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泰眼神如铁,听说蒙阔被削职关押的事后,只沉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一直与王爷有书信往来,方才收到王爷信报,北关二十万大军正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赶来,很快便会到!王爷叫咱们进来拖着,先挂免战牌,挂个几日再出去迎战一圈,而后回来再挂免战牌!如此且先拖着。另外他率兵赶来之事不到最后关头不可透露,免得被戎人探知。”
众人闻言点了点头,之后便按着诸葛端云的吩咐挂牌免战,待戎人叫阵骂阵骂得快要失去耐性时,赵离和安泰便派人出去与戎人打一圈儿,回来后继续免战。如此磨着时日,渐渐过了大半个月。
西南边关十一月的天气早晚冷得彻骨,中午却热得流汗,大军营帐里,士卒脱了甲胄,光着膀子在帐子里乘凉。连月免战,士气低迷,安泰和赵离心里着急却也无法可施,仍旧只能等。
然而,老扈巴王却似磨光了耐性,三日后一早,探子奔进大军营帐,报道:“报——前方五十里处发现蛮戎大军!老扈巴王亲率二十万大军倾巢杀来了!”
安泰和赵离闻言齐齐站了起来,互望一眼,面色凝重。两人不敢耽搁,忙披上战甲上了点将台,下面十三万大夏军早已待命,只是面色如土,气氛惶然。
安泰在军中的威望比赵离高,他唇抿成一线,坚毅的眼眸缓缓扫过下面的将士,说道:“本将方才接到信报,大将军亲去北关调二十万大军前来,就快到了!”
这话一出,下面议论如潮,安泰接着说道:“待北关大军一到,咱们便把那二十万蛮戎军当肉馅儿合包了!”
下面的议论果然激烈了起来,十三万大军眼里渐渐有了生机,纷纷问道:“安统领!这话是真的吗?大将军没事?他真的带名扬天下的北关铁军来救咱们了?”
安泰与赵离互看一眼,郑重地点了头,说道:“王爷正在赶来的途中!北关大军一定会到的!但是,”安泰顿了顿,直到看得下面的将士欢呼声渐小,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在北关大军来到之前,我们要面对二十万凶残的蛮戎大军!若我们在援军到前败了,蛮戎大军就会杀进边关,百姓流血,家亡国破!”
点将台下鸦雀无声,再无人为了有援军而欢呼雀跃,所有人脸上沉重如铁。
“将士们!咱们是边关最后一道防线,咱们若倒在戎人的弯刀下,咱们的爹娘妻儿会如何!将士们!你们是有血性的汉子!你们说,这场死战,咱们能不能败?”
“不能败!”男儿扯着嗓子嘶吼的声音震天彻响。
赵离看了安泰一眼,心里暗暗佩服。暗道不愧是有大夏战神之称的端王爷带出来的将领!他心中佩服之余暗暗较劲,不愿落于安泰之后,也缓缓看了底下的十三万将士,高声问道:“将士们!北关铁军名扬天下!可咱们也是大夏铁打的将士!你们说,咱们能不能被蛮戎杀得屁滚尿流,等北关大军到了嘲笑咱们孬种?”
“不能!”十三万男儿皱着眉,愤慨激昂。
安泰看了赵离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将士们!此战不易,但此一战若胜,圣上会为我们庆功!百姓会称我们为英雄!大夏会再多一支铁军!将士们!杀了蛮戎咱们就可以回家去!多杀一个戎人,咱们就多一个兄弟可以回家看爹娘妻儿!将士们!拿起你们的长戟刀剑,誓灭蛮戎!”
“誓灭蛮戎!誓灭蛮戎!誓灭蛮戎!”
儿郎们的长喝几乎震聋耳鼓,他们面色如铁,手紧紧握着长戟,指节发白,手心里的血却滚热沸腾。
孟茹望着点将台下,终于能明白父亲为何说孟家男人的荣耀就是战死沙场。这一刻,她只是看着,都觉得血液里有种力量在涌动,她拿上一把剑,说道:“算我一个!我也要去!”
赵离却将她按下来,说道:“圣上要我护着你的安危,你不能去!但是,如今我也护不了你了,你就自己留在这里吧。你医术好,若有送回来的伤重的兄弟,烦劳能救一个是一个!如同安统领所说,这些将士们都是有爹娘妻儿的人,老子把他们带出来,就希望把他们再带回去!”
赵离面色坚毅,眼里却带着恳求。孟茹慢慢松了手中的剑,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穷我所能,必然把送回来的人都救回来!”赵离咧开嘴笑了笑,然后便回头,与安泰一齐跨上马去,飞驰而去。
十三万大军很快在孟茹眼前走的一个也不剩,只留下道道黄尘,她望着大军消失的方向,却一直等到正午也没等来一个伤重送回来的人。除了医护营里伤重不能上战场的人,偌大的大军营帐里死静一片。
孟茹并不知道,赵离骗了她。这一场死战,除了拼命活下来,根本不可能有空送伤者回来,要么生,要么死,负伤能否活得下来,看的是命。
而前方数十里开外,早已是血流成河。战车倒在一旁,下面压着黑压压的尸体,一名大夏的士卒死死抱着一个戎人,两人一同扎在战车锋利的刀刺上,那士卒怒目圆睁,到死都不曾闭上眼。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没有人知道杀了多久、还要杀多久,血溅黄沙染红了将士们的战衣,染红了他们的脸,只有眼里的愤怒杀意从不曾改过。一个伍长被脚下的尸体绊倒,戎人呼喝着将弯刀扎进他的背脊,狠狠划开,那伍长嘴里喷出血来,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出身旁尸体上的刀,狠狠扎进旁边一个没死干净的戎人心脏。
头顶烈阳烤得将士们嘴唇干裂,他们就舔一口刀上戎人的血,没有人知道北关大军何时会到,所有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多杀一个戎人就多一个兄弟可以回家看他的老娘。
赵离斩了一个戎人的头领,喝一口鲜血回头便吐了出来,骂道:“呸!真他娘的难喝!”
便在他转头之时,头顶烈阳忽而一暗,安泰高声喊道:“小心!”话音未落,人已经至跟前,挡下赵离头顶的弯刀,那刀刃上划出爆烈的铁花,安泰蹬蹬蹬地便往后退了几步!赵离也跟着跃向后头,两人一瞧,见眼前将领满脸胡须,年已过花甲,眼里却凶狠异常。赵离眼尖地瞥到那人的弯刀上镶着金色的雄狼,不由大喊:“是老扈巴王!”
那老扈巴王暴怒地呼喝一声,戎话安泰和赵离都听不懂,却见他已经向两人扑了过来。这老扈巴王不愧为北戎一匹怒狼,这些年来没有哪个部族敢惹他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年过花甲照样力大无穷,招招凶狠!
旁边的戎人一见老扈巴王要杀安泰和赵离,便纷纷朝两人扑了过来。大夏的将士见了也忙上去帮忙,安泰与赵离身边的人越聚越多,两人可以活动的地方却越来越少,应付起来反而越发吃力。
“赵将军,我掩护你!你且从这圈子里出去!”四周杀声震天,安泰大声喊道。
“不成!要进同进,要退同退!”赵离抬刀挡下老扈巴王一刀,震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撞上身后一个戎人,抬手就将那人砍了。老扈巴王大怒,呼喝着朝赵离扑去。安泰见势,趁着赵离接招时忽而从一旁拉起他,拽着衣领便丢了出去!
“安统领!”赵离被扔到外头,立刻有几个戎人砍了过来,他几刀劈开,却又有人围了过来,几番不得进,不由心急如焚。
安泰在圈子里,老扈巴王的杀势凶狠,身后又是呼喝的戎人,独自迎战没多久身上便开了几道刀口,他脚步不停地往后退,身后的戎人挥着弯刀围过来,安泰被缠住,正招架之时,只觉旁边一道猛力袭来,腰间忽的一热!
安泰抬起头来,看见老扈巴王狞笑的嘴角,手握着扎进他腰间的弯刀,眼看着便要横向一划!
却在此时,头顶烈日又是一暗,天空中忽而划开一道血线,老扈巴王扭曲着脸疾步后退,右臂血涌如注!
安泰看也不看扎在腰间的弯刀上带着的断臂,只是抬头望去,眼前空地上已经立着一个紫袍银甲的男人,他手中执着残红剑,殷红的唇抿成一线,眼里寒霜凛凛。
“王爷!”
安泰喜不自胜,却听豪烈的杀声自远处传来,四周霎时皆静,老扈巴王脸上闪过惊疑,四周的戎人却纷纷往后退。
诸葛端云一剑斩断坠在安泰腰间的断臂,怒喝:“传本王军令!誓灭北戎扈巴王部!杀!”
杀声直冲云霄,早已浑身浴血的伐戎大军望向远处,只见得云风一身银甲策马奔来,身后黑压压的玄甲军,玄黑的战旗在烈阳下舞动。
士气再一次沸腾起来,将士们再一次拿起刀剑,杀得戎人纷纷后退。
云风奔下战马,随手刺进几个戎人的胸膛,血喷上他的银甲,他三两步奔到赵离身边,问道:“没事吧?”
赵离摇了摇头,见云风甲胄间竟染有黄尘之色,定是星夜赶路才至于此。他拍了拍云风的肩膀,一刀砍掉想要偷袭他的戎人的头颅,回头间,见那围住安泰的圈子正一层一层削开,血气像是在烈阳下蒸腾,腥浓得令人作呕。赵离不敢看得太入神,随手斩开身旁的戎人,偶尔望上一眼,只见得乱军丛中,紫袍墨发翻飞,所到之处,血溅数丈!
战势突然逆转!戎军并不知大夏会有二十万的援军到来,退路瞬间被堵住,进退不得!慌乱间已被士气高昂的大夏军占了先机,被杀得节节后退。
诸葛端云一剑迎上老扈巴王,回身间剑身自身旁四五个戎人腰间划开,那几个人惊恐地望着自己腰腿自身上倒下,哀嚎着再也呼喝不出来。
安泰一把拔去腰间的弯刀上的断手,不顾那刀扎在肚腹间的剧痛,回身一锤敲碎一个戎人的胸骨。
领军之将杀敌勇猛,士卒也跟着越杀越猛。没有人知道拼杀了多久,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现一抹红霞。将士们的脸已经被血与黄沙染得有些发黑,却有一双双黝黑明亮的眼睛望向远处。那里,诸葛端云正傲然立着,紫袍银甲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和他们一样,脸被血水染得已经发黑,墨发贴在脸颊上,上面的血早已经凝结。他眼神寒霜凛冽,缓缓举起手中的一颗满脸胡髯的头颅,冷声喝道:“老扈巴王已死!北戎扈巴王部已灭!此战,大捷!”
扈巴王部是北戎最好战的部族,此部一灭,剩下的便不成大碍。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场战事的意义,周围静寂许久,终于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呼喝声。
“安统领!老子可以回家看媳妇了!”
“去你娘的!就知道媳妇!”
“赵将军!我们真的胜了!圣上会为我们庆功!哈哈!老子也是英雄人物了!”
“哈哈!老子回去一定把这事儿说给孙子听!他娘的!那叫一个壮烈!”
“孙子?你有孙子么?”
“老子出来前,媳妇给老子生了个儿子!有儿子,老子就一定有孙子!”
众人笑骂着,却渐渐没了声儿。
四周渐渐响起啜泣声,这些向来流血不流泪的男儿们知道,他们可以回家,可以庆功,却有许多兄弟们躺在了这里,永远回不去了……
诸葛端云从坡上下来,将老扈巴王的头颅丢在一旁,去赵离身旁看了看安泰的伤势,那刀仍然扎在他腰上,伤得极重。他蹙了蹙眉,问道:“赵将军身上可有伤?”
赵离见诸葛端云跟他说话,不免有些紧张,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忙摇头道:“没事,都是小伤!戎人那弯刀片子划上一下,还能要命不成?”
诸葛端云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便点齐人马,将伤势重的且送回中军大营交与医官救治。天快黑了,快去吧。”
赵离闻言一愣,问道:“王爷的意思是……您且不回去?”
诸葛端云并不答他,只回身对云风道:“你的伤势怎样?”
“死不了!”云风云淡风轻地笑笑。诸葛端云略一点头,淡声吩咐道:“那便叫将士们略作休整。”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吩咐赵离道,“回营后,发捷报给朝廷,且说要过些日子再班师回朝。”
赵离有些不解,云风却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快去吧,安泰的伤势不可再拖。我和王爷带着人在这儿把将士们的尸身都收拾了。”云风回头望向远处黑压压的尸山,这是诸葛端云的习惯了,以前遇上战事时他就是这样,绝不肯叫将士们曝尸荒野,尸身一定会清理出来,就地入土为安,再立碑刻名,造册发往各州府县衙。
赵离闻言明白过来,深深看了诸葛端云一眼,得令去了。
云风望着诸葛端云缓缓走下斜坡的背影,摇头略微一叹。这一战,死伤数目甚重,看来回朝要拖些日子了。他望向染红的天空,淡淡道:“十一月了,出来竟有大半年了。若是早的话,帝都也该下雪了……”
说罢,他便也走下斜坡,帮忙清理战场了。
云风的猜测没有错,千里之外的大夏帝都,这一夜果真下了雪。
二更时分,宁阳还未入睡,奶娘端着泡脚的热水盆子进来,放到地上后笑道:“王妃,外头飘雪花子了。”
“下雪了?”宁阳笑着站起来,忙从里屋出来,说道,“我瞧瞧去!今年下得可真够早的。”
奶娘却忙拦着她,哄道:“可别去开那窗子!王妃如今就快临盆了,外头风凉,染了头风可如何是好?”
宁阳闻言笑了笑,虽然很想看外头的雪,却仍是听了奶娘的话,奶娘将她扶到软榻上坐下,拿张小毯过来给她盖着肚子,旁边烘上火盆,这才说道:“这雪年年下,又不是头一年来大夏了,有啥稀奇的?王妃有那心思呀,倒不如放在自个儿肚子上,这不?府里头还有人安着那作死的坏心呢!”
宁阳听了小声笑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怕出事。奶娘别隔三差五地说一回了,你不提醒我,我也不至于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
奶娘这才笑了起来,把热水盆子端了过来,说道:“王妃烫烫脚吧,女人怀着身子的时候,最遭罪的就是这双脚了。”
宁阳见奶娘挽了袖子要亲自动手,忙说道:“叫丫头们来吧!”
奶娘笑道:“这些日子,那些丫头日夜守着王妃,也都累了,奴婢叫她们早些歇息了。再说了,王妃自小就是奴婢看着长大的,有啥不能做的?”
宁阳却有些脸红,觉得过意不去。奶娘如今年纪也渐渐大了,怎好叫她侍候这个?若非她如今肚子大得弯不下腰去,是决计不肯叫奶娘做这差事的。于是,只叫奶娘帮忙脱了鞋袜,待脚丫子入了水,便决计不肯叫奶娘动了。
奶娘不肯让,蹲□子哄她道:“王妃如今手脚都有些浮肿,若不按几下子是不成的。快别闹那些别扭!”说罢,便挽了袖子,当真给宁阳按起了脚底心儿。
奶娘手劲儿大,宁阳是个怕痒的,整个屋里都能听见她不停的笑声。宁阳边笑边往后仰,不停地想把脚丫子收回来,奶娘却不由她躲,收回去了便又捉回来接着按!
几次三番,宁阳笑得狠了,却觉得肚腹忽的一痛!
笑声戛然而止,宁阳蹙了蹙眉。
奶娘见她不笑了,便问道:“怎不笑了?奴婢就说这事儿是习惯了就好的!”
宁阳却摇了摇头,深吸几口气镇定下来,说道:“奶娘,我觉得……肚子有点痛。可能……要临盆了。”
作者有话要说:打仗神马的~果然难写……嗷~终于要临盆啦哈哈~
下章安阳
看喜
当安阳醒来的时候,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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