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摇了头:“不知~”
孙瑾见人已出去,仍不放心地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见外面屋子里空无一人,立夏和绿柳守在走廊上,这才放下心来。
舒沫见他如此小心谨慎,不觉大为奇怪,沉住了气,端坐着静等他开口。
“出大事了!”孙瑾放下帘子,出语惊人:“二弟在幽州越狱了!”
舒沫猛地一惊,心脏咚咚狂跳。
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头轻啜了一口茶,缓和了一下情绪,这才开口:“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孙瑾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神情紧张地递了过去:“这是二弟的亲笔书信。”
“什么时候的事?”舒沫没有接信,淡声问。
“二弟是这个月中旬越的狱。”孙瑾的声音压得极低:“信,是昨天收到的。”
舒沫柳眉一蹙,冷声道:“幽州距此何止千里,这信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孙瑾轻咳一声,强调:“是二弟的信,错不了。”
舒沫狐疑地看他一眼:“你如何肯定?还是,你与二舅另有秘密的通信方法?”
“沫沫,你能不能不问?”孙瑾面色尴尬:“总之,是二弟的信,越狱之事也是千真万确就是了。”
舒沫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大舅,我还有些事,恕不奉陪。”
“沫沫~”孙瑾错愕低嚷。
“你既不信我,我又何必帮你?”舒沫淡淡地道。
孙瑾低头细思了片刻,无奈地道:“信,是通过康亲王世子转交的。”
舒沫讶然:“你何时与他有联系?”
既是扯上了夏候熠,必然走的军方管道,信来得如此快速倒也并不稀奇。
“那时二弟关在牢中,性命朝不保夕。”孙瑾面红耳赤,讷讷地道:“舅舅也是病急乱投医,上门找到了熠公子。他未答应救二弟出狱,却给了个紧急联络的方式……”
、催命阎罗
舒沫轻声冷笑,从孙瑾手中接过信件,低头瞥了一眼,问:“信上的火漆,是谁拆的?”
孙瑾愣了一下,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忙道:“信送来时漆封完整,是我亲手拆阅,再未经第三人之手。因此,消息当不至外泄。”懒
“哼~”舒沫冷笑一声,曲指轻弹一下信封:“消息当不至外泄?这种漆封,最多只能防防君子。我起码有五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信中内容。”
孙瑾额上见汗:“那,怎么办?”
“二舅有没有在信里提及,是谁助他脱困?”舒沫叹了口气,淡淡地问。
孙瑾摇头,低头掩去眸中异色:“信里没说,怕是他自个也糊涂着。”
舒沫快速扫了一遍信的内容,顿时哭笑不得:“二舅居然为了这种小事,动用紧急联络方式?”
“这可不是小事!”孙瑾神情严肃,压低了声音道:“原来睿王妃早已过世,如今睿王府后宅无主,正是你的大好时机!”
舒沫淡淡地道:“睿王妃的位子,可不是这么容易坐的。”
孙瑾忙道:“大舅当然知道很难,却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以你的聪明,若全力一博,胜算还是很大的……”
“可是,”舒沫浅笑着反诘:“我为什么要博?给我一个理由。”
“呃?”孙瑾愣住,半天才讷讷地道:“难道你不想成睿王妃?”虫
舒沫笑了笑:“撇去荣华富贵,我实在想不出,睿王妃还有什么好处?”
孙瑾瞪着她:这还不算好处,你想要什么?
“钱,我自可以挣。荣华富贵四个字对我毫无意义。”舒沫淡淡地道。
孙瑾恨铁不成钢,用一种你是白痴的目光看着她:“你这丫头,真是好没见识!就你挣的这点银子,离荣华富贵四个字,还远得很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你真有本事,挣来金山银山,也备不住人家有权有势,今天来敲,明儿来诈!”
舒沫微笑。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这个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因此,从来都没打算变成大夏首富,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哎,”孙瑾见她不以为然,大为焦急:“二舅可是冒着生命危险,给你递回这样的消息。你可不能将好心当成驴肝肺!”
舒沫淡淡地道:“睿王妃已逝,在王府根本不是秘密。”
只不过,据孙瑜信上所说,睿王妃是遇刺身亡。
这与立夏听到的版本,有很大的出入。
但至少,相比体弱多病,不治而亡,这个理由倒显得更合理一些。
“什么?”孙瑾这下彻底愣住。
本以为孙瑜冒死送信,哪知道舒沫早已知情。
“不过,”舒沫不急不缓地道:“睿王妃身故之事,睿王一直秘而未宣。二舅身在狱中,如此隐秘之事,究竟从何得知?”
“这个,”孙瑾再次愣住,顿了片刻,讪讪地道:“二弟信中未提,我如何知道?”
“当真?”舒沫眼神骤冷。
“自,自然是真的。”孙瑾被她瞧得心虚,咽了咽口水,轻轻地道。
“大舅,你只管瞒着,可今天若不说实话,日后孙家或是招来灭门之祸,后悔可就迟了。”舒沫的话,字字怵心。
孙瑾心中一凛,低头寻思了片刻,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张捏得满是汗水的信纸,颤颤地递了过去:“实不相瞒,二弟的信有二页。他,他嘱我只给你看这一张……”
舒沫冷笑着从他手中接过信纸,展开看了一遍。
拿着信的手指捏得泛白,乌黑的瞳仁里闪着两簇火苗,咬着银牙,一字不吭。
她怒到极处的时候,一向都是这种表情。
孙瑾瞧得胆颤心惊,一脸求恕地道:“二弟也是没法子。你,你千万别生气。”
“生气?”舒沫眼里掠过一丝鄙夷,缓缓地道:“不,我不生气。这样的蠢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我何必把感情浪费在他身上?”
刚从牢里逃出来,命都没能保住呢,就想着荣华富贵。
“沫沫~”孙瑾又气又羞:“怎能这么说呢?他,他是你二舅~”
“这哪是二舅?”舒沫气道:“分明是催命的阎罗!”
就这种智商,居然还想教她怎样往上爬?
“……”孙瑾被她噎得哑口无言。
“得了,”舒沫叹口气:“你先回去吧,我再琢磨琢磨这事。”
“不会有啥事吧?”孙瑾有些担心。
“看运气了,”舒沫斜他一眼:“运气好,老孙家集体发配流放;运气不好,就是抄家灭族。”
“你可别吓大舅!”孙瑾骇了一大跳:“二弟只是逃狱,罪不及全族吧?”
“依大舅看来,私通番邦,意欲谋反,这顶帽子扣下来,咱们老孙家还能有几个活的?”舒沫不冷不淡地反问。
“那,人是西凉人?”孙瑾呆若木鸡。
舒沫懒得理他。
若只有赫连俊驰倒还好,就怕是夏候烨在放长线钓大鱼。
偏他还蠢到公子熠的门路传信,被牵连的,恐怕不是一二个人了。
孙瑾吓得脸色泛白:“那,那怎么办?”
“这会子才知道厉害?”舒沫只觉十分无奈。
“沫沫!”孙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舅舅待你一向不薄,这事,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舅舅!”舒沫急忙起身,弯了腰双手扶他:“你这是做什么?说了你先回去,容我好生琢磨琢磨。”
“光琢磨哪成?”孙瑾死活不肯起来:“你得把事办成。”
她嘴里危言耸听,可表现得一直十分冷静,可见必是有办法的。
“这会子知道逼我,当初就不该惹事呀!”舒沫十分无奈。
“大舅相信你的能力~”孙瑾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小姐~”立夏见孙瑾离开,立刻进了房。
“先别问,”舒沫抬手,止住她的提问:“让我想想。”
“出什么事了?”绿柳从未见舒沫如此郑重,不禁悬起了心。
“你刚才说的那什么杨梅虾球,还有吗?”舒沫咬着手指,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之后,突然站定,问。
“呃?”绿柳反应不及,愣住了。
“我去厨房瞧瞧,没有的话,让周嫂赶紧做。”立夏掉头就走。
她看周嫂做过,这菜也不是特别费功夫。
舒沫摸着下颌,淡淡地道:“若没有,先不论什么,装进食盒里再说。”
“好~”话落,立夏已进了对面的小厨房。
“小姐,”意识到她要去见夏候烨,绿柳顿时喜出望外:“你要去书房?”
舒沫看她一眼:“嗯。”
“我陪小姐去!”绿柳自告奋勇。
“绿柳,”舒沫叹了口气:“我是去负荆请罪,你确定要跟?”
“啊?”绿柳一愣神,这次却反应快了些:“舅佬爷又惹什么祸了?”
“搞不好,是杀身之祸。”舒沫低低咕哝一声。
偏绿柳耳尖,听得一字不落,顿时张惶了起来:“小姐!”
“呵呵~”舒沫安抚地微笑:“放心,就算真的大祸临头,我也会向王爷求情,争取保你们几个无事。”
绿柳越发吓得不轻,尖声抗议:“小姐,我胆小,你可千万别吓我!”
立夏提了大红漆盒走了进来:“运气不错,杨梅虾球刚做好。还给装了一碟罗汉面筋,一碟素烧豆腐。这些,成不成?”
“成~”舒沫看她一眼:“你们俩,谁跟我去?”
立夏奇怪地问:“小姐不想我去吗?”
绿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那就走吧。”舒沫也不解释,匆匆朝外院走去。
到了书房外,远远地有人迎上来,却是巴朗。
“巴将军~”舒沫侧身,福了一礼,心中暗道晦气。
夏候烨身边的几个参将,就属巴朗最不知变通,只会墨守成规。
见舒沫带着立夏过来,巴朗眼里并丝讶异也没有,一板一眼地道:“舒姨娘来此何事?”
“巴将军,”立夏把手中的食盒略往上提了提:“王爷在书房吧?我们小姐做了几样小菜,想给王爷送去。”
“书房重地,没有王爷手令,谁也不能进去。”巴图一板一眼地道。
“烦将军通报一声,说不定王爷愿意见我们小姐呢?”立夏一边软声相求,一边按惯例,拿了银子往他手里塞。
、我有的是时间
舒沫一见,心知要糟,低声喝叱:“立夏!”
果然,巴朗脸一沉:“立夏姑娘,是在贿赂本将军吗?”
“呃?”立夏一呆。
不过是想他行个方便,帮忙通报一声,怎么就跟贿赂扯上关系了?
舒沫急忙捉了立夏的手,一边陪了笑,含羞带怯地道:“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巴将军包涵。妾身因病,旬月未见王爷,十分渴念,还望将军通报一声。”懒
巴朗讶异地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王爷不在书房。”
舒沫一听,气得差点晕过去。
不在也不早说!
害她说了这么恶心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怒火,装着若无其事,面无表情地挺直了背。
立夏急急追问:“敢问将军,王爷现在何处?”
巴朗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
舒沫淡淡地道:“请问将军,书房之外,可也是禁地?”
“王府禁令里,倒是没有这一条。”巴朗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
“既是如此,”舒沫微微一笑:“我便在这里等他。”
“小姐?”立夏失声惊嚷。
若不是亲耳听到,真不敢相信小姐会说出这种话?
巴朗也是始料不及,错愕地瞪着她:“这……”
“怎么,”舒沫浅笑,笑意未达眼底:“这也不合规定?”虫
“王爷不知何时会回书房?”巴朗想了想,含蓄地道。
“无妨,”舒沫倒也不急:“妾身有的是时间。”
巴朗一咬牙,低低地道:“可王爷未必有时间。”
这于他已是极限,再多却已是不能。
舒沫一笑:“谢了~”
巴朗犹豫一下,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到书房外,铁塔似地站着。
“小姐~”立夏十分忐忑:“舅佬爷惹了什么祸事了?”
逼得小姐如此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舒沫不答,笑了笑道:“这一站,最少数个小时。我,可是给过你机会了。”
一点苦头不吃,只认个错就抵销了谋反之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只怕,夏候烨先入为主,就算她站上几天几晚,也不肯见她。
“我站一站倒没什么。”立夏颇为忧虑地看一眼舒沫:“倒是小姐,膝伤才好没多久,站这么久,吃得消吗?”
舒沫低笑:“那也算是伤?”
“怎么不算?”立夏正色道:“小姐在床上可足足躺了半个月呢!”
“得,”舒沫摇头:“你说是就是吧。”
“你说,”立夏轻声问:“王爷去了哪里?”
可恶的巴朗,她们又不是外人,王爷的行踪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机密,竟然瞒得密不透风!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舒沫神色轻松,并无半点不满。
立夏惊讶地嚷出来:“你是说,王爷就在书房里,却不肯出来见小姐?”
舒沫一笑:“要不然,巴将军为何守在这里,又坚决不肯透露王爷的行踪?”
性格太过方正,未必不是好事。起码,他不会巧言令色,更不会满口谎言。
立夏沉默。
幕色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抄手游廊里的灯笼,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
巴朗有些担心,转头往这边看过来,见两抹纤细的身影,依旧倔强地挺立在院外,不自觉地皱起了浓眉。
“小姐,”立夏轻声道:“好象要下雨了,咱们改日再来吧?”
舒沫望着远处窗纸上那道隐隐绰绰的挺拔身姿,笑而不语。
走?那之前的几个钟头,岂非都白费了?
“可~”立夏忧心冲冲地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蹲下去在她小腿肚上轻轻按揉。
“起来~”舒沫低叱。
立夏执拗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虽没有大的作用,总能舒服些。”
“你见过谁请罪,是这样的?”舒沫咬了牙,轻声道。
立夏无奈,只好站了起来。
风势越来越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不知何处,传来老旧的窗户发出的咯吱声。
大风呼呼地刮过脸,偶尔还伴着几声沉闷的雷鸣。
忽然,“哗啦”一声,天好象破了个大洞,雨水哗哗地倾下来,强劲地拍打着窗户,轻悠飘忽的咯吱声,一转变为暴烈的咣当之声。
夏候烨皱眉,放下手中案卷,转头望一眼窗外。
恰在此时,天边一道闪电掠过,微暗的院子里一瞬间现出一阵亮光,如张牙舞爪的怪兽,无情的吞噬掉两抹倩影,很快又沉入黑暗当中。
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炸雷劈下来,震得地动山摇。
“巴朗!”夏候烨沉声道。
“末将在!”
“让她进来。”
“是!”巴朗领命,迅速地没入雨中。
闪电来袭,立夏立刻伸手握住了舒沫:“不要怕~”
“我不怕~”舒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贼老天,连你也来欺侮我?哪天打雷不是打,偏要选她露天站在院子里等抽的时候劈下来!
立夏没再吭声,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舒姨娘~”高大的身影迅速而无声地靠近,大声道:“王爷有请。”
舒沫悄然松了口气,盈盈向他施了一礼:“有劳巴将军了。”说罢,提起湿透的裙摆,朝书房走去。
立夏意欲紧随其后,巴朗忽地将手一拦:“请留步。”
“我跟小姐一起来的~”立夏急了,低声央求。
“抱歉,”巴朗摇头:“王爷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