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虹笑笑:“谁不想升官发财?你不想?”
“赚那么多钱干吗?升那么高的官干吗?就咱这清水衙门,我倒是想贪污腐化来着,有那机会么?”
苏虹来了兴趣:“上次去春秋,怎么不顺手弄点瓦当残片?”
“我要有那兴趣,凌局还敢让我呆在局里?”
“也是,咱这地方,贪心的还真不能来,日日守着上亿的古董,估计只有造币厂工人能和咱们比。”
“且!你当咱们的安检都是吃白饭的?还上亿古董……”
“这人啊,真想营私舞弊,你以为就没法子?”
“行了行了。”雷钧也笑,“谁要有那心,方无应不一梭子扫了他才怪,真以为他干不出来?他的确是有这个权力的。”
提到方无应,苏虹来了兴趣:“怎么回事?方无应有女朋友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怎么?人家不能有女朋友?”
“我可没那么说,是他自己成日晃来晃去,说找不着合适的。”
“太挑剔了呗。中校,人又帅,硕士文凭,家里有钱——听说父母在国外?谣传谣传,不知真假。”雷钧起身,“要不要再添一碗?”
苏虹愉快地把碗递过去,“好!”
“看来我的菜做得真不错,你比在食堂吃得多。”
“是啊,幸亏不是天天吃,不然我得胖死。”
雷钧盛了饭,从厨房出来,将碗递给苏虹:“我说你也是,怕胖都怕出精神病来了,你能怎么胖啊你?”
“唉唉不说我。”苏虹筷子乱晃,“继续继续,方无应家有海外亲戚?”
雷钧笑:“什么海外亲戚,都是谣传。不过是真挺有钱的。他的组织关系还在部队,就是暂时调来咱局负责安全,我开始以为他那房子是部队里分的,后来听说是他自己买的,你想想,买了好些年了也没听说他还贷款的事儿,估计买的时候就把房款付讫了。万科碧水湾的一套复式楼,接近三百个平米。啧啧,那么大的地方就他一个人住——他才多年轻啊。”
“有钱,妈的真是有钱。”苏虹若有所思,“这家伙上头有背景?”
“是么?真不知道。”
“唔,他倒是从来不谈自己。”
雷钧看看苏虹:“你经常谈自己么?”
“我有什么可谈的?”她笑,“小公务员一枚,一点儿存款,梅苑小区那五十平米的麻雀窝还款进行时,又无家世又无本事。”
“我这房子还不是在贷款?”雷钧抬头看看天花板,“都用旧了还没还清。”
“还有多少年?”
“七年差不多。”雷钧又想了想,“最快也得五年,当时房价正好飙升,买亏了啊。”
“行了行了,买房的再精明也精明不过开发商,再高的价,开盘的时候也是人头攒动——不过你可以更快点。”苏虹顿了顿,“找个人和你一块儿负担。俩人工资还贷,比一人强。”
“我找谁去?”雷钧放下筷子,悻悻道,“谁乐意一结婚就帮人家负担房贷?本来嫁个二婚的就吃亏了。”
苏虹沉思:“……这倒是。不过这不是根本原因吧?”
雷钧没回答,他站起身,将筷子捡起来。
“我来吧。”苏虹赶紧起身。
“行了行了,哪有客人洗碗的?”他埋头把菜端起来,送进厨房。
第二十五章 无人没有伤痛
月亮出来了,苏虹趴在阳台上,仰望空中一轮明月,今年的月亮据说最圆。黄澄澄一大盘挂在半空,让人想起质量上好的奶酪蛋糕……
“喝茶。”雷钧递过来一杯香片,“不过据说香片不能减肥。”
苏虹笑,伸手接过杯子,继续仰望月亮:“我想起……”
“嗯?”
“大学的时候,我和简柔总爱爬到宿舍顶上,晒月亮。”她轻声说,“那时候的月亮也这么好。”
“你们那时候,好得就像连体双胞胎,让我都觉得自己多余。”雷钧笑笑,他用手轻轻揉了揉鼻翼,“你们班上都知道你俩分不开,最后进一个单位都是宿命。”
“她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总觉得如果有简柔在的话,我大概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你可能理解不了年轻女性的这种牵绊。”
“这种,俗称闺蜜,是吧。”
“嗯,闺蜜。”苏虹看看雷钧,“可我听说,男的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老婆的闺蜜,恨不得干掉以后快,你看样子并不怎么想干掉我?”
雷钧笑起来:“干吗要干掉你?干掉你了,谁还能听我谈简柔?这群人都没几个认识她的。”
苏虹默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也真奇怪,那时我没结婚,她是过来人,彼此居然还能有那么多话说。大四那年男朋友考去了上海读博,分手后我几天吃不下东西,她比我还伤心。”
“嗯,简柔是个老好人,她一直就这样。”
“雷钧,我真想念她啊,真的,她是我最好的姐妹,后来再没有那么亲密的朋友了。”
苏虹的声音很怀念,她知道在雷钧这儿,说什么都没关系。
然后,她听见雷钧的声音:“我也很想她,半夜醒来,总会惦念她此刻过的好不好,会不会有什么难处,经常一夜一夜,没凭没据地担心她的遭遇……就好像我还能寻找到她一样。”
雷钧望着远方的目光有些茫然,苏虹看看他,闭上嘴,她把脸贴在自己臂弯里。
上大学时,苏虹就认识了雷钧。从一开始,他就是以“闺蜜的丈夫”这种形象出现在苏虹面前的,简柔既是雷钧的同学,也是他的妻子,他们甚至是在大学时期结婚生子的。而同时,雷钧也是苏虹的学长。比她只大两三岁的雷钧,却好像年长苏虹很多。苏虹常常想,婚姻就是这么个奇怪的东西,为人夫,为人父,就能把一个二十刚出头的顽皮男孩子,变成一个成熟的担当起一切的人。论关系,苏虹不过是雷钧妻子的好友,她有自己的男友,虽然和简柔亲近,见了雷钧也不过打声“师兄”的招呼。可是有了麻烦,她第一反应就会想到雷钧,对此简柔倒是十分坦然:院里能做牛做马的男性不多,你男朋友又在外校读研,有了事儿,不找他还能找谁啊?不找,反而才是见外了,苏虹你可是雷钧他闺女的姨。
不能见外,所以就慢慢把他当成是自己的亲人:在车站粗心大意丢了行李,可以找雷钧哭诉,让他帮忙把行李找回来;没好好复习的功课,可以去问雷钧要讲义,顺便记下所有复习要点;要实习了,系里分配意向不明,简柔出差在古代无法联系,她还是打电话给雷钧倾倒苦水……
而这个可以依靠的兄长般的男人,也从未有一次让她失望过,整个大学阶段,工作最初的几年,雷钧的存在,给苏虹的人生铺上了一层安全感,它不明显,淡淡的,犹如水色的艺术背景,不仔细根本觉察不到,然而,无论何时,它就在那儿。
一切,是在简柔失踪之后被打破的。
那是苏虹第一次在雷钧脸上,看见了绝望的表情,这使得她大大惊骇起来!甚至这惊吓,远胜过简柔的失踪……
她第一次发现雷钧也会软弱,第一次发现他也会手足无措,丧魂落魄,第一次发现他也会流泪。
后来,苏虹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再去麻烦雷钧了,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扛着,她不能再把雷钧当成“天”了,因为雷钧自己的天空已经丧失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苏虹慢慢发觉,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雷钧好像很快就从妻子失踪的悲剧中挣脱出来了,他开始照常工作,照顾女儿,对同事多有体贴,热情对待朋友的需要,对苏虹,也依然如往常。
他看起来并未受到妻子离去的打击,颓丧只持续了很短时间就消失了,如每个坚强的人那样,雷钧终于接受了现实给予他的一切。看到这结果,局里每一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谁都怕局里的顶梁柱雷钧垮了,不仅因为他优秀的能力,更因为他让人喜爱的为人。
但是只有苏虹知道,他还没有好。
她知道雷钧心里还想着简柔,他依然对失踪多年的妻子念念不忘,卧室里还保存着简柔的东西,桌上留着她的长颈香水瓶,虽然里面的液体早就挥发干净了,雷钧却依然不肯扔掉,仍旧擦拭干净,摆在梳妆台上。她的那些衣服依然好好挂在衣柜里,苏虹甚至都能想象出来,在无人的深夜,雷钧靠在衣柜前,用手温柔地抚摸着这些丝质的或者棉布的衣物,将它们轻轻搂在怀里,嗅着那上面几乎已经闻不出来的淡淡馨香,那是离去的女主人所留下的味道……
没人说话,夜里很静,只能听见邻家电视发出的微弱歌声,伴随着不知哪里来的虫鸣。牛奶一样的月光淌下来,将他俩渐渐胶裹在同一个哀婉回忆里。
空气中,有不知名的秋花,散发着凄怆柔软的芬芳。
中秋节之后的清晨,雷钧在局里后山的慢跑道上遇见了方无应。
那是一条山道,不通车辆,只供游览以及晨练人员使用。雷钧隔三差五会提前一小时来晨练。而方无应则是天天清晨都要进行十公里的长跑锻炼。
“怎么样?昨天的约会?”雷钧打趣道,“看起来神采飞扬。”
方无应笑了笑,没说话,他摘下耳机,将它塞进口袋里。
“你这跑鞋不行。”他指指雷钧的鞋,“跑长距离,鞋底要稍微硬一点,像这种老太太鞋,久而久之会伤脚底。”
雷钧无可奈何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好好的运动鞋,被你说成是老太太鞋。”
“长跑是要讲技巧的。”方无应道,“还是花钱去买双正规跑鞋比较好。”
“听起来很有经验?”
“以前全军竞赛得过奖,铁人三项第一。”
“真不含糊。”雷钧有点惊讶,但是想想又释然,“不过也是应该的,毕竟是特种部队出身嘛。”
“什么就应该呀?”方无应笑笑,“天下哪有那么多应该?练出来的。”
“好吧——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约会咋样?”
“啥约会?”
“你看你,又想回避话题了吧?”
方无应低头笑笑,没说话。
“怎么?不成功?“
“没约会,昨天。”他说,“其实是给我姐上坟去了。”
雷钧一愣,他停下脚步,“啊”了一声。
“……想着去看看她。”方无应也停下来,擦擦额头的汗,“前段时间做梦,总梦见她,可能日子到了。”
雷钧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过世很久了么?你姐姐?”
方无应点点头:“好些年了,嫁得不好,没几年就……”
雷钧不知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没提过我家的事儿。”方无应摇摇头,“姐姐很年轻就没了,这事儿说起来谁听着都不舒服,所以我不爱说。”
雷钧说:“嗯,换了谁家,都是桩痛苦的事儿。”
方无应仰起脸,看着树丛间露出的一点儿青空,他的表情充满了极少见的茫然:“姐姐活着的时候就过得不好,每次想到她,我都觉得人世不公。”
“……”
“……嫁了很糟糕的人,不好好对她。现在虽然我有能力了,也不能挽回她的命运。”
雷钧一脸惨然望着方无应,他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惨然。
那是遭命运猛烈重击之后的无言苦痛。
“那……父母呢?”
方无应摇摇头:“也不在了。”
雷钧默然片刻,才道:“就剩你一个了。”
“嗯。没法。就算剩我一个,也得好好活啊。”他弯了弯膝盖,又往前跑去。
看着方无应的背影,雷钧叹了口气,也跟着跑起来。
……到底谁说他父母在国外的?他想,果然是谣传!
第二十六章 方无应最近心情不太好
之后的两个礼拜,都没发生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期间雷钧与控制组人员继续完成人工屏蔽修补工作,第二个目的地是西汉末年的长安,那是绿林、赤眉活跃的年代,也是“越改革越糟糕”的短命新朝时代,雷钧他们没见到愁眉苦脸的新皇帝王莽,倒是在偶然的机会撞见了刚刚脱逃出更始皇帝追杀的刘秀,一度刘秀以为雷钧他们是更始帝所派来的杀手,狭路相逢,差点要挣个鱼死网破,因为方无应下令不能对抗未来的汉光武帝,小杨被刘秀砍伤了胳膊。
误会冰释之后,刘秀对伤了方无应的手下感觉很过意不去,甚至许下诺言说,来日必不相忘。方无应对此只是笑了笑,他知道刘秀的长兄刘演刚被杀,心绪乱极,一时冲动也可以原谅。
送走刘秀,控制组人员立即取出现代医疗设备,救助受伤的小杨。
这种险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之前据说在梁所长时代,有考古人员因为丢失了伪造的路引(旅行许可证),不慎被秦朝官员捉住,秦帝国是个法律非常残酷严苛的时代,那人被救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好在小杨受的那一刀并不重,止住血之后就没大碍了。但是伤者自己有点愤愤不平:“来日?他就差说苟富贵、莫相忘了!”
“你怎么把陈胜的台词套刘秀身上啦?”李建国拍拍他的脑袋,“而且如今都是狗富贵了才不相忘呢。人富贵了,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抛弃过去。”
“你别说,刘秀他真算是个不忘本的人,”雷钧说,“做了皇帝之后回乡多次,对娶到手的阴丽华也够忠诚啦——那些包二奶三奶的家伙还不如他呢。”
小杨摸摸胳膊上的纱布,悻悻道:“反正这一刀算白砍了。就算是光武帝,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光武先生可以赐给你个美人当girlfriend。”小于哈哈笑道,“当然,要以他的审美观为主。”
雷钧慢条斯理地说:“至少他不会给你那个谁……哦,安吉丽娜朱莉一样的女友。如今杂志上那些欧化的高鼻梁、高颧骨、尖下巴,还有小麦色皮肤的女人,只会被古人当成命薄家穷的丑八怪——”
“那刘秀心中的美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把安吉丽娜朱莉的标准全都倒过来就可以了嘛!”方无应说到这儿,突然热心起来,“其实我觉得吧,娶个白白肥肥的‘汉代美人’也不错!”
李建国突然插嘴:“……队长,白白肥肥这词儿听起来,有点恶心。”
雷钧知道方无应在故意恶搞,不过为了耳朵的清净,他忍着笑没去点破。
“这么说,古代美人到现代社会就是丑人了?”小于问。
“可不是!”方无应故意说。
雷钧摇头:“怎可能,其实人对美的核心感觉还是共通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今人比古人的美感更广博了。”
“边界效应递减?”小于说。
“唔,虽然不太恰当……”雷钧说着,想了想,“对了,去看看上次挖出来的北魏陶俑吧,我闺女看了以后都说,日韩那些帅哥统统得靠边站。”
“哦那是当然,北魏嘛,鲜卑美人多,”小于点头道,“那个著名的慕容家,不就是美男集团嘛——对了雷局,要是以咱队长为标准,他在鲜卑人里算是漂亮的还是普通的?”
“喂!”方无应没想到会引火上身,“这怎么说话的?!”
雷钧也笑起来:“说来,那个陶俑的眉眼,倒有几分像你们队长呢……”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已经发觉方无应的脸色开始糟糕了。
“哎呀夸你你还不乐意听。”雷钧开始打圆场,“说你是帅哥还不高兴啊?”
“帅能当饭吃么?!”他瞪了雷钧一眼,又闷闷道,“下次有损阴骘的事儿可别再找我了!”
雷钧知道他说的还是假装宦官那件事,他笑笑,没再说话。
雷钧他们从两汉回来后,局里有段时间特别清闲,因为下一站维修任务是在两晋十六国,而这之前需要进行大量准备工作,东晋到隋为止的一两百年间,是中国五千年来,数一数二的混乱年代,史上最著名的疯子杀人狂以及躁郁症患者大多集中在那一时期,平和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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