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的!骗人的!全是骗人的!
这个世界的人,全是骗子!
“你根本没记起我对不对?”压抑住哽咽,我平静问道,若是记起,不可能以为我真是蓝眸,若是记起,不可能不知道我与玄夜的关系,更不可能不知道玄夜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凤南风还是不看我,不知在深思什么,或是无颜面对我?
身边的玄夜晃了晃,我连忙扶稳,轻轻笑道:“玄夜,我们走。”
没有人会真心待我,全意对我的人,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玄夜而已!
未走几步,便被凤军拦住,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凤南风,嗤笑道:“你想拦我?”
凤南风身子晃了晃,终是转首看我,冰眸空无一物,冷声道:“诛黑眸异族!”
心墙轰塌的声音,不过如此!诛异族,的确,我们都是异族,永远弄不明白这世界人们的想法。
“你不要后悔。”紧紧拉住玄夜,冷眼看着凤南风。
凤南风一笑,本该如春风般的笑容,我却听到花瓣撕裂的声音,“笑话,我凤南风从不知何为后悔!禁军听令,全力诛杀黑眸异族,得者赏金万两!
凤军瞬时快步过来,将我和玄夜围在中间,长矛逼对着我们。
原来结果是一样的,无论是两年前的一个人,还是如今所有人都在,下场都是一样的,我永远都是异族,都要被诛杀!
一个转眼,影休飞过凤军到我身边,将我护在身后,“找到时机便走!”
说罢便和凤军打起来,前院刹那间混乱不堪,参加婚礼的大臣们纷纷散去,恍惚中看见凤王微微摇头被侍卫护送着离开。
一阵冷风吹过,凤南风已在眼前,毫不客气的大力拉过我,我想挣扎,却被他死死扣住,玄夜也被这样大的动作拉到,狠狠跌在地上:“玄夜!”
凤南风抓住我的手将我往旁边拖,凤军便围上玄夜,长矛在阳光下折射刺眼光芒,慢动作般一点点向下,不想看,却又不得不看,怎能如此?玄夜不能这样被杀掉,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被杀掉!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中大痛,慌乱地紧紧拉住凤南风,大声哀求道:“不!凤南风,我求求你,你不要杀他!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背我上学,给我做饭,替我送雨伞,为了我四处打工,被流氓打断腿……他爸妈都是被我害死的,我还害他流落异乡,害他不能读书……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能杀他,他不是异族,他是被我连累的,我是异族,我才是修……”眼泪已是止不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被凤南风一手捂住嘴巴,再发不出声音。
瞪大双眼,挤去眼泪想要看清眼前,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凤军散去,玄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身下的是什么?血么?不对不对,血是红色的,怎会是黑色的……
感觉到凤南风身子一震,拉住我的手稍稍放开,我使尽力气一把挣开他,一口气跑到玄夜身边,想要抱住他,全身的伤口却让我不知如何下手,只能让他靠在我怀里,“玄夜玄夜,你说话……”
“玄夜玄夜,你不能死不能死……”
“玄夜,我是落落,我跟你走,你快起来,玄夜……”
手下的身子果然动了动,我欣喜若狂,擦干眼泪,“玄夜,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我就知道……”
玄夜脸色愈发苍白,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勉强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温柔的笑,却好像不是在看我,“落……落……落落,我……从未把你……当妹妹,可是……若有来世,我……还愿做你的哥哥。你……记住,今后……我便是星辰后的天幕,夜夜……俯瞰着你,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
无论哪个世界,只有玄夜一人,会对我不离不弃,可是为何?他身上尽是窟窿,不断流出黑色血液?他的瞳孔看向天空,逐渐涣散?他的身体在我怀中,愈发冰冷?
轻轻放下玄夜,五脏六腑纠结在一起叫嚣着疼痛,血液沸腾着欲要喷薄而出,全身所有力气沉沉压在心头,想要吐出一口气,却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墨黑色的血,腥臭无比。
冷笑一声看着众人,凤军早已散开站在凤南风背后,影休站在离我不远处,紧紧阖着双目面无表情,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风”字玉佩,以前怎会觉得它漂亮?如此刺眼,污秽之物!
猛地抽出腰间,狠力砸在地上,落地生花,青绿碎片溅了一地,死死瞪住凤南风,厉声道:“玄夜已死,玄落已亡,从今往后,这世上只有修芊澜!凤南风,今日之仇,修芊澜定要你血债血偿!”
卷五完!
番外 风吟(一)
我生长在一片竹林深处,清溪潺潺,鸟语花香。
娘亲是盲人,从小我便乖巧地收拾屋子,烧火做饭,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便不让娘亲插手,每当这个时候,娘亲总会微微笑着轻轻替我擦去额间的汗渍,夸我懂事。
虽说娘亲双眼是盲的,却知晓许多故事,懂得许多我未曾听过的东西,例如她说这世上有种世人从未见过的幻术,世人未曾见过,是因为它可迷惑人心,一旦产生幻觉,就算是见过,也无法知晓了,因此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给我讲故事,娘亲从不教我其他东西,读书,写字,她说我什么都不学,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着就好。说这话时,娘亲脸上淡淡的笑容带着些许哀愁,或许,又是想到自己的哥哥了吧。
娘亲的哥哥,在我看来,就如故事中的人物一般飘渺,我很好奇,他,真的存在么?
很小开始便发现娘亲总是在无意间将哥哥挂在嘴边,说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说他是她最牵挂的人,说他现在,不知会在何方。
平日什么都不用学,帮娘亲将一切打理好后,我喜欢去林间玩耍,捉捉小鸟,逗逗小虫,偶尔抓回去一两只小野兔,娘亲还会养起来。
其实我很想走出竹林,看看竹林外的世界,只是娘亲不允。
尽管不明白为何不可出林,我仍是乖乖听娘亲的话,最多只是在竹林尽头远眺这个世界,每每看到炊烟升起,我便知道,该回家了,娘亲还在等我。
以前我并未发现自己有何特别之处,直到一日碰到一位误入竹林的农夫,他抬头看我的瞬间,脸色一变,立刻放下背上的柴火,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我很疑惑,让他快些起来,他却不动,我无奈,只好先行离去。
那一年,我八岁。
问娘亲时,娘亲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笑道:“我的风儿长大了,该是知道一切了。”
她说我的眸子,是皇族人才有的眸子,而我爹,便是这个世界的王。
不错,我有爹,那个每月回来一次的男子。他有一双会下雪的眸子,我总能在里面,看到娘亲笑意盎然的脸。
只是我并不喜欢他,每次他来,会给娘亲带许多礼物,他看得到娘亲高兴的笑容,却看不到娘亲日日苦等的悲哀。
九岁那年的一个清晨,该是爹会过来的日子,娘亲却将我搂在怀里,就如每次对我讲故事时一般,只是这次,她喃喃问道:“风儿,你说,我该不该跟他说呢?”
“说什么?”我抬头疑惑地看娘,却抓到娘亲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
娘亲笑着摇头,“风儿,你今日自己出去玩可好?”
我乖巧点头,向来我都听话,只是今日,我想知道娘亲在惊慌什么。
躲在屋外窗边,听见爹进门的声音,接着是长时间的静默。夏日的阳光灼热,空气都仿佛不再流动,我坐在窗下昏昏欲睡,蓦地被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清醒神智,只听见屋内是爹压抑又有些愤怒的声音:“那你说,修灵在哪里?”
“没见过。”娘亲决绝的声音,随即又无奈道:“如今你既已经知道,我也不怕承认,当初你也看到过,我修家全是盲人,你为何要赶尽杀绝?”
“难不成让我养虎为患?只要你说出修灵藏在何处便可!”
“不知道,更何况就算是知道,你们也不可能靠近,修灵会使人产生幻觉,若是对它意图不轨,不死便残!”
“还说你不知道?连这些都这么清楚?”爹不屑地反问。
“那都是哥哥告诉我的。”娘亲有些不耐。
“那你告诉我你哥哥的名讳长相,就算翻遍整个凤国我也将他找出来!”
“死了,你救出我那日便被爹爹打死了!”
“不可能,你怎知道他死了?”
“那你可见到这几年我找过他?”
房内又是一阵静默,半晌听到爹冷哼一声便离去。
靠在窗外不敢动,听到娘亲隐隐啜泣的声音,突然觉得爹很讨厌,娘亲说过修灵乃修国灵物,传闻可医百病,起死回生,颠倒时空,可是那东西常人要来无用,可以安定本分的过一生,便是最好不过。他却如世俗人一般,对它趋之若鹜,还为此对娘亲恶语相向。
夕阳西下,我听到娘亲哭泣的声音渐渐停止才摸索着回屋,看到娘恢复常态,摆出一个平日般的笑脸,“娘亲,我回来了。”
“嗯,风儿,过来。”娘亲温柔一笑,招手让我过去。
“风儿,过几日,我们便离开这里可好?”娘亲还是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摇晃着。
“好!”我脆声答应。
只是,显然我和娘亲都低估了爹对修灵的渴望,第二日一早,原本狭小的前后院,围满官兵。
娘亲牵着我的手猝然握紧,我抬头看到她瞬间破碎的笑容,因为为首那人,是曾经与爹一同来过的冰眸男子么?
“你等这是何意?”娘亲冷喝。
“交出修灵,便有活路可走。”为首那人威胁应声。
听到声音,娘亲身子更是一震,“区区弱女子,哪里来的修灵?”
“废话少说,交不出修灵,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人手一招,官兵便向我们围拢,娘亲的手已是有些颤抖,强装镇定地弯下腰,柔美一笑,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娘亲用幻术,你快些逃。”
轻轻点头,能逃便逃,留下只是拖累。
娘亲笑着起身,慢慢解下衣带,围住我们的官兵起先不解的面面相觑,看到娘亲脱下外衣的一瞬,纷纷瞥过眼,娘亲仍起长衫,淡绿色飘向空中,瞬间幻化为如云大雪,我们如被雪柱围住,出不去,进不来。
我却知道,这便是娘亲的幻术。娘亲说过,她所修习的幻术,必须有媒介,不可凭空变物,所以这场雪,是娘亲的衣衫造成的幻觉,此时我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也不会有人看见,只是娘亲不行,她曾经说她以前只是学来玩而已,并不精通,此时她若离开,幻术恐怕立刻消失……
抬头看娘亲苍白决绝的脸,心跳在这一刻安稳,娘亲如此冷静,我也不可慌乱。片刻不敢耽搁,钻出人群,迅速爬上附近一棵大树,以免被他们找到。不过一霎那,再回首,那片雪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娘亲被乱刀砍入的身子。
人已死,幻术却未化,六月炙热阳光下,飘飘洒洒的一场大雪,多年以后还让凤都人不住称奇,只有我知道,那是娘亲的血泪化成,是娘亲的护子之心幻作。
眼前一片恍惚,是雪?是血?分不开来,只是恨,恨爹如此绝情,连问都不肯多问一句便举起屠刀,恨爹如此寡义,只为一个修灵,抹杀娘亲十年的等待。
泪水早已泛滥却不敢发出声音,那群人将屋子里外翻了个遍,临走之时几个轻佻官兵甚至带着淫邪的笑意想要用长矛翻开娘亲只剩一层的亵衣,前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浑身发抖却不得不强制地压下,否则,娘亲今日之死,便毫无价值。
为首那人阻住几名官兵,却是举起长剑一剑砍下娘亲头颅,带着那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不记得自己怎样爬下树,怎样摇晃到娘亲身边,只知道那日,流尽我一生的泪水,那日,嘴里的血腥,眼前的血红,化作一根尖锐长刺,深埋心底,再不曾拔去。
天色暗淡无光,无头尸骨,早已僵硬冰冷,我却看到娘亲腰间泛着柔和流光,伸出手抚上去,温暖的气息,跟娘亲的一样,原来是娘亲说过待我成年之日再给与我的玉佩,上面刻着“风”字,娘亲说要送给心爱的女子,只是,娘亲再无法亲手将她交给我。
将娘亲葬在竹林内,无墓无碑,娘亲,在我一人心底便好。
终是出了竹林,我只想找个地方,乖乖听娘亲的话,老实本分地过完一生,却不想难如登天。
凤都我不敢多留,只往附近的小城镇去。家中财物早被洗劫一空,身上只有娘亲的玉,饿死都不能当掉,只能四处找些能挣到银子的活,可是那些人一看到我的眼睛便三魂不见七魄,恨不得用轿子将我抬出去,哪里肯收留我。
不过几日时间,城里人由对我的畏惧避忌,到嘲笑欺凌,因为他们发现我根本毫无本事,也没有任何势力可言,是一个“落魄皇族”。
人心果然是邪恶的,百年来让他们顶礼膜拜的冰眸皇族,突然出现一个失势者,谁不想尝试践踏皇族的滋味?出于好奇心,虚荣心,抑或长久被压迫的报复心?不管哪种,每日都有人专门找上我,变着花样折磨。
不会武功,甚至连字都不识,我稍有反抗便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时常躺在地上几日不能动弹,却不得不吃他们拿来早已馊掉的食物,否则我不是被他们打死也是饿死。
每日,我整夜整夜看着天空浩渺繁星无法闭眼,我这样活着有何意义?被人强迫去偷东西,钻狗洞,扔进河里围观我的挣扎,下各种各样的蛊毒,直到我奄奄一息才灌下解药……原来世人是如此丑恶,他们不敢杀我,我也不想死,每日苟延残喘的撑着,因为我的命,是最美最善良最爱我的娘亲,换来的。
一连几日,居然没有人再来找我,身体稍微好转我就打算离开这里,尽管到过无数个城镇都是一个下场,我还是愿意寻找,娘亲说过,这世界,还是善良人多,只是为何,我还未遇到?
欲出城门时,我又被一帮人抓住。早已习惯如此,也知道我反抗无用,认命地被他们拖着,这次却是到一个豪华后院,心中嗤笑,不知这次又会玩什么把戏。
几个大汉抓住我将我丢入木桶,让我沐浴,随即有丫鬟拿了一套干净衣服进来,我不明所以,多久没这样清洗过,多久没有换过一身衣服,已是记不清,这么些日子,我就如乞丐般流落于各个城镇,重复着被敬畏,试探,欺辱的生活,今日,莫非碰上好人了?
丫鬟将我收拾妥帖,身上还能闻到淡淡的脂粉香,让我很不适应,想要寻着机会逃掉,却是从头到尾被人推搡着进了一个房间。
房内中年男子油头粉面,见我进门,眼前一亮,腆着大肚子过来拉住我,“嘿嘿,真是漂亮啊,瞧这双眼睛,真是美得无人能及……”
他那副贪婪的模样让我厌恶,想要甩开他,奈何哪有他力气大,他一手扣住我的肩膀,一手抚摸我的脸,浑身一阵颤栗,几欲作呕,又挣扎不开。
“哈哈,有意思,大爷还没玩过皇族呢。”那男子一手甩下我,将我仍在地上,淫笑着开始给自己脱衣服。
我从地上爬起来,从未有过的害怕,从娘亲死后第一次想哭,急急往外跑,门早被锁住,如何都打不开,眼开他光着身子越来越近,跑到桌边拿起花瓶举手猛力往他脑袋上砸,却被他一手拦下仍在地上发出清脆巨响,随即他脸色一变:“想砸老子,以为你是皇族了不起?你娘的要不是没玩过冰眸,大爷还看不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