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皇上的难处,现下朝中和后宫为凤后之位争斗不止,韩公子万万不能明地里进宫去,便是进去了,也立时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后宫里几个妃子还不把他吃了?更休说他现下在朝中无依无靠,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韩公子,只能这么先呆在王府里,是最安全的。
皇上自然知道这节,只对羽兮道:“这世上朕心里最重的,除了你,便是他。他若是出了事,朕便活不下去了,朕把他托付给你。”
羽兮一叹,道:“皇姐有了他,便不要妹子了么?”
羽凤眉头一挑,点她的额头道:“你跟朕绕什么弯子?你是我妹子,除了你叫朕去靠谁?朕把他托了你,便是把你皇姐我的命托给了你。”言罢,神色间很是黯然。
皇姐她也苦恼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么?那锦儿呢,锦儿是不是会心里念着自己一点,哪怕只一点,羽兮也是欢喜的。
幸而府中人多是精挑细选,在梁洲跟了几年的,倒知晓本分,羽兮暗地地把韩公子接到了专为皇上预备的沧浪,又吩咐管家将内院中下人尽数抽走,调去外院,只留几个心腹贴心之人使唤。
很快京城里的小道消息传说,那怡春楼的红牌公子卓君,八王爷腻了做人情送出去,据说嫁了个老实的乡下人。
城里的放浪子弟多是惋惜,叹息此后再不能见那卓君风采,不久,众人便也渐渐淡忘,又去捧场最新出名的头牌小倌了。回来报消息的羽颜瞧着八妹嘿嘿地笑:“羽兮,你抛弃了卓君,如今我听人说,你又多了一个始乱终弃的名声,果然是你二王姐我调教出来的放浪子弟。”
子轩怒目相对,羽兮心头却是惴惴不安,不知锦儿他是否也如此想自己呢?皇上最近不顾皇家规矩,频频来王府住。为防外人怀疑院中住的韩公子的身份,羽兮派紫衣去了一趟粱洲,回来时抬着一顶华轿,一直抬进了内院。
没多久,门廊上朝廷里几大官员府里走动的长随们便知道,八王爷派出的那女侍卫,接了一个王爷的父妃的娘亲表舅的什么亲戚来,住在内院,王爷可看重呢。
八王爷有多受圣上恩宠,明眼一看便知。近来皇上越发频繁地住在八王爷府上,甚至连续几天都不回宫里,连奏折都往王府里送。
宫中的妃子们心思活络,很快宫里来的小厮们便多起来,带着精致点心或是各样的东西,说是宫中哪个妃子来送于八王爷的。迫于这些小厮身后的主人,羽兮不能不见。
这些小厮们竟个个是美貌少年,当面递了东西,传了自各妃子的话,却不走,低眉顺眼半是羞涩地瞥着羽兮,期期艾艾地示意,若是王爷喜欢,人——也不妨留下,伺候王爷。
羽兮头痛之极,心下更是想念锦儿。只子轩哪里忍得住,气得火冒三丈,不耐烦地把人通通撵走。
却说如锦在家中,神思恍惚过了几日,连母亲江遥也看出不对,叫了秋雨去盘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也曾隐晦地问如锦可是有什么事,如锦心不在焉地道无事,南夏便劝解江遥道,许是最近秦家公子回老家探亲,无有玩伴消遣罢了,江遥想想也是,便也放下了。
这一日天气好,秋雨便问公子可要去街上走走,如锦懒洋洋地不想动弹,靠在塌前看书。书没翻了几页,却见秋雨惊慌地奔进房来叫道:“公子,公子,不好了,那抢人的八王爷来咱家了!”
如锦一怔,心便跳得快了些,瞪了他一眼道:“来了便来了,你慌张些什么?”秋雨涨红了脖子道:“不是的,公子,八王爷是和二王爷一起来的,是来——提亲的!”
“什么?”如锦心下一片空白,惊慌地站起身来,书掉到地上,那混帐东西想做什么?她,她,难道她想……。
秋雨道:“二王爷亲自来保媒,八王爷说要娶你做王夫。侍君也没办法,江大人怕是会答应,公子你也知道,八王爷最受皇上宠爱,已界婚龄,权势地位无人可及,大人她也没办法推脱的。”
如锦脸色一白,心下说不出的愤怒,她抢人也罢,养小倌也罢,干什么缠着自己不放,前几日抢了自己去羞辱还不够么?还来提亲!!自己如何也不要下嫁那样的混帐东西!
江遥小心斟酌着词句,搜肠刮肚想推脱的法子。八王爷的恶名朝中谁人不晓,锦儿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的,自己更不可能眼看儿子落入火坑。
羽颜鼓起巧舌,把羽兮夸得云天雾地,连那古今圣贤的名头都搬出来,最后一句总结,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地上一双,总之,江大人哪里去找羽兮这样的好婿!
羽兮暗暗脸红,只不敢出声,江遥竟被羽颜说得发怔,又不好反驳,正是有苦不能言,忽听得一声冷笑,只见一人大步跨进厅来,长身玉立,轩眉朗目,脸上似怒还喜,青袖一甩,道不尽的年少风流。
他讥讽道:“二王爷好一张利嘴,黑的说成白的,短的也变长的,连朽木都可被王爷夸成黄金。八王爷既是如此圣贤好人物,如二王爷所述,该当是世上不二之英才,我区区一个卑微的小民哪里配得上位尊权贵的八王爷,岂不辱没了王爷?两位王爷还是请回罢,如锦不敢高攀!”
羽兮多日不见锦儿,一瞧他来了,心里尽是欢喜,却不敢近前,只见锦儿傲然立在堂前,冷淡的眉宇间天高云淡,竟看呆了去。
如锦言辞犀利,羽颜如何听不出那讥讽之意,当下老脸一红,尴尬笑两声,厚着脸皮低头装作喝口茶,跟着嘿嘿笑道:“此话从何说起呀?江公子惊才绝滟,一般的人儿哪里能入公子的眼。八妹文武双全,才情斐然,又人物风流,本王讲得可不差呀。”
江遥心里明白;只是这两个王爷却得罪不得;当下打了个圆场道:“那是自然,只是小儿欠缺管教,无有礼数,怕是配不得八王爷,这事就……”
“这事就这么定了罢,”羽颜不待她说完便接住,咧嘴笑道:“江公子哪里是缺礼数,江大人谦虚了,江公子气宇高华,丰姿天成,人又睿智多才,与八妹很是般配。咱们早些定下日子,我也好奏请皇上为他们大婚。”
江遥脸上一僵,不想这二王爷竟比传闻中还要乖滑;不但截了自己话;连皇上也抬了出来。如锦恨极,只道是羽兮的授意;想这人果然卑鄙,竟拿皇上来逼婚么!
只冷笑一声,道:“承蒙王爷抬爱,恕如锦无福消受!这婚事如锦绝不会答应;不必再多言!”言罢青袖一挥:“管家,送客!”
羽颜咬咬牙;见江遥不动声色地喝茶;果然是故意纵着那如锦拒绝婚事;不想这江大人倒是个硬骨头的;平日里八妹的名声那般坏;那些官员还不是照样巴巴地来提亲;要把自家公子送来府上做小爷;若八妹点头;只怕府里养了不知多少了。
羽兮却是一僵,亲耳听到如锦这等冷冰冰的拒绝;心里无处诉说的念头和哀伤都涌上来,痛之极,锦儿说得这么决然,原来他对自己,果然是半点情分也无,自己那一腔的相思,他都不曾正眼瞧过一眼!
羽兮恍惚起身;痴痴走到锦儿面前望着他道:“锦儿,我自是不好,卤莽无状,可对你这一片心意,绝无半点虚言。那日是我一时情急才……”
如锦复又想起多日来挥之不去的梦魇,白了脸喝道:“住口!你这淫贼,自持皇上娇宠,行为无端,光天化日强抢男子,如今又来折辱我,似你这等行径,与禽兽何异!你这淫贼,多行……”
耳边一阵轰鸣,羽兮心下痛得颤抖不停,锦儿他竟如此厌恶我,他竟如此看我么?原来我在他眼中如此不堪,只怕街上的乞丐也比我干净些,他竟说我是禽兽,说我是禽兽……
“住口!”江遥见那八王爷脸色灰败;似是受了重击;心道不好;若是果真惹怒了这小霸王;怕要有飞来横祸;当下见好就收;忙厉声喝断如锦,斥道:“你这不肖子!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如锦薄唇一抿,垂下眼帘柔顺地道:“是。”转身出去。
“锦儿,”羽兮追到门外拦住。
堂前阳光里;如锦容颜如玉。羽兮直直望着如锦,泪要涌上来,却说不出一个字。
如锦冷冷扫过去,望见对面人的眼睛,明若秋水,泛满了哀伤的潮水和……绝望?如锦心头忽然突地一跳,似有一根琴弦断了,心莫名地抽痛。
这绝望,怎地好似望到了人心里去?
两人静静立在堂前,都不说话;堂中人也都怔在当地。
如锦怔怔地看对面的人,她眼中的绝望,怎地好似浸到了自己心里?如锦轻皱起眉头,声音似拨开云雾的月:“八王爷请自重,如锦一介草民,不能登大雅之堂,更不堪与王爷攀亲,王爷美眷无数,何必记挂如锦,望王爷休要再纠缠,自此后,两不相干!”
如锦侧身而过,再不回头,朗朗乾坤地里,心空空一片。再不相干,我与她永不必见了,再不相干,再也不见了,如锦有些惆怅地抚上心口,那里有些痛,心里只一句:我恨她。
终于打发走了两个王爷,江遥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生怕再出什么漏子。
那八王爷岂是吃素的,早晚给小鞋穿,江遥心里头明白,每日里小心上下朝,行事越发细致,只怕出一个岔子,便给人找了把柄。
几日下来,倒也太平无事,那八王爷看起来神思不属,在朝堂上总默而不言,偶尔女帝问起什么,她也只来一句“皇上圣明”敷衍了事,女帝似也看出来,若有若无地瞟一眼江遥,只吓得江遥一头冷汗,女帝也不说什么。
连如锦看上去也是闷闷不乐,前些日子只是恍恍惚惚,经那八王爷上门提亲后,如锦精神更加不济,行卧都急躁不安起来。
南夏暗地里问秋雨,也问不出所以然,只猜测被那乖张的王爷给闹的,眼看他消瘦,便怕他窝了心。这孩子是个玲珑心的,一身的聪明,只可惜是个男儿身,出不得仕途,如今又被那王爷纠缠,莫要生了病才好。
幸好没几日,秦无尚回京城了,南夏便叫如锦去秦府走动走动,只盼他有了玩伴,便放开了那劳什子。
秦无尚素来是个好奇的,近来那小霸王到江家提亲被赶出来的事,满城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声有色,都道那江公子当日如何痛快淋漓,将小王爷骂得狗血淋头,半声不敢言语,狼狈地从江府后门溜了出去,如今闭门不出无脸见人。
京里甚至说,如今也只有江府的公子才治得住那小霸王,更有人说,莫非那小霸王是有癖好的,偏好那带刺的美人,越是麻辣的越喜欢。
坊间传得眉飞色舞,秦无尚自然也听说了,当下见了如锦,不由将如锦上下打量几番,笑得暧昧不明。
如锦甩了袖子皱起轩眉道:“你若也是来问这些没来由的,我便再不进你这院子。”
无尚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这脾性我会不知道么。别人说的是真是假我不知,但我却知道,那八王爷家里有个醋坛子。”
如锦脸上无有波澜,白他一眼坐下;接过小厮递来的香茗低头饮茶。
无尚加了些香料进香炉,瞟一眼如锦;偷笑道:“听说是先皇的三弟家的彤公子,生得玉人一样,偏是个刚烈性子,不知怎么喜欢那小恶霸。上回知道那小恶霸去你家提亲,彤公子差点把八王府给砸了,听说到现在那小混帐还住在二王爷府上不敢回家呢。”
如锦唇角一弯,浅笑道:“这些个琐碎的谣传你也信?”
无尚瞪了眼睛,俊秀的面孔越发地红,高声道:“这可是最近朝里官员们说的,我在添香楼亲耳听到二王爷说的。”
如锦一怔,忽然道:“无尚,你头上的那支玉玲珑发簪哪里去了?”
秦无尚一呆,脸上闪过一丝慌张,随即面红如火,不敢看如锦,咬了贝齿站起身,在原地走一步,又退一步,最后挪到书架前急急忙忙抽了两本书又坐下,头直低到了案几上去。
如锦疑惑地试探道:“你送了人?”那发簪是无尚父亲家传的,日后要送与妻主做定情之物。
无尚的脸红得要滴血,忽然抬起头大声道:“谁说我是送的!明明是被她抢去的!”无尚一张脸红艳动人,眸子里尽是明亮的光。
如锦心下一跳,沉了下去,又是抢,莫非又是那小淫贼,她,她……她果然是薄情的……
无尚慌乱地灌了一口茶,又低下头,轻声道:“她,她简直是个无赖,我昨天去添香楼,被她碰上,”
不知为何,如锦的心抽空了般地疼,她果然是见了美人便惹。
无尚无措地撵起衣角,不安地画圈一边咬牙道,“那个混帐东西,上次打轻了她,昨日她缠着我不放,我拿酒楼里的凳子打了她一顿,谁知道,谁知道那混帐东西的胳膊都打折了,还是伸手硬拔了我头上簪子去,我,我抢不回来……”
如锦的心忽然又欢喜起来,隐隐地雀跃,怎也压不住,连无尚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忍不住笑道:“咦?原来二王爷的胳膊是你打折的?抢你簪子的原来是二王爷么?”
无尚白他一眼:“自然是她,你道是哪一个?上回她在林子里轻薄我,想来是我手软,没得记性,昨日叫她吃些亏,大约会有些长进了。”
如锦抿起唇,说不出的喜悦鼓在心口,不敢跳出来。
今天江遥下了早朝回来,便说起二王爷的胳膊不知怎么竟折了,任皇上怎么问闷着头讲是自己摔断的。
无尚说打折了人家胳膊,如锦瞧着杯里的茶;心下一松,知道自然那人指的是二王爷,不是那混帐八王爷了。
无尚不知如锦为何突然面色大好,只是好似不愿再说那簪子的事,飞快地转移话题道:“我便是听她口中说那八王爷被彤公子逼婚,当时我便坐在隔壁,听到她们私语,想来那彤公子可说是咱国中的奇人,如此大胆,听说……”
无尚忽然又红了脸,叫小厮朱墨跟秋雨都出去,如锦莫名地攥紧了手心,怔怔地想彤公子他很是喜欢那小混帐……
无尚凑过来,低不可闻地耳语道:“我昨日听见那混……二王爷跟她的贴身侍卫说笑话,说当日八王爷从你家回来,便被发怒的彤公子关在房中,后来王府里的侍卫见情形不对,闯进门去,彤公子当时正把八王爷按到了塌上要强行……夫妻之事……”
无尚顿住,红了脸羞涩地道:“那彤公子果然是大胆,这样有失大德的事也做得,竟不顾名节。”
“什么?她,她,”如锦的灵台一片混沌,想起那夜彤公子将小混帐按在塌上的光景,心里空如雪,若彤公子真和那小混帐……如锦的心忽然针刺一般痛起来,恍惚摸不到边际;只抓紧了自己的青衫。
只听无尚又道:“……所以八王爷吓得跟兔子似的,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