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不能见面的母亲来照顾弟弟,给他安排饮食,哄他入睡……
方滢非常清楚,苏虹失踪对弟弟的打击有多么巨大,命运最残酷的时刻,就是当你自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甚至清晰地看见了幸福的幼苗时。再给你狠狠来上一锤。
她很明白,弟弟是费了多么的啊的努力,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迈出了这一步:重新建立家庭,走进正常的亲密关系。
但是现在,一切又搞砸了,她甚至能听见命运女神对弟弟所发出的冷笑:你不行的,你注定得孤独终生,任何爱你的、以及你所爱的,最后总都将被剥夺走。
这就是你的命运。
方滢并不清楚,弟弟是否真的接受了这种命运安排,她只知道第三天早上,等她醒过来时,弟弟已经从厨房里端出了做好的早餐。
“冲儿?……”方滢揉揉眼睛,有点惊讶地望着弟弟。
明明在昨天行业前天,这个人还曾不吃不睡,就好像木雕泥塑,只顾着发呆……
“我做得多了一点,怕你吃不饱。”方无应低声说,“烤箱里还有一些。”
方滢站起身,小心翼翼走到他跟前,弟弟看起来还是那么憔悴如枯槁,但精神状态似乎又回来了。
整洁的白色桌布上,是热热的红茶,喷香的面包,还有待剥的橙子。
“……好点了?”她轻声问。
方无应默默吞咽着面包,过了一会儿,他才哑声说:“我得去上班。”
“……”
“我要去找他,阿姊,我要把苏虹找回来,”他抬起眼睛,看着方滢,“还有我的孩子。”
方滢鼻子发酸,她默默望着弟弟。
“不管花多少年,我都不会放弃的。”他将最后一片面包塞进嘴里。然后站起身,拿起外套。
“我走了,阿姊。”他看看方滢,“回去和小武说,我没事了。”
现在,已经确定有五个人暂时无法找回了:梁毅、白起、苏虹、雷钧、史云鹏。
他们五个人,出于各种不同的原因。迷失于历史的长河中,散落在不同的年代里。
他们的共同之处只有一个:谁都回不来了。
无论他们其中有的人,是故意避而不见,是承担着历史从而无法转回,还是被不明的原因给抛回了过去……
局里只剩下小武和简柔,为了协助工作,凌涓被再度调回来,暂时担任她的原职。
他们如今的任务变得更简单,也更艰难,那就是重新打通时空隧道。
不能突破时空,一切救援行动都将无法展开。
第百六十章 苏虹的下落
“需要说明的是,亲爱的 读者。如果我们这个故事是一部电视剧,那么它恐怕得像CSQ的纽约篇、迈阿密篇、LV篇那样,以多个场景来分别叙述同步发生的事情,或许我们也该弄个隋末片、唐朝篇、战国篇……
是的,您没有看错,其中一个场景在战国,我们甚至可以把镜头拉的更近一些,看看画面中那个人——
苏虹索然无味地坐在军帐外。手里把玩着小半个断掉的戈。
她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士兵正往军营里走,在他们的肋下,夹裹着一些血淋淋的东西。
那是他们的“战果”。
苏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们将那些人头抛进一个大筐。他们是要拿来计算功勋的,杀敌人数越多,战功就越高。
刚开始她还会呕吐,受不了血腥味道,到现在她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变得彻底麻木了,天天对着这些东西,就算人头在她身旁堆积如山,苏虹也不会动一下眉毛了。
山东六国没有一个国家,采取这种奖励政策,所以他们的奴隶永远是奴隶,将军永远是将军。
只有秦国,给了所有人希望:只要你努力,你就能成为大将军,哪怕你祖祖辈辈都是奴隶。
所以六国败,秦国胜。
走过的士卒,没有几个关注苏虹,有的斜睇了她一眼,又毫无兴趣地转过脸去。他们都知道,那是大将军带来的人,而且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大将军是怎么把她带进军营里来了?”有个不晓内情的小兵低声问。
“不关大将军的事儿,她是寺工的人。”另一个说,“大将军说。他只是专门验收兵刃受损部分的。”
“哦……”
没人再说什么,有两个士兵走到苏虹跟前,将几枚刃部有破损的青铜铍,以及一个坏掉的弩机交给她。
“明天再给你们新的。”苏虹说完,按照规格将收下的兵器分门别类放好。
这是她眼下的工作,几个月前,哪怕在最无聊的梦里,她都不会梦见自己做这种工作:给秦国的士兵管理受损的兵刃。
确切地说,她在给白起“打工”。工资奖金是没有的,但可以换得一日三餐以及一匹珍贵的母羊的奶。
苏虹没有抱怨什么,事实上在这种条件下,白起已经在尽可能地照顾她了,天知道军营里养着一个女人有多么麻烦,而且这个女人还怀着身孕……
一切大概都得归咎于那柄剑。
当苏虹发现周围的景象渐渐变的模糊飘荡,就如同穿越即将发生,她就知道要坏事了!可是等到真的结结实实跌在地上,苏虹仍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那间办公室小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荒原……
在她旁边,是同样满脸惊讶的白起!
……
直到现在,苏虹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和白起一同被抛回到过去。
那柄被白起锁在办公室抽屉好几年的秦国名剑“太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功效”?对此白起自己也不清楚。
她唯一确切知道的是,自己和人屠一同回到了战国,可能因为同伴的缘故,他们竟然回到了长平之战的那个年代,公元前260年。
白起比苏虹更早发安闲周遭状况的异常,这是他曾经来过、曾经呆过很久的地方:赵国长平。不多时。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他的猜测:白起的监军连雍,带着人马找到了他们二人。
大将军的长发没了,衣着打扮怪里怪气,身边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
这一切古怪到极点的改变,似乎没有撼动连雍,他无表情的棺材脸孔,一丝波澜都没出现,见着白起,连雍只问了一句:“大将军?”
白起吃力地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是我。”
连雍看看他,点点头,然后指挥士兵牵过了马。
他们一言不发地把白起和苏虹送回了军营。
当晚,苏虹实在忍不住心里的诧异,她问白起,怎么就没人发觉他有所改变。
“我的年龄改变不大,再过两年就得被君上赐死了。”白起说,“五官身形都一样,有什么好认不出来的?”
“可是头发没了,衣服也这么古怪,他难道没感觉么?!”苏虹更奇怪了。
白起看看她:“连雍是我专门找君上要的监军,懂么?”
“呃……”
“我不会选一个用建交和滔滔不绝的废话来刺痛耳膜的人当监军。”
苏虹完全无话可说!
“总之眼下咱们回来了,可能是以为内我的缘故。”白起说着,摘下眼睛沉思了片刻,“我们谁都没有携带定位器,手头就只有这……”
他慢慢擦拭着那柄太阿宝剑。这柄剑白起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因为。确切地说此时他应该还在楚国才对。
“这是我们和所长唯一的联系。因此,你不可离军营半步。”白起说。“不然有可能会被单独留下。”
苏虹打了个寒战!
“可是您怎么办……”苏虹想问白起的打算。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外头是四十五万赵军。”白起看着她“难道你想听我给他们唱哈利路亚,让他们为了耶稣基督举手投降?”
“……”
“所以就算为了保命,你也得老实给我呆在军营里。”
之后,为了不引起他人怀疑。白起甚至还给苏虹找了份“工作”,他声称苏虹是他专门从寺工——也就是秦国兵工厂找来的专业人员,是来维护受损兵刃的。
无奈之下,苏虹只得接受了这份工作。
在秦军大营呆了没几个月,苏虹的身形就有了改变,当她终于对白起说了实话之后,白起皱眉不语。
“……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苏虹赶紧说,“只要给我吃的就行!”
最终,白起又给苏虹派了个小卒充当副手和打杂下人。
那是个不到十五岁的营养不良的小男孩,名字叫“惊”,如同许多战国的百姓一样,他没有可提供的姓氏。
“为什么叫惊?”苏虹有一次问他。
“因为……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
叫“惊”的男孩,胆战心惊地望着她,对他而言,所有人都有权利支使他、伤害他。
苏虹无语,她叹了口气,伸手摸摸惊的脑瓜以示安慰。
“但愿我不会步你不亲的后尘。”她低声说。
苏虹的工作并不困难,也不繁重,她所需要做的只是更换兵器受损的零部件,然后统计它们的数量,她没有纸笔,又恢复了在竹筒上书写的状态。
好在这些都已经经过训练了。
秦国的军工业发达得骇人听闻,他们甚至已经开始采用标准华作业,兵刃上的零部件,无论是从哪个兵工厂送来的,全都一模一样不差分毫,破损一块,随时可以拿新的来更换组合。他们的弩机,漂亮得如产自精密的电子仪器,他们的箭头全都呈流线型,有倒刺和血槽,角度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的要求,模样近乎现代科技生产的子弹头……
最让苏虹不适应的,还是这些活生生的兵马俑。是的,他们和那批地下军团一模一样,军官戴着板状帽子,骑兵脖下束着皮质带子,士兵则戴着小帽,统一着发髻……他们的脸孔和摆在西安博物馆有机玻璃罩里的人佣没有差异,除了他们全都会呼吸会走动会说笑,并且有血有肉。
在她惊异的考古眼光仔细打量着这些兵卒时,白起的监军连雍也在仔细打量苏虹,他当然不认为这女人和大将军有什么暧昧关系,因为他嗅不到丝毫不对劲的气味儿,而且白起几乎全心都投入在战争中,她差不多有大半个月没有问起苏虹。但是连雍对于大军之中养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夫人这件事,仍然保持了他谨慎的态度。
对于他所怀有的疑虑,白棋却并不在意,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在打赢一次,虽然这个“再”只对他一个人有意义。重新来一次长平之战这一点都不困难,尤其是,到现在他已经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而他真正担心的,是处在时间长河另一端的华鑫厂。
白起后来和苏虹谈起过他对厂里的担心,他在关键时刻失踪,整个厂会不会因为群龙无首,乱成一团呢?
“贷款的事儿您别担心了,有倩兮在,她既然答应帮忙,怎么都会做到的。”苏虹安慰他说,“认识十多年了,她这个人,我还是信得过的。”
白起沉思良久,才说:“也不光是贷款的事儿,年底的各项总结,明年生产任务,还有年终奖金发放。该照顾的困难职工也得记着……不知道老钱一个人能不能都得住。”
苏虹想起那个声音洪亮的胖叔叔,她还记得那是华鑫厂的党委书记。
“钱书记看起来人挺可靠的。”苏虹试图让白起放宽心,“您和他认识好多年了?”
白起点点头:“还记得我说是有人带我进这个厂的吧?就是他,这一晃也有五六年了,他总说我是他上街拉来的厂长。”
他说的时候,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泛起很淡的笑意。
苏虹笑起来:“估计钱书记从没想过他拉来的是什么人。”
白起沉没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敢保证他没有猜测过。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往那上面猜。”
这样的话题,苏虹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俩人暂时陷入了沉没中。
他还是记挂着那个福利工厂。苏虹想,而且明显感情投入超过了眼下这场战争,那是当然,一面是救人一面是杀人,或许从史学家的观点来看,打仗也是为了秦国的生存,但是实际的操作上,当然是挽救生命和增进彼此情感,更符合人类的天性。
或许白起已经有所改变,苏虹突然想,也许她没有办法察觉这种差异。而白起身边的偏将部下们,友人已经有所察觉……
“连雍没说什么吧?”苏虹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这么问?”
“呃,我是说……”苏虹转了个弯。“他会不会质疑我在这儿的作用。”
“第一你不是赵人,第二你也没引起军中秩序混乱,第三你耗费军粮不多。”白起摇摇头,“他有什么可质疑的。”
“可是眼下赵军……”苏虹说到这儿,就停住了。
这似乎是他们的交谈中,竭力避免谈及的重心:营外那四十五万赵军。
“没多久了。准备工作已经做好了。”白起站起身,他的配剑在黯淡的油灯下,闪着冰冷的光,“明天就出兵。”
苏虹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说……派那队轻骑兵出征?”
《史记》中记载,白起曾佯装败退,诱敌深入到口袋阵里,然后他又派了一支两万五千人的轻骑兵将赵军一分为二。赵军被分割的同时,秦军又有五千骑兵切断赵军的粮道。就是这神秘的轻骑兵,断了四十五万赵军的后路。
苏虹是知道历史的人,她完全清楚白起会怎么做。
“今夜已经派出去了。”白起看看帐外,他的声音低沉,“明天就去收口袋阵的袋口。”
他说完,又看看苏虹:“大战迫在眉睫,这儿没人有心思照顾着你了。自己要多当心。”
白起说完,撩起帐帘走了出去。
再度剩下她一人的军帐内,苏虹神色黯淡地抚摩着自己的小腹,她能感觉到胎儿在里面的蠕动。
男说,她真的将在两千年前的军营里生孩子?她回不会因此得产褥热?重度子癫?孩子会不会有新生儿黄疸?鹅口疮?吸入性肺炎?……
她什么都没有,连自来水都没有。
她身边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孩子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烧水。
苏虹慢慢躺倒在羊皮垫子上。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千百年来妇人门都是这样生孩子的,苏虹对自己说,她们谁也没有得到过无菌手术室,血压仪和消毒产钳。
但她还是克制不住的恐惧,说不定她会死在这儿,和她的孩子一起。
如果此时能够有一双手,紧紧握住她就好了,如果有个人能守在她身边,和他说“不用怕”那就好了。哪怕只是毫无效用的安慰……
冲儿……
她交握着双手,在心里默默念着那个名字,现在,只有这个名字能够让她平静,从而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第百六一章 白起的改变
四十五万赵军,被兜拢在一个山坳里。
秦军此役,投入六使万兵力,秦国总人口在当时也不算多,只有五百万,超过十份之一的秦人,守在这个口袋阵边。
“口袋”之内,是疯狂挣扎的赵军。一发现入了陷阱,赵括便率众拼死突围,困兽难守,秦军不紧的守严三个山坳口,更得提防赵军疯狂突围,困兽自是不好当,“猎人”也同样难熬,一连几十天,秦军没有谁睡过安心觉,秦国军队里有着严格的责任制,一旦赵军由某一处挣扎出来,守卫此处的将领人头就不保,是以谁也不敢大意。
就这样苦战多日,赵军血流成河。不仅粮食吃光,连水都没得喝了。只得杀马饮血,劈车为炊。他们的突围一次比一次疯狂,但失败却一次比一次惨烈。而将他们引领至地狱的死神,此刻却安坐在秦军大营里。
夜晚的长平,终于没了声息。
白起端坐在军帐里,面前是整整齐齐、身披铠甲的两队将领,不够宽敞的军帐内站满了人,却丝毫声响都听不见。
白起最喜欢深夜议事,拂晓攻击。拂晓时分,人的抵抗力最低,所以攻击最为得力。白起治军之严格,人尽皆知,他每次点兵,辰时登台,迟一刻就得被拖出去斩首。有些将士甚至一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