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米的距离,四月站在街边上,仍能感觉到飕飕的寒意逼过来,四月顿时有些发怵,讪讪地说:“我……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她想,她是忽略费雨桥隐藏的冷酷了,虽然他平日看似亲切随和,但她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随和的人。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她也不是没见过,即便他有时候笑着,笑意也很少抵达眼中,跟他打交道,是不可以掉以轻心的,她想她是有些忘形了。
费雨桥说:“四月,你并没有花时间了解我,所以你不会懂得我跟你之间的渊源有多深,可是我愿意花时间在你身上,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我要告诉你,我不是那种把泡妞当正事的有钱公子哥儿,坦白说我并不缺女人,我是说如果我愿意话。让我舍得花钱的女人也不是没有,但是让我舍得花时间的女人只有你一个。”
“没必要的,我不值得你这样,你该明白。”四月仍是拒绝,只觉这样的谈话很吃力,她不想再继续,“费先生,我们没有可能的,我必须重申这点,我要进去了,你回去吧,我以后不会再见你。”说完扭头就走。
费雨桥并没有要追的意思,看着她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灯影暗处,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喊住她:“四月,你还记得梅苑后山的梨花吗?”
四月当时都到台阶边了,又回过头来,长久地凝视着他。夜的背景下,她的脸透着不可思议的象牙般的迷人光泽,乌黑的头发被街头的风吹得丝丝散乱,更衬得一双眸子如宝石般璀璨光华。她看着她,嘴角弯出一道美好的弧线,“费先生,其实我很早就认出你了,谢谢你送给我的那些梨花,我一直记着,并没有忘记。”
“四月……”
“十四年了,看到你现在这么有成就,我很为你高兴,但你不用再等了,有些东西不属于你,怎么也等不到的。”
“可是我已经等了十四年了,我不在乎继续等,我觉得等待至少可以给人希望,而放弃,我意味着绝望。四月,我这一生经历过的绝望太多,我不会放弃守候了十四年的希望,我舍不得。”这番话他忍了很久,终于说出口,只觉心下无比痛快。
“很晚了,回去吧。”四月只此一句,转身就迈上台阶进了大楼。她没有再回头。她已经够乱了,自己都深陷绝望,如何给他希望。她只希望一切到此为止,点明自己认得他,已经是极限了。她不会再给他一丝一毫靠近的机会。
因为已经夜深,一楼大厅空无一人。高跟鞋踏在水磨石地板上,声音很突兀。四月跟往常一样摁了电梯,一只脚已经迈进去了,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住胳膊将她拖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场,嘴巴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人也被拖到了电梯右侧一个灯光照不到的暗角。
四月惊恐异常,拼命挣扎,一刹那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恐怖 念头和画面,她想她可能被人绑架了,是劫财还是劫色?可是不由她有更多的念头,她已经被人抵在了暗角的墙上,四周一片黑暗。“别出声,是我!四月,是我!”那人压低声音附在她耳根低吼。
四月听清了,慢慢停止挣扎……
而他更紧地搂住她,跟她脸贴着脸,温柔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多么熟悉的气息……四月战栗着几乎不能自己,眼眶轰的一热,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乖,别哭,我在这里。”他感受着她的战栗,亲吻着她的脸颊,然后松开手臂,将她的身子板过来面对着他,压低声音,“四月,我终于等到了你。”
“哥哥……”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叫我哥哥,叫我云泽,从今往后,我只要你叫我云泽。”她刚想张嘴说什么,他的唇就贴了上来。灼热的吻掠夺着她的呼吸,让她脑子陡然缺氧,全身亦变得绵软无力。
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下滑,而他将她整个人贴紧在自己胸口,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他吻得如此投入,仿佛她的唇上有着这世上最甜腻的蜜,唇齿间清淡的芬芳让他几乎发狂,他很快捕捉到她的舌尖,婉转吸吮,
恨不能与她同呼吸。
从今以后,她就是他的了。
他亦是她的。
结婚记·芳菲
“姐,他还爱着你。”四月仍然只能沉默。
1
时间蹭回两天前。
夏天的裕山除了很适合避署纳凉,还有一个特色就是山上丛林茂密,常有各种山野动物出没,很多居住在山脚下的农户都有打猎的习惯。裕山虽不是什么名川大山,可连绵数百里,当地人靠山吃山,比不得城里人的大富大贵,日子却也过得悠闲自在。因为山下就有公路,公路又连接着高速,交通便利,路边开了很多类似农家乐的野味餐馆,每逢周末或长假,不少城里人开着车到这边来避暑尝野味,农户们因此收入颇丰,日子过得是不差的。
陈德忠平日除了打太极侍弄花草,最大的爱好就是打猎了,只要天气好,他就会挎上猎枪带着爱犬豹子上山,虽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但他最大的乐趣并不是打不打得着猎物,他很享受的是狩猎过程。
有时候为了追一只麋鹿,他会翻两座山,常常早上出门天黑才回来。费雨桥曾为此很担心,陈德忠却不以为意,笑称死在猎物手中比死在对手手里好多了,至少不会背上孽债。这话说得真是很有深意。费雨桥没办法,只好安排人在后面跟着德叔,以防他迷路或者被野兽袭击。但陈德忠很嫌那两个牛高马大的家伙碍事,经常在半路上把他们甩了,打猎本身就是图个自在,让人跟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不过陈德忠还是很郁闷,因为自从山脚下那些农家乐之类的野味餐馆如雨后春笋般开起来后,裕山不似从前那般清静了。特种是周末和节假日,三三两两的人或开车或步行来山上玩,而且还都是些年轻人,又叫又唱的,让喜欢清静的陈德忠很闹心。所以一般周末他甚少出门,免得撞见那些穿戴怪异的小青年,看着不舒服。
周一的早上,他起得很早,一瞅天气不错,就收拾东西准备上山了。在家憋了两天,可把他憋坏了。运气很好,还没深入丛林腹地,就撞见了一只觅食的野山羊。
陈德忠喜不自禁,屏住呼吸躲到一棵杉树后面,端起枪开始瞄准目标。一切都很顺利,以他的经验判断,这次是万无一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静默三秒,扣动了板机。
“砰” 两声抢响,正在吃草的野山羊随即倒地,抽搐了两下就没有动静了。如果是往常,陈德忠会很高兴地查看猎行,可是这次他没有动,因为他明明只发了一枪,却响了两声,这意味着什么?
对,还有别的猎人。
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陈德忠警觉地环顾四周,少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隐藏在暗处的另一个猎人出来了。是个年轻人,约莫三十岁上穿着卡其色猎装,蹬着棕色皮靴,端着猎枪的样子尤显得英姿飒爽。
陈德忠愣住了,打量年轻人,发现他有张轮廓近似完美的脸……年轻人显然也掉到了陈德忠,没有走向中枪的猎物,而是走出枝枝蔓蔓的掩护,跟陈德忠挥了挥手,像是跟他打招呼。“老伯,是您先打中 ,您拿走吧。”年轻人很有礼貌,示意陈德忠带走野山羊。
陈德忠微微眯起眼睛,年轻人这般谦逊,让他觉得很舒服,一看就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孩子。“此话怎讲?你如何知道是我先打中的呢?”他边说边走了过去。
“老伯,想也想得到啊,您是老猎人,我是后辈,枪法如何有您准呢?”年轻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陈德忠站在他跟前,亦是和颜悦色,“从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怎么,老伯还认得来这山上打猎的?”
“我都在这山上住了两年了,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个人,但是你我没见过。”
“哦,我也是最近才过来的。”
“难怪。”陈德忠微微颔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年轻的人脸,“贵姓啊,说不定以后还可以碰上。”
“免贵,姓莫,莫云泽。”
“好、好……”陈德忠连说了几个“好”,脸上的笑意直达眼底,指了指地上的猎物,“你住哪里,我叫人帮你把这送过去。”
莫云泽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要,我一个人独住,弄只羊回去我还真没办法整,还是老伯您带回去吧。”
陈德忠想了想,说:“既然你确定不方便带走这山羊,那就上我那儿去吃午饭吧,我让厨师弄顶好吃 涮羊肉,你一定要尝尝,外面吃不到的。”
“这,这怎么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嘛,除非你是嫌弃我这老头。”见莫云泽还在犹豫,陈德忠拍拍他的肩膀,“你就不要客气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子不晓得有多闷,平日里几乎没客人,今天既然有缘遇上,那就权当是去串门好了。”
莫云泽于是不再推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餐很丰盛,不仅有涮羊肉,榆园的厨师老程还做了很多拿手的私房菜,陈德忠和莫去泽相谈甚欢,午餐吃得很愉快。吃完饭,陈德忠邀莫云泽到书房说话,思及莫云泽吃得并不多,陈德忠问他:“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我看你吃得很少。”
“不,不是,我的胃一直不太好。”莫云泽忙解释。
陈德忠瞅着他直摇头,提起紫砂壶给他沏茶,“你们年轻人哪,就是不注意身体,到了一定年纪病痛就会上身,像我也是一样,年轻时把身体不当数,只想着赚钱赚钱,可是你睦我现在老了,有钱有什么用,病痛来了还是一样的痛苦。”
“老伯说的是。”莫云泽双手接过陈德忠递来的茶,礼貌道谢,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茶香怡人,莫云泽一边品茶一边端详这位满头银发的老者,只觉他面目和善,眼神却深不见底,那种内敛的气场根本无须掩饰。这不是个普通人,他这么觉得。
而且这老人所住的榆园,从进门开始,宛如进入一个艺术博物馆,所见这处全是古董、油画和雕塑,莫云泽也是世家出身,他知道那些雕塑和古董随便挑出一样就到拍卖行去都价值不菲。他是谁?
“小莫,家里还有什么人吗?”陈德忠笑吟吟地问。
莫云泽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亦笑了笑,“父母都不在了。”至于三叔和端姐,他们从未把他们列入亲人的行列。过去没有,现在更不会。
“难怪。”陈德忠点点头,递上雪茹,“要不要来支?”
莫去泽摆摆手,“不了,老伯,我胃不好,医生要我戒烟戒酒。”
“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陈德忠自己点上一支,笑眯眯的,“小莫,医生的话是要听,不过有些问题不是医生解决得了的,你还是要靠自己。”
“老伯何出此言?”
“没什么,就觉得你看上去很孤独,心里一定有解不开的结。要积极乐观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积极点,人生才有希望嘛。”
莫云泽心下暗暗吃惊,“老伯,您真是很厉害,我心里有结都被您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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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陈德忠朗声笑起来,“年轻人,我活的岁数都有你的两倍了,如何会看不出来?我就直说吧,像你这么年轻,不忙工作躲在这深山里,肯定是想逃避什么。可是我要告诉你,小莫,逃避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会让自己更加懦弱,人一懦弱,看上去很简单的事情都没办法解决。”
“逃避、懦弱?”莫云泽仰靠着椅背,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您说得很对,我可能是在逃避,有些事情没办法去面对,所以……”
“小莫,人这辈子总是有些事情是难以而对的,可是又不能不去面对,但你记住,勇敢好过懦弱,有时候一次的懦弱会让你追悔一生。你害怕或者你躲起来,并不表示你要解决的那些事情就会过去,积极地去面对,总会有办法的。”
“老伯……”莫云泽眼眶瞬时有些泛红,心底翻涌着热潮,茅塞顿开,“谢谢您,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无论怎样,他都不会放弃。
既然被逼如此,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哪怕一生懦弱,总要勇敢一回。莫云泽连夜将四月带走,想想还是很刺激的,昨晚他连楼都没让四月上就将她塞进车里,然后一路飞驰……路上四月问莫云泽:“你不会把我卖了吧?”莫云泽哈哈大笑。四月却难掩紧张惶恐,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失踪半月的莫云泽怎么会突然出现。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一路问个不停,问着问着就睡着了,醒来时,莫云泽坐在床沿默默看着她,脸上满含笑意。
四月一头乌亮的头发堆在白枕上,更衬得一张尖尖的小莹润如玉,她爬起来四顾张望着,本能地问:“这是哪里?”
莫云泽伸手拂开她额前的乱发,温柔地笑,“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我还没给芳菲打电话。”
“不要跟她打电话,近段时间内千万不要跟她打电话!听我的,四月,不要跟她联系,否则随时会暴露我们的行踪!”莫云泽一听四月要打电话给芳菲就急了。
四月顿时紧张起来,“云泽,到底出什么事了?”
昨夜在来的路上四月问什么,他都说过后再解释。这会儿,四月急需一个解释。莫云泽知道如果不给个解释或者说法,她肯定没法安心跟他在一起,但有些事情他又不能跟她说得太清楚,说了,她也未必懂,也怕她情绪失控。
“四月,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而在听我说之前,请你务必相信我带你来是为了给我们彼此相处的自由,我不会害你,这一点你无论如何要相信!”
莫云泽将四月的手握在掌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尽可能地让她平静,“至于芳菲,你放心,她知道我带你走的事。我没有办法,四月,我是被逼的。我想你可能也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些事,具体什么事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因为他们设下这个圈套就是要我死都要做梅苑的鬼,要我为他们卖命,为他们赚取更多的财富。我在他们眼里,就是条随时听候使唤的狗。我没有自己的尊严,没有自由,甚至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我忍了他们很久,可是他们逼人太甚,我不得不设法摆脱他们的控制,否则我做梅苑的鬼事小,还会连累你,甚至是芳菲。”
“云,云泽……”四月一听这话更急了,哆哆嗦嗦,脸都白白了,“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我们逃得掉吗?”
“我已经安排好了,过几天就离开上海,去国外。”
“可是我工作……”
“你还要什么工作,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挨饿的。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我可以保证我们未来的生活衣食无忧,至于你的工作,芳菲会去帮你辞职,其它的事情她也都会帮你处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你们串通好的?”
“别说的这么难听,不是串通,而是被近携手,因为芳菲……她也是受害者,她跟我一样,都情深意浓你能远离梅苑,远离莫家。”
“可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一点也没懂,就算要走,至少让我明白事情的缘由吧。”四月晃着头,愈发不知所措了,“你不肯说,芳菲也不肯说,你们让我怎么放下心走!而且,就算我跟你走,又凭的什么呢,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