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的方无应身上!
到现在,李建国仍然记得几年前。他们去十六国的那件事。那一次方无应暂时恢复了慕容冲的身份。使诈骗走了要来杀他们的韩延……
在那短短几分钟里,李建国曾亲眼目睹他的队长的“变身”,与韩延对话的那个方无应,眼光中含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狠毒与疯狂。
……和面前这黑衣君王眼中的阴冷,一模一样。
“启禀大王,方义士今日打败了大司马,夺得了鲛珠。”文种说,“他正是我们需要的那种人才。”
勾践微微点头。
“你们,是越国人么?”他问。
方无应上前施礼:“是。吾等世代为越人,只因最近两年屡遭吴人侵扰,家园被毁,亲眷离散,吾等这才立誓要报仇。”
“原来如此。”勾践看了看方无应,“这么说,你们也是满怀仇恨之人了。”
方无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嗯,寡人若用利禄来引诱各位,也只能在一时。这世上,别的情感全都靠不住,唯有仇恨能够持久。”勾践淡淡地说,“既然各位都与吴人有仇,那再好不过。”
“……”
“不过眼下看来,他们还需一段时间的训练,另外,我们还有一项关键任务必须先完成。”文种说,“大王,还是明日等范大夫回来,再一并作商量吧。”
“时日无多。”勾践突然说,“文种,此事就交给你来督办好了。”
“是。”
谈话至此就到尾声。
望着面前的男子,方无应的心中,忽然生起某种异样的感觉。
这就是勾践,那个卧薪尝胆的君王。春秋时期最后一个霸主,但首先在这一切之上的,是他那著名的“复仇”。
他和他一样,是个复仇鬼;和他一样,将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用在了一件事情上:复仇;他和他一样。除了复仇,别的什么都看不见,以至于当复仇成功之后,甚至不知接下来的余生该如何度过……
当晚,他们就歇息在王宫别馆之内。
等身边侍从离去,队员们纷纷谈起白天这段离奇的经历,“卧薪尝胆”这个词他们人人都会用,但谁也没料到今日会亲眼看见历史上大名鼎鼎的越王勾践。
“看起来有点神经质。”小于叹了口气,“让人感觉不舒服啊!”
“神经官能症嘛。”小杨嘟囔道,“很明显,人格不太统一,像沙砾,松散粗糙不均匀……”
“哟哟,啃了两本心理学的书。就开始冒充专家啦?”何勇打趣道。
“至少给人感觉是不愿接近吧?他的内心看不见我们,也不能真正收纳我们的感觉。”小杨有些不服气,“哼,可别小看我的直感。”
“这家伙肯定有点问题。”小于点头道,“不过长得倒是挺帅啊。”
“没错,都快赶上咱们队长了……”小杨口无遮拦,说到一半就又停下来了。
他的话,触动了每个人内心的那点揣测,他们不约而同转过头去看方无应。
那时候,方无应正躺在靠窗的地方,窗外苍空下,淡淡闪烁的月华淌了一天一地。白袍男人周身浸泡在清冷月光里,微微闭着眼睛好似在假寐。
“明天就能见到范蠡了。”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看他们,“我怀疑。他才是真正的关系以内者。”
“难道说……苏姐和白起与范蠡有关?”
“可能范蠡将把我们带往他们所在的方向。”
小杨在旁边突然插嘴道:“难道说。苏姐是西施?”
他这没头没脑一句话,把大家都说愣了!
“……不太……不太可能吧?”小于咧咧嘴,“这也太恶搞了!”
“怎么不可能?”小杨不服气,“我就觉得苏姐比杨贵妃好看,那比杨贵妃还好看的不就是西施了么?”
“绝无可能。”方无应坐起身。
“队长,你那是天天看着看熟了……”
“不是外貌的问题。”方无应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苏虹的年龄。再怎么年轻也是三十岁的人了——她能当西施?她当西施的妈都够了。”
大家都苦笑起来。
“再说,也没听过西施带着孩子去吴宫……”他又停了一下,“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
正说着,忽然间,夜空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
大家都被那声音吓了一跳!
“这什么动静啊?”小于惊愕地看看窗外,“野兽?”
“宫里哪有野兽?”李建国嗤之以鼻。
“那这是……”
“哭声。”方无应突然说。
大家都愣住了。
“是勾践。”
从屋里出来,方无应循着那声音往前面走。偌大的深宫看不见人影,今夜月亮很好,照得庭院亮如白昼。
走了一阵子,方无应停了下来,他看见站在前方扶疏花木旁的文种。
“上大夫。”他施礼道,“没想到是您在这儿。”
文种看看他,从花木丛走了出来:“是方义士,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
方无应答道:“因为听见了奇怪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文种看着他,默不作声,他转过身,望了望黑暗中的那片建筑群。
“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他说,“那是大王的哭声。”
方无应默默望着他的背影。
“从吴国回来就是这样,夜夜如此。”文种继续说。
方无应停了一下,问:“是想起在吴国的事情?”
“不光。”文种转过身,摇摇头。“他身上曾中过剧毒,如今虽然有所缓解,只不过……”
方无应惊讶地看着文种:“怎么会中毒的?”
“伍子胥给下的毒。”文种说,“本来是要毒死,伯嚭从旁进言无数,才免去了死罪。”
“……”
“但是仍然用了毒质,虽然量不至死,却能废去大王的体力,令其默默消耗,无论怎样滋补身体也不能复原。”
原来如此!方无应想,难怪勾践看起来是一副营养极度不良的样子,原来那竟不是天生的。
“归国之后我与范蠡百般寻觅良医。想给大王解此毒素,但是都没能成功。”文种说,“毒性经常在半夜发作,那时候大王周身会痛楚难当,意识混乱,所以……”
“就没有办法缓解一下么?”
文种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目前已经有所好转。只不过……”
他突然收住话题,没有再往下讲了。
方无应知道这是自己不能问的秘密,他想了想,转了话题:“刚刚我从别馆过来,见到有的寝宫上方张罗着巨网,请问上大夫,那些网又是做什么的呢?”
“大王嫌鸟鸣太吵扰,所以张网不让鸟儿落下。”文种说。
方无应点点头,他待要告辞回别馆,文种却叫住了他。
“未来数日,将有件极辛苦的事情要办。”他说,“范大夫最近也是为此事奔走,到时候,还请义士给予协助。”
方无应点头道:“为国效力,是应该的。”
他转身离去,走了一段时间。方无应回头看了看,文种仍然站在那儿,月色下,他凝重的表情格外清晰。
方无应忽然心中一动!
他觉得这男人竟有几分眼熟。
第百八四章 南林处女
范蠡比文种显得年轻很多。
而且很喜欢笑,看起来更容易接近,他的个头没有文种高,但是表情灵活生动很多,年龄看起来和方无应差不多大。文种说话做事总有一种凝重的感觉,范蠡则完全不同,他好像是个减压阀,安插在文种和勾践这两架高压锅之间,让人不至于被那俩给紧张死。
文种向他介绍了方无应和控制组的人,说这就是从灵姑浮手典夺取了鲛珠的人,范蠡很高兴,他说那他就不用担心寻找失败了。
“寻找?寻找什么?”方无应问。
“南林处女。”范蠡说,“眼下鄙人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奔走。”
方无应马上在脑子里搜寻到了这个名词的解释:《吴越春秋》里曾经提到过,“越有处女,出于南林。国人称善。”
南林处女,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她生长于越国南部丛林,十分善于击刺,剑术超群。
“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么?”小于问。
范蠡点点头:“真的是有。曾经有人见过,说那女子穿一身红色衣衫,身形快过猕猴,从树枝顶端掠过。人眼根本看不清。”
“这么快?!”李建国有点吃惊。
“不光快,关键是她长于剑术。”范蠡说,“据说曾有人误闯她在的那片丛林,结果被一击而伤。她用的不是剑,只是一根树枝而已。受伤的村民是因为太贪财,想进山抓山精……”
“山精?”
“都说山精叫的声音类似幼儿夜啼,它的胆髓能换大钱。结果伤者没看见山精,却被一根树枝击晕。后来那人说,对方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她的脸孔,只感觉一道红光。后来附近村民都说那片山林出了妖怪。谁也不敢近前。倒是妇孺老幼,从未被其所伤,还有牧童说南林处女十分和善,长得也并不像鬼魅。当然这都是村童的说法了。”
“那么您怎么知道那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鬼怪呢?”
范蠡道:“灵姑浮将军手下有一批剑士,他们已经可以算是吾国顶尖高手了,这群人,曾深入林中数月,他们看见了南林处女,甚至其中一人还与之交手……不过只三两招就败下阵来,据说,那人的确是个女子,穿着红色的衣衫,手中的枯枝,比利剑还要厉害。”
方无应默默听着,他突然问:“所以,范大夫是想我们去找到南林处女,让她来都城,训练越国将士么?”
范蠡微笑点头:“正是。若能得到她那精湛的剑术,越国何愁不能复国?大王何愁不能称霸?就算是义士您,还有诸家兄弟们,难道就不想去见识见识南林处女的剑术?”
他这最后一句话,真正打动了方无应他们的心,老实说,方无应对吴越两国的恩怨毫无兴趣,他们也不是为了帮勾践复国而来的。
然而习武之人有种共通的毛病,那就是对高手的无比关注。如果是寻找别的什么谋士或者美女那也罢了,关键在于,范蠡他们想要寻找的。是南林处女这样史书上有记载的顶尖剑术家,这一点,引起了方无应极大的兴趣。
另外,更让他确定的是跟踪器的显示,范蠡使得跟踪器的信号更加稳定了——他在穿越行为中,一定起了关键作用。
“看来真的是他没错,”李建国低声说,“范蠡是关键人物,他自身不知为何引起了波动,恐怕与白厂长和苏虹有关系,我们得通知所长和雷局长。”
他们私下的密谋,范蠡文种却并不知晓,既然决定了要去寻找南林处女,第二天一行人就踏上了征途。
从越国都城到南部丛林,一路上得走两三天,虽然有越国大夫范蠡陪同,但他们仍然没有把声势弄大,连范蠡也乔装打扮成商人模样,混在控制组的人群里。他们不能太张扬,不光是不愿惊动国内百姓,更不想让潜入越国的吴国间谍看出端倪来。
文种暂留都城,与灵姑浮一同防守吴国侵犯,范蠡则同方无应他们一起,去寻找南林处女。
在路上,方无应问范蠡,听说是文种把他从陋巷里找来的。
范蠡听了大笑。
“都那么说,不过也是事实。确切地说他许诺给了我一个很惊人的数字。”
“什么?”方无应不懂。
“钱。”范蠡十分干脆地说。
这让方无应有些吃惊!
“说白了,我十分爱财,超出普通人的爱。”范蠡说这话的时候。毫无赧然之色,“金钱,是这世上最忠诚,最不俗气,最纯粹的东西。”
……难怪这家伙能成如今CEO们的偶像,千古之下陶朱公的大名可不是贸得的。方无应暗想,刚才范蠡在一句话里一连用了三个“最”,语调如此至诚,拜金的热忱明明白白写在那张脸上,简直让人望而却步。
“那么,您只是为了钱才来越国的么?”
范蠡摇了一下头:“不尽然,关键还在于文种。”
他说着,又笑了一下,“文种大夫是个可以让人放手干一场的人,他能为我拓宽一条非常广的生财之道。方义士,你知道生财之道的根本在于何处?”
“此事,在人。”方无应笑着回答。
“没错,发大财之前,一定要把人脉做通,眼下我就在做这样的事情。不然,就不能够看得更高更远。”范蠡也笑了,“当然,文种上大夫可和我不一样。他本意并不在此。因为他有一般人所没有的深谋远虑,一旦定下决心,他是连自己都可以抛弃的。”
范蠡的话里,不知为何,隐藏着一丝悲哀。
方无应知道这俩人的结局,所以他对范蠡做出这样的评价并不感到奇怪,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勾践。
“我听文种大夫说,大王曾身中剧毒?”
范蠡点点头:“虽不致命,但也够受的,夜夜煎熬——文种曾为大王煎了一味药,能稍作缓解。”
“究竟是什么样的毒,那么厉害?”
范蠡停了停,才开口说:“是一种蛊毒。”
方无应吓了一跳,这玩意儿他虽然听说过,却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不过想来也有其道理,吴越均处在中国东南部,蛊毒之类的,本来在华夏南部边陲就比较盛行。可惜过了数千年,这些远古的配方如今早就遗失了。
“蛊毒的种类成千上万,弄不清确切的配方,此毒就没法解。”范蠡摇摇头,“伍子胥是要大王日日夜夜记得畏惧吴国,可这更增加了大王复仇之心,哪怕他偶尔忘了,每晚的剧痛也会提醒他。”
方无应想了想,说:“昨晚我听文种大夫提到,曾经大王的身体有过好转……”
岂料,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范蠡良久未曾出声。
“那是因为曾有一人在大王身旁。”他轻声说。
“谁?”方无应问。
范蠡停了许久,才道:“夷光。”
这是方无应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夷光是谁,那是西施的真名。听范蠡的意思,似乎曾经有什么不能公开的事情曾在越宫内发生,然而作为一个外人,方无应再无法打听到更多了。
一晚无话,次日搜寻行动继续。
随着行动的展开,监督的跟踪器信号也越来越强烈和稳定,一切都显示着这次决策的正确性,在夜里控制组人员与梁毅他们互通消息时。梁毅也将那边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国都内正大量招募勇士,看来是要搞大练兵,一切就都指望着他们这趟寻找到剑术高手“南林处女”。
他们往南部前进了两日夜,终于接近了传说中有“山精”的那片丛林。
那是真正的原始森林,浩瀚无边的绿色海洋,无声地伫立在人类面前。充满威胁。脱离远古不久的春秋时期,人类还不是自然的对手,除了敬畏,他们无法选择任何别的情绪。
关于如何搜寻南林处女的踪迹一事,他们做了一番周密考虑。他们所要寻找的,主要是人类活动过的踪迹,当然,范蠡并不知道他们有现代仪器。但是尽管如此,每个人心里仍然做好了长期搜寻的准备。
范蠡并未跟随他们进山,他没有现代装备,跟着也只会拖累控制组的人员,方无应让他留在山外村子里。详细打听周围山民对南林处女的说法,并且和他商定,五日之内,必定回转来,无论有没有南林处女的消息,他都将把经过告知范蠡。
进山,就是一场冒险。
第一天他们是在距离丛林周围活动,人类的踪迹还能发现很多,但那些都是周围村民留下的,对他们并无帮助。第二天,他们又继续往前推进,人类活动的迹象减少了许多,野生的自然力量开始展示它们的势力地盘,这一行人前进速度也渐渐缓慢下来。
这是真正的蛮荒地带,甚至有大型野兽出没,这群人,就像北美的拓荒者一样,在丛林里艰难跋涉。路,十分难走,荆棘与藤蔓遍地都是。他们几乎一边用野战刀开路。一边前行,速度缓慢,并且吃力异常。每小时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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