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只以为她是不好意思承认,边笑边问她道:“公主可知今日是怎么回的屋里?”
安阳闻言愣了愣,皱眉想了很久,摇了摇头。她睡得很沉,什么感觉都没有。她直觉得奶娘的笑容有些不对,忙追问道:“怎么回屋的?”
奶娘和禾儿互望一眼,禾儿红着脸说道:“驸马爷唤了公主好些声,公主都未醒。于是驸马爷便叫奴婢们打了轿帘儿,他亲自将公主抱回屋里的呢。”
“就你嘴快!”奶娘假意斥了禾儿一声,自己却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当要恭喜公主了!奴婢瞧着,驸马爷可比刚成亲那会儿对公主上心多了呢!”
奶娘这一说,屋里的宫人都跟着给安阳道喜。安阳喜滋滋地低下头去,心里却有些懊恼。她怎么睡那么熟呢!竟然一点也没感觉到……
安阳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懊恼,直到晚膳的时辰,柳子轩从宫里回来,她才发现奖励什么的完全没有在想。
柳子轩进屋来时,发现安阳站在桌旁绞着帕子,头低垂着,脸儿却有些红,一副想要过来却又不知在钻哪个牛角尖的模样。柳子轩垂眸一笑,心中猜了个七八分,走过去问奶娘道:“公主何时睡醒的?”
奶娘忙回道:“回驸马爷,没一会儿,也就醒了小半个时辰。”
安阳看看奶娘,脸儿更红,帕子绞得更紧,她怕柳子轩取笑她睡在轿子里叫也叫不醒的糗事,这才忙转移话题问道:“轩哥哥进宫去做什么了?都快过年了,父皇有什么国家大事要叫你去商讨的?”
柳子轩摇了摇头,说道:“朝事而已。”他边说边坐了下来,禾儿上了茶,他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眸却垂了垂,掩了其中神色。
“真的只是朝事?”安阳倒没发现柳子轩神色上的异常,只是直觉觉得有点不对劲,便也跟着坐下来问道,“若不是紧要的事,父皇不会在洵休日还传召轩哥哥进宫吧?一定是要紧的事!”
柳子轩闻言放下茶盏,抬起眼来笑道:“公主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安阳得了夸奖,却皱了皱鼻子,说道:“轩哥哥又唤我公主了。”
柳子轩听了摇头一笑,说道:“习惯难改,此番是我错了,日后一定记着。”
安阳这才笑了起来,只是没笑一会儿,就又换上一副愁容,说道:“我知道朝上的事轩哥哥不方便跟我说,而且许多事说了我也不懂。可是,如果是很重要的事,轩哥哥还是告诉我得好,我可不想被蒙在鼓里。平日里那些府上的女眷说是不管朝事,其实还不是个个都知道朝上的消息?我若是不知道,指不定哪天又叫她们套了话去,给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柳子轩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缓缓点头,说道:“是不该瞒着你。此事皇上虽未曾明言,朝中猜测只怕也止不住了。”
“到底是什么事?”安阳问道。
柳子轩垂了垂眸,说道:“立太子之事。”
安阳愣了,好一会儿才抓着柳子轩的胳膊,急问道:“父皇决定立谁为太子了?我弟弟还是贤亲王?”之前朝中也就外公的党派和德妃娘家一派的人争得最凶,母后曾说,弟弟身子不好,立太子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不过是外公在争。难不成……
安阳心神未定,只怕当真立了别人的兄弟为太子,母后又是一番伤心。这时,却见柳子轩摇了摇头,慢声说道:“父皇未曾明言,今日进宫为的是另一件事。此事,与陆世子有关。”
“陆世子?”安阳有些愣。只听柳子轩接着说道:“陆世子本在军中任职,结果上个月却醉酒,失手打死了一个校尉。那校尉家中与朝中太府卿林大人连着亲,偏巧林大人乃是相国大人一派,相国大人便将此事上了折子,弹劾陆世子。此事有些麻烦。”
安阳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啊了一声,脸色有些白。她不由想起当初孔宫正因着自己而被打死的事,抬眼见柳子轩垂着眸,神色虽然如常,但灯烛映在他脸上,倒有些忽明忽暗。
安阳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她说道:“我知道,打死了人会很麻烦。但是……但是为什么外公要管这件事呢?他忙着给弟弟争太子之位,整天已经够忙的了,怎么还管这事呢?他和郡王府有什么过节吗?本是林大人家的事,外公却拿来上折子,不怕和郡王府结了仇?”安阳也不是傻子,自从成亲后,柳子轩又极耐心地教导她,她也算能看透一些事。她想起平日里去相国府请安时,外公笑起来那副老狐狸的样子,他不像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柳子轩闻言点了点头,温声笑道:“果真是长进了。”安阳得了夸奖,心里自然高兴,只是再高兴也比不得眼前这件事,她忙问道:“轩哥哥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子轩又垂下眸去,说道:“朝中之事,本就是环环相扣。如今朝中立嫡立长之争越发厉害,不断有老相国一派与德妃娘娘母家那一派的人被对方弹劾,皇上起初镇定不发,前些日子却突然因着西南漕运使的案子发了雷霆之怒,之前两派弹劾对方的奏折都被翻了出来,受了处置的竟有二十余人。里面有几个是朝中肱骨大臣,因而两派折损甚重。正因如此,朝中原本不显的另一派风声水起。”
安阳听得有些惊讶。她这段日子忙过年的事忙得脚不沾地,外面的事她还真不知道。只问道:“另一派?”
“贤妃娘娘所出的皇四子。”柳子轩不疾不徐地说道。
“瑞阳?!”安阳更是惊讶,“他、他过了年也不过才四岁而已,太小了些吧?”
柳子轩浅浅一笑,指尖于茶盏边沿处缓缓转着,垂眸慢声说道:“皇上如今也不过不惑之年,怎能说四皇子太小?”
安阳愣了愣,把这话回味了好几遍,这才明白了过来!对呀!父皇如今才四十岁,等他百年之后怎还能说瑞阳很小?反倒是大哥哥那时候的年纪,只怕有些大了……
安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就算这事我明白了,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跟外公参奏陆世子有什么……”她话未说完,忽的停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抓着柳子轩的胳膊问道,“外因为瑞阳是贤妃娘娘的儿子,陆世子是贤妃娘娘的亲弟弟,所以……所以外公就抓了错儿趁机打压?”
柳子轩缓缓颔首,眸却垂着,神色难见,只说道:“此事有些难办。按着相国大人奏折中所述,陆世子的罪名可并非酒醉打死人这一条。”
“还有什么?”
“还有……”
柳子轩缓缓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冷风拂着他素色的衣袍,翻动无声。安阳没随他起身,只听他温润的话语透过清雅的背影传来:“那被打死的校尉与陆世子的妾室有些恩怨,那妾室被纳入郡王府前,曾在街上被那校尉言语轻薄过,许因着此事,世子心中不满,醉酒之后才打死了人。相国大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世子成亲至今尚未与郡主圆房。这婚事乃皇上指婚,因而奏折中尚有一条藐视圣命之罪。”
安阳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完,待柳子轩一说完,她立刻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什么妾室?陆世子怎么能纳妾呢?那兰珠姐姐怎么办?!”
柳子轩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来,灯影照在他脸上,神色如常,他慢慢走回来,说道:“郡王之府,依着世子的身份,纳妾本是常事。只是,妾不为妻,怎能冷落了妻子?世子当真糊涂。”
“他何止是糊涂?要我说,本来就不应该纳妾!夫妻夫妻,一夫一妻才好!”安阳怒气不减,“亏了兰珠姐姐写信来时还夸他好!”
柳子轩淡淡笑了笑,说道:“莫要动怒。世子性子爽直,喜怒分明,于人情世故之处多欠迂回之术。郡主品性颇有大家之风,幼时遭逢家变,与祖母相依为命,又与宫中几位娘娘相处甚好,想来必有处世之长。如今成亲不过半年,世子多在军中任职,未曾看到郡主的好处也不难理解。只愿此番事情,能叫世子早些回头,莫要再冷落妻子。”
安阳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她咬了咬唇,问道:“那……那这事好办么?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柳子轩见安阳眼儿瞪着,言辞恳切,只摇头笑了笑,说道:“今日皇上传召我入宫,便是为了此事。”
“那轩哥哥给父皇出了什么主意?”安阳忙问。
柳子轩淡淡笑了笑:“此事乃是相国大人参奏的折子,皇上若不处置,只怕难以服众。陆世子想必要吃些苦头,皇上打算削了陆世子的职,打入牢中关些日子。南郡离南戎甚近,这些年来有些滋扰之事,待过了年,找个借口叫他领兵,将功赎罪。”
安阳听了点点头,这才慢慢放了心。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到了入睡的时辰,柳子轩陪着安阳入了床帐。她胳膊上的烫伤已经大好了,只是仍要擦着药膏,待那些红色的疤痕去掉便可以了。
柳子轩细细抚过那些红痕,眼底感慨之色甚浓。安阳躺在柳子轩怀里,心里有些小甜蜜。烛火映着帐子,床榻间暖人心脾,安阳也不知怎的就突然感怀了起来,说道:“轩哥哥,我越来越觉得你很好了。我们也是刚成亲半年,我做过那么多不靠谱的事,你以前心里还有喜欢的人,可是你却没冷落过我,没跟我发过脾气,也没不理我……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吧。”
“我与世子性子不同。既已成亲,何苦冤家度日?母亲曾言,我性子过温,难得没憋屈了你。”柳子轩温润地笑了笑,“倒是自成亲后,安儿的改变不也有许多?既能善待伯府中人,又愿意学那些不感兴趣之事。这般心思,为何不值得善待?莫要再妄自菲薄。就拿今日之事来说,能猜中大半,已是长进不少了。”
安阳听了心里感动,却天生不是个会应付这种情绪的人,她忙转移话题道:“哪有!我还有好多事不能一下子就看明白。比如上午在伯府,祖父为何不喜欢提另置大宅院的事?我虽然知道伯府向来节俭,可是三进的宅院儿确实挤了些。”
“虽按着规制,家中置办间五进的大宅院也是应当。然家中刚得了爵位不久,祖父不想落人口柄,说因着我如今身为驸马,家中便立刻借此摆起场面来了。”柳子轩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安阳听了却有些火大:“管那些人做什么!我平日里见那些府上的夫人,哪个家里没几座大宅?自己住着大宅院,舒服敞亮的,说别人倒是容易,也不嫌腰疼!要不然我过年的时候跟祖父说说这事,叫他置办个大宅吧。”
“此事祖父心里早有计较,府中人丁渐多,这宅院定是要只要置办的,只是许要过个一两年。莫要与祖父开口提此事,免得他心中为难。”
安阳虽然觉得祖父也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但柳子轩交代了,她还是点了头。
因着说起伯府的事,倒叫安阳想起要奖励的事来,只是今晚被陆呈的事闹得有些没了心情,她便把这事暂压了下去,打算攒着,日后一起要。
第二日,朝中果然颁下圣旨来,皇帝怒斥了陆呈成婚未满一年便纳妾,冷落正室、藐视圣意之过。更怒斥他醉酒伤人,罢了他宣武将军的职,打入牢中,年后发落。朝中其他两派对此事的处置还算满意,但因着前些日子皇帝龙颜大怒之事损了各自的元气,因而便暂时消停了下来。
这一年是安阳成婚后第一次在夫家过年,她之前准备的年礼因着寓意吉祥,款式新颖不菲,又兼是公主所赠之物,故而伯府中人个个欢喜,奉之若宝。倒是安阳送给小姑子柳子婼的卡通抱枕叫她欢喜得不得了,本是与安阳同年,性子也活泼些,这下子见着了几乎没抱着不放手,被王氏说了几回才不舍地送回闺房里,转身却与安阳约好了过了年去公主府上学花样做法。这日过得虽累,却也算热闹和乐。连二房的人都称得上规规矩矩,尤其在安阳面前尽量表现着好的一面。
新年第二日,安阳和柳子轩回宫请安时,年前在庙会上买的小泥人果真讨了帝后的喜,二人皆称难得见到此物,赏赐也是丰厚。安阳将过年时和之前见柳家人的事说与元皇后听,得了几句夸奖。
新年过了七日,该走动的长辈亲戚府上都走动过了,安阳总算有时间呆在公主府里歇息,只是却有人不想叫她歇息似的,这日早晨刚用过早膳,宫人便来报告说,伯府的季祖母马氏带着儿子儿媳和三个孙儿来请安了。
安阳闻言看了柳子轩一眼,知道这求官职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终于过年了!终于十五了~终于有正当理由圆房了~
陆世子和郡主的故事完结上番外吧。
明天小宁子。
舌战
孟茹当日便跟着诸葛锦旭回了宫,只是却是一身青袍银冠的男子打扮。她以皇帝的随侍隐卫的身份被塞到宁远将军赵离身边,怀揣着密旨担任监军之职,第二日便随着五万精兵往赴边关。看得出诸葛锦旭甚是担忧边关之事,想要赶在蒙阔得知朝中传言前到达边关大营,将他一举拿下。
孟茹走得匆忙,临走时却郑重地谢了宁阳,说道:“多谢王妃那日相救之恩,孟茹这些日子在王妃身边未有帮得上忙之处,还望王妃勿怪。”她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来,交给良儿说道,“如今王妃身子日渐重了,茶点膳食用这个试试总是没坏处。再者,我若走了,王妃还是再找个武婢来好些,免得叫人生疑。”
诸葛绫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第二日就亲自带了个武婢过来,名叫霜儿,是诸葛绫自北关带入宫中的婢女,性子活泼,是个话多的,没个一上午,便和宁阳屋里的丫头聊成片了。
李氏听闻宁阳换了武婢,趁着早晨来请安时顺道儿探听消息,宁阳叫霜儿出来给李氏请了安,说道:“这丫头是自小跟着长公主的,话多又会说故事,长公主觉得原先那个性子太清冷了,怕我闷着。这才把身边霜儿派到我身边来,平日里陪着说话解解闷。”
这说法也说得过去,不管李氏信不信,她都不好再问。只是陪着宁阳坐了一会儿,一番嘘寒问暖。宁阳觉得李氏最近对她似乎太关心了些,不过也总不好说人家关心不对,因而便由她陪着,小半个时辰后才说乏了,叫她退了下去。
李氏领着杏儿出了院子,回头望了望,一副心思地低着头往竹院方向走,只是没走几步忽而有人一头撞了上来,下了李氏一跳,定睛一看是个穿着粗布衣裙的粗使丫头。
杏儿见了脆声骂道:“哪个房里不长眼的死丫头!走路也不看着前头,撞上了夫人还不赶紧赔罪!”
那丫头跪在地上,听闻这话抬起头来,却叫李氏和杏儿齐齐一愣。
这丫头不是旁人,正是贬去了浣洗房里做粗使差事的巧儿。
李氏瞧了瞧四周,见此处是花园里的小路,有假山松石掩着,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这才理了理鬓角,冷声道:“怎么是你?”
巧儿见李氏冷淡,杏儿又一副幸灾乐祸小人得志的样子,心下怨恨,眼却红了,淌下泪来,说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如今在那浣洗房里,人人都欺负奴婢,奴婢没有一日不想念夫人,想起以前夫人对奴婢的好,奴婢真是悔不当初!”巧儿啜泣着挽起袖子,上面果真道道红痕,都是被管事的打的。
李氏垂眸看了一眼,杏儿却俯□去瞧了瞧巧儿的胳膊,哼道:“瞧着不重嘛!看着就是用柴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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