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字连绵环绕而放纵,形奇百出,运笔狂放,点画狼藉,优美如蛟龙飞腾,鹤舞飞翔。
好半晌,仍是无人敢上前一试。
云十一左看右看,这也难怪众人不敢轻易尝试,草书虽有章法可循,但此人笔法狂放不羁,一泻千里,笔画流畅却隐藏锋芒,又添加一些优美的左右钩连,确实十分难辨认。
内心不禁想起自己看过的一篇古文:有一丞相喜欢书写草书,但是很不工整。一天,他偶得佳句,赶忙索要笔墨奋笔疾书,字非常潦草,写了满纸。
他当即让侄儿把诗句抄录下来。侄儿抄到笔画怪异的地方,感到迷惑不解,便拿着他所写的字询问丞相念什么字。
丞相反复辨认了很久,也没认出来自己写的是什么字,反而责骂侄儿说:“你怎么不早一点儿问我,我也忘了写的是什么。”
不知这梅秀才能不能记得自己写过的是什么呢?嘻嘻……
“小哥,我看你眉眼尽是笑意,你是不是胸有成竹啊?”年长的贤者见一直无人上前,便把眼光定在人群中的云十一,不料却看到她眉眼弯弯,于是便开口询问。
周围的人听到了,也都好奇地盯着云十一看,羡慕的期盼的嫉妒的眸光多多。
梅秀才刚才也听过这少年对诗,但却不甚在意,如今见众人都期盼地盯着那蒙脸的少年看,瘦小的脸一转,傲慢地开口:“只要你能认出两幅,就算胜出。”
话语刚下,众人脸上也露出讥笑,低声议论着。
“总不能每回都侥幸吧……”
“那是!哪能都给他凑巧了去……”
“这可是真功夫来着……”
云十一眉头微蹙,心里郁闷着,实在不喜欢那梅秀才的傲慢嘴脸,闪亮的黑眸暗沉,一丝狡黠之光隐约闪过,朗声开口:“只需两幅?那我可占了大便宜啊!”
往高台走去,围观的人自动地散开,让出一条小小的道来。白衣少年步伐轻松,负手向前,翻身一跃,踏上高台。
声音清脆悦耳:“第一幅是: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第二幅是: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话语清扬,顿了顿,那少年忽地一转身,白衣飘逸灵动,问:“梅秀才,小弟说得可对?”
那梅秀才微愣,眼里傲慢之色隐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头一点,台下的人又一片哗然!
崇拜地盯着那少年瞧——果然高才啊!
云十一眯眯笑着,还好,他还记得自己写过的是什么,不像那丞相一般糊涂啊!
年长的贤者也是惊讶连连,看着白衣少年,睿智的眼里满是赞赏。接着,他眼神示意梅秀才,让他赶紧递上礼盒。
那梅秀才看到贤者给他的眼色,却迟迟不肯迈步,瘦小的脸上似乎有些不甘。
云十一瞧得仔细,心里十分明朗。笑呵呵地开口:“要不,小弟也写几个字,让梅秀才辨认辨认,可好?”
梅秀才冷眼瞥了瞥,手一伸:“请!”语气虽客气,态度却仍十分傲娇。
笔墨都是现成的,云十一缓步走前,一把接过书童恭敬递过来的毛笔,点头致谢。
狡黠的眸光一闪,下笔飘逸,磊磊落落,洋洋洒洒,片刻即成。
“好了!请看——”
梅秀才高瘦的绿色身影赶紧凑近:只见那白纸上——笔势缠绵环绕,字形奇妙,变化怪异而俊雅,似乎一笔带过,却气势不断,风格十分独特。
梅秀才眼睛瞪大,看了好些时候,直到旁边的贤者轻咳一声,低低问:“若清,你可能辨出?”
那梅秀才堪堪回神,瘦小的脸一红,摇头低语:“……不能……”。
贤者回头,却见云十一已走开,站在几个礼盒前,眼神贪婪地低头瞧着,压根没管这边的动静。
贤者快步走近,拿出又一个大礼盒,恭敬地递上。“公子真是才高八斗啊!敢问公子贵姓尊名?”
云十一笑眯了眼,赶紧抱过礼盒,嘻嘻答:“谢谢!免贵姓云……呵呵!天色已晚,我还要赶路回家,先告辞了!”
贤者刚想说些什么,见云十一脚步飞快,他一时也没说上,“哎——”地叫着。
云十一凑过去,拿过梅秀才呆呆瞧着的纸张,说:“梅秀才,这我先拿回去了——”
那梅秀才慌了一下,赶紧又抢了回来,脸一红,问:“公子,这……你写的究竟是什么啊?在下实在……愚钝,请公子明说。”
云十一侧头瞄了一下台下,闪亮的黑眸一眯,回头笑道:“呵呵,一个很常用的词!请还给——”
那白纸却一直被他紧拽着,怎么也不松手,她拉了一下,他却拼命往回扯,只好放弃。
有些焦急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梅秀才不答,反而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礼,道:“在下从没见过如此特别的书法,不知公子可否将此墨宝赠给在下?”
云十一眉头微蹙,突然眸光一闪,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交换一下——这送给你,你把刚才写的那几幅都送我,怎么样?”
他的草书既是唐国一绝,能算得上“绝”的东西,怎可能会便宜。
嘿嘿,又赚上一笔!
以前整天学着对着,她总骂古书古画书法是老掉牙东西,一点实用价值也没有。现在终于也派上用场了!
太爷爷,当年不应该把你骂惨,嘻嘻!十一知错了……您老人家真真太英明了!
梅秀才喜出望外,赶紧点头,一边如珍似宝地收起云十一写的字,一边示意书童把后面的几幅字都收起来。他一一接过,双手恭敬地递上。
云十一笑眯了眼,呵呵地笑着,从台上扯过一条彩带,快速地绑好礼盒和字画,微微俯身,一把拴在背上。
年长的智者匆匆绕了过来,嘴里嚷嚷:“公子,请等等——!”
白衣少年却只回头一笑,纵身一跳,从高台上跃了下来。
“告辞!”
脚步飞奔,身姿矫健,片刻便消失在夜色中。
智者望着少年飘逸的背影,无奈轻叹,似乎想起什么,赶紧步入后台。
云十一狂奔在街道上,拐进小巷,左弯右拐,速度飞快。
到了一个拐角处,她抬头——几根竹竿挂在两墙中间,夜色昏暗,看起来不甚清楚。
此处巷道狭小,阳光不足,应该是附近居民用来晾衣服用的。
她手脚并用,撑起自己的身子,窸窸窣窣地爬上墙,一脚勾在竹竿上,翻身贴在墙边上,一动不动。
此时,几个人快速地跑进巷口,绕过拐角,一溜烟地跑前。片刻后,那几个人又绕了回来,跑出巷口。
一会儿后,那几个人上气不接下气,聚在巷口,气喘吁吁地讨论着。
“……大师兄……那小子跑得还真快……”
“呼——!让那臭小子给逃了……”
“大师兄,你确定他是八卦派的……”
“……废话!那小子一身白,能一下子闯进八卦阵,还救下那几个八卦派的混蛋!他还能是其他派的吗?……呼——!可惜啊!还是让那臭小子给跑了……”
“大师兄,那咱们怎办?”
“嗯——先回去吧!臭小子!下次可别让我碰上!”
“对对!下次一定狠狠揍他一顿!我的屁股还疼着呢——”
“别说,我还差点儿被他那马给踢了——”
……
声音逐渐远去,谩骂声,脚步声越发小了,微了。
云十一从墙角里抬头,放下一根竹竿,顺着那长长的竹竿快速地爬了下来。
“这武林人士也真是……啧啧!”刚才她站在高台上,眼神尖锐地发现这几个人混在人群中,对着她指指点点,眼神凶狠。
顾不上后来的揽贤节目,她立刻打包上路。
“切!八卦派?!你们才八卦呢!本小爷可是苹果派!呵呵!”确认背上的东西妥当,她大摇大摆地走出巷口,走在大街上。
刚绕过路口,走了一段街道,发现前方竟站着好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似乎在等人。
见她走了过来,一把涌前,将她团团围住。
她狐疑地挑眉——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41。第41章 螳螂捕蝉
刚绕过路口,走了一段街道,发现前方竟站着好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似乎在等人。
见她走了过来,一把涌前,将她团团围住。
她狐疑地挑眉——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啊?!
“不得无礼,退下!”一个男子走了过来,轻声叱道。
那几个侍卫立刻低头退开,脸上神色恭谨。男子缓步走近,双手负后。
借着昏暗灯光,云十一细细打量来人,他大约二十多岁,身材高挑,眼神清明,长相不错,一脸正气。
他靠近,抱拳一礼,说:“云公子,刚才兄弟们一时糊涂,多有得罪,请见谅!”
云十一轻轻摇头,眼睛微眯:“没事。”
心里却一个咯噔,这人竟认识自己?!小爷什么时候出名了?咋的不通知一声啊?
闪亮的黑眸定住,又仔细地瞧来人一通,怎么觉得眼前的五官有些熟悉?
难道以前见过——不可能,她内心明确否定。
凡是她见过的人,她都能一一认得。
那人见云十一遇事沉稳,一身贵气却态度亲切,心里微微诧异。
再次开口:“云公子,刚才揽贤台上见你才华横溢,出口成诗,书法精湛,在下实在钦佩不已。”
云十一呵呵敷衍着:“兄台谬赞了!呵呵……不知如何称呼?贵姓啊?”
她被人盯上了,她却浑然不知,还连人家姓啥名谁都不知道……唉!
心头闷闷的——这样的感觉确实很有失败感。
那人爽朗一笑,说:“鄙姓水。今日见云公子才识过人,水某佩服之际冒昧过来,想请公子到前方‘清风楼’畅饮一番。不知公子是否赏脸?”
云十一挑眉,朗声道:“水兄有话不妨直说,小弟还有急事要处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然她此时也有畅快痛饮庆贺一番的欲望,但绝不是跟眼前的好几个陌生人。
那人听得微愣,哈哈大笑:“云公子果真爽快!”
顿了顿,脸上神色一正,说:“云公子,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我家主子一直爱才惜才,到处招贤纳士。
公子才高八斗,饱读诗书,若想年轻有为,恰恰需要像我家主子这般的伯乐。不知公子是否有意……”
云十一打断他的问话,笑眯眯:“我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野性难驭,恐怕只能辜负你家主子的一番赏识之情。”
“公子,我家主子身份高贵,位居高位,前途不可限量,如若得他扶持,公子必定能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那人缓缓说完,清明的眼里充满自信,言语中尽显对主子的忠诚和肯定。
云十一内心咚咚直响,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朗声道:“小弟乃山野匹夫,胸无大志,只想过逍遥无拘的生活,没事四处晃悠猎艳。烂泥一坨,扶不上墙啊!”
那人又再接再厉,继续劝:“云公子,闲情逸致固然好,但男子更应该志存高远,抱负卓越。你如此才情,怎可辜负,更应该直挂云帆济沧海啊!”
“嘻嘻……不了!浑浑噩噩也是过日子啊!水兄,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云十一挥了挥手,脚步快迈。
“铛!”那几个侍卫竟同时拔刀,齐刷刷地将刀尖对准她。
云十一刹住脚,静静地盯着,神色不变。
乖乖,招才不得便变脸要杀才啊?!就算要软硬兼施,也不能这个硬法吧!
“住手!”那人呵斥一声,脸上带着怒意。
“你们如今由我管辖,岂能如此枉为?!”
侍卫们纷纷把刀收起,脸上满满悔意。
一人低头道歉:“水侍郎,属下知罪了,自愿领罚。”
水侍郎脸色稍缓,厉声道:“这次罢了,下不为例。”
那几个侍卫明显松了一口气,恭敬地退在一旁。
云十一在一旁瞧得仔细,心里暗暗称赞,这人张弛有度,处事有道,更懂得把握人心,确实是个厉害的!
“云公子,我家主子求才若渴,如若你改变主意,请到上京城高湖街的水府找水某。”
“行!呵呵……说不定会去找你喝酒呢!”
水侍郎抱拳道:“好!在下便在寒舍恭候公子大驾。”
“告辞!”云十一脚步飞快,背影潇洒飘逸。
见白衣少年走远,侍卫们围拢上前。
一人好奇问:“水侍郎,这小哥说以后会去府上找你,可……他蒙着脸,你以后怎能认出他来?”
水侍郎清明的眼睛微眯,紧紧地跟随少年远去的背影,轻答:“公子眼眸如晶星,容貌岂会平凡?
即便看不到他的真实容貌,如此特别好看的眼睛,只需一眼,我便能认出他来。”
夜深了,凉风阵阵,星光淡淡。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清风楼”门口不远处,好些侍卫持刀站在马车周围。
一队人马快速地奔近,一身材高挑的男子靠近马车,低头施礼喊道:“主子。”
“如何?”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一丝懒散,似乎带着天生的威严。
“他不肯,想过闲云野鹤生活。”
“哦?”懒懒地疑惑,有些意外。
“那公子确实高才,性格也爽快,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哦——难得武新你如此称赞一个人。看来,应该是颗好苗子!”
略略停顿,懒散的声音继续道:“不过——苗子若是长错了地方,可能以后枝叶会挡道碍眼,倒不如趁早连根拔起,免得将来惹本王烦。”
“主子,此人刚出现在江湖中,暂时无法知晓是何派人士,有何去向,倒不如先观察一番,再做打算。苗子长大,说不定也能遮阴挡阳。”
“嗯——也好。”
一人策马奔来,跳下马车,单跪在地,禀报道:“主子,前方传来消息说……那两具烧焦的尸体都不是成王爷。”
“混账!为何现在才知道?!”那人愤怒一凶,马车传来“嘣!”的一声。
周遭的人立刻都齐刷刷跪地,异常的安静。
“立刻秘密搜寻,不得有误。”仍旧懒散,却咬牙切齿般。
“是!”
那身材高挑的男子突然跳了起来,长手一扬,“嗖——!”飞镖直驰而去。
他大喊:“谁在那里?!”
几乎同时,只听得黑暗中“咳!”地一声响,却是飞镖被挡开的声音。
“你们追去看看!”那男子吩咐一群侍卫。
侍卫们立刻领命火速追了过去,气势汹汹。
高挑男子低头道:“主子,此地不宜久留,武新先护送你回去。”
马车“笃笃笃”地跑远,只留下一个长长的影子,越长越淡,片刻也消失了。
云十一从一巷口跑了出来,眼睛眯起,瘪了瘪嘴。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便觉得他的眉眼熟悉,原来是——水清然的老爹——水慕山老人的儿子!
啧啧……这世界还真不是普通的小啊!
只是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平王爷——
“切!不见也罢,坏人嘛——总得留到最后才出场!哼哼!敢打小爷的主意——下次要你好看!”
突然,脚步纷乱声声,清晰地传入她耳里。
她一愣:她用后背的礼盒挡去水武新的飞镖,赶紧溜走却又故意绕回来,他们竟还能追过来!
王府的侍卫还是不容小觑啊!
快跑啊!跑啊……
突然,后方传来“笃笃笃”的马蹄声,也有车轮轻滑地面的“轱辘”声……
难道那厮也搞回旋镖?!
她奔跑着,脚步飞快——咦!这马车声似乎很熟悉——她回头:
却见瑞木端坐在黑色的马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