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啊——”
她的今夜来送亲,因为大雨没有回家的爹爹,对她睁着从此永远不能合上的眼晴。
女子跪在雨地里,浑身发着抖,大颗大颗的雨滴被她那般无可控制的颤抖激荡而开,带着血色溅落庭前,追出来的男子们突然不追了,他们慢悠悠抱着胸,站在风雨不入的廊檐下大声的笑。
“贱人,给你跑——今日你还指望有谁救你?”
“追什么?等她绕完一圈把尸首都看完,还不是回来乖乖躺我们身下?”
有人轻手轻脚过来,弓腰谄媚的递上雨伞,对着台阶上系裤子的男子:“队长,在雨里玩玩也挺有意思的,滑溜如鱼,别有滋味……”
那队长目光亮了亮,大笑着拍拍那人肩膀,道:“你小子够劲!”
那人讨好的笑,一弯身灯笼照出他的脸,赫然是先前席上给孟扶摇敬酒反被冻的里正。
他深深的弯下腰去,抹了把汗……这帮爷们驻扎在附近,说是寻找某个敌国要犯,却又没什么事,整日逼着他找黄花女子来泻火,甚至看上了他家十三岁的二姑娘……没奈何,只好把老李家的媳妇儿送上去……可是可是……这些紫披风大爷,忒狠了……老李家好惨嘞……
里正深深低着头,四处闪躲着眼光,不敢和台阶下雨地里死不瞑目的尸首对视。
那紫披风队长却对他的提议生了兴趣,大步跨下台阶,里正赶紧举着伞小心的跟上去。
……女子已经跑不动,在满地尸首血水间艰难的爬,她心底模模糊糊记得,县太爷因为雨大也没有走,现在住在后院客房里,那是一县之主,是父母官,是堂堂官沅县数十万百姓的保护人,今日李家惨案尸横遍地,只要他老人家在,好歹总会给个公道!
李家的仇,她得报!
便是这么个最后的希冀,支撑着她以残破之躯,一步步在雨水横流中挣扎,向着几步便可以跨到,如今却如天堑般难越的后院爬去。
……
后院客房里,孟扶摇盘膝安坐,吩咐急急赶过来的铁成:“一步也不要出这屋子,不要让人惊扰我们,现在我俩就靠你了。”她瞟一眼闻声也赶过来的钟易,低声道:“记住,你责任重大。”
铁成会意,重重点头,他转个身,背对孟扶摇面对窗户,拔剑在手,眼晴眨也不眨的守着。
雨太大,冲去一切呼喊嚎叫,在那样轰然如雷的雨声里,想要辨出异声实在很难,铁成却突然皱了皱眉。
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凄惨的呼唤爹爹的声音。
铁成睁大眼,试图从茫茫雨幕里寻找到那个声音的来源,然后,他看见后院院门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爬来。
……
女子在爬,大雨中泥地里,拖着一身的淤泥和血迹,用肘尖和膝盖,走这一生里最凄凉最艰难的路。
那紫披风队长噙一抹冷笑,亦步亦趋慢慢跟着,她挣扎爬一步,他悠悠走一步,头顶上里正小心的打着伞,风雨不着,他懒懒的抱胸笑着,目光在地下湿透了曲线毕露的女体上溜来溜去,觉得那臀儿娇俏隆起,那肩线薄而俏丽,雨水湿透衣襟半露不露闪着水光的肌肤,还有那般挣扎蠕动的姿态,比在床上剥光了更多一分韵味,更能激起男人血脉深处涌动的兽欲。
他咽着口水,觉得下身又紧了紧。
后院已经在望。
正对着后院门的三间厢房,住着一县的父母官,尊贵矜持的县太爷,李家媳妇的最后希望。
县太爷醒着。
他是个浅眠的人,尤其这些年银子拿多了,越发走夜路怕碰见鬼,没事睡在自己家里还要半夜爬起来数床下的银子,何况睡在别人家里。
他缩在窗户后,舔破窗户纸,抖抖索索的看着那女子在暴雨里鬼一般的蠕动爬来。
他身边还有同住的乡官坊长,一般的惊惶抖如筛糠,眼见李家媳妇一寸寸以肘支地鬼似的爬过来,身后男子狞笑着步步逼近,越发慌张怨恨,想着那女子把那杀人不眨眼的紫披风带进后院,使他们陷入危险,忍不住“吓”的一声低低骂:“嘿!这女子!这女子!”
县太爷无奈的捂住眼,叹气:“昏聩!昏聩!”
也不知道在骂谁。
李家新妇听不见贵客的低骂,她抬起血水泪水雨水横流的脸,满怀希冀的看着台阶上紧闭的门,恍惚中仿佛看见县太爷大步推门走出,义正词严的叱骂这些恶狼,大手一挥带着官兵冲上,救下她,为李家老小报仇。
然而雨那般哗哗的下着,门依旧死死的闭着。
“大人——”
哀婉的女子,挣扎着爬上台阶,去扒门环,紫披风队长冷笑看着,也不阻拦。
“她敲门了,她敲门了,说我不在,说我不在啊——”
“大人别慌,别慌,装睡就是……”
“大人!!”女子推不开门,门被凳子死死顶住,她趴在台阶上,半身雨中半身门前,砰砰砰落地有声的磕头,“大人……求您救救我……”
“死女子死女子!”大人背转身,被子往头上一蒙,将哀恸欲绝的女声和倾盆雨声都隔在人家提供给他的厚重保暖的被褥之外。
门内风雨不惊,厚被子裹成茧,门外鲜血横流,雨地里泪成殇。
正义和热血的星火,从不会开在卑陋的心田。
女子仰起头,额头上一片青紫鲜血涔涔,她却似乎并不觉得,只是突然安静下来,静静注视着那扇属于她家的,却永远也不会对她开启的门,刹那间明了这尘世的肮脏和无耻,人性的怯懦和自私。
紫披风队长却已经不耐烦的狞笑起来,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女午头发,转身就走。
“大人,”里正急忙举伞追过来,指指这间厢房更后面一点,道:“今天好像有几个江湖客在这投宿呢,武功好高的,您看要不要……”
他抚着仍然僵痛的手臂,恨恨看着那个方向。
“江湖人?”紫披风队长怔了怔,随即狂笑起来,“江湖人又怎样?还不是不敢吱一声?敢管?老子一样宰!你且看着,我今日便在那几人门前把这女人玩遍,保管他们也不敢吱一声!”
他狂笑着,拽着李家媳妇的头发,拖着她往孟扶摇门前一掼,抬手一抓,“撕拉”一声,那女子身上已经寸缕全无。
“啊——”
……
李家媳妇爬入后院的时候,孟扶摇已经进入了入定状态。
为了更好的补充长孙无极失去的真力,她不惜将自己的真力还回去,只是这种行为如钢丝走绳一般危险,稍有惊动便前功尽弃,甚至祸及两人。
铁成的眼睛,却已将瞪出眼眶。
他守在房中,听着院里的哭泣和惨呼,犹如受着世间最惨烈的酷刑熬煎,他无数次急得扒着窗子垫脚看了又看,满地里拳头击着掌心乱转,一次次的看孟扶摇,希望她早些醒过来自己好脱身去救人,又听见那女子哀哀欲绝呼唤县太爷的声音,指望着那县太爷能为她出头,最终她求告无门,他亦目眦欲裂。
满室里响着他的呼吸——急促的、混乱的、不能自抑的。
他无数次欲耸身而起,电射出窗,又无数次半空中停顿,颓然落地。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有需要他保护的人,他一生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跟随她,保护她,哪怕她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他。
然而这次,真真切切,她说:你责任重大。
她的话重逾千钧,他便再不能跨过承诺的高墙。
不,不能。
雨幕如墙,天神之手恶狠狠砸下来的透明巨墙,那堵墙那么森冷的横亘于他眼前,再堵进他心底,他睁大已经睁得酸痛的眼,透过檐下飞泉一般溅落的水流,看见数道影子大步过来,“跨达跨达”踩着水,手里拎着什么软软的东西。
那软软的东西被拖过来,狠狠掼在后院水坑中,手势一扬衣服连同哭叫声惊起。
天地白花花一片,铁成却连眼都红了。
他浑身的血都像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全部奔涌出血管,呼啸着冲向这暴雨之夜,冲向这雨夜里的杀戮和无耻,奸淫和暴虐。
他一抬腿,飞身而起,一往无前的冲了出去。
身子突然被拉住,一回首看见是钟易,铁成怒道:“放开我!”
钟易望着双眼血红悲愤若狂的他,默然半晌,真的放了手,铁成赶紧向外奔,却听身后人冷冷道:“你去,你快去,然后把敌人一起引来,然后,害死你主子。”
铁成维持着一条腿外一条腿里的姿势,僵住不动了。
“真不知道她怎么会收你做护卫?”身后那人声音讥诮,再无一路来的乖巧可爱服服帖帖,锋芒如刀刀刀灼人,“一个护卫,一生里唯一该做的事就是保护好你的主人,而不是时时记着锄强扶弱路见不平,那是侠客干的事,我说,你还是去做你的侠客吧,做护卫,你不够格。”
铁成僵在那里,五指深深插入窗棂,木刺刺出指尖鲜血,却真的再也不动了,半晌他极慢极慢的转身,他转得那般艰难那般吃力,以至于钟易竟然听见了骨骼生硬扭转所发出的吱嘎之声。
然而他还是转了过来。
他转过来的那一霎,眼晴竟然会部变成深红之色,殷殷如血。
钟易看着他,眼神奇异,半晌低低道:“忍……忍过这一刻,你忍得这一霎,胜过你为你主子做一千件事。”
“点我的穴道吧……”铁成咯咯咬着牙,哀求,“点我穴道!”
“你就放心我了?”钟易冷笑,铁成僵了僵,猛地低嚎一声,抱头狠狠蹲下去。
地上还蹲着一团小小白影,元宝大人早已找到了一个老鼠洞,不顾肮脏将脑袋埋在了亲戚家里。
室内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压抑着呼吸,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暗色中反射烁烁之光,那光里写满血色和疼痛,刺到哪里哪里便添了新伤。
那般的沉寂里,风雨之声和惨呼之声便越发猛烈清晰,鞭子似的抽打着男儿热血。
床上的孟扶摇,突然轻轻动了动。
她的真力在刚才运行了一周天,正要试图顺着长孙无极经脉输入,因为这一关太过要紧,她不敢燥进,想要先摸清长孙无极的真气流向,于是她先停了一停。
便是这么一停,她听见了窗外的呼叫声。
那是属于女子在遭受暴力时的挣扎呻吟之声,衣衫被撕裂之声,不止一个男子的淫笑之声,那些声音混杂在猛烈的雨声里,十分微弱,听在她耳中,却如巨雷般惊心!
就在她屋外,窗前,眼皮底下,有女子在遭受人间至惨摧残!
怎么!可以!
孟扶摇脑中轰然一声,手下意识的一松,第一直觉就是跳起来冲出去,杀人!
然而就在手指那么一撤之间,掌下长孙无极真气因她不宁的气息顿时被引动搅乱,惊涛骇浪般那么一涌,刹那间乱了内息!
孟扶摇僵住。
她不能动……不能动……不能动!
她真力已经进入长孙无极经脉引流,此刻移开会害死长孙无极!
可她此刻不动,窗外那女子会在她眼皮底下被轮奸致死!
孟扶摇开始发抖。
此刻,眼前,一生里最难的抉择。
放开他,失去他;不放他,失去做人的尊严和理由!
她一生果敢勇毅无不敢为,却在这异国小镇风雨之夜里遭受此生未有的万般为难。
要她如何放开手,葬送相伴风雨此心如一,为她才落至如此地步的知心之人?
要她如何不放手,生生听着世间所有女子都不能容忍的事发生在自己眼前,还不动岿然?
孟扶摇这一霎,听见自己心底狼一般的,一声长嚎——
那一声嚎叫殷然带血,磨碎她一生侠气勇烈,那般混着血色狠狠搓揉,心深处钢丝般的坚持不堪承受,戛然断裂。
苍天无情,一至于斯!
……
这一刻窗外女子身受凄惨蹂躏,这一刻窗内所有人都在深受良心折磨。
已经无法分清谁比谁更痛。
钟易没有动,他背对窗户,仰着头,苍白的面色越发苍白。
铁成没有动,他抱着头,手臂压得自已颈骨格格作响。
孟扶摇……没有动。
她当真岿然端坐,按在长孙无极后心的手稳定如初,连手指都没一丝颤抖,导气、引流、疏导、纳入……一步不错。
只是她的唇角,却慢慢沁出血来,那是被她自己咬破舌尖和唇的鲜血,以及内腑里早已无法控制激流涌动的鲜血。
那血先是成滴,随即成串,最后汇聚成流,越流越多越流越急,落下下颌落上衣领落在衣襟最后将被褥也湿了一大片,她就这样盘膝坐在一半雨水一半血水的被褥中,目光里燃着火,嘴角流着血,神情和手指却平静如一的,注意着长孙无极。
她只看着长孙无极。
看他背影消瘦,看他乌发如丝,看他轮廓精致却又苍白如透明的侧脸,看他平静垂下的长长眼睫。
这样的他,这样写在她记忆里永不磨灭的容颜,她可以不自私拥有,但永不愿意就这样任其永远消失。
她要他好好的活,如遇见她之前那般,尊贵,潇洒,自如,强大,在人间的顶端将风云翻覆俯瞰,一笑间变换沧桑。
为了这些本就该属于他的字眼,她不惜夸父逐日般奔跑,抢在命运的前方,想要拼凑回完整的无暇的他。
哪怕那代价,是用她一生的尊严来换取。
就让她这一生……自私一回,哪怕从此后背负永生的罪。
……
有人在大声的笑,有人在无声的哭。
雨地里,身强力壮精力充沛的紫披风们,轮番品尝着身下的女子,享受着此生未曾尝试过的雨中的“滑溜如鱼舒爽润泽”的驰骋。
雪白的肌肤沾满粘稠的水汁,在地面上也似鱼般的扑腾,惨叫声已经渐渐弱下去,那一方摸爬滚打的地面上,有淡红的色泽不停的混入雨水,四散流开。
男子们纵情的笑,啪啪的互相拍打,肆意嘲笑声响彻庭院,传入寂静的室内。
“……爷不是说嘛,就在他们面前玩!保准屁也不敢放一个!”
“什么玩意,敢和咱们作对?”
“看呀……爷好爽……出来磕几个头,爷高兴了也分你玩玩!”
“给爷舔干净就成!”
一阵肆意的狂笑声,夹杂着女子似乎拼尽力气的凄厉高呼:
“苍天无眼!不佑无辜!”
“轰!”
一声炸雷响在当庭,震得连屋子都似乎晃了晃,苍穹之上闪电穿梭,明灭飞射,黑云被层层镀亮,鱼鳞金甲一般沉沉压下来。
苍天有怒!
巨雷震得满院男子住了声,震得跪在地下的铁成身子一歪,撞在床边,长孙无极和孟扶摇都晃了晃,随即长孙无极衣襟里,突然滚落一个小小的盒子。
盒子打开,现出先前孟扶摇交给他的雪白药丸。
药香清冽,逼入鼻端,孟扶摇睁眼,这一霎目光如电,在药丸上掠过。
功力提升……功力提升……能提升,就能早一点脱手,就能救下这女子一条性命!
她自动忽略掉宗越的再三告诫——药性霸道,服后必须静养一月,慢养真气不动武。
孟扶摇目光抬起,直接逼向钟易,示意他将药丸喂给她。
钟易犹豫了一下,孟扶摇目光愈厉,钟易眼神在她唇角至今未断流的鲜血上掠过,咬咬牙,快步上前,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他有些担心的手撑在床沿,仔细观察孟扶摇神态,药丸入口,几乎是刹那,孟扶摇肌肤转红,连未戴面具的手腕都是通红的,仿佛全身的血气都被刹那激起,钟易吓了一跳,随即便见红色退去,孟扶摇恢复正常。
药丸入口,孟扶摇脑中便是一晕,仿佛一个巨炮在胸中炸响,将血肉意识瞬间炸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