嘴,这才有空问她:“你不玩了?”
“不玩了,不想玩了。”将手上的戒指展示他看:“我的戒指提醒我别跟坏人一块儿玩,会影响心情。”甚至,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傻瓜,你想太多了,”周梦鹤抱住她,安抚道:“以后别去见她们了,留给我处理。”他明白风荷心里的想法,亦不想她变成狠辣之人,抓着戴了戒指的手指亲了亲,抱起来往榻上走去:如今这成了唯一让他有兴趣的事了。
冯威在一个下午被人抬了回来,出师顺利,大捷,只是他在追缴最后一支余寇时,被一支暗箭射中了小腿。箭上煨了剧毒,小腿立刻肿胀发紫,随行军医事不宜迟,拼着掉脑袋的危险,用最快的速度给他截了肢。可怜好端端一青年勇士,变成了残疾之人。
如今,那只早已乌黑的小腿,和冯威一起被抬了回来。周梦鹤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去,看到病床上的年轻脸庞如今平静得不像话的惨白色,他怒喝着提起了随行军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截就截。”
“陛下,那毒不是普通毒药,是……是当年让孝宗一支全族覆没的黑木之毒哇!”老军医在他手中颤抖,“若是不及时截肢,恐怕您如今看到的不是活着的冯将军,而是一具黑炭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黑木之毒
黑木之毒,孝宗,这两词在五年前是棽月街知巷闻的热门名词,当时远在棽月北封地的孝宗一支四百三十二口人,一夜之间全变成了冯威如今截掉的小腿模样,死状残忍不堪,下毒手的正是冯威此次追缴的前棽月王,孝宗的亲哥哥托勃安雄,其实他也算是周梦鹤的亲皇叔,如果周梦鹤承认的话。
“抓住托勃安雄,杀无赦!”周梦鹤松开老军医,对众将士下死命令。
大王震怒了,四周众人戚戚,立刻下跪领命。
风荷一接到消息就奔了过来,侍卫只说冯威受伤了,没说到底多严重。她心慌慌跑进到屋中,恰好见到所有人都跪着,心里越发担心起来,越过周梦鹤直接扑到床边:“冯威,你怎么样了?”只看到冯威一脸失血过多的惨白,整个人毫无生气的睡着。
“他怎么了?”风荷瞅着人毫无生气的模样,心中升起不详的异样感。
“他喝了药,大夫说两个时辰后才会醒。”周梦鹤扶住她,安抚情绪。
“性命不会有事吧?”风荷一边问一边打量,不期然瞄到被子下不正常的缺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怎么回事?腿……腿怎么没了?”颤抖着摸上去,一片平整,竟是从膝盖切下一般。
“中了剧毒,随行军医只能锯腿保命,否则性命堪忧。”周梦鹤心有抱歉,人是他带出来的,如今没了一条腿,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又想到冯威出来的理由,只觉得天意弄人,徒生叹息。想了想,挥手摒退了一干人等,独留两个照看冯威的宫女,拉过嚎啕大哭的风荷坐到桌边,待她平静些了,将冯威和曲蕙心的事和盘托了出来,又把傅元谌的筹谋策划等心思一并讲了个清楚,末了叹气道:“怎知如今我没能照看好,由得他把腿给折了,是我的不是!”一脸的懊恼之色。
风荷怔怔坐着,前后因果这么一夹击,她还暂缓不过来,慢慢回想着过年时大姐和冯威偶尔的怪异举止,终是对上了号,眼泪汪汪的看着周梦鹤道:“为何冯威不告诉我,否则,我定会帮他。”
“或许是大姐不愿意你知道,让冯威不要对你讲。依你的性子,肯定是要撮合的。”周梦鹤分析。
“那是……”风荷低下了头,她以为大姐离了婚,就没了那些顾虑了,哪知道她还是有心结。“是我关心大姐太少了!”若是她多灌输些新思想,大姐也不会一昧的拒绝和躲避,导致傅元谌出此下策,把个冯威弄断了腿。
冯威醒来时,风荷与周梦鹤已经等在床边多时。“周大哥……风荷。”他嘶哑着嗓子同他们打招呼,惨白的脸上有了见到亲人的笑容,立刻摇摇摆摆的想坐起身来。
“别乱动!”风荷急了,周梦鹤也上前一把压住他:“你失血过多,需要休息调养,可别轻易乱动。”
“呵呵……”冯威竟然心情颇好,强撑起精神对他二人道:“你们别担心,我知……知道我一条腿没了,但好歹……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你们不知道,当时我被射中了,原……原以为是普通的箭,哪里知道不到片刻功夫,从箭伤处就……就开始发黑,蔓延,当时……我全身都麻了。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呢……多亏莫老大夫,要不是他力争替我截了腿,估计……估计你们就看不到我了。”
风荷心里难受,转过脸去抹眼泪,周梦鹤轻轻拍着她的背。
“你们别弄出一副凄惨的样子好不好?”冯威朝他俩将手悬空一拱:“只是没了一条腿,我冯威照……照样能上阵杀敌保护皇上。”
风荷转过头红着眼突然问了他一句:“我问你,你跟我大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可是真心喜欢她?”若是真心,她现在立刻就提笔修书,给大姐写信。
冯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眼睛慢慢转移到床顶,虚焦一片,喃喃道:“如今我是残疾之躯,同她今生怕是……再无可能了。”
“胡说,你刚才不是说只是没了一条腿,你还能上阵杀敌呢!”风荷反驳。
“那不一样……不一样。”冯威轻轻摇头,神情寂寥哀伤。
风荷咬紧了唇,求救的看向周梦鹤。周梦鹤朝她摇摇头,示意她别急,心结难解,不急于这一时。
回到寝殿,两人将想法一合计,居然都是同一个意思:给曲蕙心写一封信,看她做何决定。说干就干,信由风荷提笔,开头写了些姐妹间的私话儿,中间夹杂些异域风土人情以及宫里生活,直到了末尾了才用个小篇幅讲了冯威的事,丁点没透露她已经知道二人此前的事。用蜂蜡戳上皇印糊了,周梦鹤钦点了心腹侍卫,带着两国互免的令牌,骑着千里马朝大晋飞奔而去。风荷不想因此道德绑架自己的姐姐,却又想试探曲蕙心心里对冯威真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冯威第三日便吵着要出来晒太阳,又不许侍卫帮忙,莫太医只得命人替他做了两个拐杖,架在腋下一瘸一拐的撑了出来。每日要喝三种药,一是驱除体内余毒的,一是补血调养的,一是促进伤口愈合的。冯威自觉喝得头都大了,且还要喝上两个月,便架着拐杖每日无事便在宫里慢慢走动,溜达。风荷时不时去陪陪他,聊天,八卦,偷偷计算着曲蕙心看到信的日子以及暗自揣测曲蕙心的反应。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连傅元谌的信和赵踘安的信都来了好几封了,周梦鹤派去送信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自然,也无从得知曲蕙心的消息。
“真是奇了怪了,你说大姐怎么还没消息?”风荷愈等愈心不安。眼下已经过去近十天,什么消息都没有,难不成出了什么意外?
“说不定她正在赶来的路上。”周梦鹤状似随口。按理说,他的侍卫早该回来了,除非是有羁绊,或坐马车,才会十来天都没法抵达。
“真的?”风荷吃惊的看向他。
“等等就知道了。”他卖关子,将人圈进怀里,偷了个香吻。“等大姐来了,我们顺便把婚礼办了,再一起去西古海把爹娘接回大晋好不好?”
“什……什么?”风荷震惊。傻愣愣的任由周梦鹤把自己的衣服扒了个精光才想起来要高兴:“我……唔%#@……”刚开口却被周梦鹤扑倒了……
翌日,天降大雨,宫里宫外一片灰白水帘,冯威寝榻处点了个小小的火盆,在屋中保持干燥,他体内的毒最是见不得潮湿阴雨天,容易产生筋骨疼痛之感。虽然点了火盆,那疼痛却是阴阴隐隐的袭来,冯威躺在榻上,勉强翻着一本书来转移注意力。
从早上到下午,雨势未减,下得愈发大了,中午风荷两人过来坐了一会儿,他还硬撑着同他们讲话,用饭。然而到了下午却实在撑不住了,将那看了一天也没看进去几页的书一丢,用被子蒙住头直哼哼:这种痛,似乎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丝丝酸,丝丝麻,散发进肉里皮上,就变成碰也不能碰的怪疼了,他咬紧牙,尽量让声音不发出来。
被子昨日才晒过,可此刻却觉得潮得慌,盖在身上接触到皮肤,竟越发疼痛。汗一点一点的流了出来,不知到底是热还是冷,莫老大夫说过,这是个必经的过程,黑木之毒甚为顽强,此刻流些汗,可以排出一二,是以冯威苦苦撑着,有望熬过去。
却听得外头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风荷的声音,夹杂着大雨声,听的不太清楚。脚步声转瞬近了,门猛然被推开,风雨夹杂着湿气,涌进了屋里。冯威被这一刺激,在被下发出了一声痛呼,声音不大,却隐忍异常。只听得门口一个惊慌的女声钻进他的耳朵:“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他快好了么?”
听得这声问话,冯威刹那掀开了被子,抹了一把头脸的汗,急切的望向门口——曲蕙心全身半湿的正被风荷扶着,一双眼担心的看着这边。见他掀开了被子,两人齐齐对望着,一时间目光胶滞。
“你来了?”冯威不敢相信,此刻身上的痛已经被看到曲蕙心的巨大喜悦压倒,全身的感官都只去注意曲蕙心了:她瘦了,憔悴了,是因为自己么?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曲蕙心轻轻的问,她连日赶路,此刻终于见到人,全身的力气仿佛全被抽走了一样,连声音也轻飘飘的。连风荷在旁边说话似乎也听不见,眼睛里只有病榻上的身影。
有厚披风裹住了她,有力量左右扶住她,慢慢的,走到了冯威的榻边,她坐下了。两个人的目光变得接近起来,曲蕙心的脸有些微红:“我……我接到风荷的信,就赶来了。”
“是为了我吗?”冯威喜得发狂,他此刻疼痛与喜悦交织,在身体上呈现出诡异的反应——颤抖得厉害。
风荷无奈的看着这两人,她方才说了好些话,这两人竟没一个听进去,敢情已经眼中只有彼此了。转身命宫女先去备热水,吃食候着,将此地留给他们二人,都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洞房花烛
周梦鹤在门口看着里面的一幕,心里不知是喜是忧。风荷出来后,两人互牵起手,从宽廊中漫步而回。
“你说,他们会谈些什么?”风荷问他。
“大姐都赶过来了,你说能谈些什么?”周梦鹤笑而反问。
“她应该不会有顾虑了,不然半路上有很多次返回的机会。”
“确实,”周梦鹤点头,提议道:“不如顺便一起举行婚礼好了?”他是有私心的:或许能堵住傅元谌一半的怒火,毕竟好好的心腹发小去了一条腿,回去了难免同自己难堪,当然,主要是怕动起手来他又打不过自己,发更大的火就不好了,怎么说以后也是自己的大舅子,得顺毛摸才是。
“那当然好了,不仅能冲冲喜,回了大晋哥哥也不会太责怪你。”两个人到底也就差一顿仪式了,风荷自然的为他着想。
周梦鹤揽着她的肩,笑得舒心。
五一是个好日子,不管阴历阳历,这一天,傅元谌在遥远的大晋皇宫里手握着风荷寄来的信凝神远眺:好不容易得来的妹妹就在今日要出嫁了,他这做大舅子的没得酒喝,没得礼送,还搭上了自己的心腹冯威,要搞什么集体婚礼,真是让他恨得牙痒痒。不过,风荷信尾又道婚礼后会去西古海接回曲老尚书,届时一行人齐齐返回大晋,再在诸亲的见证下重新再办一次云云。
“皇上,礼部和内务司的人都到齐了,在外殿候着呢!”小太监轻声提醒他。
“知道了。”傅元谌放好信,起身去外殿。此刻,外殿上正议论纷纷:
“这棽月国王真是重情重礼,体贴入微,居然还来大晋特意为王后再举行一次婚礼,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我等需好好运作,才既体现我大晋国威又不枉棽月国王的一片心意。”
“李侍郎说得是。”
……
傅元谌真是酸倒牙:合着好事好人好名誉都让周梦鹤占了。遂摆着个臭脸,和一群热情高涨的下属们开始商议此件喜庆大事。
另一边,风荷正穿着九重华服跟着周梦鹤在宗塔祖祠祭拜,虽然周梦鹤除了亲爹象征性的拜了拜,其余的都拉着她一闪而过,风荷还是有些体力不支,身上穿的太繁重,头上的宝冠也不轻,整个人神色不佳,摇摇晃晃的,幸得有宫女扶着,勉强支撑。看得周梦鹤心疼无比,直接省去了后面的步骤,回了宫。
冯威和曲蕙心倒是不用拜,在宫里举行了婚礼,等风荷二人回宫后一起用膳。只是没料到这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周梦鹤打横抱着风荷,急冲冲的宣太医,将人小心的安置在榻上,小声询问。
“怎么了?”曲蕙心扶着冯威赶了过来:“方才出去都好好的,现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又宫女端了个凳子给冯威坐了,她腾出手去摸风荷的额头,却发现并无异样。
“荷儿,你哪里不舒服?”周梦鹤心急的握着她的手,观望她的神色。
“不知道,就是有些晕。”风荷软软的回答,合着眼有气无力。
莫老大夫急急忙忙的赶来了,进了大殿,还来不及跪拜,就被周梦鹤一把揪到了榻边:“快看看王后如何?”
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一顿把脉,精瘦的老脸立刻咧成一朵花儿:“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王后有喜了!”
“有喜?”周梦鹤一下还没缓过神来,曲蕙心却轻轻的“呀”了一声,笑得欣慰:“我就说怎么无缘无故头晕,原来是有喜了!”转身握着冯威的手替妹妹高兴。
“你是说……有孩子了?”周梦鹤慢半拍的确认。
“当然!老臣敢确定,王后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想是大婚礼仪繁复,又过于紧张,是以导致头晕。需得好好休息,安静卧养,老臣再煎一帖安胎药汤饮下即可。”莫老大夫刚讲了个仔细,就被周梦鹤架着胳膊抬了出来:“速去煎来!”
回到榻边,握着风荷的手,满眼怜爱,若不是碍着四周有人,早就一吻以作心表。
曲蕙心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潮湿,想到自己曾经在戴家三年都无所出,抱歉的看了冯威一眼,哪知冯威拉住她的手,悄声道:“娘子,我们也抓紧时间努力,争取也造个孩子出来。”
曲蕙心脸一白,刚要开口,冯威又道:“你别老提那三年无所出的事,那是戴近亭不行,自小就烟花柳巷酒色纵财,哪里比得上夫君我自小练武强身?”说着挑挑眉,秀了一把腱子肉。曲蕙心的脸登时变得通红,将他狠狠戳了一指头。
婚礼豪华宴席的结果是,风荷躺着,将榻挪到了桌边,周梦鹤体贴入微的坐在旁边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