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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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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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视着朵朵涟漪,再无言语。两人一站一从,竟是僵在当场,良久,王沛之叹道:“你已贵为国母,且容让些儿,也就没有今日这一出了!”

太后‘噗哧’一声轻笑,笑声中,满是惊奇和不可思议。

“沛之,你仍是这般天真……”

她轻喘着,笑靥如繁花盛开,眩目已极。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内苑!我要是容让了,早就成白骨一具了!!”

她冷哼着,伸出手,放到王沛之眼前,轻喃道:“你看这纤纤十指,早已染上血腥,连你也要嫌弃我吗?”

王沛之一时血往上涌,手足无措之下,他握住了这白皙柔荑。

太后抬眼看他,语声淡漠,却更见幽寒:“我虽如此,可其他人,就那么干净吗……平王口口声声要报那溺水之恨,却不知,他母妃当年魅惑先帝,意冀图我的中宫之位—哼吸附剂,白日梦那么好做么?!”

王沛之浑身轻颤,一把将那柔荑抓紧,口中喃喃,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知道,你一直不敢来见我……”

太后叹息着,眼神幽怨寥远:“你是国之柱石,正人君子,原不该与我这等阴险之人交集,二十六前,就是我拖累了你……”

王沛之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揽过她的云肩,将她纳入怀中。

“什么拖累,那件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恍惚说着,唇齿中迸出‘那件事’三字,一时身躯一颤,心中宛如九爪挠心,惨痛至极。太后伸手抚摩他的脸,“你生性至善,为了,做下那等大事,又说什么心甘情愿……”

她微微叹息着,惬意地倚在他怀里:“这二十多年,你口中不说,心中一直挣扎,辞去了一切官职,退隐在家—如今这形容模样,谁还认得出是‘一剑光寒十四州’的大将军?”

提起“大将军”这三字,又触及了她心中隐恨,太后舒了一口气,柔声轻笑道:“那个周浚,不过是无名小卒,如今仗着朝中无人,居然逼临帝阙,不可一世,若是你肯……”

“廉颇老矣……”

王沛之温柔的然而不容辩驳地截断了她的话,他将她轻轻拥着,眼神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我已辞官归隐,这些尘世之事,我不想多管,也无力多管……人老了,就不愿再沾血腥,尤其是本朝同袍的鲜血。”

“你仍是在怨我!!”

太后蹙眉咬牙,从他怀中挣脱开来——

“你怪我让你双手沾染了鲜血,你怪我戕害了你一世清名!”

“我不怪任何人。”

王沛之淡淡说道,眼神温柔然而黯然:“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必然要我自己承受,二十六年前,我行错一步,再回首已百年身。”

太后大怒,却声音越发清晰:“便是错又如何,世上成王败寇,汗青史编曲之类,本就是由胜者书写,那些落败身死的,连名字都要被人抹杀,又有何惧?!”

王沛之凝望着她,叹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的,老天总在看。”

他声音淡然,却似沉重无比,在寂静殿中,几乎荡起重重涟漪。

“我今日救你,下次,仍会救你……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天意命数。”

他低低道,转身欲走,却被一道纤弱决然的身躯抱住,一阵清雅宁静的香氛,传入周身百骸“为何如此绝情……”太后轻喃道。

“便是天意命数,也不会丧命此刻,你我多年不见,又何必匆匆……”

轻轻的呢喃,从身侧流转,王沛之心中一软,再也无法挣脱开来。

“我们许久未曾如此了……”温香软玉在侧,他脑中一荡,便顺势倒向那玉榻牙床。

“午间不会再有什么人来。”

太后低语,声音无比慵懒,仿佛从云端传来。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厄

神武门前,箭矢如雨,激战惨烈。

鲜血已成紫褐,在砖青石间流淌,继而静静凝固。残破的铁甲被弃于一旁,炭火燃炽的痕迹,斑斑驳驳的,仿佛是与生倶来的丑陋烙印。

郭升敏捷躲闪,避过一支长箭,又抹了一把汗,扫视了城楼上凌乱的战局。

暗使们虽然武功高强,却是擅长单打独斗,这般军中乱局,原不是他们习惯的,是以开初气势如虹,却不能持久。

他无奈回望了身后的宫阙万间,仍是那般寂静无声,郭升苦恼的舔了舔嘴唇,心中又惊又急,万千念头,只化为一句—京营本该镇守国都,却为何不知所终!!

他未及细想,却听城楼下文,呐喊声大噪,微微探头,却见更多兵士,架了十具云梯涌来,郭升心沉到底,暗道休矣。此刻众人已筋疲力尽,所有禁军侍卫,都僵持于拼斗之中,眼看城楼顶端,陆续有人犯险登上,却也无暇分身。

十万火急之时,只见云梯猛烈晃动,有几具已接连翻倒,惊叫惨嚎声中,有人背上中箭,离城楼不过些许,生生坠跌而下。

郭升勉力抬眼要看,却听见身边涧清欢呼一声:“晨妃娘娘!”

他府身看去,但见城下一人白衣胜雪,手挽长弓,弦颤之下,便有一人跌落尘埃,她身后剑戟如林,寒光铁衣,如怒涛汹涌。城下两军甫一接触,便是惨死之极,攻城一方仓皇之下,阵中仿佛被撕了个缺口,任由箭雨袭入,鲜血飞溅之下,又添无数亡魂。

那白衣人仿佛不胜慵懒,收起了弓,斜倚在坐骑之上,微微朝上一瞥。

日光照在她雪白面庞上,那一双高岭冰雪似的黑眸,潋滟生辉,郭升直直对上,但觉一阵冷凛。

他相声远征那些时日,那时候,晨妃不过是帝侧御侍,谈笑之间,能轻取敌酋性命,这般英姿,让人自惭形秽。

“微臣叩见娘娘!”

他微微一揖,因架胄在身,无法全礼,晨露略一思索,想起了他的模样,微微颔首,扬声道:“且坚持一会……”

城楼上发出一阵欢呼,众人忍着瘫软,与身边残敌搏斗到底,眼看胜利在即,若是因手足酸软,丢了性命,即使死后能上凌烟阁,也会后悔莫及。城下两军,虽然人数相当,各自有千人上下,实力却甚是悬殊,不一会,后来者便稳占了上风。城楼上众人剿灭了残兵败将,又再无人强登,于是一齐向下看去,都为之心惊,后来那一众人马,举止冷肃,动作矫健利落,眼中煞气如怒,看来颇惯于这等惨烈搏杀。

郭升再不去想,这是何方人马,他瘫软在地,仰望着万里晴空,但觉高远舒畅,心中安静。

有人轻轻递给他一只水壶,他大咧咧接来灌了几口,也不抬头,咕哝着还回,略一抬头,却见是那黛肤女官涧青。

她也不言语,接了水壶,攥在手里,俯身凝望着他。

郭升望着那大而清澈的杏眸,尴尬得手足无措,炽热的日头照耀着他,风下肚的凉茶,仿佛也散发着幽幽的薄荷清香。城楼下的喊杀声,渐渐在他耳边淡出,他出神地凝望着,直到少女脸飞红霞,转身离去,这才清醒过来。

郭升听着城楼下的动静,转头对属下吩咐道:“开城门,请晨妃娘娘入内。”

此时宫中看似无甚动静,内里却有如烈火烹油一般,慈宁宫庭中,众侍卫投鼠忌器,本不敢入内,瞿云赶到时,只听里面有什么动静,不及细想,却见一道人影从窗中纵出,略一点地,又掠身远去。

是平王!

瞿云心中已是有数,他侧身谛听了一会殿中动静,了然一笑,便不紧不慢地追了出去。他武学已临大境,又刻意敛了形迹,如清风一般飘然尾随,平王身上有伤,更是无暇顾及。

只见平王微有踉跄,从屋檐上行走,直奔御花园中,他飘身而下,从假山的曲折中,绕行到镜湖一侧。瞿云微微笑,暗扣了三枚菩提子,正要弹射而出,却见镜湖波光潋滟,竟有一人从水中跃出,将平王横腰揽住,一把便拖入水中。

水波激荡,不一会,变恢复了平静,水边上波纹安详,仍是一派胜景。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潮升

瞿云悚然一惊,俯身细细凝视着湖水,但见碧波荡漾,婉约迤逦,并无任何异样,他不敢大意,手中扣紧了暗器,蓄势以待。水中波光一紊,千滴万流激荡之下,有人在这一瞬间破水而出,长鞭破水,如蛟龙林渊。瞿云措不及防,侧身避退,那人负着平王跃起,几个翻纵之下,便杳然无影。

瞿云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仿佛体力不支,他侧耳听着四周动静,确认无误后,才收起手中暗器。“且让你们得意一时吧!”

他并不懊恼,居然微微笑了起来,想起晨露关照的“若平王在宫中作乱,得空放他一马便罢”,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走出御花园,沿途便见了在四处大索的侍卫们,玩意便问道:太后慈驾可好?”

“慈驾平安,只是有些乏了……皇上却是震怒不已,正遣弟兄们四处搜寻呢,这会子宫里宫外都乱……”

瞿云想起神武门那边的警讯,也不放心,找了个偏殿高阁,登高远眺,隐隐见空中有蓝烟弥漫,这是警报解除,安然无恙的间断。

他这才松了口气。皇帝和静王受了一场惊吓,本该留侍太后榻前,以尽孝道,但宫外警报频传,太后又道无赖,遣两人出去歇息,皇帝于是携了静王告退。

两人在乾清宫各自更衣歇息,也无心用膳,只进了几块象眼小馒头,并有左右进来禀报。

皇帝听闻神武门警讯已消,心中一轻,再问时,却听人报说,晨娘娘并未返回,而是带了十几骑去了城南督战。

皇帝闻言,很有些担心,对着有隔阂的静王也不愿多说,静王只嘴上夸赞了“皇嫂英姿飒爽,有木兰古风,”便匆匆辞座,道是去慈宁宫中探视太后。

慈宁宫中,殿中空寂,鲛纱帐中,只有微微呢喃。

太后伸出白皙玉手,将床前小几上的一盘冰掰葡萄取来,摘一颗放入口中,另取了枝上的另一颗,放入王沛之口中。

“多年没见,你仍是这般模样,也不见老。”

太后轻抚着他刚毅面容,笑得安祥宁静。

“我已经老了,你却是美貌如昔。”

王沛之叹息道,不自觉地摸摸鬓间:“我都快成白头老翁了。”

他将鲛珠纱轻轻撩起,以如意金钩挽了,就要更衣起身,太后静静看着,并不阻止,只是幽幽叹道:“今日一见,又不知何时能再会……”

王沛之动作一凝,却又恢复常态,他系了腰间丝绦,又佩了挂坠玉觖,才低低道:“若常相见时,便是你多灾多难了,我曾有誓,只你遇到困厄之时,才会进宫来。”

“别理那什么誓言!!”

太后一时冷怒,大喝之下,又是一阵呛咳。

王沛之终是不忍,回身轻揉她胸口,太后躬身喘着,脸上浮出罕见的柔弱神情。

“沛之,不要再做隐士了,回朝中帮我吧!”王沛之微微皱眉,正欲回绝,却听太后又道:“你退隐之时,正是英年,这二十余年,生生躲在府中,不问世事,这般的牺牲,便有再多的罪孽,也已经赎清了。”

“如今朝中乱象已生,皇帝又和我并不一心,若是连你也不愿助我,我还不如被平王一剑刺死痛快!”太后咬唇,忧郁然而决然地说道。

王沛之意甚踌躇,眼前光影变幻,一时是太后忧郁而期待的神情,一时又是二十六年前,遍地尸体,僵冷血污,睁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阴冷地瞪着他。

他双拳紧握,不自觉流出血来,染上了青色衣袍,亦是无所觉察。太后从旁瞥见,正欲再说,却听廊下有人细声禀道:“静王千岁求见娘娘。”

她叹了口气,示意王沛之回到秘室之中,打叠起精神,起身正衣,接见自己的庶子。

静王才一进入殿中,便超前跪下,再无一言。太后冷然正坐,也不看他,只是轻摇着画扇。

“母后……”静王轻轻喊道。

“你做的好事。”

太后不怒不喜,面容端凝。

“母后息怒,我知道错了。”

静王仍是低声殷切道。

“你有什么错的?!”

太后冷笑道,用手拨着盘中的葡萄道:“我竟不知你能耐不小!!”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黄雀

静王见她动了真怒,膝行两步,密陈道:“母后受惊了,四弟如此丧心病狂,儿臣也未曾料到。”

“那你料到了什么?!”

太后语音不善,冷笑了一声,抚摩着扇上精工的宝石蝴蝶纹,森然道:“大约你是打了如意算盘,希冀他们将襄城搅乱一团,仓促之间,或是我和皇帝有个万一,你便能黄袍加身了!”

静王被她语气中的冷凛逼得一颤,低下头,掩住了眉宇间的怨毒,声音满是委屈:“天地可鉴,我虽然有站河岸看笑话的意思,却确实没有这等歹心……”

他抬起头来,眼神闪烁,似乎欲言又止。

太后越发起了疑心,勃然厉色道:“吞吞吐吐做什么?”

静王眼圈微红,长跪在地,咬牙指天起誓道:“母后要怨我引狼入室,我没什么好辩白,只是我对母后,若有忤逆之心,他日必招天诛!”

太后见他如此郑重,微微敛了怒气,道:“依你的意思,是平王哄过了你?!”

她满是不信的说道,不料静王叹息一声回道:“他要骗过儿臣,只怕还是不能。”

太后一时惊愕,却听静王支吾了一会,终于嗫嚅道:“舅舅他……”

太后一楞,下一刻便反应过来,她扔了手中画扇,气得胸口起伏,怒道:“原来还有他的手笔!”

静王恭谨长跪着,并无一言。

太后沉吟着,鎏金甲套轻轻相错,发出细微的清响,半晌才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且给我细细说来。”

“是……”

静王直起身子,他口才颇佳,叙事缜密不紊,将事件说得滴水不漏。

太后越听越怒,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冷笑道:“怪不得你如此镇定……却原来等着林邝发难,好让我来收这烂摊子!”

“母后别急,且等我说完——舅舅的手段,虽然狠辣,却也实在是短视。”

静王丝毫不见慌乱,解释道:“皇兄对藩王忌惮已深,此次安王平王作乱,必定会殃及封地,风起云涌,弄个不好,便是心腹之患——这事是个火星子,他却抱在怀中,不是引火烧身么?!”

“孽障……”

太后想起自己的大弟,心里又是痛恨,又是酸楚。

“他素来是个飞扬跋扈的性子,如今趁着大乱,便想把二藩所辖之地吞下,真是越发妄想了!”

她蹙眉恨道,静王于是安慰道:“母后不必担忧,天狗吞月,也不过是个相头,谁还能当真不成!”

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地上湿气大,仔细膝盖疼……先起来吧。”

静王这才起身,一时觉得膝盖酥麻,有些踉跄,太后指了圆凳给他,想起方才所说,眉宇间又是一阵阴霾。

她埋怨道:“你既然知道,就该早来禀了我,如今他这么一搅,皇帝对林家的猜忌,只会更深!”

“母后请恕我直言……”

静王从容一笑,眸光幽幽,如鬼火般闪烁不定:“皇兄虽然仁孝,对林家,却一直颇为忌惮,只要云燕二州一日在林家手上,他便一日不能安寝——既然如此,又怎么能抑制他的猜疑呢?”

太后微微颔首,静王于是继续道:“其实皇兄心中也清楚,母后和舅舅,并不是连声并气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他实在放心不下……如今舅舅若是染指安、平王的封邑,皇兄才要倚仗您呢!”

太后目光幽闪,一阵风吹过,鲛珠纱将的她面容遮住,昏暗中,也看不见她的神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让我作黄雀,是吗?”

“母后圣明。”

太后轻叹一声:“听了你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只是皇帝总是我身上的肉,如今母子相疑,到这等田地,实在是……”

她唏嘘着,将面上浮动的鲛珠纱帐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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