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地方走去。 他打开门把这四位生客引进娱乐厅。房间里突然沉静下来,那群人感到不知所措。 新来的人感到几张白净净的脸在冲着他们。店主向其中一位精力充沛、蓄着大胡子的小个子低声说:“教授先生,可以让我来介绍一下吗?”
那教授先生立即有所反应。 他冲这几位英国人鞠了一大躬,表示友好地笑了。“先生们愿意跟我们一起玩吗?”他很友好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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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英国人笑着,在屋子中央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杰拉德代表大伙儿表示他们很愿意加入他们的游戏。 戈珍和厄秀拉激动地笑着,她们感到所有的男人都在看她们,于是她们昂起头目空一切,感到象女王一样。教授介绍了在场人的姓名。 大家相互鞠躬致意。 除了那对夫妇,别人都在场。 教授的两个女儿个子都很高,皮肤光洁,很象运动员。 她们身着样式简单的墨绿外罩和深草绿色裙子,脖子修长而壮硕,目光清澈,头发梳理得很精细。 她们羞红了脸鞠个躬,然后退到后面去。 那三个学生谦卑地深深地鞠躬,希望给人留下有着极良好修养的印象。 随后上来一个瘦子,他皮肤黝黑,眼睛很大,怪里怪气的,象个孩子又象个侏儒一样敏捷,显得不那么合群。 他微微欠了欠身算尽了礼数。 他的伙伴是个皮肤白净净的大个子青年,衣着讲究。 他鞠躬时脸都红到了耳根子。见面礼算结束了。“洛克先生刚才正为我们用科隆方言背诵呢。”教授说。“请原谅,我们打断了他的朗诵。”杰拉德说,“我们非常想听听。”
于是大家又是鞠躬又是让座。 戈珍和厄秀拉,杰拉德和伯金坐在靠墙根厚厚的沙发中。屋里四壁都是油过的镶板,跟旅店里别的屋子一样,屋里摆着一架钢琴,几对沙发、椅子,几张桌子上摆着书和杂志。 除了那蓝色的大炉子,再也没有什么装饰,这样反倒显得屋里十分舒适宜人。洛克先生就是那个小男孩似的矮子,他的头长得很圆,看上去很机敏,一对老鼠眼滴溜溜地打转。 他迅速扫了这些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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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一眼,显出不屑一顾的样子。“请继续往下背诵吧。”教授温和地说,但语气中透出点权威的味道。 洛克弯着腰坐在钢琴凳上眨眨眼没有回答。“我们将感到不胜荣幸。”这句话厄秀拉已经用德语准备了好几分钟了,终于说出口来。听到这句话,那毫无表情的小矮子突然转过身来向原先的听众大讲特讲起来。 他这是在嘲弄地模仿一位科隆老妇人同一位铁路看道工吵架的情景。他身体单薄,发育不全,确象个男孩儿,可他的声音很成熟,带着嘲弄的口吻。 他的动作很灵活有力,表明他对事物透彻的观察。 戈珍对他的独白一个字也听不懂,可她却出神地看着他。 他一定是一位艺术家,别人是不会象他那样模仿得维妙维肖、独具匠心。 德国人听他模仿得离奇古怪,方言说得妙不可言,直笑得前仰后合。 在抽疯般的狂笑中,他们尊敬地看看他们的英国客人。 戈珍和厄秀拉也随他们乐起来。 满屋子的欢笑声。 教授的两个女儿那蓝色的眼睛中笑出了泪水,光洁的脸蛋儿笑得绯红起来。 她们的父亲更是笑得让人心惊胆战。 那几个大学生笑弯了腰,头都扎到双膝中去了。 厄秀拉惊奇地四下环顾,忍俊不禁。 她看看戈珍,戈珍再看看她,两个人对着大笑起来。洛克睁大眼睛扫视大家。伯金也嘿嘿地笑了。 杰拉德。 克里奇腰板挺直着坐着,脸上闪着愉快的光泽。 又爆发出一阵大笑,人们抽疯般地笑着,教授的两个女儿笑得浑身打颤,要死要活的。 教授脖子上的筋都暴了起来,脸都笑紫了,笑到最后只会抽搐而没了声音。那几个学生突然喊了几声,还没喊完就让一阵狂笑声给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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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突然艺术家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话语,人们的笑声随之开始减弱,厄秀拉和戈珍在擦笑出的泪水。 教授大叫:“太好了,太好了!”
“确实太好了。”他的女儿们有气无力地附和着。“可我们听不懂啊。”厄秀拉叫起来。“噢,遗憾,真遗憾!”教授大叫着。“你们听不懂吗?”大学生总算和陌生人说话了,“真是太遗憾了,尊敬的夫人,你知道——”
大伙儿总算打成一片了,新来的英国人象新添的佐料一样加入了聚会,屋里的气氛热烈起来了。 杰拉德又恢复了原样,洒脱、兴奋地聊着天,脸上放着奇异的光彩。 甚至伯金也谈笑风生起来。 他原先一直腼腆、拘谨,但他一直在注视着人们。应教授的要求,大伙儿都要厄秀拉唱一首《安妮。 罗丽》①。 人们静静地、极为尊敬地期待着。 她一生中还没受过如此这般的抬举。 戈珍坐在钢琴前,凭记忆为她伴奏。厄秀拉天生一副好嗓子,可就是没有信心,总是唱不好。但今天晚上她感到自豪、无拘无束。 伯金在做她的后盾,因此她表现得很好。在座的德国人让她感觉良好,信心十足,她自由自在,非常自信。 她感到自己象一只翱翔的小鸟,歌声飞扬,自己象鸟儿欢快地乘着歌声随风飞舞。 观众们热切地注视着她,于是她的歌声越发有感情。 她非常高兴,带着自豪感和力量唱着,歌声感染了别人也感染了她自己,自己感
①著名的苏格兰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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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满意,她对德国听众也充满了感激。一曲终了,德国人都被这甜美忧伤的歌儿打动了心扉,他们轻声地赞叹,敬佩之情难以用语言表达。“太美了!
太动人了!
啊,苏格兰式的痛苦表达得那么真切。 夫人的歌声真是无与伦比。 夫人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了不起的艺术家!“
她睁大眼睛,神采奕奕的,就象朝阳下绽开的鲜花。 她感到伯金在看她,似乎他妒忌她,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热血沸腾起来。她就象喷薄而出的太阳,心中感到非常幸福。在座的人个个儿春风满面,皆大欢喜。晚饭后,厄秀拉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景色。 大家都劝她别去,因为外面太冷了。 可她坚持要去,她说就去看一眼。四个人穿得厚厚实实的,来到一个朦胧、虚幻的世界中。这儿是黯淡的积雪和鬼影绰绰的世界。 的确够冷的,冷得彻骨、可怕、出奇。 厄秀拉不相信自己的鼻孔吸入的是否是空气。 这种寒冷是上天故意造成的,极为恶毒,冻熬人。可这太美妙了,太令人陶醉了。 雪野悄无声息,在她和闪烁的繁皇之间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她可以看见猎户星座斜向上升,它太美妙了,几乎要让她高声大叫起来。四周全是积雪。但脚下的雪却很坚实,寒气穿透了鞋底。冷夜静悄悄。 她想她可以听到天上的星星在絮语,听到星星奏着乐在附近翱翔。 而她自己就象这和谐运动中的一只小鸟在飞呀飞。她紧紧地偎着伯金。突然她意识到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的心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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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她停住脚步来凝视他。他脸色苍白,目光漆黑,上面闪烁着几点星光。 他发现她柔和的脸正向他仰视着,离他极近。于是他温柔地吻了她。“怎么了?”他问。“你爱我吗?”
“十分爱。”他平静地说。她又偎近了他。“不够。”她请求道。“爱得过分了。”他几乎有点忧伤地说。“我是你的一切,难道这还不能让你高兴起来吗?”她思忖着问。 他搂紧她,吻她,用微弱的声音说:“不,我感到象个乞丐,穷透了。”
她不语,看看星星,然后又吻他。“别当乞丐呀,”她渴求道,“你爱上了我,这没什么丢人的。”
“可感到贫穷则是丢人的事,对吗?”他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她问。 他不答,只是站在从山顶上刮下来的凛冽寒风中用双臂默默地搂着她。“没有你,我就无法忍受这个寒冷、永恒的地方,”他说,“我无法忍受它,它会毁灭我的生命。”
听到这话,她又突如其来地吻了他。“你恨这儿吗?”她迷惑不解地问。“如果我无法接近你,如果你不在这儿,我就会恨这儿。我无法忍受这种现实。”他回答。“不过这儿的人还不错。”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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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的是这寂静,这寒冷,这冰冻的永恒。”他说。她猜测了一会儿。 然后她的思绪与他的想法合拍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偎进他怀中。“是啊,不过我们在一起这么温暖,这不是很好吗?”她说。说完他们开始往回走。 他们看到旅馆那金黄色的灯光在寂静的雪夜中闪烁,象一簇簇黄色的小浆果。 让人觉得那是黑暗的雪地上燃烧着的一团团火花。 旅馆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山影,象魔鬼挡住了群星。他们快到旅馆时,看到有个人手执灯笼走出黑暗的房子,那金黄色的灯光为他那双蹚雪的黑脚镶上一圈光环。 这人的身影在雪地上显得很渺小。 他拉开外屋的门,里面涌出一股热烘烘的牛肉味道,直刺入寒冷的雪夜中。 他们刚可以瞥见里面的牛栏里有两头牛,门就关上了,一丝光线也透不出来。这副情景令厄秀拉想起家,想起玛斯庄,想起童年的生活,还想起到布鲁塞尔去旅行,甚至奇怪地想起了安东。 斯克里宾斯基。①
啊,上帝,那已经没入深渊的过去怎么让人承受得了?
她能承受过去的一切吗?!
她环视这寂静的雪原,空中寒星闪烁。而在一幕幻灯上则映出另一个世界来,虚幻的光芒照耀着玛斯庄,考塞西和伊开斯顿,还有一个影子般的厄秀拉,这全是一出虚幻的皮影戏,象幻灯一样虚假,被一个框子圈着。她希望这些幻灯片全都粉碎,永远消逝。 她不要过去。 她只想
①《虹》中厄秀拉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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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上下到这儿来,和伯金在一起,而不想艰难地从童年的泥沼中爬出。 她感到记忆给她开了一个肮脏的玩笑。 为什么人要记忆,这是怎样的神旨啊!
为什么不清清爽爽地洗个澡,把过去生活的记忆和污点全洗掉,从而人可以获得新生?她这是和伯金在一起,她刚刚步入生活,就在这儿,在这背负星空的雪原上。 她同父母和祖先有什么关系?她知道她是一个新人,不为任何人所生养,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与过去毫无关系。 她就是她自己,纯洁无瑕,她只属于她和伯金组成的整体。 他们俩共同弹奏着强壮的音符,震响了整个宇宙和现实的心脏——他们从未涉足过的地方。甚至戈珍在厄秀拉的新世界中也是个与她无关的个体。那个影子般的世界,那个过去的世界,哦,让它滚开吧。 她展开新的翅膀起飞了。戈珍和杰拉德没有来。 他们到门前的峡谷中去了,而不象厄秀拉和伯金上到右边的小山上。 戈珍受着一种奇特欲望的驱使,只想不断地向前走,直走到雪谷的尽头。 然后她想攀登那白色的绝壁,翻过这绝壁,爬上那耸立在世界中心的花瓣一样的峰巅,那冰雪覆盖着的神秘的峰巅。 她感到,在这奇特可怕的雪崖后面,在神秘的世界中心,在最高的群峰之间,在峰峦叠嶂的怀抱中,有她尽善尽美的福地。 只要她能独身到那儿去,进入永恒的雪山、永恒的雪崖,她就会与一切溶为一体,她就会化作永恒的寂静,成为万物之沉睡、永恒、冰冻的中心。他们回到旅馆,又来到娱乐厅里。 她好奇地想看看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里面的男人们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她活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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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新生活的体验,他们对她很崇拜,一个个充满了活力。屋里的人们正在狂舞。 他们跳的是悌罗尔省的休普拉腾舞。 这是一种拍手舞,跳到高潮时要把舞伴抛到空中。 这几个德国人中多数来自慕尼黑,都是舞迷。杰拉德也跳得不错。墙角中有三把齐特拉琴一直响着,屋里人们舞成一团。 教授把厄秀拉拉进跳舞的人群中,又是跺脚又是拍手,高潮中又以极大的热情和力量把她抛向高空。 高潮到来时,甚至伯金也象个男子汉一样把教授的一位漂亮健壮的女儿抛了起来,那女孩高兴极了。 大家都在跳,跳得一片欢腾。戈珍在一旁兴高采烈地观战。 男人们的鞋后跟敲得坚实的木地板嘭嘭作响,拍手声和齐特拉琴声在空中震荡着,吊灯四周飞舞着金色的尘土。人们突然停止了跳舞,洛克和大学生们跑出去买饮料。随之屋里响起人们的嘈嘈话语和杯盖碰撞的声音,大家大叫“干杯——干杯!”洛克到处转游起来,一会儿向女人们敬酒,一会儿又和男人们逗趣儿,弄得招待们迷迷糊糊、不知所措。他非常想同戈珍一起跳舞。 第一眼见到她,他就想跟她搭个茬儿。戈珍凭本能对此有所察觉,一直在等他采取主动。但由于她总绷着脸,所以他无法接近她,反倒让戈珍以为他不喜欢她。“夫人,跳舞吗?”洛克的那位身材细高、皮肤白皙的伙伴问。 戈珍觉得他太柔弱、过于谦卑了,可她又想跳。 这位名叫雷特纳的白净青年很帅,但显得很不安,很可怜,这正表明他心中有点害怕。 于是她同意跟这小伙子结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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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特拉琴又响了,人们又开始起舞。 杰拉德笑着和教授的一个女儿率先起舞。 厄秀拉和一位大学生跳,伯金和教授的另一位女儿跳,教授同克莱默夫人跳,其余的男人结成一帮跳,尽管没有女伴,照样跳得热情奔放。因为戈珍是在同身材匀称、舞姿优雅的小伙子跳舞,洛克更加生气,妒火中烧,看都不看她。 戈珍对此很生气,她为了掩饰自己,又请教授一起跳。 这位教授象一头成熟、正在发情的公牛,浑身都是野劲儿。 说实话,她真没办法忍受他,可她又乐意让他带着飞速跳,愿意让他用力把自己抛向空中。 教授也极高兴这样,他蓝色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欲火。她恨他这种发情但又带点父爱的动物目光,可她喜欢他那一身力气。屋里一片欢腾,充满了强烈的兽欲。洛克无法接近戈珍。他想跟她说话,可又象隔着一道刺篱,因此他对那个年轻的伙伴恨之入骨。 雷特纳一文不名,全靠他呢。 他尖刻地嘲弄他,把雷特纳损得满脸通红,不敢反抗。杰拉德跳得很顺了,又和教授的小女儿跳上了。 那小姑娘激动死了,她觉得杰拉德太英俊、太了不起了。 他征服了她,她就象个欢蹦乱跳的小鸟,在他手中扑楞着翅膀。 当他要把她抛向空中时,她开始抽搐着要摆脱他,这副样子把杰拉德逗笑了。 最终,她简直爱他爱得发狂,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伯金在同厄秀拉跳,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特的小火花,他似乎变得恶毒、若隐若现、爱嘲弄人、挑动色情、毫无礼貌。厄秀拉怕他但又迷着他。 她梦幻般地看着他,她可以看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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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弄的目光放纵地盯着她,他象个动物那样毫无感情、微妙地向她移过来。 他那双陌生的手迅速而狡猾地触到她乳房下的要害部位,然后凭着一股情欲的力量把她托向空中,似乎没有用力,而是用某种魔法。 她几乎要吓昏过去了,她一时间感到很厌恶,这太可怕了。 她要破他的魔法。 可还未等她下定决心,她又屈服了,她吓坏了。 他一直明白他的所做所为,这一点她可以从他那微笑、炯炯的目光中看得出来。 这是他的事,她只能随他去。当他们独处在黑暗中时,她就会感到他身上有一股陌生、猥亵的力量向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