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来今日之事,倒真是我王二娘得了便宜!”王二娘待他走进一把扯过他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另一手将清梨推了出去。“把三娘弄醒叫她过来!”
燕紫焉与侍卫立即要发作,许晚之无声摇头:“按她说的做吧,我没事。”
侍卫走过去一脚踢醒王三娘,她茫然的看了看情况,见姐姐真劫持了主君,心中一惊一喜,立即跑到她身边。王二娘扫她一眼,说:“走!”
许晚之任由她压着自己往林中深处走去,见到侍卫要跟上来,命令道:“你先把清梨送回去,我要他平安无事。”
侍卫重重跪了下来,不走。
他喝道:“我以主君的身份命令你,保他无事!”
“请主君保重,请燕小姐顾好主君。”侍卫突然朝他二人磕了个头,抱起清梨飞身离去。
王家姐妹惊异了,没想到为了一个下人,他竟至此。
见那两人离开,燕紫焉也不急了,缓缓跟着她们,声音轻松道:“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要不直接放了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王二娘径直往前,王三娘回头冷笑道:“那你刚才为何不出手?现在又不敢出手?”
燕紫焉一拨额前寥落的碎发,笑叹道:“刚才是曲家的事,晚之要亲自出手我不好干预,现在,却是我朋友的事了。”
两人分明从中听出无限冷意,这个燕小姐来历背景她们当然是不清楚,却诡异的觉得今天遇到这两主是一个赛一个的淡定,挟持着这位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皱一下眉头的。
“前面有个悬崖,你不放过我们,我们就带着你的朋友一起跳下去。”
“你敢!”燕紫焉大怒,许晚之突然出声,竟是悲凉的叹息:“若不是你们,换个我顺眼的普通人,也许我就跟他跳了……”
王家姐妹惊异的看他一眼,这时前面树干出现横躺一人,晕倒在地,身上有些血迹,想来就是那阿阳了。
许晚之叫燕紫焉:“燕六,看看她怎么样,如果可以,先救她。”
几步上前将人翻开来看,燕紫焉又探过她身上几处大穴,笑着摇头:“放心,她没事,都是皮外伤,挨了几道口子却与性命无碍。”他呼了口气,总算没有因为自己,而牵连出无辜人命。
王家姐妹喝道:“你还要跟到何时,你就不怕我们杀了他?你以为我们真的不敢跳么!”
“别激动,轻点,在他身上划了口子,你们拿什么来威胁我?”许晚之无声一笑,明明他的脖子已经见红了。
“这样吧,打个商量,放了他。我不是曲家的人这事我就当没看见,你们立即走,只是以后不要被本小姐遇到,当然,如果遭到曲家的报复却也与我无关,如何?”
“那你说,我们与死何异,何不拖个陪葬的,还是如此身娇玉贵的主君,平时我们要碰他一个手指头也不可能哪!”说着竟是□几下。
燕紫焉皱眉道:“不放他,你们没有任何活着的可能。”
两姐妹今天计划失败已是疯狂,哪肯走这个折中的路子,渐渐真的逼近一处断崖,处在边沿,阴笑道:“你自点大穴,放我们离开,要不我们立即跳下去,反正出了这事我姐妹俩也没有什么活路!”
她怎么会轻信,隔得远些也看得出那是个万丈深渊,黑眸生凝想着强取之道。王家姐妹此时高度紧张感觉也异常敏锐,如何不知她所想,突然拉一把许晚之,他身子一倾一脚几乎踩空荡在外头。
燕紫焉大惊,伸手一下就要点上自己,许晚之突然稳了稳身子,闷闷沉沉的声音被山风无声荡出:“现在收手,我不杀你们。曲笑珏那里,我保你们一命。”
王二娘重重掀他一把又恶作剧的拉住,大声讽刺尖笑:“你一个无势男子,竟也敢说这样的话?”
许晚之的内心本来一直就在生死边缘徘徊,若不是受人威胁,到了此地他一个狠心未必真不敢跳下去么!听此话不由恼怒道:“一,你没得选择,二,再说一次我说话算话。”
王家姐妹被他淡然的气势震了一震,茫然望一眼晴空之下雾霭沉沉的无尽虚空,心底确实犹豫起来。
许晚之瞧向燕紫焉,她陡然飞身抛出一条白色素练袭向崖边三人,那素练虽是绵软竟被她使得飞赫带力,在他三人身上一卷,直接将人全拉回来砸在地上。
她动作极迅,一把拖住许晚之,同时直接点住来不及起身的王家姐妹,她俩震怒,却也连话都不能说,倒在地上无可奈何。
“你倒是沉得住气。”蹲身坐在树干上,许晚之动了动被扭曲半天的身子,一手探向脖颈,红线已经凝结,他皱了皱眉,却并不在意的收回手斜靠在树干上。
燕紫焉不禁又将他打量数遍,翻身坐在他身侧,笑叹道:“真沉得住气,这话该是我对你说哪。”
或者说,拖到这个时刻,是许晚之想确定自己会怎么样,燕紫焉也想顺便探究他会怎么样。
不再答话,许晚之笑了起来:“至少在一段时期内,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好好活下去了。”
不知何出此言,燕紫焉并不深究,同理道:“你可要一直好好理直气壮的活下去,能跟本小姐做朋友的男子,你是第一个,其他男子挤破了脑袋,也别想的。”
“你真是……”直言哪。许晚之呵呵的笑起来,此时竟然心情出奇的好,好得眼泪都笑了出来,燕紫焉随手扔来一块宝蓝方巾,随他笑个够。
他俩一时都没有动弹的心思,就这么躺在树干上望向山崖那边呈现的辉煌奇景。地上倒着的王家姐妹与阿阳,两人自认还是要曲家来人才弄得回去。
那叫阿阳的女侍卫渐渐醒了,见到主君与燕小姐在此,王二娘与三娘受制于地,这才说明了今日为的是哪一出。
事情本也简单,王家姐妹自来就有个好赌的毛病,曲家的工资不低,也够些折腾。最近却赌得越发大了。手气又一直不好,欠了不少债,说要闹到曲家来讨。
她们自然是害怕,原来没生过劫人的心思,被点来护卫全在意料之外,看到许晚之与燕紫焉那般亲密,先是对他人格的不齿,再想主君竟是这样的人,索性劫了他换钱,也不算多大的罪过,这才起了歹心。
谁知他一直与燕紫焉待在一处,反是那小侍走向了林中,她俩一合计临时改了主意,这小侍长得亦是不错,捉住了等他们下山弄出去卖了少不了一份银子。
狗血的在于阿阳暗中心系于清梨,这姐妹俩素喜有些不入流,因此跟了进去,她当然不会合污起了争执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王家姐妹错在她们以为抓的不过是个小侍,待会儿那主子走的时候可能早忘了,便是想起来也不过派人来找,之后随便搪塞一下就过了,谁知他们竟然纠缠至此。
巴掌
燕紫焉笑问:“我是真的好奇哪,你为何会那么爽快的用自己去换一个今日才见的小侍?”
因为他是青葱少年尚不知事,而我已经死过一次活了两世——我只是觉得,那样鲜活的生命,远比自己值得挽救。
当时心中是这般感受,并未如此回答,只是对着寻求答案的眼光笑着摇头。两人斜靠在树干上等了半日,却不见曲家人来,又不方便带着伤员与两个嫌疑人动身。
阿阳心下一思躬身道:“主君,请容属下先行回去通报,马上着人来接。”
许晚之摇头:“你还伤着,再休息一下。”
阿阳坚持道:“属下没事,可以立即带走王二娘与三娘。”她是堂堂女子,让主子救了已万分惭愧,还能娇贵到动都不能动去?
“那干脆我们一起回去。”求人不如求己么,燕紫焉点头,一蹦起身整了整衣裳。阿阳领命去一旁扯了几条粗藤,将王家姐妹紧紧拴在一起,掌住藤鞭让她们自己走。
来的时候注意力一直在其他地方,顺着一道至此,这回走了半日却不见出路。走在前头的阿阳前感觉不对立即停了下来,燕紫焉蹙眉道:“邪门!”
许晚之说不出个想法,最终化为深深的无语,音调自然的挑了起来:“难道我们遇到了,传说中的奇门遁甲?”
眼底景物似乎与先前不大相同,也可能是她们未曾注意而走岔了路,听到这个猜测燕紫焉好笑的瞪他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曲家后山有哪位不世出的高人在此隐居么?”
这个似乎更玄。“我们一直沿着一个方向走,总能出去。”
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侍卫推着王家姐妹坚持走在前头,今日上来已经有些时辰,此时应该过了正午,日影却渐渐的收缩回去,越往前光线竟越暗淡下去。王二娘突然叫道:“果然有鬼!”
阿阳大力扯藤踹她一脚,斥道:“胡说什么!”王二娘吃痛,冷冷一哼,又哈哈大笑,状似癫狂。王三娘这一路倒安静,见她姐姐发疯,转头瞧她一眼,低声劝道:“姐姐,你安静点。”
“呸!”她现在是什么都不怕了,大声道:“能不能走出去还得靠神灵保佑,你这样服软,不配是我王家的种!”
“姐姐!”王三娘跺跺脚再不理她。
许晚之将周围之景细细收在眼里,虽然他本身的经历已经足够离奇并且逼迫他去相信一些本不可能的事,但是潜意识,至少大白天的排斥鬼怪一说。听了王家姐妹的争吵,淡声道:“你这么大胆,就放了你自己走出去吧。”
“你!”王二娘恨恨瞪去一眼,却不再说话。
“哈!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见王二娘被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整治老实了,燕紫焉蓦然拍掌一笑,大是叹服。
然而诡异的是,越往前日光越是稀薄,大有她们会从白日立即踏入夜晚的诡异趋势。阿阳再次扯住曲家姐妹停了下来,自然的将许晚之作为主子,去征询他的意见:“主君,可要继续前行?”
许晚之看了看似乎毫无尽头的树木,与迫于威压的黯淡光线,诚实的告诉她:“我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是我直觉向前才有出路。”
“是。”她没有任何犹豫,重新掀了王家姐妹直走。
“听说男子家的异感颇有奇妙之处。”燕紫焉笑叹出声,自然的向他靠近几步。许晚之无语,眼底却漫出笑意。虽然他心里不沉重,不成想竟然真的走入了黑夜,不禁缓缓眯起眼,浑然不觉身旁之人陡然白了脸色。
黑暗中的森林呈现出另一种不静谧,各种树叶沙沙声,或者飞禽流荡声,稀稀疏疏模糊又清晰。
阿阳已不敢贸然再前行,王家姐妹不用吩咐自己就挨在一处抖擞无言。许晚之眉头凝起来,问燕紫焉:“你的夜明珠呢?”
“……没带。”若有她早拿出来显摆了,何苦来面对眼前纯黑之境。
难道是真的见鬼了?他想破脑袋也解释不了这个现象,俗话说山中多怪事,突然天黑这种物理现象以前也见过。但是之前并没有感到什么天气变化,所以,这到底是自然还是……
燕紫焉轻声道:“莫不是鬼打墙?”
被她说得有点动摇,他拧起眉头尽力反驳:“那应该出现在晚上啊。”
“现在就是晚上……”
被这话一堵,许晚之凝神感受了一下,惊觉得有什么东西靠近自己,下意识的一探,却听见一声惊叫,他问:“燕六,你干什么?”
“……我幼时体弱,便有些畏惧,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怕黑——”她的声调渐近低弱至无,凝神时甚至能听出一丝极浅的轻颤。
并未笑话看似胆大的燕小姐竟还有这种毛病。许晚之未收回的手伸出去左右一晃抓住她的手腕握住,低声道:“放心,我绝不任你在黑暗中乱闯。”
“……”
燕紫焉怔住了,握住手掌的那手细腻温润,远不如姐姐的厚实稳重,却让她在此时忘了挣扎,从那手心渐生出莫名的依赖,顿了顿,终是任由他紧握着。
“嗯。”
牵住她的手,许晚之拉近她一些,摸索着走到路边踢了踢树干,感觉不小,就势坐下来。“如果你们相信我,我们就坐这里等天亮,便是有鬼,我就当再长一次见识。”
几人都无异议,就地坐下,一时异常沉默。她们都是女子,便是品行不好,血气尚存。一个男子尚且镇定至斯,她们再没脸,却也闹不出更大的笑话来。
燕紫焉挨着许晚之,默了半晌低声道:“晚之,谢谢你。”
他一笑:“回去后送颗夜明珠我就赚了。”
“好。”两人浅淡交谈,静待天明,不知过了几刻,有几丝弱光从层林中缓缓漫入,越来越明亮……原来,这里有“不干净”一说,只因此地天气实在太诡异了。大概之前确实有人遇到,才传出了这样的谣言。而他们做为主角与重要配角,是得为情节的发展需要恰巧遭遇一回的。
且不说几人如何惊喜继续前行。
曲孝珏这几日与许晚之相处时间渐长,心里越发挂念。早晨特意命人不必打扰让他睡个够,又知他必定不肯安分的在房中做些“男子家的本分事”,想了想命人不要拘束他,从窑上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自是要问主君在何处,做什么。
谁知曲泪侯在大门口,将他们去后山的事报备一通,又说侍卫李元送回小侍清梨后立即返山寻找,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她陡然色变,水都没喝一口,立即领人亲上后山,直接深入其中去找。李元见她神色极是难看,不敢多言,将她们原来的路再走一遍却没发现半个人影,终于斗胆道:“家主,主君他们可能,走岔了。”
“那就分头去找!”她大声命令,自带了几人随便挑了条路急寻。她甚至想不了别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一定要找到他,必须找到他!心里焦急,却又不敢顾及时间流逝。
事实总是凑巧,许晚之几人终于一路到底相携而出,就与这个寻人大军碰头遇上了,见到曲家主等人,他有点高兴,张口叫道:“曲孝珏,你怎么——”
“啪!”待他走近,曲孝珏突然伸手,一巴掌直接掴上他含笑的脸,许晚之脸被扇得偏向一边,完全懵了。
经此变故,场中下人都惊住了,屏息望了眼场中正主,默默低下头去,不看不听。
她那么焦急,生怕他有任何闪失,刚才找他的途中,她竟是说不出来的害怕。可是终于见到他那一刻,还来不及感受那份欣喜,却见她的夫君一手紧紧牵住一个不过相处几日的女子眉眼含笑。
见到自己时,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不肯称自己一声“妻主”便也罢了,连“曲家主”这样的勉强尊称也不用维持,就那么自然的牵着别的女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到底置她于何地?!
难道她一再的放下身段去爱护他,纵容他,得到的便该是这样的结局么?!
夜询
曲孝珏胸口起伏,盯住他寒声道:“徐宛,我果然太过纵容你!”说着伸手去抓他肩膀,他动作急速的翻身闪过手腕猛翻反扣死她的手间穴脉,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澈,一字一句道:“曲孝珏,你敢打我。”
许晚之更气,他活这前半生,除去小时候淘气被亲父母打过屁股,何曾被人扇过脸,就是他爸妈也只是慈爱的轻抚,哪里舍得真的这么下狠手打他。她曲孝珏竟然,竟然敢——
本来好不容易走出来见到她是真开心,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见面礼”,他许晚之何时被人欺到这个地步?!
“徐宛,你当我是死地么!”她并不扯出手腕,冷声质问。纵使她死了,他也是她曲孝珏之夫。她容下他可以暂时眼中没有自己,却容不得他跟别的女人!
燕紫焉见势不对,且因自己而起,连忙辩解:“你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