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无尚又道:“……所以八王爷吓得跟兔子似的,连着多少天都不敢回府去,那彤公子又是皇上的亲叔叔的独子,虽然此事没有传开,但彤公子喜欢八王爷的事朝中皆知,用不了太久,也许皇上便会赐婚下来,你再不必担心那混帐东西缠着你不放了……”
“赐婚?赐婚……”如锦喃喃重复了几句,低头轻轻笑了笑,心道我自是该高兴的,从此后她自被彤公子管束,再不能来纠缠我,再不敢去强抢男子……
只是,心却欢喜不起来,再也听不到无尚在说些什么,浑浑噩噩应两声,不知怎么便出了秦府,秋雨跟在后头咕咕哝哝地言语。
日头有些刺眼,满街的人影绰绰,忽远忽近,灵台里,空明一片。如锦越走越快,秋雨跟头流水撵在后面。
一辆马车忽然在身旁顿住,如锦木然回过身,碎花帘子掀起来,随即如锦便突然被人一把拉进去,跌入一人怀里,帘子刚一落下,马车便飞奔而去。
追上来的秋雨看得清楚,唬得魂飞魄散,哭叫着追赶,却哪里追得上。
如锦回过神来,淡淡的清香沁入鼻息,果然是那小淫贼,她紧紧抱着自己,两人贴得甚紧,小贼幽深的秋水双瞳直直望过来,竟在他唇边轻啄了一口。
如锦一怔,甩手一巴掌过去,恼恨地骂道:“你这淫贼,你想做……”
话未出口,身子一倾,被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唇也被堵上,柔软的舌尖舔着他的唇跟着滑进来,如锦一颤,脑中“轰”地一下空白一片,全身麻软。
羽兮搂得甚紧,不知多久才放开他,可怜如锦自小到大,哪里被女子这般调戏过,偏又恼恨不起来,恍惚间,那小淫贼在耳边委屈地道:“锦儿,这几日我怎也想不出,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这般恼我,叫我寝食难安,今日便与你说个明白。虽然二王姐浮浪无行,大概因我自小体弱,从前对我管教十分严厉,我也从没去惹过男子。就只到了京城,一见你,便日日刻在心里想,却是不知你是何人家里的,便叫我府里的侍卫到处寻同你一样的轿子,她们连轿带人抬到王府里,我,我也只是望一眼是不是你,别的什么都没做便把他们送回去了,那卓君,确实是我见他被人下药,才带回王府的,他早已经有了心上人的,还有彤子轩,我与他清清白白的,从来只当他做好弟弟。我这心里,只容得下你一个,今生我要定了你,你现下不明白我,早晚有一日也总会明白我。”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如锦乱糟糟的心忽然静下来,连方才那股憋闷之气也散了,才觉自己还在八王爷怀中,两人的青丝都缠在一处,急忙挣开去,原本恼她轻薄,抬眼却瞧见她脸上的红印殷然,显是方才打得不轻,心下一跳,忽然间什么都消散了。
马车不知到了何处,四面很是安静,静得听到两人的心跳声,如锦红了脸,别过头淡然道:“王爷做什么,与如锦无干,请放如锦回家。”
羽兮顿时黯然,幽怨道:“锦儿,你还是不信我么?我但有半句虚言,管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如锦脸色一变,却又止住口,清雅的容颜恍若月辉,良久才淡然道:“王爷若是并未做下什么失德之事,城中都传得如此不堪,日后王爷更该谨言慎行才是。”
话里之意,似已认可了羽兮的辩解,羽兮一喜,道:“你这一句,抵了别人百句千句,我日后定会改了,小心谨慎。你莫叫我王爷,叫我兮儿便是。”
马车中光线昏暗,如锦侧身坐着,人如画颜如玉,眼帘半垂;轻轻抿了唇也不答话。羽兮立时沮丧地没了精神;很是委顿。
听见羽兮几不可闻的轻叹声;如锦唇角一弯;微微地笑;仿佛云开月出。
那淡淡一丝笑,是……应了么?羽兮的心忽然欢喜得要飞起来,轻轻握住如锦的手。
如锦一怔,浓密的眼睫抬起来,轻瞥了一眼,抽出手,淡然道:“你既说要改了,还不知道守礼么?”
羽兮轻咬唇角,抬头偷瞥一眼温雅的锦儿,点点头,如锦瞧她唇角弯弯,眼中流光飞转,不尽地风流妩媚,心忽然跳起来,心中被什么柔软地覆盖了,软绵绵地不着边际。
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两人撞到一处。羽兮顺势把锦儿揽在怀中,心猿意马凑着香了几回。
如锦满面通红,气恼地挣脱掉,想自己怎地信了她?这人一边发着誓一边趁机来轻薄,哪里会是真心,只怕哄自己罢了,恨道:“你……果然跟京城里的纨绔女子一个模样,嘴上说的好,转过身还不是轻薄无行!”
羽兮见他变了颜色,不敢再唐突,只嘤咛道:“我,我没有……是瞧着你便喜欢,总想和你亲近些…”
“你……”罢罢,她只一声软语,如锦心里的气恼便已消了八分,羽兮见了他神色,似已不恼,便欢喜地靠近他些。
如锦横她一眼,挑起轩眉道:“青天白日的,在大街上把我掳进马车里,这等行径与强盗何异?你还说你是守礼的?只怪我心软,竟听信你花言巧语。”
他这言语淡淡,听不出喜怒,羽兮生怕再惹了他生气,慌忙道:“我方才所说句句属实,没有骗你。只是,你从前那般对我,我不知如何是好。二王姐便教我……”
又是那个放浪的二王爷,如锦淡淡一眼看过来,羽兮一顿,低头,改口;更加小声道:“二王姐说若不与你说个明白,日后只怕与你隔得更远。你又不肯见我,我没法子,只好……。今天看见你进了秦府,我就……那个,我……”
说到后面,低不可闻,如锦也猜得出来,大概便是她守在秦府外,单等他出来,这个小混帐!如锦俊脸发红,见那小混帐惴惴不安地低头坐着,似是等他发落,心下不由轻笑,也不瞧她,只挑了车帘看马车到了何处。
羽兮等了片刻不见如锦言语,心道怕又惹他生气了,偷偷瞄一眼,见他微抿着薄唇,将帘子撩开一道缝瞧街景,似是并没在意,心下立刻长舒一口气。
羽兮低着头,心道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看了看如锦葱一样晶莹玉润的手,心下叹息;手指便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挪,像蚂蚁蹒跚,一直挪到锦儿随意搁在坐板上的手附近。
偷偷地瞧锦儿,他果然并没注意,羽兮暗喜,继续挪,再挪,一点一点,终于靠近,羽兮轻叹一声,古人所说红酥手,果然是有道理的,锦儿从头到脚,都是那样好看,那样高雅——羽兮伸出小指,指尖眼看要触到锦儿,锦儿忽然抬手撩车帘,羽兮扑了个空,闷闷地看如锦。
如锦斜她一眼,莲花曼妙,羽兮红了脸,低头,手指在坐板上来回勾划。
如锦莞尔,别过头,轻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叫马车掉头?再不回去我娘怕会到王府去要人了呢,明日城里怕又传你的新恶行来。你素日这般由着性子行事,才招了满身恶名,又不知道圆滑,岂不知这世上的人心,尤其是官场,狡诈算计种种城府,若不是你有王爷的身份护着,换了别人早尸骨扬灰了。如今的朝野,暗中倾轧,你这样的性子,务必小心才是。”
锦儿这是,关心我么?羽兮抬起头,心里忽然满满跳的,都是喜悦,便叫外面当车夫的红鸾掉转车头去江府。
如锦还是侧身与她拉开距离,眼睛瞧着窗外,日光透进来,如锦的脸似玉刻一般细腻淡雅,眉眼如画,说不清的神韵,叫人挪不开眼又不敢看。
羽兮看得发呆,手又悄悄地移过去,如锦没有躲开,两人的手覆上的时候,如锦轻轻一颤,温柔垂了眼帘。
两人静静坐着都不再言语,午后温暖的帘内,似有暗香弥漫,淡淡温馨缠绵。
红鸾忽然打破宁静,道:“王爷,前面巷子就是江大人府上了。”
如锦抽回手,羽兮不舍地一把握住,如锦轻斜她一眼,羽兮还是不肯放。
如锦忽然轻叹一声,轩眉微皱,淡然道:“你这么个痴子,怨不得彤公子会喜欢。”
羽兮轻轻靠过来,瞧着如锦明媚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道:“我,我今生只要你一个……”
如锦微微红了脸,心下说不清地欢喜,只甩开手道:“我回去了。”便要下车去,却突然又被羽兮从身后抱住,淡淡的清香袭过来,如锦大窘,咬牙低声道:“小淫贼!放手!”
羽兮一呆,在他脸上偷香一口,这才道:“锦儿,我忘了有几句要紧话非说不可。”
如锦烧得脸红,身后贴着的肌肤似柔软无物,全身都麻软起来,咬起贝齿道:“你若还不放手,日后我便再不见你。”
羽兮不舍地丢开,却仍握了如锦的手,道:“锦儿,这几日朝中怕有变故,你回去留意江大人,千万不要让她随意去朝中其他官员那里,可能,会有杀身之祸,最好闭门不出。此话你不可说与江大人知道。”
如锦一惊,道:“什么?出了何事?”
羽兮张了张口,低声道:“宫里两个贵妃都要临盆了,就这几日,锦儿你那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接下来的事么?两边本来已经势同水火,这几日皇上不理朝政,宫里暗中换了守卫,皇上布了……。”
如锦突然捂上羽兮的嘴,正色道:“你这痴子,这样的事也是浑说的?你便如此轻易说与我听?我虽是男子,可也知朝里现下剑拔弩张,当今皇上岂会容忍朝堂勾结,在宫中换守卫……那么两位贵妃一旦临盆,便是皇上动手的时候,你可知我若将此事捅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羽兮抚上他的手,道:“我这性命都是你的,还怕什么?现下两位贵妃同时临盆……我知道,江大人是宋司徒的门生,朝中自然认定她是宋贵妃一派的,江大人虽然平日里小心,可在这当口……”
如锦眼中一颤,心乱成一团,皱眉道:“傻子,你又何必搅进来?”
羽兮轻叹一声,道:“可是若江大人出了事,你……我,我不愿你有事……”
如锦怔了一时,低头道:“你真是痴子,若我将此事捅出去,皇上的一切盘算都将打乱,若四王爷先下手或是和宋司徒勾结,随便哪一个,都有可能朋党未除,江山已乱……你这样的事也说与我听……”
羽兮轻轻搂住锦儿纤细的腰,轻声道:“江大人的为人不是奸佞之徒,虽是宋司徒门生,在朝中也一直洁身自好,我信得过,况且又有你,我想你平平安安的……”
如锦忽然道:“这个才是你今天来找我的原因?”
羽兮干巴巴咽口唾沫,点点头,如锦抿嘴一笑,这人,自己早先那般对她,她竟还挂着来说这些。她,果然是痴子。只是,这人说句话都顾着粘着他偷香,放到哪里都不是正经做仕途经济的,不晓得人心险恶,真是,真是……
羽兮闷闷地加了句:“今早上我一得到消息,就怕江大人搅进去,皇上狠起心的时候,谁也不认的。我想来找你,可是又怕你根本不会理我。二王姐说要你肯搭理我,就得把以前的事和你说个明白,若你不肯听,就用强让你听……”羽兮惴惴不安地偷溜一眼如锦的脸色,见他似恼还嗔,心里一跳,慌忙放开他。
如锦淡淡理了理被她抓皱的衣衫,脸上不动分毫,这小淫贼,若给她三分颜色,她怕是会当众不顾礼节。又见羽兮眼巴巴的模样,不由轻叹,心便软了。
国中女子都生得粗犷,文秀之人不多,这小淫贼,偏生得清雅美貌,那一日在郊外围猎,她一身红衣白马,俊秀风流,席上各家的公子都看呆了眼,不是没听那些公子的私房话,说便是被她抢了怕也心甘……
羽兮瞧着如锦还是不舍,恨不能抢了回王府去。
如锦理好衣衫,微微朝她一笑,风流婉转,阳光映下来,衣翩然袖珠玉生辉,当真个俊秀无双,他顿了顿道:“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自会提醒母亲小心,接下来几日,怕是狂风骤雨,你自己,也多加小心……我回了。”
羽兮眼睁睁看他下车去,只觉方才在车上便似梦中一般,只瞧着他的身影发怔。
如锦回到府门前,秋雨正坐在门槛上哭天抹地,一眼看见如锦,一头扑上来悲道:“公子……”
如锦瞧他哭得喘不上气来,知是方才看见自己被掳上马车才吓得如此,便安慰道:“好了,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跟我回房去,莫叫我娘瞧见了。”
秋雨两眼肿得像核桃,一边号啕,一边小心地前后探看如锦的衣衫,见公子衣衫整齐,并未受辱,这才一颗石头落地止了号啕,抹着眼泪,慌张地抽抽搭搭道:“公子,我方才在后面追不上,就赶紧回来告诉南君跟大人,大人怕公子出事,已经快马亲自去王府要人了,怎么办?”
如锦一怔,咬了唇,现下母亲已经去王府要人,这,这如何是好?都是那小淫贼惹的事!
进了父亲住的后院,果然南夏也是双眼红肿,一见如锦先是欢喜,继而泪眼婆娑,脸白如纸,一言不发将如锦拉回房。
如锦不知何故,见父亲摒退旁人,仔细翻检自己衣衫,又掳起衣袖看他臂上点的守宫砂,顿时明白过来,只羞得满面通红。
臂上守宫砂艳红如血,鲜艳动人,南夏见守宫砂还在,大大松了一口气,擦了泪,低声道:“孩儿,你落在那王爷手里,她可有对你……越礼之事?”
如锦心猛地跳起来,抿了唇道:“父亲不必担忧……不曾有。她只是,只是与孩儿说了几句话。”脸上却烧了起来。
南夏疑惑地望望如锦的神色,抹干净眼泪,出门去叫了管家,道:“你立刻去王府,告诉妻主,说公子已安然回府,莫要与王府闹翻,咱们江府毕竟比不得王爷,如今公子已经回来了,此事就不要再追究,还有,若她定要与王爷问个明白,你在旁要小心应付,最好叫大人早些回来。”
管家应了,南夏心事重重进来,如锦瞧见父亲的神色,心下不由惴惴不安。
南夏沉默片刻,叹息一声,低头道:“我只你这一个孩儿,若被那王爷毁了清白,你以后如何是好!这小王爷又是个浑霸王,无人敢管的,我总怕你被她欺负了,咱们又争不过,将来被逼做了她的偏室,岂不是毁了!”
“她敢!”如锦话一出口,便红了脸。
南夏无奈摇头,道:“我们这国中,男子本就受制于女子,若你失了身,哪有活路?况且那王爷的风流性子,为父总放心不下,虽然有彤家公子缠着她,但我瞧那王爷对你并未死心,等你母亲回来,赶紧商议定个好人家,还是早早让你寻个妻主,完了婚事,八王爷也就无处纠缠。”
如锦心下一跳,乱如麻,只道:“我……不想……”
傻孩儿,为父能护你几时?你已经年岁不小,再不出嫁便来不及了,更何况,那八王爷对你虎视眈眈,万一……八王爷是皇家出身,将来必定夫郎成群,那彤公子是个醋坛子,以后皇上必定把他要指给八王爷做正夫的,你若落到八王爷手里,哪有活路?“
如锦低头不语,心隐隐地痛,原来,她,她终究是要与彤子轩……
江遥黑着一张脸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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