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最厌恶的一件事情,便是受人威胁,然而此时此刻,叶惜京所做的,便是如此。对于当年还是年幼的叶惜京来说,拼命相护一个人所得到的结果,却是不告而别和七年了无音讯,一定很不好受。
然而,千秋依旧不喜欢叶惜京此刻的做派,如果叶惜京如同阮胥飞一般说千秋冷漠无情,千秋也无话可说,然今日却是胁迫她与他一道走,却并非她所能接受。
“令我为难的,不是你送我一程,而是,我并不愿意以这样被胁迫的态度和你说话做事。”千秋看着叶惜京的眼睛,说道,“世子,请让路吧。”
叶惜京却是挡在她的面前,横臂道:“我要是不让呢?”
千秋毫不畏惧地看着他道:“破之。”
叶惜京一怔,忽而笑了起来,挑眉道:“你能?”
千秋如是摇头,她不能,以她那两下子,要是上去和人打一架,普通的少年人都可以轻易将她击倒。
但是,她要赌,赌叶惜京不会在此时此地对她怎么样。
叶惜京凝视千秋久久,终究是将手臂放了下来,在曹谨身后的两个人看到自家世子如此动作,便知世子是不打算动手了,便让了开来。
千秋在叶惜京身边走过,叶惜京站得笔直,她和他不过一步之遥,擦身而过,千秋不曾回头,上车便让曹谨走人。
夜幕中叶惜京的目光明明灭灭,从马车内取出一盏本就陈旧泛黄的莲花灯直接摔在地上,马车边的阴影里一直站着一个带着黑色面纱的女子,只见着那摔烂了的莲花灯,下意识地想要去阻止,叶惜京一脚踹了过去,怒道:“滚开”
周遭侍卫见世子动怒,大气也不敢出,只见叶惜京并不上马车,直接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便飞驰而去。
带着黑色面纱的女子一只手掩着胸口,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回去将那已经摔烂了的莲花灯默默收拾起来。
曹谨依旧有些后怕,要说这大光明王世子也不过十四五岁,可为何当他见着那人却是被那人的气势慑住?那人身上带着的杀气,比之卢缜还重。
“世子……一直都是在京城中的吧?”曹谨余光看千秋,只见千秋一直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一直在京中。”过了许久,千秋却是回了一句,曹谨心想果然是如此的,可是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小世子,怎么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呢?他又不是一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人,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些的。
曹谨再看千秋,只见她依旧是一副靠着马车闭目休息的样子。
他们回来的有些晚,珍珠公主都有些焦急地想要派人去南承郡王府查看一下了,千秋柔声安慰了几句,便打发了珍珠公主去歇息。
两日后千秋如约到了衡山书院,格局并无大的变动,不过和千秋原本的印象还是有些差别的,东来院中也多的是她所不熟知的面孔。杜院长依旧是衡山书院的院长,不过一些个教习却是由大的变动,考核场所是在衡山书院的大校场里头,日头有些晒,不过却都是不允许各位公子小姐带了遮阳的东西的。
杜院长本人亲自主持考核,千秋是如她同珍珠公主所说准备垫底的,这大考总共分为四试,诗文、琴曲、棋艺和骑射,千秋是直接放弃了后三样,只准备考第一项。
考官们多多少少对于她这样的做法有些微词,要说这放弃其中某项考核的也不是没有,可却没有像她这样在直接放弃三门的,这还是一个合格的衡山书院的学生吗?
不可以?千秋直接拿出了曾乐师的信件在众位考官面前晃了晃,道:“这是老师的信件。”
音乐界的泰斗人物的关门弟子?一众教习一个个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千秋所出示的信件,但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印章却是没有任何错误,对照那笔墨也是曾乐师的字迹,人家是曾乐师的关门弟子啊,不想接受衡山书院的考核,这理由……
“其实,就是手受了点伤,弹琴不大好。”千秋说道,众人却是有点汗颜啊,这样吧,那就在最终的评卷上填写一些合理的分数好了。
“骑射也不考?”监考骑射的考官有些不太满意,虽然许多贵族小姐有弃了这一门的,但是考官们还是有些难过的。
“等一等。”一位教习匆匆过来,对着考官说了几句,考官面色变了变,便将千秋的考核分数又做了一些变动。
教习对着千秋福身道:“定慧公主说让县主的分数走得好看一点。”
千秋点头了解,原来是定慧公主其中帮她一把,不至于这放弃了的考核分数太过难看啊,要知道这最差和最好都会受到人的关注。
“小姐为什么要弃了棋艺那考核呢?”曹谨不解道,要说千秋的棋艺虽然不会惊天地泣鬼神,但是要说应付一下考试也是很容易的。
“太阳太热了,一边思考一边下这么长时间,太让人受不了了。”千秋摇摇头,继续打着扇子,这是谁规定不能遮阳呢,大先天又要穿着好几层的衣服,这恐怕是千秋最不习惯的古代生存方式了。
曹谨怔愣,目送千秋考完了最后一课,从校场出来,便见着一堆少年少女围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茶白色澜袍的少年,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眼中却不无得意之色。
“我也是去了荷花台那处看了看,才写得那些句式,先生常说要寄情于景,便也要有所感悟才是。”
“左四公子,平日里都去那等地方赏景读书吗?”
“实在是好句啊好句,先生都将你的视作收录进了衡山书院在编纂的《夏日集》了。”
“……”
曹谨也忍不住问千秋的诗文一课考得如何,千秋道:“那东西不用理会,你说我要是将那些个读书了这么多年的人压下去了,也觉得有些过分啊。”
千秋只是淡淡说了句,谁知道却引来了几人侧目,一人更是就近问道:“哎?是什么诗作?”
“竟是能将多年读书的人压下去?”许多人不以为意,认为千秋是考得不好来说大话发泄一通。
围观党们听着外围有议论声,便也竖起耳朵关心了一下,千秋一时间竟是被人拦下了去路,不禁想这些个少男少女还真是热血啊,一言一语都要计较不停。
“便是好诗的话,拿出来叫我等品评一番如何?”以少年看千秋模样,说话也不冲,不过却也不高兴千秋这等说话的语气。
千秋心头微汗,她对诗词一道还真是没有研究,本想着随便剽窃一首应付的,但是一想要是自己语出惊人又会牵扯出一堆事情来,且自己这个不读书多年的人将一堆用功读书的莘莘学子给压了下去也有点说不过去,便胡乱凑合着写了一首上交。
在她的理解中,这诗词其实并不能真正考量一个人水准,有些人诗词再好却也是做一个词臣罢了,写得好论文和干的了实事才是关键啊。
被围在中间的茶白色澜袍的少年在几人复述了千秋原本的话之后,对千秋道:“小姐是哪个院的?”
千秋见他一上来说话也不礼貌,不自我介绍就先问人,对他印象也就不咋地,只淡淡看了一眼道:“如何?”
“小姐刚才说自己能作出好诗来,却并不想作出来?”
“也不全是。”千秋说道,她要是作出好诗来,那肯定是剽窃的。
那人却是觉得千秋刚才是将话说得太满了,现在因为被众人一说而心虚,想要在人前表现自己一番,更是对千秋穷追猛打道:“看小姐如此笃定,便说出自己的诗作如何,让我来品评一番?”
千秋仔细看了看这人,有些眼熟,不过这人说话好大的口气啊,他品评?
“你是……?”千秋皱了皱眉。
那人一愣,道:“你不识得我?”众人见千秋也有些诧异。
“你很有名吗?”她一定要认识他?这小子有点嚣张啊。
这时候前边走来一位身着月白色澜袍的少年人,有人道:“星少”来人正是司马星,面上也是一阵燥热厌烦之意,见一堆人围在一处,不禁也有些好奇。
然他一见到人群中的千秋面色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上前道:“怎么是你?”
千秋抬眸见是司马星,道:“我不能在这里吗?”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司马星只是想着千秋怎么会和左克贤等人混在一道,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啊?
身着茶白色澜袍的人正是左克贤,也便是衡山书院盛传的天才,他自然是认识晋国公世子司马星的,此刻见司马星和面前的少女相识,便问道:“你认识她?”
司马星蹙了眉头,过来千秋一侧,低声问道:“你和左克贤……?”他本人对于左克贤没有什么好感,他和左克贤都是百川院的,但是左克贤的文采斐然,而司马星是主攻骑射武艺一道的,自然不是同一路人,反而先开口问千秋起来。
左克贤见司马星和千秋亲近,心中更是起了比较之意。
千秋倒是有些诧异司马星的态度,实际上司马星对于自己家同千秋的恩恩怨怨并不理会太多,只不过认为司马月不应该嫁给宗政明珠而已。关于小时候和千秋的不快,早就看开了。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千秋说道,她刚刚就是随口一说,然后就给人围观了,再然后就是左克贤要品评她的诗作了。
司马星不禁面色又黑了一些,总感觉有千秋出没的地方一定是是非多的地方,这个人就是招惹是非的人吧?
旁人将事情同司马星说了一遭,司马星点点头,恍然道:“你真能将这些人压下去啊?”他虽是疑问的语气,但是却非之前几个人的讽笑态度。大概是小时候那场考校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司马星认为要是千秋的话,在此道一骑绝尘,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吧?
见司马星如此说,众人也是吃了一惊,脑海中却是在想这书院里头有哪个女子如此厉害,然厉害的几个自己都是有印象且见过的,这女子却是不认识,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最为不快的当然是左克贤,他是庶子,因为有衡山书院的天才之名,在家族中备受重视,武威伯也对他多为重视,甚至比之两外几位嫡子还要得宠。他的信心之源和生存之源全来自于自己的学识,这会儿有人说这句话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左克贤道:“既然说出了口,便也该有真学识才对。”
司马星心中一喜,好啊,这两人他都不喜欢,打一架是最好了,不过两人是打不起来的,那口水战一下也好的。如此他抱着看戏的态度,问千秋道:“那你就随便做一首吧。”
随便?你以为是上街买菜随便买一点啊?千秋瞥了一眼司马星,而司马星刚才一句话落在左克贤的耳中却被认为是羞辱了。
周围人只听着这位晋国公世子如此信任这突然间冒出来的少女,便也好奇起来,他们倒也不是为了看千秋的好戏什么的,就是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天才和冒出来的猛人到底哪一个更生猛。
“不好吧?”千秋抿了抿唇,让她就这么直接抄袭,这个有点欺负人啊,左克贤至少还要想一想吧,她都不用下想,现成的基本都有,除非是规定了命题,她还要搜罗一下某些诗词是否还记得全。
左克贤却是咬牙切齿,什么叫做“不好吧”,这是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认定了他会输了?
“你……”左克贤刚要说什么,一位教习却上来提醒左克贤请他过去参加骑射考试,司马星目光在左克贤和千秋身上一个来回,笑了笑对左克贤道:“骑射吗?骑射考核是个轻松的考核呢。”如此借着千秋的压力,便是将这个平日里看着不是很顺眼的人给打压了一筹,左克贤表示很满意。
那教习复又提醒一句,左克贤看着千秋冷笑道:“我如今先去砍价骑射的考核,小姐留下名讳,我自去找你。”
不等千秋说什么,司马星已经点出了牵起的身份:“她便是元昌县主卢千秋了。”
众人对这个名字都很陌生,但是左克贤却是记着这人的,当年,她可是被曾乐师收做了关门弟子,还得到了傅其华和杜院长的赞赏,比他年纪小,却也跳级读书的存在,衡山书院一度有人将他和她放在一起比较,多年不曾听闻她的事情,如今却又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是要考骑射吗?好好干啊。”千秋说了一句,左克贤却是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但终究愤愤地离开去考试了。
司马星留在原地,对千秋道:“你说话还真是不留余地啊。”
“哪里?”
司马星撇唇道:“那一句‘好好干’。”
千秋无语,用扇子遮了头顶,众人见没有热闹好看,便也离开了。司马星却是跟着千秋一道走出来,千秋疑惑:“你考完了?”有人比她考得更快?她可是只考了一课啊。
“没有,我不用那么快考核。”司马星说道,这人竟是不知道女子考核的年龄和男子是不同的吗?因为女子要嫁人在家中学习深闺礼仪的问题所以基本上定在十二岁或者在十三岁,而男子却是要等到十四岁或者十五岁。
千秋一时间也是忘记了,司马星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
“你跟着我干什么?”千秋走了一路,发现司马星一直在她身边,一边的曹谨也有些不解,这人可是明慧公主的亲生儿子,和他家小姐绝对是敌对关系的,不会是想要对小姐不利吧?
千秋倒是没有想到曹谨那里去,只是觉得司马星既不想司马诚也不像明慧公主,给她的印象居然还不错。
说是居然,因为在千秋原本的认知中这孩子应该长成一个纨绔的大少才对,就像是在荷花台遇上的那两名世子。
“谁也没说我不能这么走吧?”司马星微微脸红,其实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跟着她,以前是从别人的口中认识她,但是现在人大了有自己的理解方式,就觉得她并非如此面目可憎。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也许,是因为心中的那根刺,将他原本稚嫩的心扎得鲜血淋淋,然他知道,原来他所认知的很多东西都是假的,那些事情,真是恶心。
那个寒冷的雨天,老夫人出殡,他本是本想回清芳阁换一身衣服,不成想却是听到了那些话。从那天开始,他决定用自己的眼睛来看一切。
千秋余光见司马星一瞬间面色煞白,顿住脚步,不禁也停下脚步,道:“你怎么了?”
司马星蓦地一怔,舒了口气道:“没有什么。”
“这路自然是可以走的,只是未免也太巧了吧?”千秋却是回到了原来的话题。
司马星面色尴尬,道:“不错,我是跟着你。”
千秋苦笑道:“所以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是真的?”司马星面色认真地问道。
“哪天?在宫里的那次?当然是真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撇开其他不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一个我没有见过几次,他也对我没有感情的人?”刚才司马星反常的面色千秋虽没有追问,新中国却是也有些疑惑。
司马星听罢千秋言辞,心道什么叫做没有见过几次,也没有感情,这世间成亲的人一定要常常相见,且有很多感情吗?
“宗政明珠有什么不好?”
“我不喜欢他,就是最大的不好,就算他再好,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千秋直白地说道,司马星却是又有些脸红,这人居然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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