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樱花盛开,凋谢,不断地更替着季节,一年一年缓缓向前推移着,却仿佛日日夜夜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同样的工作,同样的举动,没有半点改变。只是待在千叶院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庭内华樱,不曾再有一花半叶。
“……多多指教,朽木队长。”看着她带着淡淡无奈的笑容坐在我身旁,唱着那首夏日之雪,似乎有些明白她愿意照顾露琪亚的原因,虽然他早已,不敢再有任何奢望。
“白哉大哥?”醉酒刚醒的她,在千叶院往日的房间里,静静地看着自己,仍旧迷惘的黑眸有着淡淡不安与依赖,似乎更愿意之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梦,一场永远不会发生的噩梦。
“好好休息。”静静看着已然更改容貌的她再度安心入睡,似乎一切,都不曾改变,只是他们已然,沧海桑田……
只是,为何他的心,仍旧会和千叶一般,仍旧心存侥幸,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过。
虽然明知道她不可能理会,却仍是忍不住叮嘱了管家,让露琪亚邀请她常来朽木宅。
明明不该,还有所期待的……
原本不断重复着没有她的日子,开始在她第二次出现又再度离开之后,变得非常漫长。
(六)
“露琪亚完整地交还给你了,白哉大人。”仍是空洞而苍白的微笑,将露琪亚交到我手中,便不顾伤重毅然转身离去,看着她直接倒下,没有半点生气地倒在我怀里,唇边染上触目惊心的猩红血迹,瞬间彻底击溃十几年来那自以为是的坚持,原本该是完全死寂的心,再度因为她的重伤而惶恐不安。一如多年前,她的魄动停止时,那足以完全吞噬自己所有的慌乱,顷刻便让他明白她对于自己的重要性。
为何他会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放手?认为只要她能活着,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慰藉?
如果失去了她,自己便,什么都不是了……
‘这首曲子指法已然纯熟,为何还要重复弹奏?’
‘谁让人家是为了你才练得那么辛苦的,肯定要让你体会一下嘛。’赖皮而无辜的笑脸,和这首过于凄清的曲子,其实并不相称。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开始习惯在思念她时,便不断重复地弹奏着这首曲子,似乎随着音符溢出的,还有往日那张不沾半点哀伤的笑脸,仿佛不曾离开。
是之前她半梦半醒时的话,开始让思念不受控制了么?
所以才会有着,妄图稍微接近她的希望……
慢慢走近误入千樱院内,月华飞樱之下一身素白的她,看着不愿再和他有任何牵扯的她有些慌乱地解释连夜离宅的原因,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将她直接困在这院中,不再离去。
无论生或死,都不愿再见到她转身离开……
千叶,我果然无法,对你放手……
(七)
“呵呵,我跟小浅草在一起,朽木队长你,那么在意么?好像这跟朽木队长,没有任何关系吧?”仅是见市丸银亲近她,怒意便已无法抑制,但他的话,却让自己开始明白,他已没有权利,去阻止她爱上其他人……
滂沱大雨洗刷着一切,却无法冲散那紧紧揪住心脉的慌乱,街道渐渐被雨幕模糊,眼前却不断浮现她和修兵相偎时那张快乐的笑脸,想起紫盾临走前说的那席话,愈发不安。
他和她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羁绊了……
“打扰浅草七席约会时间,让你白跑一趟了。”那彷徨不安的心,在那张熟悉的笑脸带着淡淡无奈向他走来时,开始平静下来,只是不经思索便直接出口的话,终于让自己明白,自己对她的在意,不曾清减半分。
故意顺着她的话让她帮自己整理文件,在午后休息时抱起熟睡的她,看着她仍似往日般依赖地钻进他怀里,不知不觉地收紧双手,不愿再放开。
如果,如果他仍旧等候着千叶院的华樱,那满树的繁华,是否仍旧愿意为了自己,再度绽放呢?
原来,他也会有这种,非分之想……
(八)
“浅草大人不喜欢兄长大人么?”
“我?哈哈……咳咳,先不说我,照你家大哥的个性,如果知道因为我毁了他的清誉,大概第一个被千本樱散的就是我呐。何况,我根本就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而且,我不可能和朽木白哉在一起。”
我不可能和朽木白哉在一起……握住她冰冷的手,看着被噩梦纠缠却始终不愿开口向他求救的她,心被狠狠地撕裂着,向来自持的冷静淡漠被直接击溃,无力掩盖他的狼狈不堪。
“浅草……我在这里。”如果所做的一切,换来的是她如此痛苦地活着,那当初他所下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们两人走到现在这一步,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海燕曾说他以绯真为借口,刻意压抑着他对千叶的感情,逃避了近二十年,宁可两人一直痛苦下去,也不愿面对当年的一切。
‘我没想过朽木族的当家竟然这么懦弱!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如果不是这么多年千叶仍旧挂念着你,我才懒得管你大少爷到底在想什么。你现在死守着的,到底是贵族的尊严还是感情?难道你除了绯真,这些年对于千叶连半点思念之情都没有么?逝者已矣,我相信绯真也不愿见到你现在这样。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拘泥于过去只会毁掉人生所有希望。都已经快二十年,你还想拖多久?别怪我没提醒你,像千叶这么好的女人只要稍微出彩一点,肯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到的,如果你仍旧抱着过往自怜自哀,你就等着她喜欢上别人吧!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她一向都如冬日暖阳,温暖而令人不自觉想靠近,他知道的,那个直率而奔放的男人,也知道。
所以,他在逼自己选择,要么不再逃避给千叶一个交代,要么便继续这样过下去,即便看着她纠结着往日的痛苦,行尸走肉地过下去,袖手旁观。
(九)
“看来你已经明白你现在的立场了,浅草副队。我接受你的任状,接下来半年多多指教。”第一次向负责人力资源管理善解人意的蓝染要求调派外队人员,以此拉近与她的距离其实并非难事。难的,是接近她早已冰封的心。
虽然早已,有所觉悟。
“我倒是觉得,浅草她,永远都不会再是朽木队长你……不可或缺的可靠后背呢。”
“浅草很像我一位故人……一旦她决定的事情,便不可能改变,一旦她认定的规则,她便不会更改。朽木队长要好好珍惜呢,半年之后,便连难得接近的月影,此生也不会再有了呢。”
“……浅草,不要离我太远……你是我……的副队。”
急速围绕着她身体旋转的紫色光芒提醒着他,一旦开始妄图接近月华,契约便会化为桎梏,令他寸步难移。
只是,如果她真的决意斩断他们两人之间所有羁绊,自己是否,真的能放手?特别是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挽留的资格之后?
(十)
“已经帮浅草副队处理了伤口,过一两天她便可以完全恢复。现在,让我先诊断下朽木队长您的内伤吧。”
“……有劳卯之花队长。”其实他那些伤,自己并不在意,反倒是刺向千叶的每一刀,都感同身受。
为什么,每次都必须伤她,才能救她……
“因何造成?”
“承受我近四成灵威的千本樱刀压……在我撤去所有灵压防护的情况下。”
“是斩魄刀暴走么,朽木队长。”
“不……她那时已全无灵力可防护自身。”望着平静如昔的睡颜,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面对千本樱时,那张满是怨怼恨意,想将他完全撕裂的怒容。
她的确应该……恨着他的。
(十一)
“培训后进队员也是队长责任之一,自后天起下班后我会帮你特训。”看到她得到斩魄刀认同后,又想勉强自己,不待思索便已脱口而出揽下训练她的任务,不愿她再以伤害自己为代价,去变得更强。
狠辣不留半点余地,追求更强的实力,是因为只能靠自己的利爪自保,宁可相信自己的力量。
自己,早已不被她所依赖。
他已得到守护她的力量,而她,却不再需要他守护。
是的,她已经,不再需要他……
但是他却越来越习惯喝她泡的桔梗茶,习惯每日特训之后,看着她坐在庭院里一脸满足地喝着樱花酿,带着那抹有些陌生,随性懒散的浅笑,似乎原本不曾得到真正安宁的心,在她的笑容里,渐渐平静了下来。
(十二)
‘你知道要一个女人等了三十年到头来却带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她面前,要她滚蛋的男人多恶质吗?你知道我这么多年看到他忍着不向前狠狠甩他两巴掌我忍得多辛苦吗?’看着满脸泪水的她,似乎心被狠狠地撕裂着,却连半句再苍白无力的辩解,都无法说出。
其实当年,他不是没想过万一选错最坏的可能和将会带给她怎样的伤害,也并非对于自己这场赌博胜算微薄一无所知。只是,无论如何,他想让她活着,就算会因此而怨恨他,会从此与他不再有任何羁绊,他也已然,有所觉悟。
他不愿意她那样孤单地死去,不愿她就连留给他的回忆,一星半点的痕迹都被完全抹除,不愿她等了他三十年,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愿她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眼前。
‘你说,我是不是很白痴?居然会妄想全庭最高贵的朽木族少当家会爱上我?居然会以为,人家的可怜,是爱的举动,其实混蛋的那个是我吧?不然人家不用躲我躲了三十年,想着我会开窍,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的女人回家,结果还要被族里被我费心讨好的长老团集体刁难那么多年。人家说不知者无罪,你说我明明知道他会爱上绯真,人家好端端的姻缘,我还去凑什么热闹!’她的泪水,她的自嘲,彻底击溃他的伪装,只剩下狼狈不堪的他,无言以对。
就算没有契约约束,他又该如何告诉她当年的一切,告诉她其实他爱她,却在那时,选择了绯真。
他不过是个,可鄙的失约者。
‘其实,我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我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反正,我不会再靠近他,爱上他了……’
烛火映着她的睡颜,拭去泪水的脸仍旧柳眉紧锁,静静看着她,似乎想将这一刻她的容颜永远刻进心里。
到了明日,记起今夜说过的话后她便会恢复千叶身份,然后,他便只剩下告知她当年真相,静静等待她的选择,她的宣判。
如果她这一次选择离开,此生应该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吧?
明明已经不止一次想过这种情景,也早已做好了承受她任何选择的觉悟,却为何还是无法割舍那张随性懒散的笑脸,无法忍受此后完全失去她的生活。
他想留住的,不止是之前那张纯净无忧,总带着狡黠的笑脸么……
(十三)
那一夜她说过什么,在第二天醒来后已然完全忘记,但却也让他明白,她已将自己剔除在任何可能之外。如果想将她留在身边,便只能以朋友的名义。海燕结婚以后,他渐渐代替海燕,伴着她分享着淡淡的喜怒哀乐,即便她会为那个男人哭泣,即便她说赏樱人错过了季节,和她有着这淡淡的羁绊,在三十年后能以另一种身份陪伴她看尽流年红尘,樱花飞落,也许,已是他此生所求……
即然千叶院的樱花不再绽放,那便让他陪伴着,不愿再惹凡尘的华樱吧。
(十四)
‘浅草七席已无大碍,只是……浅草七席没有苏醒的意愿,那次救志波副队长,她已抱了必死之心……’
望着仿佛只是安然入眠的她,心似乎不复存在。此后,繁华落尽,那张素净安宁了无牵挂的睡颜始终不再理会花开花落,四季更替,犹如千叶院里独自舍弃所有的华樱,似乎在狠狠地嘲笑着他的愚昧和固执。
他怎会认为,一直纠结着过往无法释怀的她,拒绝任何人进入,不为自己留有任何未来的她,那样平静孤寂地生活着,便已经足够了?
他怎会在海燕离开她之后,让那双早已沉寂不带任何光泽的墨色双眸,继续孤独下去?
浅草,醒过来,这次……不会再让你孤独一人……
无论这次,需要付出任何代价,都不会再让你离开……
当时明月
睁开眼,原本以为自己会回到现实的千叶却发现自己仍旧回到原先纯白色的房间里,仍是二十岁上下外貌的紫盾正一脸凝重地半跪于地,倒是端木苍再度变成小孩子,大刺刺地躺在雪白羊毛地毯上睡得正香。
“主人。”知道主人已经得悉当年一切,紫盾等着千叶处罚。虽然当年她没有阻止立彦殿下定下契约的可能,何况主人能两次死里逃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契约朝殿下期望的态势发展,但是,她的行为仍是背叛了主人,特别是……那件事。
“起来吧。”随意地坐在地上,千叶拍了拍软软的羊毛毯,示意她坐下。
“是。”犹豫了下,紫盾还是乖乖坐下,有些不安地望向眼前满脸笑意的千叶。
“这里安全么?”环顾四周皆是一片纯白的房间,千叶突然冒出这句话。
虽然明白千叶意思,却不太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但紫盾还是双手附上地毯,浓紫色结界即刻笼罩住他们三人,“好了,主人。”
“从一开始,你们便没打算让白哉有选择我的可能,对吧?”魔是狡诈的,追求的是最大利益,对于他们来说,世界根本没有任何规则需要遵守,自然也没有所谓的道义。凡是想得到的东西,便会不择手段以最直接的方式夺取。跟魔打赌,除非有比魔聪明的自信,或是魔的兴趣根本不在赌注上,否则必定会输得很惨。
“主人,你……”不可置信地看着仍是一脸笑意的千叶,紫盾心里划过一丝凉意,明明没有任何破绽,为何主人会知道?她本来,想瞒主人一辈子的。
“早在小魔找到白哉之前,便已知道他绝无拒绝契约的可能。所以,我的命从一开始便被他暂时保下并入命运轨迹之内。但是,如果白哉在那时便选择了我,第二个赌约便无法进行,而未来发生的事情却已经定下不可能更改。也就是说,若干年后假如我救下了海燕,没有契约保护的我会因违反空间法则而被碾碎,而更为重要的是,会让小魔输了赌约。因为他从一开始,便赌白哉会选绯真,却会坚持执行第二契约,对不?”相信他们两人,必定是偷偷做了某些手脚,才会让他当年,做出如此激烈的行为。
“……”虽然沉默着,但丽颜仍是闪过一抹尴尬的神色。是的,从一开始殿下便赌白哉大人会选择绯真,而且赌他知道一切后仍会一直坚持履行第二契约,以胜算微弱引空间之主上钩,这也是她‘必须’留在白哉大人身边五年的真正原因。但后面那位大人察觉到当年殿下对白哉大人动的手脚,说殿下诈赌要终止契约,才会有之后千叶大人的十五年昏迷,以此延长第二契约的赌期,假若白哉大人放弃,便当殿下全输。还好,算是险胜。
“只有白哉不选我,才可能顺延到第二契约,而因为之前的愧疚,白哉很有可能会坚持一直执行第二契约,小魔的赢面才算定了下来。”出手却只换来暂时保她一命,不会是魔会做的事情,既然他出手了,必定除了保她一命外,还要自己有所获,比如说,那个新空间。
不然刚才某只欠扁的猫,也不用在她没回过神时,便急忙溜走。有谁比魔更懂人心,又有谁,比魔更懂得如何玩弄人心。
为何她会那么快便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