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落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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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落蕊-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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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珏涣散的目光这才慢慢收拢,冷冷地望着寐瞳,他依然在强词夺理,“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那些人自己无能,死不足惜。”
  寐瞳愤然,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直把萧珏打得偏过头去,唇角溢出些许血迹。“没有谁是该死的,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野心寻一个借口,可怕的帝王之家,萧珏,你已经是个怪物了,你知不知道?”
  “怪物?”他冷笑道:“我怎么做错了?凭什么因为我的母后身份卑微就剥夺我当皇帝的资格?若是嫌我身份卑贱,为何当初还要将我生下来?”他歇斯底里地吼着,而后一阵喘息。
  寐瞳无奈地摇摇头,“你居然到现在还死不悔改。”
  殿外火光四起,刀戟声接连不断,惨叫声相继而起,带着无限的悲悯。罹湮负手立于白玉石阶之上,淡漠地望着底下杀作一片的场面,鲜血在一瞬间染红了双眼。
  “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父皇、母后,你们看到了吗?”他暗自低语,遥遥望着今夜宫廷的惨状,不禁微合了眼,随后转身往身后宫殿的尽头而去。
  “你以为你帮着君罹湮做了那么多事,他就会善待你吗?哼!”萧珏冷然启口,“怎么说我也还是这玄漪的王,你若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
  寐瞳坐在床沿安静地听着他的话,久之才回了一句,“死就死吧!反正我本就是要死的人了,还会贪图这些时间吗?”他不禁喟然长叹,“只要亲眼看到你死,就算我被凌迟,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萧珏一愣,“你就如此恨我?”寐瞳坦然道:“对,我恨你!”
  正此刻,萧珏忽见门外有人走过,那一张脸分明就是段则逸,仿佛瞧见了一丝曙光,他立刻扬声大叫“救命”,然而张口才发出一个音调,却见眼前顿时闪过一个白影,而后一股力道落在下颌,只听“喀拉”一声,下颌竟被生生捏得脱臼。萧珏痛极,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寐瞳回过神来,见其身侧的罹湮,悠然而道:“你的轻功依然是这般了得。”罹湮轻笑了一声,“过奖。”
  于桌旁的一只凳子上坐定,罹湮冷漠地望向床榻上面露痛色的男子,问道:“你刚才打算向谁求助呢?段则逸吗?”他柔声笑起来,却给人一种阴森的错觉。低眉细细打量自己白玉般的手指,他复又启口,“算起来,我其实应该称您一声皇兄才对,只是皇兄,我也奉劝你一句,别白费心思了,如今你已成为俎上鱼肉,还有什么能力从我手里逃脱?”
  萧珏怒极,奈何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来,惟有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罹湮。罹湮倒也不以为意,只笑言:“皇兄,明日的废帝大典,我很期待您的到场。”言下瞥一眼殿外,忽然又道:“既然皇兄刚才瞧见段大人那样激动,不如我就让您见他一见吧!”说着他轻轻抚掌,随后殿门被推开,段则逸款步走了进来。
  “微臣参见陛下。”段则逸微笑着请安,依然是一副老狐狸的奸诈模样。而他却并不认为如今的萧珏还能对他说出“平身”,于是自顾自地直起身,对上萧珏的眼,问道:“陛下感觉如何?”见萧珏眼中闪过明显的一道惊诧,他又补上一句,“不知先皇驾崩之时可有您这会儿痛苦。”
  萧珏恍然大悟,段则逸竟然也一直在做戏?
  寐瞳在一旁听了亦诧异不已,将视线从他身上扫过,而后望向罹湮,“这倒是有点意思,你是什么时候把咱们右相大人都给拉拢过来的?”
  罹湮依然优哉游哉地坐在桌边,单手撑着脑袋,“我并未去找他,而是在我回到玄漪的第二天,他主动来找了我。”
  “哦?”寐瞳好奇地挑了挑眉,看向段则逸,“关于你,我一直有一些疑惑,正好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段则逸轻轻地笑了笑,“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便是。”
  寐瞳微微颔首,“首先我必须确定你是敌是友。”伴着他的话音方落,段则逸便扬声道:“这点你尽管放心,我从来都是先皇派的,只是当初左相与暗使大人之死实在无辜,我深知萧珏并非好惹之辈,于是假意奉承,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寐瞳轻笑了一声,“段大人聪明。”段则逸一抱拳,“国师过誉了。”
  “那么段大人是否一早就知道罹湮的真实身份呢?”寐瞳又问,段则逸点头道:“正是,国师有所不知,其实我并非因罹湮背后的凤凰刺青才知他的身份,而是早在君家被灭满门之前,我就知道了,先皇死前曾告诉我,说君家大公子乃真正的太子,要我力保他性命,所以我才向萧珏谏言,望留下君家两个孩子,实则我是为了保住皇家血脉。”
  寐瞳顿时了然,“原来如此。”怪不得段则逸明明知道罹湮的身份,却还甘愿为他保住这个秘密那么多年,看来演技最好的那个人竟是这只老狐狸。他不禁笑起来,“哈哈,段大人好手段,所以如今您来,是打算助罹湮登上皇位吗?”
  段则逸再度郑重颔首,“自然。”
  寐瞳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寒着声严肃地问道:“我凭什么信你?”
  罹湮在一旁笑得温婉,斜睨着榻上萧珏脸色苍白眸中含恨的模样,他便不禁心情大好。余光忽然扫到段则逸向他投来目光,而后寐瞳亦看向他,他这才幽幽启口,“就凭他服下了我给的毒药,如果他敢背叛我,必将七窍流血痛苦而绝。”
  言终,殿外传来消息,浅笙所带大军完胜,宫中大火也已被灭,一切尽在计划之中,事情进展得极为完美。
  罹湮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夜色之中一片颓败的景象,他深深地呵出一口气,感慨了一句,“终于快结束了。”

  卷终 逼宫

  当夜罹湮下令翌日早朝举办废帝大典,是时禁宫失火、城门被攻、侍卫军惨败的消息已传遍整城,所幸这场只局限于宫廷之内的战争并未伤及百姓的安危。朝中那些个大臣可是个个精明得很,经过昨夜多少都猜出了些事情的缘由,自是早已有了打算,想着在朝堂之上表态。
  而便是在那一晚,落寐宫里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漫罗听说罹湮一方完胜,于次日早朝便要逼萧珏退位,正式废除萧珏的皇帝身份,于是她便安心地接过丫鬟递来的一碗燕窝银耳羹打算喝过就睡,怎料才提起调羹,正待要喝,门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惊叫一声,“不要喝!”随后迅速闪到她面前,一抬手便将那汤碗打落在地,燕窝银耳洒了满地。
  小丫鬟在一旁见着这般场面,吓得直哆嗦,漫罗望着那一地的残局,亦不禁凝起了眉,抬眼望着眼前之人,这是个长相平凡的少年,她以前从未见过他,照理说落寐宫里的奴才早被清过一回,不该出现她没见过的面孔才是。
  如是想着,漫罗越发觉得此人身份可疑,当场训斥,“哪来的奴才,竟敢擅闯落寐宫!”
  那个少年微微一怔,而后神色清明地凝望着漫罗,沉默了须臾突然沉声道:“漫罗,是我。”说话间,眸中闪过一道别样的光色,就像是久别后的欣喜。
  此人的脸漫罗确是不认得,然而他的声音漫罗却熟悉得很,愣了一会儿,她忽然扬声,“容轩?”
  对方微微颔首,“是我。”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而后蹲下身子在那一片洒翻的燕窝银耳羹内检验了一番,随之瞧了瞧银针的顶端,果真见其已然发黑,至此他方才又站起身,对上漫罗的眼,平淡地说:“羹里有毒。”
  漫罗一惊,立刻看向一旁的小丫鬟,那丫鬟胆小,被漫罗狠狠一瞪,竟将事情全盘托出,“是赵公公给了奴婢一包药粉,说如果奴婢将这药放在您的食物里让您服下,就放我出宫,不然就杀了我,奴婢不想死啊!”说到这里,小丫鬟早已泪流满面。
  漫罗听着愤然,可瞧小丫鬟哭成那样,又实在不忍心责怪,只冷冷地甩出一个字来,“滚。”继而那丫鬟便连滚带爬地去了。
  此时容轩的嗓音又响起,“既是赵公公的话,那么想杀你的人应该是萧珏,他一定是见过姓赵的那太监了。”漫罗轻一颔首,问道:“你怎么知道羹里有毒?”
  容轩莞尔一笑,“我看到她下毒了。”漫罗又问:“你怎么进宫来的?”
  容轩道:“我随苍蘅大军混进来的。”漫罗闻之一惊,“你怎么如此大胆,这般冒险,万一……”她的话没能说完,只见容轩竖起两指抵住了她的唇,柔声道:“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
  漫罗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容轩的脸庞,至鬓处一把撕下他脸上的易容面具,这才看到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跟着你一起死了?”漫罗又问。容轩依然只答她三个字,“我知道。”而后纵身覆上她的唇,温柔地吻住了她。
  翌日朝堂之上,萧珏坐着轮椅被推上了金銮殿,群臣见之皆是一片沉默,罹湮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轻柔地笑了笑。他派人到圣女塔内打开暗格机关,从中取出两瓶特制染料,后又找了个奴才在其身上试验那两种染料的效果,再来则是在群臣面前展现自己背后的凤凰刺青,又给漫罗的刺青涂上酒水使之变色,一连串的动作只为了证明,他与漫罗身上刺青所用的染料,正是圣女一族特制的“温麝”和“醉颜”。
  一时间群臣都信了漫罗便是圣女后人,而初柔的出现无疑让更多老臣坚信不疑。虽然白驹过隙、日月蹉跎,初柔已不似当年那般风华正茂,然而那张脸依然让那些老臣们一眼便认出了她。
  初柔在讲述完萧珏弑父篡位以及当年圣女一族被灭的真相之后,所有人都不禁唏嘘,随之初柔又道:“其实罹湮才是先皇立下的太子殿下,当日圣女一族也一致同意此般决定。”言下朝堂之上又是一片死寂。
  但总有那一两个不识抬举的,指责罹湮生相妖媚,不适合做玄漪的帝王,当然这些言论之后便被不少老臣齐齐否决了去,说来这也多亏前些日子寐瞳日日在外拉拢人心,才能让今日的废帝大典进行得如此顺利。于是那一日,萧珏被废,众臣跪倒在金銮殿内,三呼万岁,认罹湮为玄漪新王。
  那一刻寐瞳心中暗想:事隔十八年,圣女一族仍然具有一定的说服力,只要是圣女认定的人选,不出意外定能坐上皇座。只是那一刻,他看到漫罗与初柔的眼神,心中也已明了,虽然圣女一族人心依旧,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重建了,因为无人愿意去做圣女,初柔不愿意,漫罗也不愿意,所以不如就让它成为一个过去,至少后人提起时,会说:“圣女一族曾经无比辉煌过。”
  而后漫罗搬离了宫中,先在城内的一家客栈里与她娘还有容轩一同住着,罹湮的登基大典定在七日之后,在那之前的某一日,寐瞳突然从他面前消失了,同一日,漫罗在迈出房间的时候忽然见到寐瞳站在门前,她微怔着望着他,只听对方说:“我来实现当日的承诺。”
  漫罗清冷地一笑,“你活够了?”
  寐瞳摇着头,“不,只是我说过,等一切太平,我会将我的命亲手奉上,尹寐瞳言出必行。”
  漫罗收起笑意,认真地望着寐瞳许久,终是哀然叹了一声,“我改变主意了,”顿了顿,她复又启口,“我突然不想杀你了,但我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寐瞳愣了良久,才回过神来,“你说。”
  “我要你一直留在罹湮身边效忠于他,虽说他如今已是玄漪的新王,可朝中必有人不服,而你便要协助他把持朝政,让众臣对之心服口服。”说完,她与之擦肩而过,向前走去。
  身后响起寐瞳的声音,“我会的。”漫罗浅浅地勾了勾唇角,忽闻寐瞳急促地唤了一声,“漫罗。”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见对方眸中含了一片深情,双唇微微翕动,似乎有什么很艰难说出口的话想说,然而最终他只是轻柔地道了一句,“罹湮很想你,他舍不得你。”
  漫罗微怔,忽而笑开了,“替我转告他,让他幸福。”寐瞳又沉默了须臾,才颔首道:“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幸福。”
  那日,漫罗最终只留给寐瞳一个微笑,转身而去。寐瞳望着那个身影走在阳光下,他这才低声道了一句,“我也舍不得你。”
  七日后的登基大典过后,漫罗等人正式启程回苍蘅,那日罹湮和寐瞳站在宫门前望着那女子向他们挥手作别的模样,突然心里感觉分外心酸。
  漫罗说:“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直到他们的马车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寐瞳才道:“到最终,我和陛下都输了。”
  苍蘅二十二年,据史书记载:七皇子回归苍蘅,苍蘅王大喜,然七皇子却一身女装,诏告天下道其实乃女儿身,当年被封号“舞华公主”。
  “夜无明月花独舞,腹有诗书气自华。”颜啸赏此诗句中所隐含的潇洒随意及清高之态,故取句之尾字“舞华”作名,愿漫罗此生悠哉快活。
  一年以后,皇帝赐婚,将其女舞华公主指给了官燕侯长子容轩当正室夫人,赐大宅一座。那一年,漫罗在庭院内栽下一株樱树幼苗,多年以后,那棵樱树长得老高。
  某一个四月,正是樱花飘零的季节。漫罗与容轩相拥着坐在庭院内,痴痴地望着那庭前落蕊的美丽景象。
  偶然间她还是会想起罹湮,想起寐瞳,她也深知那二人是真心爱她,只是回头看看,陪在她身旁的那个人终究只是容轩。
  算起来,自她中了曼陀罗毒至今,前后不过两年岁月,却仿佛经历了整个人生。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纵然迁徙过往、物换星移,却总有那一人始终守在你身旁,伴你到老,待至荼靡花事了,与你同看那庭前落蕊,似画芳华。
  她笑着指着那棵樱花飘零的树木,望向那个终将一生陪伴她的男人,问道:“容轩,你看,樱花很美,对吗?”那个黄昏,夕阳落下,将女子的脸映得美艳非常。
  有人说,幸福,就那么简单。
  —完—

  萧珏篇 爱恨一线

  听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想许多事,那些记忆深处的点点滴滴都会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那种感觉,就像恨不得趁这人生的最后一刻,将整个生命旅程再从头过上一遍。
  当手筋脚筋皆被挑断,我坐在轮椅上,从偏殿的窗户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堵艳红的宫墙。其实那高度并不算高,换作以前也许一个轻跃就能翻过宫墙,然后此刻,对于已成废人的我而言,那面红墙却已高得难以跨越,偶尔坐在庭院里望着那堵墙,突然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
  而后我突然明白了,原来宫墙再怎么红艳辉煌,却终究是个禁锢,而我这被折了双翼的所谓废帝坐在这,不过只是一只笼中之鸟。
  那个孩子如今应该已经是这玄漪的王了吧?每每念及罹湮,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说到底他仍是我的弟弟,与我同父异母的皇弟。
  他们都以为我很在意这皇位,拼尽全力想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孰知这么多年来,我这皇帝当得一点都不开心,然即便如此,却也必须如此过下去,直到我再也无法在那龙椅之上稳坐。
  最近总是在想以前的事,一件又一件,有些本以为自己早该忘怀的往事,至今方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曾遗忘过。我还记得父皇曾经那样的疼爱我,因为我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那段时日直至今日我仍觉得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那时候母后常教我念三字经,我依然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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