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看。
孔太平跟着洪塔山他们下了山,然后戴上头盔,坐上黄所长的摩托车。一路上见人超人见车超车,到了汤河村,摩托车刚停下来,孔太平就看见田毛毛站在村头冲着自己笑。孔太平以为田毛毛看见自己了,连忙迎上去叫了声:“毛毛!”田毛毛认出是孔太平后,反而不笑了。孔太平说话她也不理,眼睛只顾往公路方向看。孔太平正在纳闷,舅妈匆匆跑过来,告诉田毛毛,她要看的电视剧来了。田毛毛这才将孔太平叫了声表哥,然后转身走自己的路。趁田毛毛走远了,舅妈赶紧对孔太平说,田毛毛刚从省城里回来后,就成了这种样子,不喜欢呆在家里,特别是没有电视剧时,在家里更呆不住,常常一个人对着公路一看就是半天。为此,田细佰总在背后怀疑田毛毛是不是让那个姓汤的男人害了,好几次半夜醒来要去找孔太平问个究竟,都被舅妈拦住。舅妈说,别人上了省委党校都要提拔,孔太平不但没有提拔还被贬到鹿头山上建环保蔬菜基地,这种时候作为长辈怎么可以用这种没油没盐的事去给孔太平添麻烦。舅妈按孔太平所问的将田毛毛的交际情况和身体情说了一遍。这些方面好像没有与众不同的。舅妈最后说,田毛毛的心情看来还是被破坏了。她要孔太平在外面留个心,有合适的男人不妨介绍一下。女孩子一旦被男人破了身,心思就再也守不住了,还是早点成家为好。经舅妈这一说,孔太平决定就此打转,免得舅舅真的问起来,自己又尴尬得不知如何回答。
返回时,黄所长开着摩托车从鹿头镇最热闹的地方穿过。往日总是一副古朴模样的小街,已被拆成一派狼藉。孔太平忍不住说,这不是美化,是丑化,出这个主意的人就是将其双开除也不过分。
22
孔太平从洪塔山送来的两万元现金中取出一部份,将拖欠的民工工资全发了。民工们特别高兴,一个个干起活来浑身是劲。孔太平自己却有些没精打采。从青干班结业回来时,萧县长好像连鹿头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也不愿给孔太平了,借口孔太平在青干班学了现代社会的管理办法,让他在几项不痛不痒的临时工作中先选一项作为过渡。孔太平为此气得七窍生烟。好在月纺能及时给自己一些宽慰。月纺说搞环保蔬菜也是县里最有现代观念的工作,中国的事要不了多久便会像美国一样,事事都要先考虑环保,到那时这样的经历就成了一大优势。月纺这样说还有另一层面的考虑,山上的空气好,又没有山下花花绿绿东西的引诱,清心寡欲地过一阵,说不定孔太平的身体就会恢复正常。孔太平一想也有道理,便大大方方地带十几个民工上鹿头山创办高山环保蔬菜基地。孔太平以为自己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提拔,没想到这事竟有点遥遥无期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几天过去了,还不见汤有林的人影。这天早上山上的雾还没散时,一个人从防火道上走下来,孔太平以为是汤有林,可是从雾里钻出来的人是章见淮。章见淮要去县里参加森林防火动员与表彰大会,顺便又来强调一下烧火粪的事。章见淮还压低声音告诉孔太平,自己专门为他泡了十斤壮阳的药酒,等过了冬至就可以喝了。孔太平听到这话后心里一热,竟不知如何感谢。
下午临近放工时,娥媚像妖女一样出现在晚霞里。娥媚朝山下看了一眼,便将身子弯成一张弓,像是在地上捡松菇。一个民工刚说快起风,起风了就可以掀开娥媚的衣服,山上就真的起风了。娥媚的衣襟轻轻舞动一下,民工们就小声惊叫,说是看见娥媚的腰了,娥媚的腰又圆又细。不知是谁扯起嗓子叫道:娥媚!别的人也跟着叫:娥媚——!山顶上的娥媚像是没听见,那弯弯的腰肢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在晚霞里。听着山谷里的回声,孔太平不禁笑起来,他劝民工们不要再自作多情了,娥媚根本就没眼瞧他们。
也许是想着章见淮给自己泡的药酒,孔太平夜里睡得特别好,一觉醒来民工们已经吃完早饭上工去了。孔太平起床后端上一杯水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刷牙,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他扭头一看,发现汤有林站正站在自己的身后。孔太平漱干净嘴里的牙膏,高兴地让汤有林进了屋。
汤有林没有给更多时间让孔太平去想这个问题,刚一坐定就说:“你的情况我才知道,县里对你这么不公平,怎么不早点对我说?”
孔太平故作轻松地说:“你这口气好像是安如娜的哥哥!”
一只长着彩色羽毛的鸟落在窗台上,紧接着又来了一只。它们丝毫不怕屋里的人,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便开始忘情地交嘴。汤有林看着两鸟不高兴地说:“别提安如娜,就是她哥哥要害我。”
“有你害田毛毛那么重吗?你是来看田毛毛的吧?我对你说实话,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有精神分裂的前兆。”孔太平不满地说。
“你别吓我。田毛毛要有问题在我之前肯定就有了。我也对你说实话,他们要我来给你们当县委书记!”孔太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桶里抓起一把米正要喂那鸟儿,汤有林伸手拦住,并说孔太平像是一点也不省男女之间的事,老在别人正入巷时跳出来打扰。汤有林继续说:“我早就说过,当地委书记也不如在财政厅当处长。我跟他们较了半个月的劲,实在没办法了,才先来找你,希望你帮忙参谋一下。”
两只交嘴的鸟儿突然飞走了。窗外吹进来的风中夹着一股狐臭,笼子里圈着的几只鸡不安的大叫起来。孔太平走到门口将一只正在探头探脑的黄鼠狼撵跑了。回过头来孔太平还是不知从何说起,他用了很大力气才想起一句话。
汤有林说:“来之前我就想好了,只要你说我可以来,回头我就与他们讨价还价让你当副书记,接下来就让你当县长了,我抓县委,你抓县政府,别人还想造反?”
“我担不起这个重任。”孔太平像是在掏肝掏肺。“你不知道,我在萧县长从来就没有将头完全抬起来过,只要他一开口,我会连想都不想就照办照执行。”
听了这话汤有林像是很开心,他说:“你的意思是我不应该来给你们当书记?”
孔太平说:“也不能这样理解。我还想,按中国人的性子,朋友和同学甚至夫妻与兄弟是不能在一起长期干事的。”
汤有林说:“这个问题我也有考虑,我不可能在你们县干很久,最少三年、最多五年,我走的时候一定会将班交给你。”
孔太平说:“这样说我更要反对了,我不会当阴谋家。”
汤有林大笑起来:“好了,我们不说这个。我就是喜欢同憨人做朋友。你再说说,县里新的经济增长点应该放在哪个方面?”
孔太平说:“你真的只打算在这儿干三五年?”
汤有林说:“现在是什么年代,有三五年时间足够出政绩了。”
孔太平说:“我知道,这是一把手们的共识。我建议你胆子更大一点,到时候让全县的女人不问老幼都去当小姐。只要两年县里就会富得流油。”
汤有林说:“好啊,回头让你家月纺带这个头。”
孔太平说:“月纺不是女人,她是我老婆。”
汤有林说:“别人的老婆就不是老婆?”
孔太平说:“这话你得问孙萍!”
汤有林大笑一阵并就此转了话题。孔太平听说孙萍当了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安如娜当了财政厅副厅长,简直都要惊呆了。有一段时间里,孔太平只看见汤有林的嘴巴在动,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等到缓过劲来正好听见汤有林的一段精彩的议论。
“一开始听到这些消息时,我的心像是有三把刀子同时在搅动,昨天早上从省城出来时还压抑得不得了,后来在山上睡了一觉,才完全想通。天下女人都是男人的无形资产。别看孙萍和安如娜一个管着意识形态,一个管着经济基础,实际上她们是在为我们做秘书和会计。”
“看来我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支持你来当县委书记了。”
孔太平陪着汤有林站在山坡上将环保蔬菜基地一一看过。汤有林感慨一番,说孔太平做事真的有股狠劲,当初找他要钱时,自己还以为那只是个借口,没想到孔太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它弄得有模有样。孔太平告汤有林,萧县长只给了三万元,若是再有十万,这环保蔬菜基地的样子就更加不一样了。说着话就到了十一点。汤有林要走,不肯留下来吃饭。孔太平也不愿将汤有林来鹿头山的行踪过早暴露。握过手后,汤有林就往山上的防火道上走。孔太平以为他走错了,不料汤有林说,他本来就是从鹿尾镇那边上山的。前两年段人庆陪他到鹿头山玩时,就是从鹿尾镇上山的,他对山那边的情况熟一些。孔太平将汤有林送到山顶后,汤有林执意不让他再送。
汤有林的身影在树林里消失后,孔太平想起汤有林说过昨晚是在山上睡的,不免心里一惊。
这天夜里孔太平失眠了。他第一次感觉到山上有那么多的野兽,响彻在夜空的每一声叫唤都不一样。孔太平将自己知道的发生在汤有林身上的那些事,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想了一遍又一遍,有两次他从床上坐起来抓起手电筒,几乎就要出门到山那边看看汤有林是不是在娥媚那里过夜。天亮后,山顶一带突然响了两枪。没过多久,娥媚清脆的吆喝声,同她家的那只大黑狗的吠叫声一齐响起来。屋里的人全都爬起来,看着山顶上的娥媚一下一下地将两个偷猎者捆在树上。民工们顾不了孔太平的警告,纷纷往山顶跑去。孔太平爬上去的时间晚了点。娥媚带着那条大黑狗正要回家,见孔太平也来了,她像是有意多停留了一会,还将一双四周尽是黑晕的眼睛深深地看过来。偷猎者猎杀的两只肥硕的石鸡已经到了娥媚手上。娥媚用眼睛对孔太平说了一句话后,顺着草丛中的小路下山去了。民工们在背后小声议论,说娥媚的眼圈黑了,腰也塌了,一定是夜里被特别善战的男人睡了。
两个偷猎者在山顶上叫了半天,直到太阳偏西时娥媚才将他们放开。娥媚像是做了一件善事,顺着防火道走下来时,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她提着一只沉甸甸的陶罐,在众多目光的护送下,径直走到孔太平面前,用风一样轻的声音说:“罐子里的汤是用石鸡熬的。”娥媚顺手揭开陶罐上的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孔太平早就听说鹿头山上的石鸡比高丽参还滋补,但石鸡像精灵一样,洪塔山曾经数次请人专门进山打石鸡,结果全是空手而归。
“这是国家保护的动物,我不能吃。”孔太平说。
娥媚笑吟吟地说:“石鸡都死了,你不吃别人也会吃。”说着,娥媚拎着陶罐进屋找出一只碗,盛满石鸡汤后送到孔太平面前。“老章走之前跟我说了你的事,那药酒我天天都在替你好生照看着。老章一直在感谢你,去年过年时,不是你到地区去睡水泥地,我们领不到工资,那年就没法过了。喝吧,喝下去若是身体好了,你家里的人高兴,我们也高兴。”
娥媚说了些让孔太平很感动的话。孔太平端起碗正要喝,忽然又放下了。
“怎么啦,味道不好?”娥媚问。
“是的,味道确实不好。”孔太平说:“你说实话,这两天是不是有个男人在你那儿过夜?”
“有个叫汤有林的男人在我屋里睡了两晚上,他还说自己马上要当县委书记了。”
“这话你敢如实对老章说吗?”
“为什么不敢?你以为我同汤有林睡到一个被窝去了?我再告诉你,汤有林是看上了我,可惜我没有看上他。我让他吃了好肉喝了好酒,也对他说了好话,可就是没有同他做好事。别看我是被人贩子卖过的,可并不贱。昨天夜里汤有林趁我睡着时,摸了我一下,我还没吭声,大黑狗就跳起来咬住他的手。吓得汤有林要赶早下山打狂犬疫苗,不然我怎么会一大早就爬起来抓偷猎的。”
娥媚愠怒的样子让孔太平一阵阵地脸红,他将头埋在那碗汤里,直到娥媚走时也没有再抬起来。那碗汤喝下去,孔太平明显感到身心轻松了许多。第二天上午孔太平去山那边还陶罐时,娥媚和大黑狗都不在。他站在门外冲着山谷和山岭喊了一阵,也没听到回答。孔太平只好将陶罐放在门前的的晒架上。回到环保蔬菜基地时,民工们告诉他,娥媚刚刚来过,还捎来萧县长的口信:姜书记的病没有治好,死在北京了。萧县长要孔太平火速赶到省城去,他有要事吩咐。
孔太平以为是县里常委班子要调整了,便匆匆下山钻进早已等在山下的一辆桑塔纳。紧赶慢赶总算提前一个小时到了位于省城郊外的机场,还在候机的萧县长见到孔太平,露出难得一见的笑脸。
萧县长将孔太平叫到一旁:“你听说了吗,青干班学员中有人要来县里当书记?”
孔太平一瞪眼睛装出惊讶的样子:“这不可能!”
萧县长果断地说:“你现在就去打听。晚上十点钟以前,我必须得到确切消息。”
孔太平跟着留作陪同的王科长上了萧县长的奥迪。在省城里转了半圈后,孔太平让王科长他们先找了一家饭店住下,然后一个人溜出饭店,直奔位于江北的省财政厅。孔太平本是要找安如娜在传达室登记时却说是找汤有林。他没想到安如娜的办公室如此之大,推门进去后,半天才看清安如娜坐在一张特别大的桌子后面。安如娜看见孔太平突然闯进来也吃惊不小。隔着老远,安如娜让孔太平在一只大沙发上坐下来。孔太平将办公室扫了一眼后说,这些摆设的价值足够鹿头镇全体干部职工发半年的工资。安如娜轻轻一笑,问孔太平来干什么,是不是镇里又没有钱发工资了。孔太平不同她说这些,他指着安如娜的办公桌说它大得就像她卧室里的那张德国席梦思。安如娜想笑又不敢,她看了看手表后,就叫孔太平先出门到外面去等着,自己马上开车来接他。按安如娜的吩咐孔太平在离财政厅大门约二百米的一棵法国梧桐下面站了半个小时,安如娜才开车过来。孔太平一个人坐在后排。雪铁龙向前滑行一段刚将速度提起来,路边忽然有人招手示意停车。隔着玻璃孔太平发现拦车的人是汤有林,汤有林和一个挺洋气的女人挽着手站在马路边。
安如娜将车窗放下小半截。汤有林凑过来告诉安如娜,说是孔太平来了,他们已经约好今晚要聚一下,让安如娜选个地方。安如娜没有戳穿汤有林现编的谎话,她不动声色地要汤有林选好地方后再通知她。安如娜不想让汤有林看见坐后排的孔太平,话一说完便将车窗完全关上。
孔太平说:“汤有林怎么知道我来了?”
安如娜说:“你在传达室登记了,他当然会知道。怎么样,去吗?”
孔太平说:“不去又能干什么哩!”
安如娜听懂了这话的意思,她忧伤地望了望孔太平,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又行了哩!”
这时汤有林将电话打到孔太平的手机上。汤有林说,他非常高兴能在这种时候接待孔太平,他已经约好了安如娜,七点时为孔太平接风。雪铁龙悄无声息地走了一段后,安如娜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越过座椅的后背伸向孔太平。孔太平将它抓在手里狠狠地握着。孔太平问清楚那个挺洋气的女人叫江小寒,是汤有林的太太后,忍不住说汤有林太不知足了,有这样的女人做老婆,一个可以顶一百个。安如娜摇摇头说孔太平还是不了解女人,漂亮女人只注意自己的外表,不把床上功夫当回事。不漂亮的女人正相反。所以往往丑一点的女人反而更在男人面前得宠。
调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