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虎竟然手持许享的家当在扫院子,我连忙抬头看看太阳今天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没得选择地从他身边经过,果不其然,他又叫我:“小瞿洋。”
我扭头瞪着他,对着他我没好脸。
“小瞿洋,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摘下嘴里的烟,“你能帮许享找份工作吗?”
我用极度鄙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好几遍,才使出我所能使出的最不屑的腔调:“咦——?”
他脸皮真可谓其厚无比,居然又摆出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诚肯眼神。
“找什么!他在这儿干得这么好!”不噎他几句我实在咽不下恶气。
姚天虎长叹一口气,“也干不了几天了。”
对了,光顾着生气,这会儿我才突然反应过来,我问他:“许享呢?”
“感冒了,在家歇着。”
我再瞪他一眼,然后才走了。
转了好几个大大的弯,我终于在姚天虎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拐上他家的楼。这一次,大门破天荒地关着。
我扣了两下。
过了好久门才打开,许享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憔悴。我刚想说你感冒了怎么还抽烟,再仔细一看他嘴里叼着的是根体温计,看见我便摘了下来,“是你啊,进来坐。”
没精打采的语气。
我问你感冒好点了吗。
“没事,就是淋了点小雨。你坐。”他圾拉着拖鞋找了玻璃杯进厨房去给我倒水,出来,把杯子放在茶几上,他刚要在对面坐下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诶我刚把那条链子放到哪儿去了?”
“什么链子?”
“就是脖子上戴的那种……”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东翻西找,我也跟着瞎忙。最后找到就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是一条银白色的女式项链,他很珍惜地放在手心看了看,又小心翼翼装回兜里去。
那项链大概有什么纪念意义吧。很奇怪,在那个瞬间我突然想起了吕择看他母亲的相片时的样子。
然后他第二次刚坐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这回是梦游一样的神情端走了给我倒的那杯水,“不行你还是别喝这儿的水,免得传染。”
我觉得他不止是没精打采这么简单,这种状态,简直要叫做失魂落魄了。结合他看那条项链的眼神,我想,这人十有八九是失恋了。
以前看见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心里不痛快。现在看着他失恋,我还是不舒服。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着了。
小攻:
天虎哥回来看见厨房里的水杯,问我是不是小瞿洋来过了。
是谁来过我也记不大清了。
我大概是烧糊涂了,有时候一觉醒来都搞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小顺来看我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管他叫妈,天虎哥忍无可忍吩咐小顺把我弄到医院打了两瓶点滴,也依旧没见起色。
这是心病,再怎么着转好起来也得耗点时间吧。
小受: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眼看姚天虎每天都特别良民地乖乖扫大院,我的担心越来越重。星期天,乘着姚天虎开扫的功夫,我又一次跑到他家。
门又恢复了敞开的情形,许享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
小攻:
人一生起病来就是容易多愁善感,看着电视,我突然想起了瞿洋。不管当年我们俩的情分有多薄,终归是有过那么一段的。我已经很多年不曾再对任何人产生过那样的情怀了。
正感慨无限,门发出了一声响动,我扭头,小瞿洋走了进来。那一瞬间他的影像,突然和记忆中的瞿洋,重合了。
我脑海中浮现的是很多年前他带着散漫的神情坐到我身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让人看着却是说不出的舒服。
“你这车子最快敢开多少啊。”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波澜不惊的陈述句。
小受: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的脸。我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伸手碰碰他的额头:“你没事吧许享?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他眼睛眨了一下,随即拉住我的手,“小瞿洋,你能给我笑一个吗?”
我顿了顿,居然就当真笑出来了,“干嘛呀?”
我,我强烈鄙视我自己!
小攻:
凡事都较得挺真的小瞿洋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瞿洋,两人个性差了十万八千里。只有一个共同点,这二人都很少笑,但笑起来都是眼睛亮亮的,让人一下子就觉得特别高兴。
看着小瞿洋,我心情好了一点。
我俩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瓜分了小顺拎过来的哄小孩的零食,他嘴角挂着巧克力豆的残渣很单纯地瞪大眼睛看着我:“你还挺懂得善待自己的嘛,白替你担心一场。”
我当时特别有一种邪恶的冲动想舔一下他的嘴角的,真的。
之后我反省我大概是以已经痊愈了。既然闲呆在这儿都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还真不如出门该干什么干什么的实在。
16
小受:
吕择说,瞿洋,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我不看他的眼睛,沉默。
很难说我对吕择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和他在一起,以前是因为他像许享,但,现在似乎不是了。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自己这一辈子大概也就这么着了,和一个爱着自己自己也觉得差不多的人在一起,也类似幸福吧。
和他亲吻做爱的时候我也会有感觉,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也很开心。
可是,在我心里,始终有一处地方是留给许享的。那种为了一个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心潮澎湃的感觉,谁也取代不了。
最后,我对我说,等过些时候,再说。
回家时在熟悉的路上看见了许享,他总算精神了。不知是走出失恋阴影了还是又和女朋友复合了。
我跟他打招呼,本来我想问的是你病好了,可是脱口而出却变成:“你心情好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是啊,好多了。”
我只好再问:“感冒好了吗?”
小攻:
我看着小瞿洋,随着说话时嘴巴的动作,他脸颊上两个酒窝一现一现的,加上今天天气不错,我心里挺舒畅的……
“喂!”他突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惊了我一小跳。小瞿洋瞪着我:“你傻笑个什么?”
“嘿嘿,走神。不好意思。主要是看见你我心情好啊。”我逗他。
他沉下脸走了。
你说,他能看出我邪恶的心思吗?
小瞿洋还是个比较严肃的人哈。
小受:
我不得不赶快走掉,他那样子对着我笑太让人想入非非了。
入秋的天气风一吹冷飕飕,我啄磨着得赶快给他找个新工作,这人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敞着的大褂里面还只穿一件单衬衫,万一再感冒了多不好。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认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我坐在办公桌前足足考虑了一个早上该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比较适合许享。最后,我拨通了某某科技公司王老板的电话。
王老板在科技城有一个组装电脑的店,前几天我还听他说起想找个合适的送货司机。我把许享的条件说了说,——当然没提他坐过牢这件事,对方马上爽快地说那明天让他过来吧。
我觉得没问题了。这种小公司规章制度什么的少,也比较好融入,况且送货司机也算是个比较自由的差事,至少他不会觉得闷吧。
我没打算把这事直接告诉许享,不论他会怎么想,我都感觉怪怪的,好像是我在施舍他似的。我去找了姚天虎跟他说了,他语气是一贯装腔作势的诚恳:“小瞿洋,我替许享谢谢你了。”
他凭什么替许享!真是便宜死他了!
小攻:
突然被上级召见。
几个领导在房子里挺严肃地坐成一圈,我刚进来管事的那个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循循善诱说了好多,长话短说就是最近公司不景气,资金周转困难要考虑裁员,虽然我表现也不错,可纵观几位同事大哥大嫂的都混得比我时间长多了,没办法,只好请我礼让。
这么充沛的理由,我还好意思再说什么呢,只好谢谢领导这么长时间的照顾然后灰溜溜走人。
原来人眼皮不跳有时候也挺倒霉的。我头一回没带家伙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还真不习惯。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儿还挺留恋,可能也是扫出感情来了。
回去前脚刚踏进门天虎哥就对我说,小瞿洋给你找了一份送货的活,你明天去看看吧。
他的消息向来比我快,我也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一想到以后就不能再这么经常地看见小瞿洋,我便又多了一份惆怅。
小受:
许享今天大概已经去科技城上班了吧,不知道他适不适应,过得好不好。我好几次都有冲动打个电话过去问问,但是又考虑到我是在匿名做好事,就忍下来了。
平时期待无比的下班今天似乎也变得不怎么有吸引力了,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再在那儿了。然而当我踏进小区大门的时候,却看见他一如往日般叼着烟站在花园边上。
他对我招招手,我走过去:“你不是去科技城上班了吗?”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一时激动,露馅了。
好在许享似乎心思全不在这上面,只是原原本本地对我说:“今天去见了个面,领导让我明天八点到。”他又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地对我说:“小瞿洋,咱俩坐这儿聊会儿天吧。”
我一听聊天就要往花园边的护栏上去坐,被他拦住,他从裤兜里掏出包纸巾,抽出一张细细擦了好几遍,才对我一扬下巴:“坐吧。”
我笑话他:“穷讲究。”
他擦着自己那边,一边颇为郁闷地说:“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擦完也坐了下来,“改不了了,从小被我妈叨出来的。就连在里头的时候也是,我也是能蹲着就绝不坐着。”
他一提坐牢的事我心里就不舒服。他还问我:“你好不好奇那里头是什么样的?”
其实我只关心他在里面过得好不好。我说:“可能就跟电影里演的差不多吧,不过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小攻:
“也差不多了。”我对小瞿洋说,“总之不是好地方。你要是指望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挺可笑的,其实,就是出来了也未必指望的上啊。
小瞿洋扭过头盯着我:“你为什么,要替姚天虎坐十年的牢?”
小受:
那个晚上我知道了很多事情,关于他的。我无法理解他的母亲为什么能那么狠心,我更加痛恨姚天虎假仁假义的利用。虽然,他把每个人都描述地很好,他总是说,我能理解。似乎这一切都无关任何人的对错。
这样的宽容,好吗?
我说不上来。只是因为喜欢他,所以包容他的宽容。
很可笑是吧。
月亮出来了,挂在深蓝色的夜幕上。我们坐得这么近都看不清对方的脸,让我在朦胧之中亦觉得,安全。
突然很想要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我说,许享,如果有一件事,你觉得没指望——就是一点希望也不可能的那种,但偏偏就是不想放开手,你怎么办?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那就扛着。
“扛着?”我看着他,笑起来。
不为什么,只是心里在一瞬间的那种释然,让我突然觉得轻松。值不值得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重要了。虽然,只是在这一瞬间这一刻,而已。
小攻:
他探过头来看着我,突然就笑了。那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单纯的笑容,让我联想起一个挺久远的词,美好。
我刚要乐,抬眼却看见大门口,黑色的背景,黑色的车子,吕择那小子一身黑西装站在那里,正冷眼盯着我们这边。这也让我联想起了一个很长时间没派上过用场的词——恐怖。
17
小受:
他要笑的表情施展到一半竟然急转成了不伦不类的肃然,我正觉得诡异,他伸手指了指前方。
我扭头,吕择就站在正前方不远处。我没什么好心虚的,不过还是被他这个阴森森的出场吓了一跳。
许享在我耳边小声说:“快过去吧,好像不高兴了。”
他的这种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让我本来不错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走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抱怨,换成是谁恐怕也不愿意在别人的关系里扯上点不清不楚。况且还是这样的关系。
可我就是没由来的,沮丧。
我是向家的方向走的,没出几步电话就响了起来,我一看来电显示,吕择,接起来就没好气:“我不记得今天和你有约吧吕总?”
他没说话,估计是气炸了。
我数到十就要挂电话,他的声音又从电话中传了过来:“瞿洋,我和你,我们之间,难道只是约会见面的关系?”居然还是不愠不火的调子。
“不然你以为?”我再接再厉气他一把,然后摁掉电话,关机。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我突然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我是如此恶劣的一个人,把别人的真心拿到地上踩,所以,最好谁也不要来喜欢我。
不想回家,我绕着小区转了好几个圈,就是避开门口。最后一次都有保安拿着手电筒在晃了,我只好上楼。
走道里的声控灯已经坏得七七八八了,在四楼黑糊糊的拐角处有人与我擦肩而过时顿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用力将我扯到他怀里。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熟悉的气息。这个时间不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我只有气急败坏地小声说:“吕择!你干什么!”
他的胳膊固定着我的腰和背,在黑暗中近乎狂乱地吻我的脸,脖子。我躲不了,不断地甩着头,“疯子!你这个疯子!”
他的嘴唇几乎贴在我的眼皮上,近乎耳语:“我是你的什么?”
我冷笑:“出气筒!”
他把我的头用力摁在他的肩膀上。以为我会哭吗?
笑话!
可,在这沉默的黑暗之中,不能动,只听到彼此沉默的呼吸,我几乎真的觉得,很难受,就快要忍不住了。
但这个时候他胳膊的力道渐渐松了,我于是毫不犹豫地抽手给了他脸上一拳。动静再大我也不管了。
小攻:
小瞿洋瞪了我一眼,站起来向大门的反方向走了。我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吕择,他好深的城府,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站了一会儿,也向小瞿洋离开的地方走去。
剩下我一个晾在这儿。我花了一点时间想了想小瞿洋临走时那一瞪的内涵,后来我想起来了,小瞿洋好像是特别忌讳我关心他和吕择之间的事情。
是我多嘴了吧。
从兜里摸了根烟,半天没打着火。
真他妈的心烦。
小受:
其实第二天我已经彻底把昨天晚上的事给忘掉了。所以当秘书打电话过来通知我吕总叫我过去一趟的时候,记忆复苏,我禁不住一个激灵。
上楼的时候我有点忐忑,如果昨天晚上我真的把他惹毛了的话——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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