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逸云是什么人?”舒沫叹息:“五姐,怕也是敢怒不敢言,何况芍药~”
谈到到舒沣的死时,芍药的脸色极不自然;再想到邱逸云其人的风评和邱夫人面对她的质疑,目光闪烁,早隐有羞意。
对舒沣的死,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
或许,这就是舒沣的命吧!
就算她一生自负,也争不过老天,何况软弱于舒沣?
“那,咱们现在去哪?”绿柳问。
“这还要问,自然是回王府~”立夏白了她一眼。
“不,”舒沫淡淡道:“回山庄。”
绿柳轻哼一声,得意地回头看她一眼:瞧见了吧?
“小姐,”立夏只当没有看到,柔声劝:“咱们出来时没打招呼,这要是又一声不吭地回了山庄,传到太妃耳里,总是不好。”
舒沫不作声,默默地望着窗外。
立夏见劝不动她,轻叹一声,只得作罢。
到了山庄,陈管事喜出望外,搓着两手结结巴巴地道:“娘娘怎么来了,也没先派个人来通知一声。瞧,啥也没准备,怠慢了娘娘……”
“准备什么,有啥吃啥呗~”舒沫一面说笑,一面转了头,四下逡巡。
“你找宋婶吧?”陈管事瞧了,心中有数,道:“她病了,在屋里躺着呢。”
舒沫吃了一惊:“啥时病的,要紧不?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声。”
“就那日从王府吊唁回来就病了。找了大夫瞧过,说是外感风寒,风邪入体还是什么……”陈管家说着,摸摸头憨笑:“他说了一大堆,我也记不住。反正瞧了大夫,药也在吃着。这几日已大有起色,若是见着娘娘,想来不用吃药,也会好了~”
“我去看她。”舒沫扔下一切,三步并做两步朝宋婶房里走去。
立夏乘这个机会,把银杏叫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吩咐:“你赶紧回去,给王爷送个信。就说小姐在庄里住下了,叫他别担心。”
“嗯~”银杏点头,急忙离去。
绿柳瞧在眼里,冷笑一声:“这般用心讨好,王爷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立夏气红了脸:“你!”
“我可警告你,”绿柳冷声道:“王爷可不是五姑爷,小姐更不是五姑娘,她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你那些歪心斜意,乘早都收了才是上策!”
“你以为人人都象你呢?”立夏气急了,回嘴。
“我怎么了?”绿柳柳眉一竖,叱道:“哪一点比你弱,你倒是说也来听听?自个拿着小姐垫脚,一门心思往上爬,想攀高枝。倒反过来想排渲我?没门!”
银瓶见两人起了争执,生恐被人听到,成了笑话,急得直跺脚:“我的姑奶奶,一人少说一句,成吗?”
“没你什么事,一边去!”绿柳一掌,将她推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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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玉马如龙
宋婶的屋子,靠近花房,是个独门的小院落。
舒沫踏入院中,首先进入眼帘的,就是墙角那一片生机盎然的迎春,娇黄的花朵迎风摇曳。
窗下是一排盆景,有山茶,水仙,瓜叶菊……瞧着却有些焉头焉脑,无精打采的模样。
想来,宋婶缠绵病榻,无暇顾及它们。
舒沫微微叹息,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扉。
“大虎,”宋婶听到开门声,咳嗽两声,坐起来,望向门边:“是你吗?真不好意思,每次都要麻烦……”
忽地瞧清来人,声音嘎然而止,怔怔地望着舒沫。
“怎么,不认识我了?”舒沫微微一笑,抬腿迈了进去。
“娘娘,”宋婶脸红了,慌慌张张要下床:“这屋里脏……”
“别起来~”舒沫急走两步,轻轻按着她的肩:“躺着别动,要什么跟我说,我拿给你~”
“这怎么敢当?”
舒沫一笑:“换成我病了,你也一样会照顾我。”
“就怕,”宋婶苦笑:“我没这个福气~”
“好好的,怎么病了?”舒沫在床沿坐下。
宋婶眸光一黯,苦笑道:“人老了,不中用了~”
“胡说!”舒沫嗔道:“你才四十出头,哪里就老了!”
“若不是老了,哪能弄丢那么重要的东西?”宋婶神情苦涩,懊恼不已。
“你,”舒沫心中一动,蓦地心脏狂跳,摒住了呼吸问:“是不是掉东西了?”
是呀,那天宋婶也在,怎么把她给漏掉了呢?
“没~”宋婶矢口否认,话一出口,忽然意识到不对,猛地抬头:“慧妃,捡到了?”
舒沫一笑,从贴身的袋里摸出荷包,把那半边玉勾在指尖,在她眼前轻轻地来回晃动:“你瞧瞧,是它吗?”
“是是是!”宋婶一瞬不瞬地盯着玉佩,眼泪迅速凝聚眼眶,哽声道:“我还以为……”
“我给换了条新的络子,”舒沫将玉轻轻搁在她掌心:“拿着吧,别再弄丢了~”
“谢谢,谢谢~”宋婶将玉紧紧地合在掌心,喜极而泣。
舒沫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陪着她。
良久,宋婶的情绪总算平缓下来,不好意思地道:“奴婢失态了,娘娘见谅~”
“你我之间,何需见外?”舒沫微微一笑,掏出丝帕递过去:“不过,我倒是挺好奇,这块玉的来历。”
宋婶没有接她的丝帕,只撩起衣角拭了拭眼泪,轻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我今晚不回去,有的是时间倾听~”舒沫顺竿往上爬。
“可是,”宋婶犹豫着拒绝:“此事年代久远,且事涉他人,我怕……不太方便。”
“你也说了,年代久远。既是陈年旧事,当故事说说也无妨。”舒沫微笑,决心不让她逃避:“况且,你还信不过我吗?”
若是平日,宋婶不愿意说,她也就放弃了。
毕竟是别人的,每个人都有不欲为人知的往事,不想被触动的伤口。
可是,这件事关系到静萍,她实在没办法假装不关心。
“好吧~”宋婶思虑再三,终于做了决定。
这件事压在心里近三十年,早已成了沉重的包袱。
她,其实也希望能有个机会,宣泄一下。
“其实,”宋婶低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玉:“你也应该猜到了,我手里拿的,只是半块玉。另外半块,若没有意外,应该在我女儿身上。”
舒沫按捺住心跳,竭力佯装平静地问:“宋婶,若我没记错,你很小便入了宫,在宫里住了近四十年,且宫女是不能成亲的?”
若是这样,她的女儿是从哪里来的,又如何养大?
“没错,”宋婶唇边浮起一抹苦笑,艰难地道:“宫女不能成亲。我,这辈子也没嫁过人。却,的确生了一个女儿。一个连她亲生父亲也不知道其存在的女儿。”
舒沫没吭声,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宋婶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不难过了。这就是我的命,只是苦了那孩子~”
说着话,她的目光渐渐幽远,思绪顺着时间的长河里,回溯到三十年前……
“那是嘉正元年,我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那一年的春天,花开得特别的美。镇国将军大胜西凉,绯甸特使来朝,皇上很是欢喜,在御花园大宴群臣。”
“你说的镇国将军,”舒沫打断她,问:“可是睿王妃的父亲,薛启,薛大将军?”
“正是~”宋婶面上一红,垂了头,轻声道:“那时我刚进司苑司,年纪又小,听得宫中姐妹都在谈论镇国将军的威仪,按捺不住跑去偷看。刚巧遇到薛将军乘着酒兴,离席献技……”
宋婶沉浸在回忆中,眸光如醉,双颊泛着少女般的红晕。
“我记得,那一夜月光极美,他披着一件大红的绣金罩袍,内着亮银的锁子甲,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朝着我飞驰而来。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那马蹄声,声声如雷,敲在我的心上。奔马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竟不知闪避。”
“啊~”舒沫沉浸在她的故事里,仿如身临其境,虽明知她必然没事,还是紧张得低呼出声:“你没事吧?”
宋婶笑了,嘴角微翘,神色骄傲而羞涩:“转眼间马到跟前,眼见我就要丧身蹄下。将军忽然弯腰将我抄起,藏于马腹,单手挽弓,连发三箭,箭箭正中靶心。将军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将我轻轻放下,登时场中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
“后来呢?”舒沫握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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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后悔过
“后来,”宋婶看她一眼,笑道:“将军返回西凉,我被崔司苑罚去扫了两个月的落叶。”
“那你跟将军,是何时重逢的?”舒沫好奇地问。
“嘉正二年,将军失了定州。”宋婶垂着眸,轻轻地道:“先帝大怒,将其召回京师,谪其将军之职,降为副将。将军请求皇上再派他去西凉,挽回失地,以雪前耻。临行前,德昭皇后特召其入宫,设家宴安抚。听闻将军入宫,我央司苑调了班值,本想溜到坤宁宫,在远处偷偷看他几眼。却惊讶地发现将军竟喝得大醉,倒在御花园僻静处流泪,一时按捺不住……”
说到这里,宋婶停下来,尴尬地看着舒沫。
舒沫了然,鼓励地笑了笑。
薛将军战场失利,本就满怀悲怆,加上被皇上罢了官职,难免失落郁闷,借酒浇愁愁愁,不喝得酩酊大醉才怪!
偏偏宋婶对他心怀仰慕,见心上人落魄流泪,更是刻意安慰,百般温柔。
加上,御花园里景色清幽,男的俊朗,女的娇美,自然,一碰就着。
“酒醒后,”宋婶转过头望着帐顶,自嘲地道:“将军很是懊恼,却并未责怪于我。他摘了身上玉佩,言明凯旋之日,便是娶我之时。”
舒沫握了她的手,轻声道:“将军肯娶你,说明对你亦有情。”
宋婶苦笑着摇头,声音极轻:“将军与夫人是同门师兄妹,伉俪情深,满朝皆知。他连妾室通房都无,怎会对我有情?他不过,是为酒后孟浪之举,负责而已。但只是这样,我也满足了。因为我心里明白,若非我主动诱—惑,后来的事根本不会发生。他,抱着我时,叫的是他夫人的名字……”
宋婶的声音越来越细,最终化为低低的呜咽。
“宋婶~”舒沫心中难过,本想宽慰她几句。
嘴唇翕动了几次,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张开手臂,将她轻轻地拥进怀中。
事过境迁,她相信,宋婶也并不需要那些虚假的安慰。
让她想不到的是,古代位高权重的男子里,居然也有这种忠于爱情的奇葩?
虽然,他酒后失俭,未免美中不足,但在这种社会环境下,他的存在已堪称奇迹。
也不枉后来,薛夫人与他一起战死沙场,魂归西凉……
宋婶抹去泪珠,涩声道:“那时少女怀春,不懂世情,得了将军允诺,更是满怀憧憬。自将军走后,每日扳着指头计算归期。不料,二个月后,意外发现怀了身孕……”
舒沫心中一紧。
宫规森严,宫女严禁与人私通,被发现绝对是死罪。
宋婶,那时也不过十几岁的孩子,一个人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好在司苑司只负责莳花弄草,平日少有人来。我的性子本就安静,发现怀孕后更是担惊受怕,每日只钻在花草中,不理是非。如此过了数月,终是被司苑发现。”
“司苑是我远房姑母,便是她荐我入宫。发现此事后,本想逼我坠掉,无奈那时腹中胎儿已成形。她怕受我牵累,亦不敢上报,只好安排我到冷宫做事。”
宋婶声音哽咽,眼泪泉涌:“这样拖到瓜熟蒂落,见我宁死不肯说出孩子生父是谁,只好悄悄托人把孩子放在倒夜香的车里,偷带出宫外……”
“薛将军呢?”舒沫问:“他难道忘了当初对你的承诺,一直没有回来找你?”
“将军这一去再没回来,嘉正五年,和夫人双双战死沙场。”宋婶含泪道。
“那,”舒沫默了片刻,问:“孩子呢,你后来也没再见过她?”
宋婶摇头:“宫女出宫岂是易事?尤其是我这种种花养草的,经年累月藏于花丛,更是没有机会出宫。”
舒沫又问:“人见不过,总能送点东西,传个消息什么的吧?”
“起初几年有崔司苑在,偶尔能托人带些银两出去。”宋婶低叹:“后来崔司苑殁了,便再没了音讯。唯一剩的,便只有这块玉了~”
舒沫内心激烈交战着,不知是否该把静萍身上也带着同样的玉这件事说出来。
万一不是,岂非碎了一个母亲的梦想?
但若不说,眼睁睁地看着母女近在咫尺不能相认,又如心不忍。
“瞧我,”宋婶见她垂着头,轻咳一声,强打精神:“净说些没用的话,惹娘娘伤心。还是说说你吧。”
舒沫勉强收摄心神,笑道:“还不是老样子,有什么好说的?”
“可,”宋婶瞥她一眼,轻笑:“有好消息了?”
舒沫愣了一会,才回过神,嗔道:“宋婶!”
“这有啥好害羞的?”宋婶道:“成亲嫁人,生儿育女本是天经地义之事。”
“宋婶,”舒沫默了一会,忍不住问:“你,可后悔?”
就因为一次冲动,付出一生的代价,一辈子在痛苦里煎熬着,是否值得?
“后悔?”宋婶轻轻地笑了:“不,我从没后悔过。我庆幸为他生了个女儿,让我的一生跟他有了联系。可以,理直气壮地思念他。我,很幸福。”
她的话很朴实,却饱含着感情。
舒沫满怀感动地看着她。
她说话的模样是那样的恬静,淡淡的,带着经岁月洗涤过的智慧。
“很难置信,是吧?”宋婶慈爱的微笑着,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芒:“等你再大些……”
舒沫忽然一阵冲动:“其实,玉佩的另一半,在睿王府的静萍姑姑身上。”
“你说什么?”宋婶一怔,意识到她说了什么,眼睛蓦地睁得溜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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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这么无聊
“对不起,”舒沫被她瞪得心生尴尬:“我并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怕弄错了。害你空欢喜一场,那还不如……”
宋婶抖着唇:“是真的吗?你,你不会哄我的吧?”
“这么大的事,我哪敢编谎话哄你?”舒沫道。
“我,我要去见她~”宋婶说着,激动地掀被下床。
舒沫唬得慌忙按住她:“宋婶,千万别!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你这样突然找上门去,岂不吓坏了她?”
宋婶一怔,慌乱地摸着脸,又拉整衣物:“我,我的样子很吓人吗?”
“不是,”舒沫又是感动,又是感慨:“起码,得先确定你们确实是母女之后,才能去见呀。”
“你不是说,玉佩在她身上吗?”宋婶惊讶地扬起眉。
“是在她身上,可……”
“那就够了,还需要什么证明?”宋婶反问。
舒沫无语。
忽然发现,要跟一个与女儿阔别近三十年,极度渴望亲情的母亲说理,是件极不明智的事。
平素精明干练,通达人情世故的宋婶,这时满脑子只有见面认亲一事,竟全没了理性。
宋婶忽地跪了下去:“求娘娘开恩,让我进王府,见一见静萍~”
舒沫急忙拉她起来,她却执意不肯,只说:“求娘娘怜惜~”
“要安排你见她一面不难,”舒沫一脸为难地道:“可你这样突兀地找上门,她不见得肯认你。除了玉佩之外,总得拿出点别的,能够证明你们之间关系的东西……”
“别的?”宋婶见她说得有理,思索一会,道:“有了,我记得崔司苑曾说过,静萍左肩有颗红痣,形似红豆。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