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再多,他也是个杀人魔。”李建国一脸不屑,“我就讨厌这种娘们唧唧的家伙……”
“谁娘们唧唧啦?”苏虹有点不满,“他小时候那事儿是被迫的好不好?队副,你得公正一点。”
“OK,OK。”李建国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说错了。好吧,他幼年被男人上了是他的惨,可是长安城的百姓被他杀了,百姓们也惨。所以恕我无法同情他。”
苏虹突然说:“话说,真要咱们碰见慕容冲,然后把他抓住了,队副,你会怎么办?”
李建国愣了一下:“这……我还真没想过。咱抓得住这家伙么?唔,不过说来只是情绪上的厌恶罢了——要是他伤了队长或者你们,我才会和他拼命呢。”
小杨笑起来:“慕容冲伤不了队长。”
方无应挤出一丝笑容:“你就那么说得准?”
“说来,队长你败在过谁的手上么?”小杨忽然想起,“我可从没见你败过,所以很难想象慕容冲能伤你。”
“我当然败过。”方无应淡淡地说,“很多年前。”
“谁?!”小杨兴奋起来,“天大的新闻!是谁打败了队长?”
“陈年旧事了,一个姓窦的小子……”他摆摆手,“行了快走吧,天黑前咱们得出长安城。”
《附录》
公元384年3月,慕容泓在关东召集了几千鲜卑人,偷偷渡河入关,在华阴起兵。平阳的慕容冲也以2万起事,攻打蒲坂。结果被窦冲败于河东。这就是那姓窦的。
“我又看见一只兽从海中上来,它有十角七头,在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神的名号。
由于龙將权力赋予兽,因此龙受到人们崇拜,兽也受到人们的崇拜,全地人如是說:『有誰能像兽一般?有誰能与兽为敌?』”
——《約翰默示錄》第13章一四
第五十二章 长着“好人脸”的大叔
一行人步出长安城,天气有些热,太阳落得也迟。方无应不敢把人分开,也没有按照惯例派遣斥候,人手太少,聚集在一起抵抗力才能稍大一些。他又叮嘱苏虹无论如何不要掉队,一旦有事就躲到人群后面去。
他的话还未说完,由远及近传来马蹄声,方无应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的戒备顿时提升,全都将伪装好的武器拿在了手上。
尘烟中,奔向前来的是一小队士兵,领头的似乎是个下级军官,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
“小心,是慕容冲的手下。”方无应低声道,“全面警备。”
李建国看了他一眼,多少有些惊诧,他没想到方无应只一眼就辨认出对方的来路。
出发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穿好了战袍铠甲,规格是参照十六国时期士兵的标准,包括方无应在内,打扮都极其普通,甚至故意弄得灰头土脸、难辨面目。
那队士兵很快来到他们近前,为首的那个军官勒住缰绳,一双凶狠的眼睛盯着他们:“哪儿来的?!”
李建国看看方无应,赶紧道:“启禀大人,我们是燕主部下。”
燕主,即慕容冲,李建国的意思,至少得先表明是自己人,才不会遭难。
岂料那军官骑着马围他们绕了一圈,阴险一笑:“怎么我看各位,面生得很?各位既不是鲜卑人,定是苻坚那厮的走狗!来人!给我全都拿下!”
……
厮杀是在一瞬间开始的,隐藏的兵器全都亮了出来,金属相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苏虹在人群里只往后躲,她这是头一次身陷战场,吓得脸色惨白,腿肚子都发软!
“……往后!往后退!到我们身后去!”方无应冲她低声喊。
苏虹想往后退,谁知却退到了人群边缘,那儿是一道高高的土坡,她脚跟发软,一个没留神,竟仰面从土坡上摔了下去!
“……苏虹!”
高处的叫喊声传入苏虹的耳朵,她却没法听清,因为整个身体往下滚落,苏虹只觉得骨头与肌肉撞得生疼!她想抓住点什么停下来,但是下落力量太猛,加速度越来越大,她只能任凭身体像流星一般,坠入坡下……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抓住了苏虹的胳膊!
那是斜下里冒出的一只手,但却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苏虹的胳膊!
身体的下落终于止住,苏虹呻吟了一声,她晕得几乎没法睁开眼睛。
“……还活着么?”
是粗哑的男人声音,苏虹慢慢睁开眼睛,旋转的金星逐渐散去,她这才看清楚对方——不,是看清了对方隐藏的地点。
那是一大蓬山草,而那人,正躲藏在山草的里面。
“……多谢。”苏虹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同时她奋力伸出手,攀住一根较粗的枝桠,这下,身体总算轻松了一点。
“原来是位姑娘。”那个声音笑了一下。对方始终躲藏在山草后面,脸孔无法看清。
苏虹轻轻喘息着,她知道自己身上多处擦伤,每个地方都火辣辣的疼,但是稍稍活动了一下四肢,并未发现骨折现象。
真走运。
“姑娘是什么人?是慕容冲的手下?”
苏虹的眩晕还未退散,她缓缓摇摇头:“不是。”
“我看姑娘也不像白奴(鲜卑人)。”那声音顿了一下,“可你也不是苻坚手下。”
苏虹叹了口气:“我哪边都不是,无辜小民一个。”
那声音又笑起来:“小民?小民有你这一身打扮的么?”
苏虹不响了,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说:“大叔啊,我们俩不能总是吊在这儿吧?”
“当然。”
说了这话之后,那人又不吭声了。
苏虹等了半响,她看看上面那蓬山草:“大叔?”
“我在算计,往下要落多久,方能落在河畔。”
“河畔?”
“下面是一条湍急的大河,姑娘不知道么?落势太猛,会跌到河里去的。”
苏虹默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再怎么说,咱俩吊在这儿,也很不成体统呀。”
“不成体统,绝对不成体统,直如两条素未谋面的肉干。”
“肉干?!”
那人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往下滑吧,反正不是寒冬腊月,滑进河里也许有生机。”
“呃,这个……”苏虹心想,你以为是玩漂流么!
那人深吸一口气:“好,我先下去,等我到了地方,姑娘你再松手,我如果稳当了,就可以接住你。”
一听他说得有理,苏虹也同意了。
然后就见那人松开手,像一只匍匐的山虎,翻身冲下山坡……
苏虹的姿势限制她无法扭头去看下面,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听见落水的噗通声。
“大叔难道跌进无底洞去了?”她暗暗想,“啊啊大叔难道变成了爱丽丝?”
这下可麻烦了。
谁知就在这时,她听见底下传来很低的喊声:“姑娘,下来吧!”
“……可是,我……不敢。”
下面的人又喊道:“没关系,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么?”
知道挨不住了,苏虹咬咬牙,以玩蹦极时的相同心情松开了手,谁知山势不是一般的陡峭,一路连滚带跌,苏虹囫囵着就往山底冲去!很快,大河滔滔的水声就灌入苏虹的耳朵!她有点慌,想赶紧抓住什么来刹车,但手脚所触之处不是沙石就是矮草,根本阻止不了她下跌的情势!
就在即将栽入河里的那一瞬,一个人影扑过来,抱住她往旁一滚!俩人在铺满沙砾石子的河滩上滚出好远,才算停了下来!
等到运动的力量完全停止,那人才松开了她,慢慢跪坐起来。
苏虹只觉得浑身疼痛,她勉强支撑起身体,弄掉脸上手上沾的河砂。
“真险。”那人说,“本来想接住你,可是落势太猛,我怕我们全都会滚进河里。自直堕取为横摔,或可有救。”
苏虹呻吟了一声,“敢问尊姓大名不是叫张无忌吧?”
那人愣了一下:“不是。”
“那就好。”
苏虹忍着疼,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浑身筋骨。
“居然没有骨折也没有严重挫伤。”她叹了口气,“我可真是命大。”
那人哈哈大笑:“遇上了我,姑娘当然福大命大。”
苏虹这才仔细打量起那人,四十岁出头,腿短身长,脑袋挺大,脸上五官神情看着很和善,他披着战袍穿着铠甲,脸上有血痕,腰侧挂着一个拳头大的玩意儿,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此人五官立体感很强,高鼻深目,一望过去就知不是汉人。
“大叔,您是氐族人?”苏虹好奇地问。
男人点点头:“姑娘是南人?”
“我是女人。”苏虹嘀咕了一句,“汉人嘛……也可以这么说,其实到了我这一代,天知道混了多少胡人的血。”
中华民族是个曾经多次民族融合的群体,到了二十一世纪,就算户口本上标明是汉族,也难保祖宗十八代里没有一点戎狄蛮夷的DNA。
“看姑娘不像本地人士,是怎么会来长安的?”
苏虹踌躇了一下:“其中原因十分复杂,大叔,我们还是先找地方落脚吧,不要在河滩上留宿了。”
男人点点头:“好。几里之外有座破道观,如今战火肆虐,恐怕道士们都跑光了。就去那里吧。”
看样子他对此地甚是熟悉,苏虹松了口气,就跟在男人身后,俩人在河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行,火红落日就在他们之前不远地平线上,如千年之后,毫无改变。
“大叔……”苏虹问。
“干什么?”那男人头也不回答。
“大叔是陛下的人吧?”
“唔,算是吧……”
“苻坚……呃,陛下去了何处?”
“我哪里知道。”
“他还活着吧?”
“应该吧。”
苏虹揉揉胳膊,哼了一声:“长安城的人都死绝了,他倒是跑掉了。”
男人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也不想这样……”
“可是现在成了这样了,”苏虹说,“刚才我们一路走来,满街都是死人……”
“那是慕容冲干的,是他号令屠城。”
“谁唤醒了这个嗜血阿修罗?不是陛下一手培养出来的么——明知这孩子有问题,还放他去平阳做太守,一做就是十几年,那不是等着他蓄谋反扑么。”
男人不说话了。
“……现在可尝到苦果了吧,他当年养虎遗患,王猛劝他不听,王猛那是正宗汉人,胡人怎么斗得过汉人的花花肠子?所以说苻坚陛下自己不好,虽然我也不想这么说,可是苻坚陛下他……”
男人觉得苏虹啰嗦得实在讨厌,他索性停下脚回过头:“姑娘,就别苻坚苻坚的了,你又不是他的婆娘,总把他挂嘴上干嘛?”
苏虹脸一红:“我……我这是看他丢了大好河山,替他不值得。”
“多谢。”男人瞪了她一眼,“姑娘还是操心你自己吧,这个样子,你怎么回家去?”
对方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苏虹,如今她算是安然无恙,却不知控制组的人是否平安。苏虹想打开腕部的受话器,但想到有古人在面前,便忍住了这心思。
“到晚上再说吧。”她叹了口气,“现在我也联络不上他们。”
“他们?你的同伴?”
苏虹点点头:“我们遇上了慕容冲的人,我是在混乱中跌下山崖的。”
那男人点头道:“我听见了,还听见惨叫声。”
“惨叫?”苏虹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吐火的兵器,什么老六身上着火了……”
苏虹放下心来,吐火的兵器,大概是指的小于携带的军用喷火枪,既然要减少子弹的使用,就只有这玩意儿能顶事儿了。看样子喷火枪把那些鲜卑人给吓着了。
只不过千万别被古人抢去,不然就成十六国的稀罕武器了。
男人玩味似的看着苏虹的表情:“你知道他们取胜了?”
“虽不能断言取胜,那些鲜卑人终究是伤不了我家兄弟的。”苏虹笑了笑,表情带着几分骄傲。
“唔,难怪姑娘这么大胆。”男人想了想,“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我姓苏,苏东坡……”苏虹卡住,苏东坡的苏,这是她一贯介绍自己姓氏的方式,可如今是十六国时期,苏东坡还得再等六百多年才能出生呢。
“就是,呃,那个……苏妲己的苏。”她说完,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喷,好容易想出了一个本家,却是个狐狸精。
“叫什么呢?”
“单名一个虹字,霓虹的虹。”
“好名字。”男人笑笑,“姑娘容貌端丽,和那般亡国祸水倒是两样。”
“什么就亡国祸水?”苏虹不满,“国家灭了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我最不齿这种言论。”
岂料那男人被抢白却没发怒,他只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大叔你叫啥?”
男人不理她,只往前走:“快点吧,天要黑啦!”
苏虹闷头嘀咕了一句:“没礼貌,问了人家的名字,自己却不肯说。”
男人依旧大步流星往前走,好像没听见她的嘀咕。
第五十三章 长着好人脸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走了不到一个小时,男人说的那座道观果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那道观飞檐高翘,铜铃很气派地挑在一角,可是大门却完全敞开,院子里,香炉倾倒在地、香案四脚朝天,横七竖八扔了一地东西!
“……劫掠已经过去了。”男人简单地说,“进去看看有没有活人。”
苏虹跟着他走进去,胆战心惊地往四处看,她不仅担心里面还有活人,还担心又会从哪里冒出死人。
幸好道士们一早跑光了,活人死人他们全都没发现。
此时暮色沉沉,光线已经非常暗淡了,男人从西厢房出来,看看苏虹:“今晚就在此处躲一晚吧。”
“那行,你住东边我住西边。”苏虹伸手指挥着,“有事请先发警报。”
男人却嗤嗤笑起来:“还东一间西一间?乱贼进来,叫都还没叫出声就一刀把你杀了,哪怕听见了,我怎么来得及救你?”
苏虹哑然。
“还是住一起吧。”男人说着,转身进了西厢房,“这边稍许大一些。”
苏虹无法,只得跟着他进了西厢房。
十六国时期还没有如今的床,那时候的“床”指的是低矮的家具,一般人都是席地而坐。苏虹看着灰扑扑的地有些发愁,但是对方已经盘腿坐下来了,她也只得跟着坐下来。
“有吃的没?”男人笑眯眯看着她。
“有一点。”苏虹从衣服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塑料包装早就被撕去了,苏虹是拿布包着的。
苏虹递了一块给那男人。
“吃这个得喝水,你等一下,我去弄点水……”
男人伸手接过饼干,看也没看仔细就塞进嘴里,他站起身:“我去找些柴草。你去捡瓦罐来。”
当晚,他们俩人就是用破瓦罐烧了水喝,吃的压缩饼干。
“不要吃太多,会难受的。”苏虹说,“这个一经水,就发起来了。”
“此为何物?”
苏虹想说压缩饼干,后思考了一下,改口:“自家做的干粮。”
就在这时候,她腕部的受话器闪了一道红光。
苏虹有些惊喜,她抬头看看对方,想趁着对方不注意,溜出去和控制组联系。谁知对方正眼也没瞧她,就道:“是你家兄弟召唤你么?”
“呃……”
想想不太好瞒着人家,苏虹索性大方按开受话器,耳机以耳钉形式埋入她的耳朵,男人不太可能听见另一端的声音的。
滋滋的干扰声很大,但是苏虹依然能听见方无应的声音:“……苏虹?”
“是我。”她低声回答,“我此刻很安全。”
那边传来的声音显然安了心:“我们后来下山找寻你,但没找到。”
“我一直摔到河畔,有点擦伤,没事。鲜卑人呢?退了么?”苏虹问。
“小于用喷火枪把他们吓跑了。”
苏虹笑起来:“果然。这儿有人听见了。”
“谁?”
“一个大叔。”苏虹看看那男人,“是他救了我。”
“大叔?”方无应的声音有点疑惑。
“嗯大叔是个好人。”苏虹说,“看上去挺像个好人的。”
“哼,此地无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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