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要即刻赶赴洛阳。”李白想了想,“说要……哦对了,交货。”
雷钧想起邢队长说过,福田小卡上有两台小型电动农具。
“可他人呢?怎么换了你开车?”
“他病倒了哇!”李白很不满地说,“腹痛难当,我叫来客栈主人,主人说这事儿不归他管,叫我俩自己上……呃,上医院!真是人心不古!见死不救!”
大家面面相觑!
“那后来呢?”
“我不知那医院在何处,就只好把他扛在肩上满街转,逢人便问此地何处有大夫,却无人肯理会我……”
“……大家恐怕被你吓住了。”
“后来王胜平神智略微清醒,他指点我拦下一辆铁坐骑……”
“估计是的士车。”凌涓低声说。
“那坐骑主人便将我俩带去一处乱糟糟的医馆——就是那客栈主人说的医院。”
“他现在怎么样?”
“怕是还在医馆里。”李白说,“医馆里有好多身着白衣的女子,她们将王胜平安置到一张床上,拉了床就跑,我拦不住……”
所有人的表情都十分郁闷。
“后来又有白衣女子来找我,叫我写一份详单。然后反复比划医药费三字。我料得那是在说银子,可我身上并无分文……”
“那……怎么办?”
李白低头,继续擦剑,过了半晌,他才抬头:“我找人打听到一家‘质舍’(唐时称当铺为质舍),将身上的官凭金龟卖了。”
方无应他们的脸上,露出非常惊讶的神色!
“谁知那质舍主人好生小气,挑剔金质不够纯,又说不似古物……我便怒道,这金龟乃贺工部得蒙圣上所赐,是出入庙堂之凭证,怎会有假?啊啊结果那人竟拿牙齿咬,还咬了俩牙印!这官凭又不是糕饼!这要是咬坏了往后叫我如何……”
“等等!”苏虹打断他,“我记得……这金龟被贺知章充当了酒资?”
“后被我用重金赎回,因贺工部不久就告老还乡了,所以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做留念。那质舍主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给换金银,只给我一大把纸!”李白一脸愤然,“我知那纸能易物,王胜平告诉过我,但纸张怎么能和金银比?太不可靠!”
“那你怎么办?”
“没弄到金银,我只得拿着那一大扎红彤彤的‘飞钱’(唐朝纸币名称)回了医馆。”李白哼了一声,“那些白衣女子倒是很喜欢‘飞钱’,二话不说就都收了去……”
“全拿去了?!”
“不,留了一些。”李白放下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搁在桌上,“对了,各位,这纸上到底是何人?怎么这些飞钱上全都是他一人的画像?”
“目前没法和你解释这些,诗仙,咱有更重要的事儿办。”雷钧说。
“对,首先得找到王胜平,还要找到那家当铺,把贺知章的金龟官凭拿回来。”凌涓说,“看来,此事得通知公安机关。”
苏虹又问:“谪仙,后面的事儿呢?接着说。”
“我在医馆门口守了一夜,后来白衣女子又来找我,问我是不是王胜平的家属,又说他是‘胃出血’,还问之前是否有饮酒。”
“明白了。”苏虹翻了个白眼,“你看你看,就因为你爱喝酒,拉着人家喝,把人喝到胃出血。”
李白搔搔头发,有点尴尬:“我也不知他不经酒。后来我进医馆看王胜平,他又说了什么大恩大德之类的话,我说人命关天,岂能坐视不管?然后他又叹道,说他三日之内要到洛阳,怕是得被病耽搁了。”
他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数字:“这是王胜平给我的,说要我打这个号码通知洛阳——可我不知何为‘打号码’,他当时气若游丝,我不好多问。”
“于是你干脆自己开车去洛阳?!”
“嘿嘿!正是!”
雷钧拿过纸条:“有手机号码就好办。”
第三十章 横扫众人的“小白”
他起身奔去自己办公室打电话,剩下的人则继续“审问”——
“现在,我们有好几个疑问,想一一请教谪仙您。”方无应说。
李白点头:“我也有疑问想请教各位。”
“行,我们一问换一问。”方无应说,“首先,你是在哪儿,怎么碰见王胜平的。”
“最开始的事儿,我记不太清了。”李白扬起头,目光投向远处,“当日我在永王麾下,正遇到兵变,军中大乱,我……好像一脚踏空,跌进一处黑暗之所。再睁开眼睛,我坐在路边上。”
“哦,原来是李磷那档子事儿。”方无应说,“安禄山那事儿过去没多久?”
李白点点头:“正是。我坐在路边,一身泥泞,王胜平正在一旁修车,他见我狼狈,所以上前询问。”
“原来你们是这么认识的?”方无应说,“于是他就邀请你坐他的车了?”
“没错。接下来该我问了:你们几位,看样子都会长安话,我在此处从未见过能说长安话的人,为什么你们都会?”
“因为我们专门学习过长安话。”方无应笑道,“而且还通过了考试。好了,我继续问:你说他们听不懂你说话,为什么你能听懂他们说话?”
“也不是完全听不懂,王胜平一开头也听不懂我说话,后来说了两三日,他就能明白许多了。我也同样是反复听了两三日,才能听懂此地语言。”
“原来是这样,那你和王胜平说了什么?”
“我说的话,起初他不懂,所以我拿木棍在地上写——此处土地甚硬啊!想找块软一些的都很难。”
“那叫水泥地。你告诉了他什么?”
“我告诉他我姓李名白,他听后大乐,说我这种连……连报纸都看不懂的人能叫李白,那他就能叫杜甫,唔,我不知他这是何意,子美小友我也只见过一面……”
“他那是在开玩笑。”
“他在打趣我。后来我明白了。他说他叫王胜平,家中务农,偶尔跑运输——就是那铁坐骑的营生。我倒要问问各位了:这铁座骑为何能日奔千里?”
方无应愣了一下:“呃,因为它灌了柴油。”
“灌了柴油又为何能日奔千里?”
“柴油能烧啊!油能烧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么?”
“油能烧,和日奔千里又有何联系?”
“油能烧,它就能有推动力,柴油车里有柴油发动机……”
“何为发动机?”
“发动机就是,呃……”
“既然烧油,为何不见火光?”
“它不是像普通烧油那样的烧法,它只是做一个热能转化……”
“何为热能转化?”
“……”
苏虹同情地看看抱住头的方无应:“……你认输吧。”
“你们往后慢慢给他补吧。”方无应放下手,“李白,你先别抓着我问柴油机!我得先问问你,那家质舍的名字,你还记得么?”
“记得,上书金耀二字。”
“行,金耀典当行,这个记下来可以去问了。”
“可我还未问完……”李白还想说点什么,方无应站起身,“你刚才问了很多啦!”
他有点不爽地走开了,李白一脸愕然:“此人为何拂袖而去?”
“因为他回答不上来你的问题。”苏虹坐下来,嗤嗤笑道,“你让方无应很没面子的。”
“那人叫方无应?”
“是的,我叫苏虹,刚才离开的叫雷钧,还有这位,武海潮。”
苏虹用钢笔,一一把名字写了下来,给李白看。
“那你是怎么会开车的?”苏虹问,“虽然没有驾照还撞了警车,可你是怎么会开车呢?”
“跟着王胜平学的。”李白笑嘻嘻地说,“他在驾车,我就在旁看,有的时候他还给我讲一讲。”
“就是说你根本没进过驾校?那你还敢喝酒?!”
“不喝酒怎么有劲驾车?”
“……”
雷钧匆匆从办公室里出来:“王胜平找到了,他不知道李白开走了车,还以为自己的车被盗,就打了110……”
“被盗?!”李白的眼睛都瞪圆了,“怎么能说我偷他的车呢?!”
“他不知道是你开走了呀。”雷钧摆摆手让他安静下来,“人家王胜平担心你的下落,所以一并报官府了——他以为你根本不会驾车。”
“哦哦,那他现在怎么样?”
“他身体没事了,就是担心车还有你,很紧张的样子,据说听见你和车都没事,人家激动得都哭了,一叠声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cctv……”
“你这儿新闻联播呢。他到底是为车哭还是为人哭?”苏虹嘀咕道。
雷钧不理她,又对李白说:“他担心你到处跑,不知个轻重……”
“我怎会不知轻重?!”
“……你不是连报纸都看不懂嘛,不是连手机都不会用么?110是啥,你知道不?”
李白发了会儿呆,才勉强嘟囔道:“可我踏遍大唐万里河山……”
“对了,我倒是好奇。”雷钧笑道,“诗仙,你是怎么找到去洛阳的路的?”
“问呗,问不懂就拿笔写。反正我知道得往西南,世道改了,天地星辰却没改。有人给指了道,说那叫‘高速路’,那我就上高速路。”
方无应走过来:“行了,公安局把王胜平的电话转咱们局来了。李白,来,接电话。”
看着方无应把李白带走,雷钧才压低声音和苏虹他们说,其实王胜平以为李白偷了他的车和农具跑掉了,正后悔自己所托非人呢。
“他怎么能这么想?”苏虹很生气,“人家李白贱卖了友人遗物,非亲非故的拿钱给他缴住院费,他却认定人家偷他的车和农具,这叫什么事儿!”
“他说那辆福田小卡才买没多久,加上两台新农具,差不多得十万了,住院费才多大一点儿啊?撑死两、三万。两相一比较,他担心自己受骗,也挺自然。”
“李白背着他满世界找医院的事儿,他忘了?真要是骗子,李白能费这力气么?这个王胜平,总把别人想成坏蛋……”
小武插嘴:“可王胜平一开始也是信他的嘛,还带他坐车,给他找住处。”
“苏虹,你可以说现代人丧失了古人的淳朴,但是现代人会变得这么精明势利,也是被现代的环境所逼迫。”
“可要是让李白知道,他肯定心里难受。”
“所以我不就只跟你们几个说嘛。”雷钧笑,“人家诗仙好容易来咱们2009年一趟,咱不能让他带着个坏印象走。”
“头儿,你这是护短,而且还厚古薄今。”小武笑道,“现代不一定全坏,古代也不一定就全都好。”
雷钧轻拍了一下小武的肩膀:“书呆子,咱这是临时接待,大家不都希望客人看到好的一面?家丑不可外扬。”
小武和苏虹静下来了,他们心情复杂地听着里间办公室传来李白的声音,那家伙似乎还和王胜平谈得挺欢,语调里,充满久别重逢的惊喜和关怀。
第三十一章 我欲因之梦吴越
当晚,雷钧和方无应带着李白去了食堂,让李白吃了个饱。
“你们这儿的饭食,初尝十分味美,久而久之就觉得腻。”李白说,“油盐佐料放得太多,菜蔬鲜甜都尝不出来了。”
“你说你吃个食堂这么挑剔。”方无应敲敲他的碗,“食堂是管饱的地方,你也不看看每个菜的价格。”
雷钧端了杯茶过来,放在李白面前,“三百多的明前玉露,老贵老贵的,诗仙尝尝吧。”
李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半晌,皱起眉:“你上当了,这不是好茶。”
雷钧大惊:“怎会?!我可是在商场名茶专柜买的!”
“茶质不纯,有腥腥铁锈味儿。虽是明前玉露,但其所生之地必已污糟不堪……”
苏虹上前打断他:“行了行了,再说下去,连汽油味儿都能被他尝出来。”
“现代社会污染严重。”方无应打着哈哈,“人人都挑剔,大家就喝风吃烟吧。”
“可惜了,时间不太够。”雷钧说,“不然真带他上好菜馆搓一顿。”
“何为时间不够?”李白抬头问。
“就是说,明天就得把你送回唐朝去了。”苏虹解释道,“你不是这地方的人,对吧?从哪儿来,我们还把你送回哪儿去。”
“不行!”
李白的断然拒绝,把所有人都震惊了!
“我要留在此地。”李白继续说,“我暂时不想回永王麾下,打算就在此地游览。”
“游览?!你在这儿游览个什么?”
“此地甚是奇异,和大唐风土截然不同。”李白笑嘻嘻地说,“我还没有看够……”
“唉哟我的诗仙爷爷,你不回去你想怎么着?”方无应说,“别出幺蛾子!这儿可不是你的盛唐!”
“我知道这不是大唐,你们这儿比大唐晚了一千多年。”李白慢条斯理地说,“既然闯来了此处,我就必然要弄个明白!”
“你怎么知道现在比大唐晚了一千年?”苏虹很好奇。
“我问过王胜平,又问过那名拦下我铁坐骑的官吏,他们都说,大唐已经过去了千年。”李白说,“原来烂柯山竟在此地,我万万没想到啊!”
“这儿不是烂柯山。”方无应懒懒揉揉眼眶,“诗仙,谪仙,太白同志啊,你这样让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你这属于妨碍国家公务!”
“我觉得我呆在此地,并不妨害各位呀……”
“你根本就不是这儿的人,呆在这儿不是给全国人民添乱么?”雷钧也忍不住了,“再说,难道你想老死客乡?我们这儿可不是埋而是烧!你想烧得尸骨无存?!等到把你烧成灰,你妻你儿,他们得多难过!”
最后这句似乎打动了李白,他毕竟有妻子儿女在大唐,最后,李白点了点头:“好吧,那……我就在此呆一段时间再回去。”
“不行,你明天就得回去!”
李白非常不满地看着方无应。
“是的,你只能呆一夜。”雷钧说,“放心,我们的客栈很不错,三星水平是有的……”
“既然如此,我不想住客栈。”李白突然说,“我要和你们住在一起。”
“那怎么成!”苏虹说,“我们都各自有家的。”
“为何不行?”李白笑道,“谁家有空地,容我借宿一夜又有何不可?”
苏虹摇头:“反正我家是绝对不行的。”
小武举手:“和我一块儿住宿舍吧!呃,我今晚值班回不去,诗仙,咱今晚可以论诗通宵!”
李白一听就摇头:“不要,又论诗?难得观光一晚上……我才不干!再说你们现代人都不通文墨,写的玩意儿狗屁不通!简直糟蹋纸张气死神佛!我才不和你们论诗呢!”
“……”
雷钧却道:“你这边宿舍就一张单人床,李白这么大个子,真要过去了往哪儿塞他?难道把堂堂诗仙塞你床底下?”
苏虹听得起鸡皮疙瘩,她使劲揉揉胳膊:“不然去方无应那边吧?控制组的宿舍是上下床……”
方无应哼哼冷笑,并不答话。
雷钧见状,叹了口气:“来我家吧。不好意思没有客房,和我同一间,当然,如果你要求留下,就得戴上这个。”
他说完,拿出一个紫色塑料手环,看样子很像麦当劳附赠的运动手环。
“是什么?”
“说白了,和野地追踪大熊猫所用的仪器是一样的。”
“大熊猫?”李白好奇,“那是什么?”
苏虹拿过新闻杂志,翻开赠送台湾熊猫的新闻,指给李白看。
“啊!这个我见过!”李白说,“见过好几头,很凶悍!我跋涉蜀地时,经常看见它们的踪迹——这就叫大熊猫?”
“嗯,但是现在它很稀少了,已经成了国宝。”苏虹说,“轻易是见不到的,想见就得给银子。”
“早知如此,当日我该抓来一头……”
“可以考虑共同展览:熊猫与诗仙。”苏虹哈哈大笑,“不知是诗仙值钱还是熊猫值钱。”
“哼,还不如从唐朝来头熊猫呢!”方无应站起身,嘀嘀咕咕走掉了。
关于李白暂留的问题,凌涓最终还是同意了,主要是考虑到李白此人并无危险性,不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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