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梦鹤这才露出笑容来,不好意思的咳了一声:“喜欢就好。”
“那我先回去了?”风荷笑着询问他,眼珠儿转呀转。
“要不我送你过去吧,这天都黑了。”周梦鹤去开门。
拉开门的一刹那,风荷飞快的跑过来,踮起脚亲了他一下,趁他失神的功夫,人已经在门外了,声音软软的飘过来:“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周梦鹤摸着脸,杵在门口傻笑起来。
隔壁,赵绣珠正趴在枕头上小声啜泣,她今日闹了一天,可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都没有,连奶奶都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直骂她蠢。认亲的日子定的是腊月二十六,只有十来天了,这亲一认,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信心的,虽然比不上洗干净了的曲风荷,但搁在乡下小地方,那可是一枝花,所以李家的人铁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想到这里,悲从中来,原本大锤哥光棍一条,该是她的,怎么就冒出了一个曲风荷?不是说那曲风荷躺在东头院子里大半年了昏迷不醒吗,怎么偏偏这时候醒了?一醒就能勾引人,可真是只狐狸精……她在心里把曲风荷咒骂了无数遍,想想不过气,竟爬起来偷偷溜进了后院——赵家与铁匠铺只有一墙之隔,她要爬过去最后做一次努力。
周梦鹤心情很好,此刻正备了热水准备洗澡,忽听到自家院中有古怪声音传来,只得又穿了衣服出去查看,刚拉开后门,就碰上了正准备敲门的赵绣珠。赵绣珠没想到周梦鹤恰好过来开门,心里不由得暗喜:她方才特意换了一身衣服,是为新年特意做的珊瑚色袄子,宝蓝色八幅裙,又描了眉画了面,特特点的城里时兴的红菱唇,屋内的烛火照过来,那可真是能勾男人的魂了。
“你怎么过来的?”周梦鹤眉头一皱,不待她回答又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家居然跑到我这里来,就不怕被人说闲话么?”
赵绣珠咬紧了唇,她的确是有这个私心的,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反而可赖着大锤哥娶了自己,便将他一推:“我有事找你,让我进去说话!”可这一推之下,周梦鹤却丝毫未动,反而紧锁眉头,一脸厌恶:“无论你有何事,都让二黑来说话,否则大晚上的,孤男寡女成何体统?”
“你……”赵绣珠恨恨瞪了他一眼,怒道:“那曲家小姐来时你怎么不说这番话?偏对着我这样?周梦鹤,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我虽然嫁过人,可还是完壁身子,不比那黄花闺女差,倒是你那曲家小姐,谁人不知她和皇上的事?说不定早就……啊……唔唔……”话未说完,周梦鹤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力道奇大无比,虎口一张,掐住了她的两腮,疼得她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模糊了她精心绘制的妆面。
“我看在你是二黑妹子的份上,不杀你,但是,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乱说乱嚼,造谣生事,就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周梦鹤靠近她的耳边一字一句道,声音冷峻无情,如同钢刀,扎在赵绣珠的耳中,心上。
不管赵绣珠答应不答应,他一把扔开她,将手在门框上抹了抹,回身哐当关上了门,上了栓子。
赵绣珠被他掼在了地上,半天没有发出声音来,良久,才从她的身体里传出凄凄的抽泣声,呜咽呜咽的,又不敢放声大哭,只在那小声啜泣,保持着那个姿势一直到月上中天。
周梦鹤回到房间里,就着快要变凉的热水,胡乱擦洗了一顿,然后吹灯上床睡觉。
赵绣珠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她这次终于对打铁汉子死了心,死得透透的。
第二天一早,赵奶奶便挨家挨户开始传达好消息:“我家绣珠同意了,同意了……”连去吃馄饨的人都全知道了赵绣珠答应跟凤琴沟李木匠的儿子认亲的事。只是赵绣珠今日却没出来帮忙卖馄饨,有好事之人问起,赵奶奶便推说孙女身体不舒服,在家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爱的棉衣
风荷一起床就催着大姐赶快教她做男人的衣服,曲蕙心见她如此急迫,取笑道:“这么迫不及待?莫不是怕大锤哥被人抢去了?”
“大姐你瞎说什么呀?”风荷嗔怪的作势要打她:“这不是快过年了,我怎么着也得回个礼呀!”手落下来却是拽着她的袖子不停地摇:“好大姐,帮帮忙吧!”
曲蕙心被她摇得只能点头:“好好好,我怕了你,这就教你做。”
风荷替周梦鹤挑了一匹藏青的,一匹深赭灰,均是上好的厚棉缎。又嫌单色太过寡淡,刺绣又时间不够,便多买了好几块店家剩余的布头,用来在衣料边角领口做些搭配。曲蕙心赞她想法不错,这样既省时又美观。
两个人回忆着周梦鹤的身量开始裁剪,约一个时辰后便将面料里料都剪了出来,曲蕙心指挥着风荷仔细分好类,开始在衣料上铺丝棉。这丝棉是店家早就弹好的,一尺来宽,厚薄适中,卷在棒轴上,用时拉出来边铺边剪,好过一般人家一朵一朵的铺棉花。
风荷又多了个心思,拉住大姐道:“这棉花不是穿久了爱成团漏风么,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说着在衣料上比划给曲蕙心看。她记得在曾经看过赵瑜的一件衣服,是整间衣服都是菱形花纹的绗缝,顾盼影将其丢进洗衣机都没有问题,又牢又结实,里面的丝棉也不会移位结团。
曲蕙心听了,觉得新奇得很:“你说的这法子好是好,就是不知道用什么针,什么纹路,针距多大才合适。”
两个人合计了半天,终于将方案定了下来,开始动工了。
做衣服这事最是耗人心力和时间,两个人连中饭晚饭都是囫囵对付的,风荷是为了尽快送大锤哥一份心意,曲蕙心却是对这与众不同的衣服的好奇,她手上功夫得了曲夫人的真传,一上一下飞针走线,主攻风荷所说的绗缝。风荷自小也是被曲夫人逼着学了好些年的女红,虽然不及大姐,但缝合衣物还是没问题的,比她烧火做饭强了太多。
到了晚上点灯的时候,衣服的大致形状早已出来。风荷揉了揉眼睛,不让大姐再继续:“明天再做,在灯下缝对眼睛可不好。”
两个人刚将东西收拾好,就听见了敲门声。风荷跑过去打开门,果不其然,是周梦鹤,她这才记起自己一天都没见着他。
“荷儿,我给你送皮子过来。”周梦鹤身上背了一小捆鞣制好的皮子。
“这么多?”风荷很惊讶,她记得这种全毛的皮草顾盼影有几件,短短一点都是上万的价格,贵的很,此刻大锤哥带来这么大一捆,够做多少件啊!她将周梦鹤迎进屋。
烛光下,周梦鹤将皮子一张张全部铺开,风荷在心里数着:山狼两张,灰兔五张,黑兔五张,狐狸皮一张,还有两张她不认识的黄色短毛皮子,便拿起来问他:“这是什么皮?”
“莫不是黄鼠狼?”曲蕙心猜测。
周梦鹤一笑:“大姐猜对了,这的确是黄鼠狼皮子,搁我那里也不知能做什么用,我想着你们女子手巧,说不定能想个用法,就一同带过来了。”
曲蕙心想了想:“倒是可以用在棉鞋里做里子,又耐磨又挡风。”说着对风荷眨了眨眼。风荷何等机灵,立刻想到了白日没买成的鞋子,马上心领神会。
周梦鹤见皮子已经送到了,便对曲蕙心拱拱手,说了声:“告辞!”
“我送送你。”风荷忙不迭的应口,将桌上的线抓了一根,推着周梦鹤出去了。
出了中门,就是外院,风荷拉住周梦鹤,让他坐到门廊边,“做什么?”周梦鹤不解,不过还是听话的坐了下来。
“抬脚!”风荷命令他。
周梦鹤乖乖的抬起了脚,风荷捋了捋手上的线,借着月光给他量了长度。周梦鹤这才明白她的意图,笑意立刻在脸上蔓延开来:“荷儿,你想替我做鞋子?”
风荷一边收线一边点头:“总不能你老送我东西,我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周梦鹤将她一把拉过来,借着月光就要亲上去,风荷连忙挡住他:“休想,大姐还在呢,不准你乱来。”周梦鹤捉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抱起,提气一个纵跃,两个人竟上了墙头,再那么一荡,就荡到了院外的大树上。
风荷又惊又喜:“大锤哥,你会轻功?”从他怀里探出头东瞄西看,好奇得很,一时忘了周梦鹤的意图。
“这样,曲家大姐就看不到了。”周梦鹤低头吻住了她……
傅元谌最近十分忙碌,借着风荷那次机会,把陈太后和淑妃彻底的软禁起来,再利用陈太后的病情,把淑妃那手握兵权的大哥给昭了回来,至于陈大将军回来后才发现上当,那便是后话了,总之今年之内,陈氏一族会连根拔起,届时,大晋朝才算是真正属于他傅元谌。
“皇上,我陈家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如此赶尽杀绝?”御书房内,摄政王陈铎伏在地上,老泪纵横,身边一左一右,皆是冯威的属下。
“摄政王怎么还要明知故问?看来你真的老了。”傅元谌丢开笔,伸手接过一旁小太监手上的暖炉,示意道:“快让摄政王坐着说话,这大冷天的,地上凉。”
冯威抬抬手,两个侍卫迅速架起陈铎,放到了一边的凳子上,然后依旧一左一右的站着。陈铎哪里还敢坐?又准备重新下跪,可他的两条胳膊被侍卫牢牢挡住,竟是不能动弹了。“傅元谌,你别忘了,我不仅是摄政王,更是你舅舅,你竟敢对我忘恩负义,小心天打雷劈!”他愤怒的大喝,想要挣脱侍卫的压制。
“舅舅?”傅元谌望着他笑了:“我母后是已故的前孝宣仁懿皇太后,她本是独女,哪里来得兄弟?摄政王你老糊涂了吧?”然后不待他开口,大手一扬:“传朕口谕:太后娘娘病重,摄政王念其同胞情深,恳请进宫陪伴侍奉,又感叹自身年岁已高,几近糊涂,愿御前卸下摄政王一职,永不再问政事。钦此!”对于这种秋后的蚂蚱,他懒得再废话。
立刻有宫人侍卫进来,取了他的头冠,扒了他的朝服,陈铎如死鱼一样任凭摆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良久,他涣散的眼神突然集中了,开始猛力挣脱侍卫的控制。傅元谌见他这般拼命,便挥手让人放开他。
一得到放松,他顺着凳子就滑了下去,跪着爬了几步,将头磕的砰砰响:“皇上,老臣死不足惜,只求皇上看在老臣助您登基的份上,留下我那还未成年的孙子一命……”陈铎不要命的磕着,地上的血迹渐渐扩散晕开。
傅元谌冷眼看着他的疯狂,不为所动:“陈铎,你可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得到我父皇的重用的么?”
陈铎猛的抬起头,面容惨白:“你,你知道了?”
“我并不全部知道,可我只要知道当年就是你费心策划陷害我母后和四皇叔,然后逼迫我母后嫁给父皇的人就行了。你成功的让他们兄弟反目,让我母后忧郁致死,让自己家业兴盛,高官厚禄……你说,朕说得可对?”他边说边把玩着手上的小暖炉,寻思着哪天有空了得给风荷送两个过去。
陈铎顿时瘫坐在地上,不再恳求,冯威示意属下将他拖了出去。
……
傅元谌还是没时间过来看风荷,只能差冯威过来送些东西兼传话。
见家里来客了,曲蕙心抓出各色果子吃食,又替冯威泡了一杯茶,再将地炉挑得旺旺,将空间留给他们说话,自己出去忙活去了。冯威惊讶的视线随着曲蕙心来来回回,最后关上门离开了才回过神来:“你家大姐怎么如此会持家?我还以为……”
“哼,”风荷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大姐会跟我一样笨是吧?”
“对对对,”冯威点头,见风荷要发怒,又赶快摇头。
风荷不由得好笑,抓了果子递给他:“你尝尝,这是我大姐学人家炸的糖油饺,可好吃了。对了,最近皇上在忙什么?怎么不来看我了?”
冯威一口咬下,又香又酥,不由得朝风荷竖了个大拇指,而后神秘道:“近年关了,养了这么久的鸡啊,鸭啊,都该杀了。这不,这段日子都忙着下刀呢,哪里有时间出来?我都是好不容易抽个空被派出来的,给你送了东西就要回去了。”
“噢,”风荷拉出个悠长的调子,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上次那位淑妃娘娘,应该是一只漂亮的芦花鸡。
“皇上还让我问问你,是在宫里过年还是在这坞里过年?”冯威又抓了个糖油饺,这曲蕙心的手艺还真不错,他吃了还想吃。
“当然是在这里过,我才不去宫里,又大又冷,还不好玩。”风荷摇头,更何况大锤哥还承诺要带她大年三十放烟花,包饺子,炸年糕,逛庙会呢!就是这坞里,都会家家热闹,全村唱大戏,她想想都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糖油角
冯威不信:“这地方有那么好?比得上宫里舒服?”
风荷朝嘴里放了个糖油饺,心满意足嚼完了才开口:“我问你,在宫里我们俩能这样吗?”
他二人也算是多年老相熟了,早跟朋友一般无二,此刻都没个章法的盘在榻上,一手茶一手果子,满嘴酥香侃大山,也没有尊卑上下之分,自由得很。冯威左右一看,不说话了,的确,窝在这小地方还真比宫里洒脱,舒服。当即看向风荷的眼神就换成了羡慕:“你这的确过得不错,我原先还以为你撑不到过年呢,不过……”他信手一指门外:“还是你家大姐来得好,不然还是撑不到过年。”
“那自然是,”风荷大方承认了:“谁让我有个好大姐呢!”又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对了对了,你那儿有没有想要娶妻的单身男子啊?”
“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替我大姐问的,她才二十一岁,又没孩子又年轻又漂亮,又会居家过日子,而且,”风荷做了个大大的手势:“有两大车上好的嫁妆!我看过了,里面光是一件翡翠玉如意就够寻常人家吃一辈子的了。所以,我想再替她找个好男人成亲,可别窝在我这儿发霉了。”
冯威头一次听到有人这样描述刚刚和离的女子,还是妹妹推销姐姐,不由得朝那糖油饺子多看了两眼,恰逢曲蕙心推门进来知会他们要开饭了。
养了一段时日的鹅蛋脸又恢复了丰润和嫣红,杏眼一对,水汪汪的,从门外探进来,笑吟吟的看着他:“冯侍卫就在这儿吃顿便饭罢,我家风荷经常受你照顾,还未曾谢过呢!”
“哎,”冯威呆呆的应了,心里却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白驹过隙般,没能抓住。
“怎样?我大姐还可以吧?”风荷以为他在认真的替自己考虑。
“可以,”冯威盯着门板喃喃自语。
“那这事就托付给你了,记得,首要条件是人品好,没恶习,通情达理,长相不能比你差,月俸也不能比你差,身高不能太矮,家庭要和睦……”风荷犹自列了一大堆,末了,拍拍冯威的肩:“事成以后,我会有好处哟!”
曲蕙心还被蒙在鼓里,餐桌上对冯威不断劝菜,只是这年轻侍卫不知怎的,眼神忽闪,脸上两朵通红的疑云……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是个阴天,天气似乎又冷了一些,风荷坞里却早就有了过年的气氛,家家户户忙着开火开锅做年餐,赵老员外也带着一家大小回祖屋过年来了,有他在城里做侍郎的大儿子,还有在城里开着大商铺的小儿子,各自又携了家眷仆从,一行人四五辆马车,真算得上大阵仗了。
进到坞里,风荷的小院是头一家,赵老太爷的马车亦是头一辆,此时,那头辆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了,探出一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