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用胳膊挡在胸前,向后退出他的怀抱,我能感觉到他环绕在我腰间的手一紧然后松开。
我来不及细想,抬起头,将“职业笑容”挂在脸上,说道:“凤君不胜酒力,如今又受了风,想必明日‘采薪之疾’在所难免,还请殿下恕罪!”
“翔之以为,若我不说破阿恒的身份,扬州府上下便不知他是何人?”程潜早收起了他的笑容,换上了我从未见过的严肃。
“知道又如何?殿下与公子需要这般急着将他往刀俎下推?”我深深呼吸,不想让自己一下子爆发:“阿恒并不知其中关节,如今群敌环伺,他却毫无防备,更疑不到自己人。此去与送羊入虎口何异!若他有个万一,我当如何自处?殿下与公子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那不肯同流合污而送了性命的王兵曹?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之后,谁又去问过那累累白骨心中作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hello,更新啦~~
丁香结
“翔之,原来在翔之心中,便是如此想我程潜?”程潜向我近了一步,一种类似复杂骨折似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便恢复了世卿公子的标准笑容,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死死却盯着我的脸,道:“那日在‘子归楼’种种绝非玩笑,程氏有家训,程家子弟所言既出,终身不改——”
“程公子如此戏弄凤君,究竟何意?”我当机立断,截断他的话。
“戏弄?程潜不明凤君之意!”他眼中充满了侵略的光芒,看着我。
“程公子入花丛而片叶不沾身,名满于世,天下何人不知?凤君虽非七尺昂藏,却也不愿做雌伏之态。”
“只要翔之肯应允于我,万事皆可商量——” 程潜半眯起桃花眼,斜睨着我。
越说越不像话了!我皱起眉头:“莫非是凤君说的不清不楚?光隐有无龙阳之癖,凤君不想干涉,但是凤君绝非此道中人!”
程潜看着我,脸上显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我心中“咯噔”一声,另外一种可能性在我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莫非他看出我这“凤君”,只是“假凤”?
“够了!”睿王出言打断了我们,说道:“翔之可否想过,虽然并非亲自出手,那王兵曹之死与扬州府绝脱不了干系。如今阿恒到了扬州府上,那些人岂肯放过他?若不去缅怀生父,反惹人疑窦。且以他的性子,若知道了其父死因会当如何?他一切如旧,更可保平安。”
他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是他敢说将阿恒推到前列,他没有私心?模糊焦点,转移视线,方可有利于他上下其手,完成他自己的目标。睿王并不是坏人,或者说,身为皇室之储,本来也不能以好坏去评断。他们这些人,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欲望。
这种欲望,离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越近,便越汹涌。中国权力史上,永恒的主旋律,从来不是改朝换代,而是祸起萧墙。
“凤君收得阿恒为徒,全赖殿下从中斡旋。”我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殿下,凤君所求不多。如今阿恒置身险地而不自知,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望殿下慈悲为怀,保全他的性命。”
“翔之只顾阿恒,却不管己身何地吗?” 程潜追问道。
“凤君不过一介俗人,不曾想过功成名就,何况人生在世,为人作嫁再所难免。”我淡淡一笑,没有看他,只向着睿王,道:事已至此,凤君为当所为之外,只有相信殿下,不致使凤君送了性命!”
如果睿王和程潜只能选一个,我只有选择示弱于睿王。万事大吉自然是好的,最坏的一步,若他真的要陷我或者阿恒于死地,拼着暴露我的身份,还有一个可以驱使他做三件事的玉牌可用。以他的身份性情,想必还不至于出尔反而吧。
“翔之,翔之——”程潜就是有这个本事,将我的名字念成一曲咏叹调:“翔之心中,我程潜算是什么?”
“凤君自是引光隐为友。”我说得斩钉截铁,心下却无比忐忑,话题怎么又兜了回来。这家伙果然不愧花花公子的名号。只是我自认伪装的还算认真,怎么就被他看出了马脚?
哎,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有赌上这一把。虽然最开始他对我并不礼貌,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对我照顾有加,这份心意,我嘴里不说,但是心里何尝不是深深感激!若没有这说话不着调的毛病,身为朋友的程潜,堪称完美。为今之计,只有继续假装鸵鸟,尽量不要招惹他,希望他也不会将我的身份曝光。
程潜还要说话,却被睿王打断:“好,本王应承你,为你保全阿恒。”
“多谢殿下!”有了他这句话,至少我不用担心阿恒的安危了。悬着的心放下,我微笑道:“如此,凤君便先请告退。”
我向睿王行了个礼,对程潜点点头,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吧。回到房间,我拔下簪子,摘下发冠,将束缚了一天的长发解放。
“翔之!”
我循声转头,原来掩着的房门洞开,睿王就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不是已经告退了吗?他为何还要来?
“我有一句话问你,望你据实以告,阿恒之事,你为何不求光隐?”他问道。
“阿恒之事,若求光隐,凤君所欠便是情;求殿下,便是义。凤君只恐无以为报!”
我说的婉转,但是他一定听得懂。我求程潜保护阿恒自然容易,但是我却要欠下一笔人情债。没有子归楼的那次对话求也就求了,可是时移世易,他想要的,已非我能给的,我最不想欠下的,就是这份“情”。求睿王则不同,睿王将我和阿恒带到扬州来,他于我们有君臣之义,而他所求的,恰是我能给的,那便是我在破案方面的才能。
我和他,可以各取所需,这样才不会有心理负担。睿王深深看了我一眼,再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我便陪着阿恒,踏上了他的追思之旅。程潜也以闲着为名,在睿王点头之后,跟着我们二人一同前来。
按照古代建筑的形制,扬州府衙便坐落在扬州城的最中心,衙门八字向南开,而门前的那条街,则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所在。兵房则坐落在府衙大堂右侧一个单独的院落,院中流水潺潺,假山错落,倒颇有些清幽气象。
出来迎接我们的,是在昨晚的宴会上有着上佳表现的扬州长史涂大人。他脸上挂着让我觉得不舒服的笑容,非常客气地招呼我们:
“程公子,凤大人,王小公子!”
“涂大人!”程潜脸上挂着比他“真挚”万倍的刺眼笑容,道:“阿恒前来拜祭,不过是些许小事,怎好劳动大驾?”
“公子太客气了,能与几位同行,是涂某之幸。”
“大人这样客气,程潜如何敢当。扬州府为淮南首府,大人辅宰职重,若因我等误了正事,反而不美。不若请滕大人传令给扬州府上下,让我等能得四处随喜,无拘无束。大人亦可自便,岂不是两相便宜?”程潜脸色未变,温和地“将了一军”。
“这——公子与凤大人都是我扬州府求之不得的贵客,怎可如此怠慢!”
……
几经攻防,花样百出的程潜技高一筹,非常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赢得了“扬州府自在通行证”。但是程潜却一派情理之中的风范,引着我们轻快地与涂长史背道而行。
“这涂长史竟愿放行,究竟在作何盘算?”与那涂长史距离稍远,我便看向程潜,小声说道。
“与其遮遮掩掩惹人疑窦,不如索性大白于天下。”程潜微微一笑,不无讽刺地道:“光远为兵器案而来,扬州府所需要的,并不是隐瞒,而是给光远一个结果。若你我能识相,将这结果推论而出,可为他们省了多少手脚!”
程潜一席话切中肯綮,只是扬州府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世事岂能尽如人意,除非他们真的能够无愧于心。事到如今,我倒更加有兴趣了,他们设计中的结局脚本,到底是什么样子。而现在的一切布置,是否就代表了那个结局的开始?
香炉净果供桌所有一切都准备就绪,我和程潜向香案行了个礼,便站在一边观察着大家的情绪,小正太阿恒孤单的背影有些单薄,在早春料峭的风中,隐隐战抖。
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大概能够猜测到,这是所有的人毕竟的一个过程。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活着那些人的记忆,在年华之中随风而逝。留下痛苦或快乐,某种意义上说,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一炷香的时间后,阿恒站了起来,走到我们的面前,向我们行了一个大礼,说道:“谢过程公子,谢过师傅,为阿恒圆了此愿。”
“阿恒一片纯孝,令尊泉下有知,亦能含笑了。”我将他扶起来,说道。
幌子完成,接下来才是实质阶段。兵曹属下官员一一登场亮相,我们正待寒暄,只见涂长史又出现在我们面前,此次出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异常凝重。
“程公子,凤大人,刘司马他,他过世了!”
我和程潜对看了一眼,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意味深长。刘司马,不就是昨晚那位“钦差驾前失态”的官员,他这一死,时间上未免太过巧合了。
“滕大人已在刘司马房中,睿王殿下处亦遣人禀告,滕大人命下官来此,特请程公子与凤大人同去,主持大局!”
主持大局?我吗?他们这算是避嫌,还是变相证明自己无嫌?这案子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昨儿是网通欺负我,今儿是JJ欺负我,所以都不是我的问题。
榜单其间出门,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凤归云并不是个完美的故事,我心里非常清楚,想来读者们心里也很清楚。推理文本来就是慢工出细活,很遗憾的是,最近更新的这5,6章都是我现写现卖,疏漏之处,再所难免,质量和数量,对于我而言是个永恒的麻烦。了解我个性的读者都知道,我不是一个能够字码5k还能保证不加水分的大神,在这种情况下,请允许我选择质量,榜单结束之后,我会放慢凤归云的更新速度,请大家谅解~~
继续抽打bw,不要有了新章旧章就直接给我跳过!!!废话说完,告退~~
小重山
跟着扬州法曹,我们迅速来到了扬州府后进刘司马的小院。根据他一路上的简要介绍,这小院是扬州府配给他的“宿舍”,只是刘司马将夫人从老家接来之后,便在城里寻了一处宅院,早搬了出去。只是在工作忙碌之时,偶尔居住于此。
昨夜刘司马喝了不少酒,所以便吩咐了小厮回去家中,自己独居于此。不想到了第二天“上工”时间,他仍未到治所。司马僚属前去请他,一直无人应门,撞门闯入之后,才发现他已经吊死在房中。
此刻的小院,已被衙役们包围起来,扬州刺史以及一应僚属都站在小院门口,一见我们便都迎了上来,只见那位刺史滕大人一脸的沉痛,向我们说道:
“程公子、凤大人,我扬州府不幸啊!”
“滕大人,诸位大人,请节哀顺便!”我和程潜对视了一眼,由程潜上前安抚,他说道:“探明刘大人缘何身故,才是当务之急。所幸翔之在此,不如就请他为我们一探究竟。”
“这,殿下尚未赶来,如此——”那滕大人迟疑了一下。
“往生者大,事急从权,想必睿王殿下亦会赞同。”程潜说道。
“那就全凭程公子做主!”那滕刺史迟疑了一下,然后便挂上了一脸坚决,说道:“就请凤大人为刘司马勘验!”
“凤君无不从命!缘勘验之故,凤君对诸位大人许有不敬之举,还请诸位看在死者份上,原谅则个。”我点点头,我们此刻的情境,用“群狼环伺”也不夸张。刘司马死的这么巧,这全扬州府上下都脱不了干系,搞不好我们来之前,他们已经将这里过滤了一遍,毁灭了关键性证据。控制现场这件事,是拖也拖不得,久了更容易生变。
“还请凤大人吩咐。”滕大人带头说道:“扬州府自本官以降,无不从命。滕某亦知,按碧落会典,官员在任身故,由任官首勘,复检则别推勘合。然钦差大人在此,想必初检亦有安排,是以将刘司马放下之后,屋内一应物件,扬州府不曾碰触,这是刘司马给本官的留书,亦一并交给大人。”
程潜接过那封信,展开看了看,脸色瞬间凝重。但是他不说,我也就不再追问。无论那信中写了什么,我还是要一样的查。
“如此便得罪了。光隐,此事便要拜托你了。扬州府上下,凡见过刘司马尸身者,全部集于此地,不得言语。待殿下来此,请钦差随员将所有人等隔离看管,待凤君勘验归来,再行询问。”
现在做什么也都有些晚了,刘司马死后到我们来此的这段时间,他们有太多机会上下其手。唯今之计,先将所有人集中起来不许说话,杜绝继续串口的可能,也保持一种相对的威压。等睿王来了,再将众人一一隔离,分别审问,看看能不能从细节处抓漏洞。
“程潜得令!”他故意向我一躬,说道。
我点点头,对阿恒说道:“阿恒,咱们去吧!”
所有扬州府的人都退出了小院,我带着阿恒走进了刘司马的房间。
横梁之上,仍然荡悠着一条白绫,我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正,让阿恒站上去,将那白绫取下来。刀口整齐,看来是为了救人所以割断的。刘司马身长五尺八寸,连阿恒都能用来“自杀”的凳子,想必他用了也是富富有余,由此看来,自杀是可能成立的。
上吊是一种死后会变得非常难看的死法,如果吊的位置不好,在喉头软骨下方,就会形成典型的“吊死鬼”形象——舌尖外吐2厘米。脸色由于闭合了血脉而一片苍白,鼻涕和口水糊成一片,缢沟侧缘会出现黄白色的水泡,如果发现的时间晚了,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我看了一眼阿恒,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拍拍他的头,说道:“如果不舒服,先去吐了再回来!”
“师傅,我没事!”他摇摇头,拿出刚刚外面的人交给他的纸和笔,开始画尸体图。
我说道:“只依外表来看,这刘司马应为缢死。阿恒,你且来看此处。若刘司马为死后悬尸,断不会有这些口涎涕泪。”
口涎与鼻涕是不能伪造的生理反应。人死了,这些反应都会停止。加上他的缢沟是典型的颈前位,并没有在颈后交合,着力处也没有可疑,只从表征判断,没有中毒的迹象,死因看似非常单纯。
“师傅的意思,这刘司马是自尽?”
“倒也不尽然。”我摇摇头,如果不进行尸体解剖,还不能做出结论。虽说是自己吊死,但是也不能排除受人威胁,或者是用药物迷晕之后再吊死的可能,只是以我现有的设备和检验条件,很难做出确切的结论。
不是我想的太多,而是刘司马自杀的时间也未免太巧了。我们手头上现有的证据,都是指向他的,王兵曹的兵器清册,以及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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