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冰夜在“公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沁阳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
搀扶着我的命妇手一僵，估计她们这几年来从未遇到过现在这种情况，对方是盟国的公主，怠慢不得可是这样停下进程也实在与礼不合。
“出了什么事？”
随着一阵马蹄声，黎王的声音传来，寂冰夜淡然道：“黎王也希望两国的和亲能顺利进行，两国也能毫无间隙地成为盟友吧？”
黎王静默了一会，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最多只有一刻钟的剩余时间。”
“谢黎王。”
黎王很快将我们一行人带到午门外的驿站。
“沁阳，把解药拿出来。”
寂冰夜冰冷的声音传来，而他说的话语方向并不是朝向我，而是易容成我的模样的沁阳。
“你……胡说什么！”
寂冰夜的脚步逼近沁阳，沁阳一步步朝后退去：“沁阳，你如果再胡闹，就会酿成不可收拾的结果，你的人早在昨天就被我揭穿了，你的易容术也是我教的，你认为你做的一切可以骗过我吗？”
“夜哥哥……为什么……我不想的……”
沁阳的声音恢复了原声，可是却有点颤抖。
“一直到午门前的一刻，我都在给你机会自己站出来承认错误，可是你到最后都没有悔改之意，叔父临前并没有传达任何口喻给我……”
沁阳哽咽的声音低低传来：“夜哥哥，你……原谅沁阳好不好？”
“她的解药呢？”
“解药不在我这里，十一皇子只给了我毒药。”
听了沁阳的回答，我苦笑，小晖你的毒药真是无孔不入，就连远在千里之外你还是有办法对我下药，我真应该感到幸运，你这次只是下了哑药而已。
面前红色的轻纱被轻轻掀起，对上了寂冰夜一双闪着优悒光芒的黑瞳，两天前发生的事又在眼前浮现，我撇过头不打算理他。
为什么要流露出那么担心的眼神，你和那个慵懒男子约定时为什么就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寂冰夜缓缓放下手，低语一声：“时间不多，快换过来。”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随着黎王出去了，其实他也明白虽然这是沁阳和楚彦晖一起合作的调包计，但是现在的情况却是沁阳搞的动作，除了沁阳的话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这次的调包是楚彦晖主导的，所以从表面看来昭国处于理亏一方，自然不能把事情闹大，只能通过这样的调整解决。
七八个宫娥快速拥进，手忙脚乱地帮我和沁阳收拾换衣，沁阳的眼神自寂冰夜出去后便没有一丝神采闪动，只是看到我的眼神中还是会流露出憎恨厌恶的感情。
也许这样也不错，至少她在后面的时光里还有个人可以供她排解寂寞空洞的生活，少了寂冰夜这个信仰，至少她是个活人。
梳国的皇宫里觥筹交错，歌舞升平，丽影翩跹，红纱漫飞，只是这种喜事庆典的喧闹场景属于了谁又刺痛了谁……
够了
第七十六章 够了
直到合卺礼行前的一刻，梳皇才乘坐着龙撵华贵而至，在他的授意下，今天的大喜之日上宾客可以不拘于繁冗的礼节，所以坐在角落里的我很容易地看到了梳皇的威仪。
高座上的梳皇有一种侵略性的美，所有的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都会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岁月在他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更增添了一种成熟与沧桑之感。
这是我对梳皇的第一感觉，但他和我臆想中的容貌并没有一丝交集，因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与小晖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得到了神秘女子林诗音的心吗？
“儿臣（儿媳）叩见父皇！”
一身红色锦衣喜服的楚彦晖潇洒大方，气度不凡，尊贵万分，携着沁阳的手齐齐向梳皇下跪，脸上是一派谦恭和尊敬之意。
“晖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不必多礼。从今以后你便是一个有正妃的人了，凡事要学会‘担当’二字，切莫辜负了身旁的这个女子，你的正妃，父皇看着你。”
“儿臣明白。”
楚彦晖抬起头，眼中粼光闪闪，表情坚定无比，梳皇满意地点头。
之后我并没有留意整个宴会发展的趋势，只是感觉总是有几束视线若有若无地朝我射来，我抬头，正好看到了当日在青楼所见的那个慵懒男子的目光。
玉冠精巧，璎珞隐约，环扣明晰，今天的他一身皇子装束，端坐在上方，我已经猜到他是梳国的七皇子楚彦柯。
梳皇共有十五子，与小晖一般年纪的就只剩下七皇子，其他几位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过去几年离世了。
原来他也是梳国的皇子，现在的他完全掩去了当日在青楼中所表现的那份慵懒，我淡淡地看了他几眼，胸口有一阵烦闷疼痛，我起身静静掩退。
我说过这里的热闹繁华不属于我，会让我觉得不自在。
“我的好师弟怎么没有陪在你的身边？”
玩味的声音传来，我回头看到了紧跟而来的楚彦柯，一如初见时的慵懒，现在仔细看来，眼前的这个男子与梳皇眉宇间的确有些相似之处。
楚彦柯握住酒杯上前，上下扫了我几眼：“原以为师弟害上龙阳之癖了，现在看来他很正常……”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攥紧的双拳掩盖在长长的水袖之下，楚彦柯表情狐疑地看了我几眼：“我记得那天你会说话的呀，现在怎么哑巴了。”
我把视线转向远方，不想和他废话，不过现在我也说不出话。
楚彦柯眼波闪动，走近我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按在我的颈项，我伸手厌恶地挡开他的触碰，他踉跄几步：“呵呵，被下药了？”
我直接越过他超前走去，不想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
“想要解毒吗？那个人下的这个毒我还是可以解的。”
继续埋头向前走去，楚彦柯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不想求我放过师弟吗？现在他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上。”
身形立顿，无论如何也移不开自己的脚步，定定地站在有点凉意的晚风中。
楚彦柯颇似满意地踱到我的身边，手掌附上了我的脸颊：“师弟的品味一向不错，如今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我不恼，转身对他露出娉婷一笑，我这种人是那种人？楚彦柯的手瞬间停滞住，有一瞬间的闪神，我继续笑着。
“看来当初师弟要救的那个人便是你无疑了。”
看见我迷惑的眼神，楚彦柯知道我现在很想知道他在说的指的是什么，脸上的玩味更重。
“想知道吗？告诉你也无妨。四个月前正在被链衣盟追杀的师弟在重伤时遇到了我，说他要见师父去救一个人，可是他那时早已被逐出师门，想要见正在闭关的师父就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我同意他去闯了无极门的天关，条件是必须答应帮我做一件事。呵呵，很有趣吧，三天三夜，我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一个人只能卑微地站在自己脚下，一步一步用鲜血铺就千级阶梯，染红墨青色的地面，那种挣扎的表情我真的还想再经历一次，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师父的好友第五间刚好来到无极门，我真怕他会没命活到去帮我去办事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凝固，十根指甲长了锋利般深深地掐进血肉，疼痛却浑然不觉，眼睛闭起，不想再看眼前这副让我忍不住爆发小宇宙的嘴脸。
“呵呵，想为师弟报不平吗？你现在的表情也很值得我欣赏，现在想不想亲身感受我的师弟身心俱伤时的表情……”
随着一声低沉的男声，一颗白色蜡丸塞入嘴腔，整个身体被带过去，唇齿相碰间胸中无比剧痛，银针瞬间出现在手指间，楚彦柯似乎早已料到般反手止住我的攻势，继而对着我的身后绽开一笑：“师弟，你来啦，不好意思，让你看到不喜欢的东西了……”
暧昧的话语，暧昧的姿势，从背后看来又是怎样的一种风景……
即使不回头，我也能感受到来自于那个人的独特气息。
脑中没有任何事物，空白一片，只是本能地冲破各处穴道。
逆流而上，势必走火入魔。
可是我仿佛已经没有余地好好思考这些后果，即使是风云变换灰飞烟灭我也在所不惜，即使是梳昭破裂成为千古罪人也毫无所谓，我就是我，冷血的我，决绝的我，这样的我只想打碎眼前这个人的爪牙……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那么疯狂，只是大叫一声中融入了多日的心结，看着眼前的一片赤红生生撕裂了我的眼睛，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当初的寂飞扬，不同的是他是被迫催眠，而我是潜意识里就存在着罪恶和阴暗……
楚彦柯，你应该欣赏下你自己此刻的表情，这才是最精彩的不是吗？
好多灯，好多人，好多血，好多的喧闹已经不属于新婚的祝福而属于一种夺命的修罗……
身体好痛，手上的莫邪仿佛与我融为一体，只有杀气，只想嗜血，只想摧毁一切……
癫狂间，是什么声音幽幽地从仿佛从很远又仿佛很近的地方传来，我抓不住，它们却自然地进入我快干涸的身躯和潮湿扭曲的心灵，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蜿蜒着渗入嘴角，尝到的是一片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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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冰夜坐在地上，我仰靠在他的怀里，周围是暗无天日的铁笼，牢房一片寂静，隐隐有血腥的味道，我皱了皱眉。
“冰夜……”
伸出苍白的手慢慢抚上黑发下完美的轮廓，一只手轻轻覆盖在我的手上，没有炽热，只有着源源不断的温度包围传递。
“是我。”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为什么我的心里有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头好痛……”
我撕扯着自己的发根，很虚无的感觉，为什么我想不起之前发生的任何东西？这些血腥是怎么回事？我做了什么？
寂冰夜的眼神一黯，闪过一抹沉痛，无以复加，将我狠狠怀抱在怀里：“够了，够了，小堇，不要这样，真的够了……”
陪伴
第七十七章 陪伴
“够了，够了，小堇，真的够了……”
抓狂的情绪慢慢地在彼此的心跳声中慢慢平复，我死死抓住寂冰夜近在咫尺的衣襟，语气中有种祈求的意味：“寂冰夜，你可不可以不要去落日岛？”
还有‘够了’是什么意思？
寂冰夜没有回答，他的答案已经沉淀在我的心里，我嘴角扯动一个弧度：“寂冰夜，这次……我陪你！”
从你在紫堇花海前对我说出这三个字后，‘我陪你’，便成了在我眼里和我的世界中最为沉重的三个字，比世界上任何话语都来得重要，它是我生命里最重的承诺，而实践它需要一生一世的坚持……
沉默缓缓流动，许久，我听见寂冰夜低沉蛊惑的话语从暗沉的牢房中响起：“堇色浮云，千溪繁星，飞雁斗鱼，海角雨季，无论将来时空如何转换，无论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无论是什么身份，这一路有我陪你！只是这一次，我们都必需放手，如果现在我违背了救你时对楚彦柯许下的承诺，那么我也就不配再站在你身边……小堇，相信我会回来，会陪着你看尽红尘万事，所以一切都会好的，所以够了……”
环上寂冰夜宽厚的肩膀，我的目光通过铁栏的窗棱，仰望着没有星月的暗沉天际，漆黑一片，没有一丝光芒，我想，如果这个世界消失了光明，黑暗的包围也同样可以给人一种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感觉……
莫名升起一股安全感，暖暖的水流缓缓趟过心迹，我闭上眼睛，好，寂冰夜，我相信你！
“冰夜……记得回来！”
怀抱的力量越来越大，让我觉得有种被揉进骨血的感觉，虽然疼痛但却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充实和满足。
纷扰的脚步声在这时响起，不过片刻就有人影出现在这个幽暗的牢底：“女人，你还没死吧？”
抬头看见第五间的长而柔软的银发散落在前，顺畅无比，我忍不住对他说：“第五间，你把头发保养得很好！”
第五间的表情有点扭曲，寂冰夜嘴角微弯复而朝向第五间的方向：“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有我在会有什么问题吗？”第五间显得有点自信满满，转向跟随在身后的侍卫：“还不快给本大爷开锁？”
一路上我都很疲累，但是趴在寂冰夜的背上我也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射来的怪异眼神，其中掺杂着惧怕有惶恐有迷惑也有震惊……
这里是皇宫的死角也算是一个冷宫，我被寂冰夜轻柔地安放在床上，他摸摸我柔软的头发：“你现在很虚弱，就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吧。”
我摇摇头拉住他的长袖，睡不着：“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我已经拜托第五间和黎王照顾你……”
这么快！即使知道迟早会别离，心中还是会忍不住涌起酸涩，仿佛缺失了一块，越来越让我的视线变得朦胧。
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做到平常心：“为什么我现在还会在皇宫里？”
虽然不记得之前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是从全身的伤痕和宫人怪异的眼神中我已经可以猜到一二，对于我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梳皇怎么还有可能留我这个祸害在皇宫。
“这是第五间答应梳皇就医的条件。”
“……”
“你安心在这边就好！”
“我的筋脉是不是被封了？”
寂冰夜看着我暗淡的双眼，点点头：“第五间知道分寸，他现在没有完全封闭，你的武功将来或许还有恢复的机会。”
沉默了一会儿：“冰夜，你有没有被我的样子吓到？害怕了吗？”
寂冰夜的眼睛很黑，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我唇上落下一吻，睁开闭上的双眼对上我的眼睛：“怕，那时吓到我只想和你一起堕入炼狱……”
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唇对着唇，寂冰夜略带忧悒的表情在我眼底一览无遗，五官是如此接近，气息是如此温热交融，双手不自觉地像柔韧的藤蔓般攀上寂冰夜的脖颈，嘴角苦涩一勾：“那现在一起堕入炼狱如何？”
不待他反应，我的舌已经缠绕上他的两瓣柔软赤热，略带着歇斯底里的触感，眼角滑落的泪水顺着我的轮廓融化在交绕缠绵的唇齿间，苦涩之味灼烧了灵魂的每一寸土地……
一吻结束，昏暗的房间里彼此的气息都有点不稳，我的双手还是挂在寂冰夜的脖子上。
“寂冰夜，明天我不会去送你。”
“……好。”
“寂冰夜，娶我好不好？”
“……好。”
“寂冰夜，吻我。”
黑瞳中光彩盈盈流动，短暂的沉默后羽毛般轻柔的吻滑过我的肌肤。
“寂夫人……”
发丝。
“寂夫人……”
额眉。
“寂夫人……”
眼角。
“寂夫人……”
耳垂。
“寂夫人……”
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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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细密如春雨般的吻轻柔地落在我的脸上，寂冰夜每落下一吻便轻唤一声“寂夫人”，最后停留在两瓣柔软处，久久描摹着炽热的唇线……
对于错，是与非，错乱的步履，一切都吞噬在狭小而满足的两人世界，月在彼端，清风吹拂，沉醉了谁的流年？
睁开眼睛，入目的依旧是一室的落寞，这里是宫中最受冷落的地方，现在就连阳光也吝啬着不肯洒落一丝光辉。
即使如此，我还是可以判定现在已经接近晌午，如果不是寂冰夜昨晚离开前在我身上点了昏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