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他伸手阻拦下她想解开自己衣扣的举动,“别这样!”
“怎么?”女孩轻声问,她的声音里也有发抖的迹象,“你不喜欢我?”
“不是,喜欢的,我很喜欢……”
“那为什么不?”
小武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弟弟。”她低声说,“你怕他们知道?”
“不,不是因为那。”他脑子一片凌乱,“……可是不行,我觉得……这样不行。”
“怎么不行?”女孩呆呆看着他。
小武答不出,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身体的本能和飞速运转的大脑,正展开生死搏斗!
见他不出声,方滢索性抱住他,开始吻他。
被女孩柔软的嘴唇亲吻着,小武慢慢开始回吻她,但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大叫“不对!”
“……不能这样!”他忽然推开方滢。
女孩惊诧地望着他!
“我不是……不是这样的。”他喘息着,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也不该这样!”
方滢大睁着晶莹的黑眼睛,半晌,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小武有点慌,他赶紧握住方滢的臂膀:“对不起,是我……是我没说明白……”
“是我哪里不好?”她小声说,泪水扑簌簌滴落。
“不是的,不是你哪里不好。”小武努力平息了一下呼吸,“是我,不想那么做,那样的话,就太……太卑鄙了。”
寂静。
他轻轻松开手:“其实你在害怕,是吧?”
方滢没出声,但她无法为自己今夜的行为辩护,只好将颤抖的身体蜷曲起来,惭愧得像草丛下的一片树叶。
“瞧,你的手都在抖。”小武叹了口气,“你其实也不想的,是吧?”
“……可时间久了你就不理我了。”她埋下头,“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我不会因为这就不理你。”他终于微微笑了一下,“我想,等你不怕了,等你真的愿意了,那才好。”
小武的话,说得很含糊,方滢的泪水顿时如泉涌!
那天夜里,方滢哭了很久,仿佛她这许多年来的悲苦和痛楚,全都化作了眼泪,流淌了出来。
小武一直陪伴着她,轻言细语地安慰她,直到她哭得累了,最后沉沉睡去。
那时候,天已经蒙蒙发亮了,小武回到沙发上,他已经无法入眠。
他终于弄明白了起初始终在心中的那个“什么”。
他爱上了方滢,这个像小妹妹一样不知所措、又害怕又绝望的女孩,已经闯进他心里了。之所以今天会突然变得那么暴虐,也正是因为对方触到了他的死穴:那家伙侮辱了他心里的女性。
爱情,本来是小武始终抗拒的一种感觉,之前,他完全没有意愿在自己新的人生里,再发展出一段感情,之前那些已经成了他的噩梦,只是近两年才稍许松开了魔爪。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也许不顾一切,继续往前走是唯一的选择。他突然想,如果史远征能够做到这一点,如果方无应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也可以的。
想到这儿,小武突然有了无限勇气。他支撑起身体,仔细听了听隔壁卧室,没有什么声音,女孩睡得很沉。
也许这就是人生,小武想,当你缜密安排、妄图规避一切风险的同时,也会同时规避掉可能来的幸福。而当你放开规避的念头,如清风流水任它来去,幸福也就会跟着出现,它悄然而来,不作一声。
于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
第二天,方滢回了家,她向方无应道了歉。
本来一心等着她回来找茬的方无应,这下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他甚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方滢。
然后,方滢就心平气和地和他说:“我认命了,冲儿。”
这很简单的几个字,重重打在了方无应的心上!
他懂得她的意思了,她认命了,认了“有这样的弟弟”的命,也认了“有过那样人生”的命。
那天晚上,姐弟俩做了从未有过的长谈。
之后的一个礼拜,苏虹都始终担心着方滢的这件事,她问方无应“后续情况如何”,方无应摸了摸头发,想了想,才说,没什么问题了。
他并未告诉女友,姐姐和他谈的那些。
然后,不知不觉间,方滢发生了改变。
她丢弃了之前那些成日伴随她的东西:香烟,酒精,奇怪的装扮,以及那些原本形影不离、永远指望她来付账的“朋友”。
她不再每夜每夜外宿不归,反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本本啃那些书:美术史,画册,艺术技巧。
她甚至跑去打工,她连高中文凭都没有就胆敢闯进麦当劳,要人家雇佣自己,后来竟然成功了。
她的专心又回到了学校,甚至开始寻找相关大学的报名资料。
她和方无应说,她想考美术学院。
方无应惊奇极了!他完全弄不明白姐姐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简直比被洗脑还吓人,甚至都让他不适应……
然后不久,所有人都知道:小武和方滢在一起了。
雷钧笑言,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方无应无法拯救方滢,苏虹这个“弟妹”也休想办到,有这种力量的,只有小武一个人而已。
“或许和爱情什么的并无关系。是她自己想通了也放下了。她本来就不喜欢那种生活,心里也看不上那些混混,方滢其实明白哪种才是上等男人。”苏虹说,“别忘了,她可是个公主。”
“那她开始为什么还要那样做呢?”方无应还是不明白。
“人总是得尝试过各种方向,才能知道自己该怎样嘛。”苏虹甜蜜地笑了笑,“而且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南唐后主做你家女婿,难道还不够资格?”
方无应也笑起来,他抬头在办公室里看了看:“说来,我家驸马去哪儿了?”
“去麦当劳了。”卫彬头也不抬地说,“说是要去接公主下班。”
“……于是今晚就轮到我夜班了。”苏虹扶额哀叹。
她那可以不值夜班的优待,从此一去不复返。
后来小武和方滢的事儿被控制组的人知道,李建国说,这才是合适的姻缘。
所谓的凤求凰,也即如此。
第百十五章 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上)
男子微微睁开眼睛,鲜红的斜阳,如一大滩可疑的血迹,被谁胡乱涂抹在西方天壁上。
刚才那一阵强烈沙尘暴,已经随着日落停歇了。但他的耳畔依然有风刮过的尖锐哨声。
“也许是耳鸣也说不定……”男人想,“缺水真的会导致耳鸣?《怀斯曼生存手册》上有提到过么?”
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已经完全回忆不起那黑砖头里的句子了。
男人抱着女子,静静坐在高大的沙丘背后,地上投射下他黑色的剪影。
沙漠,沙漠……到处是沙漠,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沙还是沙,就仿佛这世上只独剩下他们俩,这浩瀚宇宙中,这长天旷日下,只剩下这一男一女,相依为命,守着彼此已所剩无几的生命。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女子,她已经陷入昏迷,从前天他们分掉最后一小瓶水之后,再没有一滴水沾过他俩的嘴唇。
“林兰?……兰?”他俯下身,嘴唇凑近女子的耳朵,轻声呼唤她。他亲吻着她,那不只是恋人之间的吻,只是嘴唇轻碰,又悄然分离,亲吻的时候,彼此的鼻息往往会纠缠在一起,有些湿漉漉,有些热。
女子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是无法睁开眼睛。她太虚弱了,嘴唇和脸上,全都因为过分干燥而起了皮,他紧紧搂着怀中的女子,像搂着一抱就要展翅飞走的蝴蝶,虽然眼眶是那么干涩,但他仍觉得,眼泪如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涌上来……
“如果不来甘肃就好了。”他终于无可抑制地懊悔,不,如果自己不那样强烈地想回去就好了,甚至,如果自己不来到此刻,就好了。
一架直升机在无尽蓝天盘旋。它的下面。就是漠漠的戈壁。
“能肯定是在这一带?”雷钧有点担心地看看卫彬。
那一个。眼睛盯着手里搜寻的仪器。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应该就在这一带。如果只是普通的驴友而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我们的信号就不可能这么强。并且也已经有人报警。说他们失踪了。”
雷钧皱了皱眉头:“不光他一个?”
“两个。”卫彬说,“还有个女的。据报警的驴友说。看起来是他女朋友。”
雷钧无言了半晌。
“他到这儿快半年了,头儿,就算有个女友也不稀奇。”
“……说的也是。”雷钧把目光从黄澄澄的地面收回来,“可辛弃疾跑甘肃来干嘛?”
“这就只能找到他再问了。”卫彬放下仪器,做了个手势,“放我下去吧,差不多可以进行人工搜救了。”
直升机慢慢下降,卷起漫天黄沙。等舱门打开,卫彬带着五个控制组成员出了机舱。
“有消息立即发给我。”雷钧说。
卫彬朝他扬了扬手,一小队人往远处走去。
雷钧回到机舱内,他望了望远处天空。那是日落时分深蓝到炫目的天幕。就好像一大整块初生的蓝水晶,清澈透明,令人不敢逼视。
他想起前两天的事儿。
上个礼拜,方无应他们从南宋回来,出了转换室。方无应的第一句就是:“有人失踪了。”
的确有人失踪,失踪点在南宋,对漏洞形成时间的考察可以判断。对方进入现代社会已经呆了快半年了。
那半个礼拜,平衡处的所有人都在加班,彻夜检查方无应他们带回来的数据,于是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此刻在南宋的时间段上,所有处于异常停滞以及半停滞的未完成事件,都和一个人有关。
那个人就是辛弃疾。
在找到目标对象的同时,搜寻通知也跟着传达到各相关部门,不久,就报上来相关信息:有一队正处在甘肃境内的驴友发现队员失踪,其中的男性,提交的个人资料包括身份证件,全都是虚构的。
接到消息的当天,雷钧和卫彬就赶到了甘肃,当地公安机构提供了一架直升机给他们,搜寻失去下落的辛弃疾,以及“据说”是他女友的另一名失踪者。
“……不太可能是他吧?”雷钧到现在,仍然有点疑心。因为方无应和另外几名队员去了海南,那边也有可疑信息,不过海南只提供了一个单身男性的资料。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雷钧眼前的警报器突然响了!
他一把抓过警报器,按开通话系统:“喂喂?!”
“头儿,找到了,东南,九点方向。”卫彬的声音从那一端传出来,“俩人都严重缺水,需要急救。”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
卫彬放下通话器,弯腰看了看已经补充了一些饮水的男人,他正在试图给女伴灌一些水,她仍没醒过来。
“可以告知我,你的姓名么?”他看看男人。
男人迟了一下,并未停下手中的举动:“我姓林……”
他的话还没说完,卫彬便打断了他:“不,我要知道的是真实姓名。”
卫彬的这句话不是普通话,用的却是南宋的官话。
那男人浑身一震!手中的水瓶摇晃了一下,他抬起眼睛,望着卫彬:“……你是何人?”
那也是南宋官话!
“先告诉我,你是谁。”卫彬盯着他。
那是个瘦高个儿、脸型消瘦,神情刚毅的男人,约莫三十七、八岁,发型是和大街上普通男人一样的短发,穿的是旅行者最常穿的棉布长袖T恤,脚上是长途行路的旅游鞋,卫彬甚至能看见那个阿迪达斯的商标……
“告诉我,你是谁。”卫彬重复了一遍,又说,“我们在找一个人,他的抗金组织也在寻找他。”
然后,他就听见男人用清晰的南宋官话说:“……在下是辛弃疾。”
古怪的沉默在俩人间停了两秒,卫彬点点头,站起身,再次启动通讯器:“确认目标。搜索可以停止了。头儿,请通知方队长。”
“……居然真是他。”雷钧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好,我马上通知方无应。”
顷刻间,直升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不一会儿,黄沙纷纷扬扬,螺旋桨慢慢减速,一队医疗人员跑下舷梯!
他们奔到近前,却拦住要去试探他的医疗者:“先救她。先让她上直升机。”
卫彬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女性,尽管脱水严重,他仍能看出对方姣好的五官形状。
女子脖颈里有玉的光辉在闪烁,卫彬能看见那是一块玉坠。
“她是谁?”他问。回头,看着辛弃疾。
对方微微低下头,然后,又抬起来。
“我的女朋友。”他说,脸上毫无赧然之意。
研究所附属医院。
“这么说,你一直在寻找回去的办法?”卫彬看着病床上的男子。几个小时过去,他此刻的精神状态,远远好过在沙漠里刚被发现时。
弃疾点点头:“这次去甘肃,也是为此。之前我们还去过中俄边境。”
“去那儿干吗?”
“萨满教在那边比较昌盛。”男人顿了一下,“林兰说,也许那种古老的宗教会有办法。”
他们的交谈均使用的是普通话,很明显,在现代社会的半年里,辛弃疾已经学会了这种对他而言原本万分古怪的发音。
卫彬停下笔,他想了想:“也就是说,你们从未想过求助官方?”
辛弃疾的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如何求助?跑去科技部,对信访办的人说,辛弃疾回不了南宋,请你们帮帮忙?林兰和我都担心我会被关起来。”
卫彬点点头:“常规思维来看,的确匪夷所思。不过……很明显萨满教也帮不了忙。”
“所以我们想去西南再碰碰运气。就是藏传佛教、活佛什么的。”辛弃疾说到这儿,目光里出现了茫然。“如果早知会遇到危险,我宁可不来甘肃。”
卫彬再度拿起笔:“也就是说,知道你是谁的只有林兰一人?”
辛弃疾点点头:“我曾和无数人说过我是谁,但是肯相信我的,只有林兰。”
卫彬的神情,有点欲言又止,但他仍然继续说下去:“……稼轩先生,我感觉,你已经熟知了现代社会的一切。”
“差不多。”辛弃疾微微点头,“一开始,一句话也不会说,幸亏有林兰帮我。”
“那么,历史方面的资料你也看过了?”卫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辛弃疾望着他,立即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我知道,大宋亡了。”他说,“甚至我要抗击的金人也在1234年被蒙古人灭了——”
辛弃疾的表情,毫无波澜,想必那最初的波澜已经过去了。
“但那些和我无关。”他继续说,“在我来这儿之前,甚至在我知道这些的时候,那边,依然有金兵在侵略我大宋的江山。”
卫彬懂了。
他站起身:“今天我就先问这么多,等您出院了,请再到局里详谈。”
他正要告辞,辛弃疾喊住他。
“……林兰,她怎样了?”他忽然表情有点惴惴。
卫彬愣了一下:“她已经脱离危险了。”
“我能去看看她么?”他又问。
“我去问问医生。”
深深看了他一眼,卫彬转身出了病房。
在外面,苏虹正在和一个医生谈着什么,卫彬走过去。
“问完了?”苏虹看他。
“差不多。”卫彬说,“粗略了解了一下情况,过两天等他们完全康复,再去局里详细询问吧。”
“期间需要监管么?”苏虹问,“女方我没法询问,她还没太多力气说话。”
卫彬摇头:“不用,目标不会擅自离开,他本来就一直在找回南宋的办法。”
“哦,那就好。”
“不过……”卫彬顿了一下,看看医生,“他要求见见这名叫林兰的女性。”
“可以的。”医生点头道,“她已经醒了,基本没什么大碍。”
然后卫彬转身,不多会儿,他把辛弃疾带了过来。
病床上的女性已经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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