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曲蕙心吃惊的看向她,又立刻看向主座。
“反了反了,”戴老夫人气的直哆嗦,穿金戴银的手指着风荷,叮当直响。“我戴家堂堂尚书府,哪容得你这个野丫头大呼小叫?来人,给我掌她的嘴!”左右老嬷嬷立刻挽起袖子,移着庞大的身躯向风荷走来。
“奶奶,求您不要。”曲蕙心站起来噗通跪了下去,又惊惶惶的回头担心风荷,风荷这才看到她脖子上青紫的印子。
“你们居然敢打我大姐?”她怒目睁圆,差点要扑过去对戴老夫人动手,却被曲蕙心死死拉住了,对她迫切的摇头。现在不比从前,曲家早已没了先发制人的底气,风荷就算是有皇帝撑腰,却也没法管戴府的事,到头来她不想认命也没办法。
“打她怎么了?进了我戴家的门,就是我戴家的人,别说是打,就是让她死,时间也由我戴家定。”戴老太太笑得唯我独尊:“她进门三载,连个蛋都没下,这搁普通人家,早就该休了。也亏得我戴家宽宏大量,就算是你曲家没落了,也念着往日的交情,留得她个大少奶奶的位置,真真是阿弥陀佛了!”
“你放屁!”风荷怒骂:“谁知道是不是你孙子没用,生不出孩子怪我姐。”她算是知道右座这两女人是谁了,敢情是后来居上的妾室,特意摆出来羞辱曲家和大姐的。
“你……你敢骂人?还敢咒我的近亭,哎哟……”戴老夫人被她气的血压猛增,捂着额头朝那两个嬷嬷大吼:“给我动手!”
“滚一边去!”她掏出傅元谌给她的铁牌子,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看清楚,皇上御赐的。我看你们是不是真有那个胆子想造反。”
两个嬷嬷不敢动了,回头求救的看向戴老夫人。一直作壁上观的两个妾室倒是终于有了回应,盯着那牌子你看我来我看你,交换眼神。戴家主母也看了过来,将牌子仔细打量后抬头瞟了戴老夫人一眼。老夫人看了儿媳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手一扬,两个嬷嬷又退了回来。
只这一下,风荷便看出了门道,敢情这曲家都属莲藕的,各自成派又串通一气,心眼繁多。将大姐扶起来,自己也往圈椅上一座,铁牌子“啪”的拍在了桌子上:“你们都没资格跟本小姐说话,最好让戴近亭出来,不然,待会我出了戴府就进皇宫。”光看自己刚进门就受这待遇,可想而知大姐受了多少委屈。
“亲家三小姐,”戴家主母居然放下了手里的佛串,笑得慈眉善目的冲她开了口:“你姐夫最近官升四品,事务也变多了,忙得都不见人影。你看你这要求,不是难为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
☆、钦准和离
“瞧您这意思,他敢情比皇上还忙啊?”风荷不掩嘲笑,还拍了拍曲蕙心颤抖的手进行安抚,她下定决心要替大姐出头。
戴家主母强忍着没有生气,依旧笑道:“他也是替皇上分忧,大事自然是皇上做主,可那些个皇上管不到的小地方不是还得用着人么?”手上的佛珠却是攥紧了。
“大姐,我不信她们说的,你说,你那个废材相公在哪儿?”风荷当她是空气,只跟曲蕙心说话。
戴家主母的面具咔嚓一声,终于裂了。
旁边两个妾室抿着嘴偷笑,看热闹一般。其实戴近亭房里根本不止这两个,曲蕙心进门一年后,他就半年一个,一年两个的抬了好几个回来,这俩算是手段高超的,硬是喝了茶,磕了头,将妾位坐稳了。本就是冲着戴家的钱财权势来的,老夫人怎么安排她们怎么演,谁给银子听谁的,是以曲蕙心处境再凄惨,只要火没烧到她们屋里,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曲蕙心压低声音问她:“风荷,你找他做什么?”眼睛却盯着那块牌子看,她没料到皇帝把风荷看得如此之重,心里刹那就不平静起来,或许,风荷能挽回些什么。
“大姐,你放心,牌子是真的,皇上亲自给我的,你受了什么委屈我今天都要连本带利给你讨回来。等会拿了休书,你就跟我回风荷坞去,我那里……”
“什么?休……休书?”曲蕙心一下瞪圆了眼睛,连那两个妾室也立刻竖起了耳朵——要真是休了,少夫人的位置可就关乎她们的利益了。
风荷鄙夷的扫了一眼四周:“他们这么对你,你还留恋他什么?趁早蹬了他另觅良人。”
大堂里倒抽气的声音立刻此起彼伏,戴家主母这次真的闭上眼睛开始快速的念叨阿弥陀佛了。戴老夫人意欲开口,又忌惮那块牌子,只得使眼色让人赶快去请戴献之回家。
曲蕙心被风荷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风荷,休要胡说,女子既已嫁人,就要遵从女诫,夫纲。怎可……怎可……”她语塞,明明三姐妹都是同一位西席所教,怎地风荷的言行竟然如此离经叛道?
“大姐,人生短短几十年,难道你明知这是一潭苦水还要泡在里面?追求自己的幸福不应该?爹娘回来看到你被折磨成这副模样他们不会心疼么?”风荷转过脸,指着戴家其余的女人道:“你看看,她们也是女人,也是如花年华过来的,却毫无自我,守着那些破规矩来折磨别的女人。大姐,你何苦要和她们一起过,离开了多自由,省得天天看这些嘴脸。”
“啪,”戴老夫人终究是没沉住气:“亲家三小姐,我戴家好歹也是当朝重臣,你这般出言羞辱,毫无尊重,真的是不把戴家放在眼里吗?”
“戴老夫人,”风荷决定最后回她一句:“首先你要尊重别人,然后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而且,那也才值得别人的尊重!”言语掷地有声,大堂里一时安静极了。
曲蕙心盯着她,这样的风荷是她所不认识的,这番话,她也从未听过。可就是这么几句话,此刻竟听得她耳热心跳,仿佛心里有只鸽子想要破腔而出,连呼吸都急促了。她还未下定决心,可大脑却下意识的先一步背叛了她残存的坚持:“风荷,我告诉你他在哪……”
西院的大门被风荷强行推开了,她将铁牌高举在身前,所向披靡。
戴家主母在院中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拘个咒儿老爷就回来了。戴老夫人真的气晕了,赶不上大部队,歇在中途的园子里请太医去了。倒是戴近亭的两个妾室,似乎真的发现了曲家小姐的威力,收了闲心紧紧跟在戴家主母后头。
还没靠近房门,众人就听到一阵浪语淫笑。
风荷乐了:“亲家夫人,这就是你说的忙得不见人,在替皇上分忧?”
“谁在外面,吵什么吵?没见到爷正忙吗?滚!”戴家主母还没开口,里面倒是传来了戴近亭的怒斥。
“儿子明明在家白日宣淫,做娘的居然说他公务繁忙,啧啧!”风荷连连摇头,戴家主母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两个妾室心思一样,都狠狠瞪向只一墙之隔戴近亭的新欢。
一旁的曲蕙心此时心情十分微妙,好似一个她辛苦隐忍维持的表面,突然被人毫不留情的打破了,还把那些丑陋不堪,让她心痛麻木的东西全部翻出来,晒在了阳光下。看着平日笑面虎似的婆婆惊慌失措的模样,她内心前所未有的舒坦,腹中久存的那一腔郁气荡然无存。
“戴近亭,你给我出来!”她豁出去了,对着房门大声催促。
风荷惊喜的看着她:“大姐,你想通了?”
“你那里真的有地方给我住?”曲蕙心只担心这一点。
“你放心,再加十个你都行……”
“他爷爷的,等老子出来……”戴近亭愤愤的撇开怀里的新欢,胡乱套了件长袍,打开了门:“戴全,谁在外面嚷嚷,打扰爷的雅兴?”忽然住了口,傻了眼一样看着外面一屋子的人。“娘,这是做什么?”在人群里找到戴家主母。
风荷探出头仔细打量他:“一看就是长期沉溺女色的老淫虫,面色发白,脚步虚浮,双眼无神,眼袋发青……就这模样,能生孩子才怪!”
“你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说你戴爷?来人……”戴近亭火了,可从没有人敢这样说他。
“你下巴上连跟胡子都没有就敢称爷?可真笑死人了。”风荷鄙视得很,催曲蕙心:“大姐,快让他写休书了咱们走吧,我可看不下去了,坞里随便拉一个男人都比他好看。”话音一落,自然的想到了大锤哥。
“大姐?”戴近亭看清楚眼前这两人的关系后,不怒反笑,涎着脸凑了前来:“原来是小姨子啊,来来来,让姐夫好好看看,哟……这外头抱过来的小姨子果然长得越发好看了。姐夫我……”
“近亭,别乱说话。”戴家主母忌惮曲风荷和皇帝的关系,将儿子一把扯住。
“逆子!”院子外突然一声暴喝,犹如炸雷。
众人齐刷刷的回过头,看到身着朝服的戴献之黑着脸快步走了进来,对准戴近亭劈头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他旋身倒地,撞倒了花盆,磕得嘴角冒血。
“儿子——”戴家主母扑了过去:“老爷你如何下这么重的手?”一边扶起一边心疼得直哭。
戴献之却回过身噗通一下跪了下去:“皇上,是臣教子无方,疏于管教,请皇上责罚!”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一身黄袍的帝王正一脸严肃的盯着里面。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快起来!”傅元谌走上去扶起了风荷,训斥道:“你怎么一个人来戴府,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戴献之的脸更加难看,皇上这一举动分明是告诉他今日之事麻烦大了。连忙叩了好几个响头,又一把扯过正在地上挣扎的戴近亭强摁在了皇帝和风荷面前:“逆子,快给亲家三小姐陪罪!”
“不用了,”风荷拒绝,拉过曲蕙心道:“大姐,趁着皇上在这里,你把你的委屈和要求都说出来,皇上会替你做主的!”
曲蕙心面色复杂的看向皇帝,她没想到此刻会在戴府遇到这个让她家破人散的人,心里五味陈杂,有些难以面对。风荷一看,暗骂自己鲁莽欠虑,没有考虑到大姐的感受就让她直接面对傅元谌,扶着曲蕙心的手便改成了紧握,试图安抚。傅元谌是何等机敏心性,一下便看出曲蕙心的纠结之处,赶快大手一摆:“你是风荷的大姐,无需行跪礼,有什么事你都说出来吧,朕替你做主。”
曲蕙心闻言一惊,看了看风荷又看了看皇帝,见他二人皆是诚恳鼓励之色,便鼓起勇气开了口:“皇上,我……我只要戴近亭一纸休书。”以后两不相见,各不相干。
戴献之老脸煞白:“儿媳,你这是为何?”惊得手一缩,没摁住。
戴近亭头晕脑胀全身疼痛难挨,还被亲爹强摁得不得不亲吻大地,肚子里早就淤了一团滔天怒火。他还欲挣扎,但觉脖子一松,竟自由了,哪里还管得周围有什么人,只求出了心中恶气再说:“曲蕙心,你早就跟被休没什么两样了,还用得爷我写休书?哈哈……哎哟!”话音未落,戴献之反手又是一耳刮子,他彻底的晕了过去。
傅元谌皱起了眉头:“戴爱卿,你怎么生出个这样的儿子?”不待他回话又道:“风荷,带你大姐回家,不用戴家的休书,朕钦准他们和离!”甩甩袖子,转身离开。眼尾余光看着风荷拉着曲蕙心喜滋滋的跟了上来,不由得扬起了嘴角。
“臣恭送皇上!”戴献之伏在地上微微发颤,久久不敢起身,只斜过一双老眼死瞪着正哭天喊地的夫人和晕死的儿子。
有了御口亲批,戴家众人不敢再造次,任由曲蕙心和风荷在戴家来回穿梭——清点曲蕙心的嫁妆。
“大姐,你的两个陪嫁丫鬟呢?”风荷见她进出皆独自一人,不由得奇怪。
“被她们今年年初寻了个由头发卖了。”曲蕙心一脸黯然。
“那高嬷嬷呢?难不成她们连高嬷嬷也……”那可是曲蕙心的陪嫁老嬷嬷,从小感情极好。
“嬷嬷年事已高,她们还老逼着她做事,我看不下去了,将嬷嬷送回乡下了。”想起分别那一幕,曲蕙心眼圈红了。高嬷嬷一走,她真的在戴家是孤苦伶仃,半个亲人都没有了。“风荷,我真没想到你能来找我,你躺了那么长时间,我以为……以为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哪一天撑不下去。
“大姐,你把心安安稳稳的放好了,咱曲家人命大福大,会长命百岁!”她一定要替大姐再寻个好男人,让她过上幸福的小日子,就像……就像大锤哥那样的,咦!她怎么又想起大锤哥了?
……
曲蕙心的嫁妆就算是被戴家吃进了不少,可也还点出了两大车。戴献之为表诚意,派了两部马车给她们送到风荷坞去。傅元谌朝中有事只得先走了,留下冯威护送。
作者有话要说:
☆、铁匠贼心
周梦鹤已经来回看了好几趟了,眼见得金乌西坠,坞里人家的烟囱上已经冒出缕缕青烟,风荷都还没有回来。
“大锤哥!”赵绣珠终于在他又一次路过门口的时候上前打了招呼,她不是个容易死心的人,这打铁汉子她刚来风荷坞的头一眼就发现了,身高体壮相貌周正,不屑女人拾掇都比她那刚成亲没几日就得病死了的前夫强上一百倍,又没了老娘是个独身,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可多得。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还住隔壁呢,怎么就比不上东头那位了?
“赵姑娘,有什么事吗?”周梦鹤心情不太好,离她老远的问她。
“没事,就是见你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曲家小姐这是去哪里了?还没回来吗?她知道你在等她吗?”她假意关心,实则打探。虽然赵二黑三令五申不准她出门,但也就是不让她接近周梦鹤罢了,隔壁那些成天在一块儿嚼舌根的妇人可不在不准之内。女人的嘴比得上飞毛腿,还有自动润色加工的功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经由这些嘴一过滤,那就色香味都齐全了。赵绣珠品尝的,就是这色香味都齐全了的好菜,可惜落在她肚子里,全酿成了酸醋。
“嗯。”周梦鹤无心同她讲话,阴沉着脸回家了。
“一根筋,蠢货。”她羞恼的小声怒骂,肚里的醋咕噜噜的发酵。
赵二黑刚好上前来,听到了尾音:“你骂谁呢?”往外瞅了瞅奇怪道:“外头没人啊?”
“你管我骂谁,多事!”赵绣珠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该不是想男人想疯了吧?不行,我得去找一趟媒大姑。”赵二黑看着堂妹的背影忧思……
媒大姑是赵氏一族的名人,不仅会跳大神,下菩萨,就连牵红线也有那么一手,她跟一般的媒婆不同,她只给二婚头的人牵媒,头婚的不牵。一是二婚的人少,而且都要求不声张,低调行事,说成了,凑合着能过就行了。说不成,也悄悄的散了,当作没那回事。二是都觉得二婚不太光彩,说出去怕人说女子耐不住寂寞想汉子了,不守妇道。毕竟名节这东西不是那么好挣的,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一不留神,唾沫星子就把人淹死了。所以媒大姑家住在后山凹旮里,方便有此意愿的人低调行事。
赵二黑是拉着周梦鹤一起去的,周梦鹤本不想去,但赵二黑使出了杀手锏:“我后天要出几天远门。”
“去干什么?”没有赵二黑在家镇宅,赵绣珠谁来看着?
“年关近了,四里八乡的都要请杀猪师傅呢!”赵二黑一笑:“我怕我走了绣珠去烦你,又寻思着她待在家也不是个事,所以想去找找媒大姑,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家,翻过年来把她嫁了算了。要不你陪我走一趟?”
周梦鹤答应了,他实在受不了赵绣珠那直勾勾的眼神,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