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誓言般,他清润如水的嗓音继续:“即便你忘了,无论你去何方,天上人间,我都会永远相随相护。倾尽毕生所有,包括生命,也要让你重新接受我,结纳我。”
☆、165。第165章 缓一缓
临安城外,一队人马快速前进,两辆马车紧贴着走,后方是一排排骑马侍卫,小心谨慎地护着。
“倾妹妹,你怎么了?我看你这两天的神色总是怪怪的,你是在担心大当家伯父他们吗?还是沧海帮出事了?”冷独秀凑近,担忧地看着马车窗口的白衣少年。
云倾月嘟起嘴巴,皱着眉头,轻轻地摇了摇头,答:“不是。大当家他们回信说在京都城的烧烤店生意很火爆,还说成王爷极力帮忙,一切都很顺利。”
冷独秀狐疑问:“二当家和三当家也都去京都城了,那沧海帮的事务现在是谁在打理?四当家吗?”
云倾月点了点头,解释道:“二当家把沧海医院转到京都城了,设备和医用物品都已准备妥当,说这几天便可以开业收病人。我让三当家去招揽武士,培训一些武功高强的新帮员。他传信到帮中,说已经招收了五百位高手,不日将回苍狼山。四当家留在沧海帮料理帮内的其他事情,他能力不错,学得也快,沧海帮在他的打理下,一切井井有条,我在那边呆了两天,都是吃吃喝喝,啥事都不用干。”
说完摸了摸脸蛋,嘀咕道:“我都胖了一小圈了……”
冷独秀爽朗一笑,舒了一口气,说:“四当家洗心革面,也算是重新为人了,多亏你是一个不会记仇的爽快人。”
顿了顿,他蹙眉问:“沧海帮现在如日中升,跃上武林的最高舞台,你该偷乐才对呀,怎么整天愁眉苦脸的?”
那天在云州城外,他顺道去找一位好友,她则回沧海帮去。两天后两人汇合,继续赶路上京都城。
云倾月嘟起嘴巴,咕哝答:“还不是后面的跟屁虫?!好烦啊!他整天跟在我的后头,还总一副很关心我很熟稔的样子,弄得我好憋屈……唉!我是不记仇的人,也是一个记性极好的人。明明我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你总是……”
冷独秀闻言,望向后方的通体漆黑高贵马车,深深一叹。他曾跑过去,以哥哥的身份质问游弋,问他为何要始乱终弃跟别的女子扯上暧昧的关系。
游弋轻抚手中的雪山冰蚕丝帕,半天也没开口,只说:“我对她的心,从来都没变过。我的心里,永远只有她云倾月一人。”
“那……为何我在崇武山的凌风阁门口,看到你搂住一个妙龄女子,一副很亲密的模样?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为何倾妹妹会伤心欲绝,一人跑上山顶,气急攻心吐血不停,还差点儿冻死在山顶上?”
游弋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再风轻云淡,白皙的大手紧紧地捏住手中的丝帕,深深呼吸,痛苦地眯上眼睛。
他没有回答,却颤声问:“她……严重吗?吐血多吗?是怎么好的?这段日子,她是怎么……过的……,劳烦你告诉我,可好?”语气殷切,墨玉般的黑眸堆满了恳求。
在冷独秀眼里,太师叔总是那么尊贵优雅,高高在上的天下第一庄游龙山庄庄主,永远都是那么风轻云淡,清润而稳重。而眼前的男子,却是双眼通红,脸色苍白,神色落魄无奈,毫无平日里高贵优雅的样子。
不知为何,他一开始气冲冲的质问勇气立刻便消失殆尽……
游弋却又恳求开口:“告诉我,可好?”
冷独秀见他如此,心里实在不忍,轻咬下唇,低声答:“很严重,吐了好几次,每次都晕迷过去。云太太师叔救了她好几回,才总算稳住了她的心脉。本来他让我下山去找你来帮忙,但倾妹妹总说……她不想再见到你……下山后,她不管不顾,每天就靠在车窗口看天空发呆,一句话也不说。后来,内伤慢慢好了,但她仍是不开口,三餐几乎都没吃,夜晚上树或上屋顶看天空,深夜也不入睡,甚至到天亮。她瘦了整整一大圈。直到她无意练了那忘忧心法,她才恢复了胃口,晚上也不再做夜猫子……太师叔,你为何要如此伤害倾妹妹?你可知道她内心多苦痛?你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子……究竟和你是什么关系?”
游弋听着听着,捂住胸口,艰难地吐了一口气,好半晌也不开口,似乎也开不了口。
冷独秀以为他默认了与那女子的关系,冷哼一声,重重地甩了一下衣袖,扭头就要出去——
“她只是我的小师妹。”游弋终于开口解释。
“师妹?神医谷的?”冷独秀微微诧异。据他所知,神医谷的弟子众多,前任谷主更是授徒几十人。
游弋轻叹,说:“她只是一个可怜女子。我答应外公,骗她一回,稳住她的生存信心。不料月儿她刚好经过书房门口,错听了我的骗话,误会了我……”
冷独秀皱眉问:“只是误会?真的?”
游弋墨玉般的黑眸紧紧地盯着他,坚定地点头。
冷独秀无奈叹气,也给他仔细地讲了风林派的事情和忘忧心法,补充道:“关恒着重说了,越是让她感到伤痛难受的事情,她就忘得愈发干净,甚至拒绝想起……”。
游弋认真地听完,淡淡点头道谢。刚一动,他微蹙眉,手捂住胸口——
冷独秀明白他的难受,深深一叹。
“哥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云倾月伸手推了他一下,瘪嘴问。见他盯着后方的高贵黑色马车,她嘀咕道:“别又说什么要我赶紧想起那人的话!我都快被你烦死了……”
冷独秀回神,听得她的嘀咕,为难地解释:“我也是为了你好……太师叔他也是有苦衷的,他心里头苦……”
云倾月头一扭,葱白小手一伸,开口:“行了,你又来了!能歇一歇吗?我这几天走到哪儿都是一个说辞!能让我清静清静吗?不要回答,你一定要答应。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她坚定的绝色侧脸,冷独秀瞥了瞥后头的马车,只能又深深一叹。
“月儿,前方就是临安城了,我带你去我们家——带你去游龙山庄游览一番,可好?”一个清润的声音在马车外头响起。
云倾月霎时哭丧起脸,心里直骂阴魂不散,没好气开口:“不好!我还要赶路去京都城!那游龙山庄不是你的家吗?赶紧回家去吧,慢走不送,后会有期!”
温润如水的嗓音又响起,柔声道:“你如若要去京都城,我便陪你去吧。那边有三处别院,我们可住在一块,我也能照顾——”
“多谢费心,不必麻烦了。我不是去散心,只是去查看帮中的业务。你山庄里的大小事情也不少,还是忙你自己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云倾月飞快一溜烟地说完,翻了翻白眼。
“对我来讲,你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要不,我陪你去查看那几家烧烤店吧,听说生意十分火爆……许久不吃,我也想念得很。你亲手烤的烤鱼,味道更是极好。你可记得,在绵福城里的悦客大客栈,你我二人围在火堆前,你为我烤红溪鱼,那鱼外焦里嫩,入口清甜……”
“咯吱!”一声,车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游弋惊喜地瞪大墨玉般黑眸,却见来人是冷独秀!他俊逸的脸上难掩失望,观望马车内——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呢?”游弋紧张地问,转身便要飞起。
“太师叔!别去了!”冷独秀喊住他。
游弋停住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太师叔,给她一点时间吧……如果你太着急了,她心里反而会……反感。”冷独秀轻叹道,有些不忍。
浅绿色的俊逸背影一滞,没有动弹。冷风吹来,他的衣摆轻拂,暗沉的影子摇曳不定。
冷独秀心里不忍,又着急开口:“缓一缓,慢慢来。那忘忧心法精妙深奥,不是一般人能抵御的,着急不来。太师叔,你应该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你必定能用其他的方式打动倾妹妹,让她重新记起你。只是,你……可能用错了方法,也太操之过急了……”
游弋听罢,优雅转身,俊脸上苦痛点点,无奈点头。
顿了顿,他似乎恍悟过来,墨玉般的黑眸闪烁着亮光,咧嘴一笑。对上冷独秀疑惑的眼神,他上前轻拍他的肩膀,微笑道:“独秀,谢谢你。你说得对,我是世上最了解她的人,也只有我,才清楚什么是最能打动她的……”
天色暗沉,冷风呼啸。京都城的大门缓缓合上,带着沉闷厚重的声音。
“哎呦!就差了一步!”云倾月望门兴叹,瘪了瘪嘴,踏风而起,瞬间飞过城门。
京都城里早已花灯点点,热闹起来。
云倾月好奇地左晃晃,右看看,兴奋地逛着夜市。
忽然,她感觉周遭的人不断地往前涌,一个个挂着大笑容,似乎要去凑热闹一般。
“前头可热闹了!好多官家公子都来了!”
“唷!刘家的大小姐要抛绣球!铁定热闹!”
“俺们也跟去瞅瞅!”
云倾月听着,闪烁晶亮的黑眸眨呀眨,连忙迈开步伐,跟着奔向前。
只听得有人高喊:“抛绣球!抛绣球喽!”
☆、166。第166章 他乡遇故知
人山人海,人挤人,人推人。
喊话声,惊讶声,嘻哈笑声,一声盖过一声,乱成一团,喧闹不已。
人潮中,云倾月几乎就不用走,前后的人挤着涌着,她便被推进前进着。杂乱的气味让她忍不住蹙眉,本能想躲开。眼尖瞧到人潮的另一侧似乎人少一些,她灵活地钻来钻去,脚步不停,立刻便来到边上。
走了一会儿,只见一个高台耸立,足有三层楼房高。四周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散着热闹的红色光辉,照得四周亮堂堂。
“哎——小子,走仔细点,别碰到我们爷!”忽然有人从侧面推了过来,她本能敏捷一躲,轻巧一个闪身。那人似乎没料到她的身手和反应如此快,忍不住惊讶地瞪大眼睛。
云倾月瞄了那人一眼,见他长相平凡,一身侍从的打扮,倒是没怎么在意。
这时,一个时曾相识的声音响起:“人多口杂,莫要大意。”
云倾月惊讶地看过去,只见亮堂的高台不远处,一个俊秀的书生打扮男子,身材高瘦颀长,穿着绝佳棉衫,外头披着一件华丽的披风。
竟是文舟——那个在绵福城外跳河自杀被她救起的男子!
他似乎十分忙碌,淡定地左右观望,清秀的脸上不再是那时的窘迫和怯弱,隐约闪烁着威严和冷峻。扫视周遭,似乎察觉到她的眼光,他顺势看了过来,接着一愣!
“云恩公!”他喜出望外,两眼放光,开口喊了一声。
云倾月挑眉轻笑,潇洒抱拳。
文舟越过人群,快步地往她这边走来,他身侧的几个侍卫连忙为他开路,不停地伸手推开涌前的人潮。他满脸喜悦,脚下的步伐极快。
刚一靠近,他立刻施礼:“云恩公,许久不见!下官——小生给你施礼了!”
云倾月灿烂一笑,说:“好久不见啊!见你容光焕发,精神奕奕,与往日大不相同啊!”仔细打量走近的他,她忍不住感慨人的际遇有时竟如此奇妙。
文舟听得一愣,脸色有些不自然,连忙开口“往事已过不复返,莫提前事伤心扉。当日一别,匆匆数月,岁月如梭,转瞬即逝。小生甚为挂念恩公你啊!”
云倾月听到他仍是一模一样的文绉绉腔调,忍不住莞尔,点头道:“是啊!一转眼就是好几个月,真是快啊!”敏感的察觉他话语中的紧张,似乎极害怕自己说出什么来,她精明地扫了围在他身侧的毕恭毕敬侍卫,内心明了。
文舟笑眯了眼眸,又道:“恩公浪迹江湖,扬名四海,文舟听闻欣喜不已。后来又获知恩公竟是冷大将军的义子,更觉惊讶!恩公身份尊贵,却能隐晦身份乐善好施,着实让人钦佩啊!”
云倾月微笑点头,不置可否,却低问:“你的大饼表哥如今何在?一切安好否?”跟这样的人说话,还是“入乡随俗”一些好,免得总是一白一黑的,语言相距那么远,听起来也别扭。
文舟的笑容微滞,眼神闪动,开口道:“他如今从军在东营,一切安好。”
“从军?东营?”云倾月挑眉,想起了那高大健硕的憨厚大饼,内心不禁有些担忧。
文舟连忙解释道:“表哥身强体壮,又正直青年,更该为国效忠,更该视保家卫国为己任。下官手攀丹桂后,蒙圣上亲自封赏,成了新科状元。表哥却仍无所事事,便举荐他到冷大将军麾下的沈副将旗下当普通军兵,希望表哥能大展宏图,为自己寻得更美好的前程。”
云倾月听完,嘴角勉强扯高,笑道:“如此甚好!”接着,她瞥开眼神,望向热闹飞腾起来的高台。心里忍不住嘀咕:“你倒真会安排!大豆饼憨厚老实,根本就不是寻官找仕的料子。你落难时他倾力倾心相帮,你春风得意之时却将他一脚踢开,让他自寻出路去。这样的人真是……无语啊!”
文舟又继续文绉绉地讲着他如何努力夺得榜首,如何得到三殿下平王爷和刘大人多方赏识,说了好大一通。
云倾月意兴阑珊地听着,偶尔敷衍笑一下,应付一两声。就在她想着要如何脱身之时,文舟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亲密道:“云恩公,你是冷大将军的义子,又听说他对你十分倚重。你我相遇相知,交情甚深,请你务必多向冷大将军引荐下官啊!”
云倾月呵呵笑起,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说:“我只是一个浪迹江湖的庸碌汉子,哪里上得了台面。说实话,这是我第二次来京都城,连路都认不得,哪里懂得京都城里的富贵之道。你和干爹同朝为官,相处的机会肯定比我还多,哪里需要我帮忙啊!”
虽然刚才她听得不甚有兴趣,但他却提到他如今得到三殿下的大力认可,还说在平王爷那里得了许多好处,他如今就属于平王府的那一派势力人员。
她听冷独秀说过,现在是立储君的重要时刻,朝廷上的任何举措都甚为敏感。干爹一直坚持与各王爷势力保持适当的距离,为的就是平衡各方的势力。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不愿太深地牵扯到储君之争,以免揽祸上身,惹来圣上更多的猜忌。
这文舟一早便知道自己的名字,说什么往事伤心,不能提,可自己跟他也就是那点往事交情,他却不提,非要来这里攀什么大将军府的交情。想要拿她当垫脚大砖块,她懂,当是——她不愿意,更没有兴趣。
文舟意外地瞪大眼睛,说:“第二次来京都城,怎么可能?云公子你是冷大将军的义子,这是天下皆知的喜事。你怎么……”
云倾月连忙打断他,答:“我与干爹也就只见过一次面,来去匆匆,从来都没机会亲近过。你们同朝为官,朝夕相处;而我住在苍狼山上,离京都城是千里之遥,要见干爹一面堪比见当今圣上。这本来就是事实,哪里需要怀疑!对了,一会儿你得给我指指路,我还不知道将军府在哪一头呢!”
文舟顿时愣住,半晌也回不了神。见白衣少年满脸认真,闪烁晶亮的黑眸清澈坦诚,他一时语塞。难怪他在京都城数月,却是第一见他!问其他官僚同行,都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甚至有人说大将军从没提起过,可能是他人冒充,借大将军的威名狐假虎威……
云倾月却小嘴不停,嘀咕道:“这里的人还真是多!大将军府究竟在哪儿?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文舟微微敛神,伸手指了指城南方向,轻答:“大将军府就在城南的德才街,十分宏伟壮观,你只需走到城南便能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