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药眉头一下皱起,有些无力,心底却轻松下来。
等了一会儿没见她开口,燕紫焉睁开眼坐起身,随意的将鞋子勾起来套上让出一半位置:“还没消息么?”
在她多次拍手示意下,曲药抿着唇过去坐下,点头。
预料中的结果令燕紫焉怅怅的叹了口气,她歪了歪脑袋,拍拍手展眼轻笑:“既然涯下没有人,我相信他一定好好活着。”
曲药不明白她这种过分的乐观或直觉是从何而来,只是再次点头。燕紫焉随手端起眼前小石桌上的小蝶,扔了几颗蜜枣在嘴里砸吧砸吧的吃得欢快,香甜的味道激得她幸福的抿起唇角,眉眼都是弯弯的。见身边这个愚木头直挺挺的坐着,快速的拉起她的手塞了一把进去:“呐,真的很好吃!”
望着手中青红的小枣,曲药再次纠结,抵不住燕紫焉亮晶晶的小眼神,抬手喂了一颗在嘴里,嚼开吃下去。
燕紫焉更加开心:“甜吧?”
“嗯。”
为了表示她的真心,随着燕紫焉有一颗没一颗的吃着玩,她手中的小枣子们也全经历了个轮回。
“明天起,你可以出来随便走走,会给你换药,别和小侍逗气,自己喝完。”她想了想加上一句威胁:“否则吃不到梁厨做的糕点!”
燕紫焉转头望她一眼,却默默垂下脑袋,小声道:“我要走了……”
“什么?”
这个消息猝不及防,曲药低沉的声音陡然拔高,直直盯住她。燕紫焉被吓了一跳,小心的瞧着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转开脸抚平了情绪沉声问:“你,要走了?”
“在曲家受到你们的照顾我很感激,但是我出来得太久,必须回去一趟。你们都忙,我就不打扰了。等我遇到了家人,会让她们也派人去找晚之的。”
曲药一下抓住她的手腕,皱眉道:“你还伤着。”
“没事啦!我自己走不了多远,家里一定会有人来接我。她们大概习惯了我突然这个样子,死不了的。”
“是么?”曲药心中一凉,猛然惊醒松开手腕,看了看她的笑颜,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慢慢的沉了下去,她站起身来,肃色道:“那就好,燕小姐,慢走。”
说完转身,离开燕紫焉的视线。她猛地立起身子,委屈的呐呐道:“喂!我还有好多离别的话没说哪……”
曲药急速离去,步伐越来越快,心却越来越沉。她原来想告诉她,等她再过几天就可以少喝些药了,她来代厨师问问她除了椰果味的点心桂花味的喜不喜欢,她这么弱简直不像个女子,等她空下来就带着她早晨跟自己一起练武强身……她握紧了手中的剑,一切只是个笑话。
“愚木头,愚木头!”
燕紫焉从阁内小跑追出来,清亮的声音很难让人忽视,曲药沉色转身,直声问:“燕小姐还有何事?”
虽然她平时就这个冷硬的表情,此时燕紫焉敏感的感受到她似乎压抑着某种怒气,不由讪讪的道:“我想送份礼物给你。”
说着从袖口中翻出一颗圆润的明珠,曲药冷笑道:“燕小姐出手大方,对谁都送珍珠的么?”
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针对自己,燕紫焉忍不住伤心又委屈,扯断腰间的玉佩重重砸过去:“我是要送你这个!你何必对我冷眼冷语,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但是相处这么久,你就不能当朋友一样待我么!”
曲药木然的接住那块玉佩,说不出话来。
知道对面的人还紧紧望着自己,她慢慢的收起那块流光玉佩,恭敬的以等级之礼向她一拜:“燕小姐身份尊贵,曲药区区侍卫,高攀不起。”
她冷冷的转身离去,身形挺拔坚决。燕紫焉想起有如遭辱那日对自己不管不顾的背影,心里莫名难过,怔了半响才茫然回去。
战素涯
夜晚将沉,身上随意搭着床被子,许晚之侧身睡得正好。突然,门闩微微一响闪入一个黑影,漫步无声的走向床边。
他本身警觉不算差,最近与丁向微学习武术灵台更加清明。被一个石头盯穿的眼神不动不移的招呼半天都没有感觉,那他以后肯定会悲剧!
“谁?!”一下扯住被子坐起,他紧紧盯住米外的黑影。黑影就着窗外月光饶有兴致的打量他,见他醒来半点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反是扬声轻浮笑道:“三心教何时来了个美人我竟不知,看来小微又乱捡东西了。”
许晚之一下听出了她的身份:“向微的师姐?”
黑影笑道:“果然是小微捡回来的了。”
半夜被陌生人吵醒来讨论如此没有意义的天言,许晚之绝对没有那个兴致,听到这样不尊重当事人的话,冷笑道:“我不管你是谁,天大的事都明天再说,现在请你立即离开。”
被如此不客气的下逐客令,黑影在黑暗里摩挲着她光洁的下巴反问:“我不离开呢?”
“我以为女子都像向微那般守礼,你大概不是个女人。”
那黑影被她歪曲着女子尊严讽刺了一顿,满含意味的挑起长长修眉,故意刺激他:“是个美人,言行有趣,就是刺多了些。” 原来小微喜欢这样的?
许晚之丝毫不想与她玩文字游戏,憋起夜半被扰的怒气再问一遍:“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她回答得很果断。
“那你请自便!”许晚之冷冷一哂,重重拨落平时懒放的蚊帐,翻身沉沉睡过去。
“你居然——”黑影声音高了一截,瞪眼望着帐纱里更不清楚的身影,受惊不小。他、他居然就当着她个陌生的,俊美的,风流体贴的女人,如此坦然的睡过去了?!
黑影蹬蹬蹬的近一大步,又退回三大步,床上的人似乎彻底失去了他的警觉性,半点不为所动。
她摩挲了下巴摸鼻子,绕着床缘足足走了两圈,最终无奈的干笑一声,大摇大摆的晃出门去,随手将门板搭得哐当震响。
许晚之微微皱了眉,这时候不跟她计较,睡觉。
第二日一早,屋中即端端坐了位女子,形容洒丽,眉眼三分轻浮三分巧笑四分英气。正是昨晚的黑影,丁向微的师姐,战素涯。
她半点不避讳处在单身男儿的“闺房”里,起身恭恭敬敬的做了个揖,嘴里笑道:“公子起得好早!昨夜唐突了公子,素涯万分惭愧,就此赔罪,希望公子见谅,不计小人之过。”
许晚之不用换中衣,淡定的穿好外袍,见她还故作诚恳的低着头,清凉一笑:“战小姐要赔罪,可以。烦请你将院内彻底打扫一遍,今早做花生红枣粥,对了,现在请先为我打一盆清水来吧。”
战素涯被理直气壮的吩咐得呆了一呆,抬头望着他的冷眼反驳:“还请公子说些有难度的来,这些男儿家的活计太小看在下了。”
“依我所见,这个已经难得你再三推辞了。”
“……”
许晚之不再理她,转身出门走向厨房,昨晚烧过的炭炉上还温着一锅清水,不冷不热正好,洗漱换碳,淘米煮粥,这些他都做得很是熟悉了。
战素涯连着碰了两颗大钉子,余心不死的打算跟到厨房,遇到了稍微晚起的丁向微,她惊喜的叫道:“师姐,你回来啦!”
师妹惊喜的语气总算让她找回些脸面,一把搭住走过来的丁向微肩膀,惋惜一笑:“小微呀,你这回捡的个美人,可是扎手哪!”
丁向微脸色微微一红,无奈道:“师姐别胡说,晚之是正经人家的公子。”
“我这不开窍的师妹,都直呼男儿家的闺名了!”战素涯调侃的神色更浓,故作深思的摸摸鼻子:“也不知道师傅什么时候回来,或许我们三心教的女子终于要为‘正经人家的公子’破除光棍的恶习了。”
“师姐,你又欺负人——”丁向微瞪她一眼,折身不向厨房去,改为先去道场晨练,还是先将这个不消停的师姐带远些吧。
许晚之多煮了一个人的分量,丁向微与她师姐对练了半个时辰刚好赶上早餐。
战素涯碍于师妹在场不好再公然调戏未来妹夫,认真的吃着饭,心想,还看不出他是个“贤惠”男儿呢!
“两位慢用。”许晚之先放下饭碗,临走时对着战素涯吩咐一声:“别的做不了没关系,请战小姐务必将碗筷洗掉吧。”
战素涯干干的嚼着一根咸菜,望着他清洒的背影又呆了呆。
丁向微用筷子背戳了戳她,皱眉问:“师姐,你是不是欺负晚之了?”
“……我是被欺负了。”
今日刚好是丁向微的课休,清楚师姐的毛病,她便以上山去采一株稀有草药存在不安全隐患为名,央她一起去。战素涯心了她怕自己去纠缠许晚之,仍是微微一笑,应了许久不见的小师妹。
许晚之收拾好自去三心堂医馆。他到时已经有好些人在排队,看到他都有礼的唤他一声许公子。他一一点头答复,入内抄方抓药,接待病人。
坐堂大夫是一位很有资历的老妇,先还有些轻视许晚之,碍于东家颜面留下他,后见他做事便是做事,认真仔细,对人冷淡却不废医心,渐渐的将他看成半个弟子,有事都吩咐他去做。许晚之一向还是比较尊重这些某方面有专才的长者,倒是没有拂过她的脸面。
正在耐心的听取一位男客扭扭捏捏的病症,门外响起不小的吵闹声,病人们都睁眼往外瞧去,大夫瞪起眉毛问:“吵嚷什么?”
一人道:“有人要插队……”
大夫还未再言,门口哗啦涌入几个高大女人簇拥着个长相不佳的女人闯进来,直直走向大夫,推开正在诊脉的女人将手搁上去,霸道命令:“本小姐要看病!”
大夫从来很受尊重,被一个后辈无礼对待不满的瞪眼:“小姐,若非急症,排队等候。”
一个家卫吭的一声砸了两块银子在大夫面前:“大夫,我家小姐不用等。”
“不等不看!”大夫也有一副倔脾气。那家卫一下瞪起小眼:“大夫,你可知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她来看病,可是你的福气!”
许晚之没得选择的听见这句狗血无边的话,皱眉头侧目望她们一眼,若不是满屋子病人还巴巴的等着,他很想撒手远离这种环境。
大夫冷哼道:“什么人到老妇这里都得排队!”
家卫一听就狗腿子疯发作,那小姐冷冷的觑着眼,拦下她的家卫,视线扫过大厅,十分不用技巧性的停在许晚之身上。
她突然嘿嘿一笑:“那位公子看着顺眼,就叫他来!”
许晚之抽了抽眼角,没等那女人的家卫冲上来撒疯,向面前的男客交待一声走向她们。
那小姐见他如此识趣,再次嘿嘿一笑,撩开手腕伸出来得意的伸向他,众病人见自己尊重的大夫助理被个猥琐女人如此欺辱,奈何畏惧于她,有气发不得。
许晚之不闪不避顺势一把扣死她的腕脉,那小姐疼得立时一抽,许晚之扣得更紧,掐住两指沉吟一阵,缓缓道:“你怀孕了,再敢纵思淫|欲,月内滑胎,终身难有子女。”
“什么!”那小姐瞪大了眼,家卫们听后更是惊得脸色一白,一个懂事的下人忙问:“你说的可是真?”
许晚之冷冷扫她一眼,满含意味的扫过那小姐的肚子,轻缓一笑:“你试试叫你家小姐在这里闹一场,回去之后若是出了人命……对了,我可不会开调理小产的药。”
那家卫被她一吓,想到这几日连续撺掇着小姐招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侍寝玩乐,万一出了事……她心中霎时冷汗直流,忙上去搀扶着那小姐。几个家卫见此更不敢怠慢,簇拥着她好像她瞬间真的患上了重症。
家卫一下客气许多,跪下来磕头求教:“这个,大夫,我家小姐身娇肉贵,请您开些好的安胎药……”
许晚之沉吟一声,朝大夫咳嗽着眨了眨眼:“请大夫为她开点合适的药吧。”
大夫这回倒没再计较她们插队,挥手写了张药房让小童抓好,一群人提着药围住那小姐小心翼翼的离开了。许晚之冷冷一哼,这就走了?他还没说吓人的话呢!只是由此可见,这个世界对怀孕的女子是极其重视的。
传说
大夫笑眯眯的问:“公子,她真是怀孕了?”
他径直坐回原位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胡说的。”大夫哈哈大笑,她也只是随便开了普通的补药打发她们,就算真怀了孕,也出不了事。
关闭医馆的时候,大夫单独告诫许晚之,日间那小姐是揽城出了名的街霸,最喜寻衅滋事欺凌弱男,今天用怀孕把她吓住,若是回去发现没怀孕,只怕要带人上来浑闹,他做为男子还是小心一些。
许晚之谢了大夫的好意,回到三心教。丁向微将药草分门别类的晒开,而她那师姐,找了把躺椅眯目极其享受的躺着,应景的一口一茶,捻指向高出抛出瓜子用嘴接住,瓜子壳飞挑着吐出,轻轻的落下。
“晚之,你先歇息一下,今日晚饭该我来做。”丁向微抬起头来,几缕发丝荡下下,她拨开笑了笑:“今天累么?”
许晚之摇摇头:“这些药我分得清——我可以要求今晚继续喝粥么?”天热,白米饭看着都嫌没胃口。
“好。”丁向微放下拢起的衣袖,无奈的转向一副看戏,神情似笑非笑的战素涯,一点也不见外的开口:“师姐,你这么久才回来,今晚就请你帮我多做几道菜吧。”
“噗——”一粒瓜子准确飞出打死一只倒霉苍蝇,战素涯嗤笑一声,拍了拍手低额叹道:“小微,你明知道我想先与许公子多多熟悉一些哪!”
“……我最近遇到瓶颈,武功一直无法进步,想请师姐与我分解分解。”丁向微说起谎话来,也是面不改色的淡定。
“好吧!”战素涯撑着躺椅扶手跃起来,无可奈何的去厨房与师妹“长谈指点。”哎哎哎,她们是堂堂女子,为什么还要齐齐下厨去为一个男子做饭哪?虽然从下被师傅压榨着做惯了的……
许晚之一早就与丁向微约定好一人做一顿饭,家务分担,并不会觉得两个女人去做顿晚饭有什么不妥。将剩下的药材晒完之后,利用这个时间打了两大桶井水提回房,清清爽爽的冲凉。
因为多了一人,她们正式将饭菜摆在院中石桌,冷热五菜还算丰盛。席间战素涯眼睛一直往许晚之身上瞟,见他与两个年轻女子同席,用餐一直不急不缓,非常坦然。令她觉得这实在是男儿中的异类。
丁向微给她使了几个克制的眼神,她一律自动忽略,反而开口调笑:“公子在医馆中可还如意?有没有遇到不顺心的事?”
“今天有人闹事。”
“晚之,怎么了?”丁向微放下筷子担忧的问。
战素涯一猜即中,心中十分了然,扬起尾音:“哦?可有在下能为公子分忧的机会么?”
“有。大夫说男儿家须得注意些,我打算在屋中避忌几天。正好烦请战小姐去医馆瞧瞧,如果有人敢闹事,我相信战小姐一定可以轻松解决,并让她们再也不来。”
战素涯又被他顺口吩咐一道,双眼一撑,再次呆了呆。丁向微听得好笑,不问缘由的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师姐,我要做西席,这几天就麻烦你去医馆看顾一下吧。”
真是同语同心……战素涯呆住。
许晚之将近日所学全部整理一遍,字大都认得了。后院种的草药与晒的干草药,确定它们任何形态都认得出来。尝试着将道场里那些灰尘老厚的刀啊棍啊的耍过一遍,三天就过去了。战素涯每日去医馆,皆是随意笑着说有她在,就不会有事。
将这些杂事整理清,许晚之继续去医馆打杂,他从来就没怕过,只是尽可能的避开麻烦,对大家都好。
丁向微不放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